带着温和微笑的脸上神色微微显得凝重起来,这让亚历山大确定,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巴耶塞特二世默默盯着亚历山大,过了会才终于说:“那位公主必须付出代价,她既然是巴列奥略的最后血裔,那么她就得为这个身份承担应该承受的一切,所以我不会让她活在这个世上的。”
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的亚历山大微微皱眉,当他听说索菲娅被传成是东罗马后裔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要面临这个危险,对奥斯曼人来说,希腊公主这个词已经不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一个象征。
而苏丹是决不能允许这么一个象征存在在世界上的。
甚至即便是如之前有人向巴耶塞特二世提出的那样,娶那位公主为妻,以此安抚和宣称对罗马继承的合理,可在巴耶塞特二世本人看来,这样的建议都未必比直接铲除那个祸根更可靠。
与其在以后横生更多枝节,不如用最直接的办法彻底铲除后患。
苏丹看着亚历山大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凌厉,他紧盯着亚历山大的眼睛,缓慢却毋庸置疑的说:“我可以肯定你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你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可你甘愿冒着风险来找我挑战,我想我能猜出你的目的,告诉我想得到什么?”
“那么苏丹您又想得到什么?”亚历山大神态自若的反问。
“布加勒斯特,希腊,摩拉维亚和匈牙利,如果可以我希望看到维也纳的风光,不过当然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够登上罗马的七丘。”巴耶塞特二世一点都不掩饰他的野心“我的目标是征服整个世界。
“想要征服全世界的人都是疯子,”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说,他看到了苏丹脸上露出的怒意,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不论是亚历山大大帝还是成吉思汗都曾经梦想征服全世界,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苏丹您也许能征服这片土地,但是要想征服整个欧洲大陆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杀掉城里的那个小女孩,这片土地上的抵抗就会消失,然后我的大军就可以深入欧洲腹地,而我的舰队甚至可以直接威胁罗马和梵蒂冈。”苏丹有趣的看着亚历山大“除非有人能阻止我这么做,那么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你吗?”
“对,是我。”
亚历山大露出个微笑,他点点头。
苏丹用有些好笑的眼神打量面前这个似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然后轻轻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来。
“我这么说的证据就是您肯来见我,”亚历山大没有因为巴耶塞特二世看似轻视的举动而恼火,他有信心证明自己没有说错“我向您挑战的理由或许是荒谬的,但是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因为这关系到希腊公主所以您一定会回应我,我们都知道希腊公主对这片土地意味着什么,特别是您,我相信在您有把握能够彻底解决这个巨大后患的时候,一定不会介意让希腊公主的声望和影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亚历山大的话让苏丹的眼神变得冷漠了起来,他冷冷的看着亚历山大,虽然肥胖却十分硕壮的身躯挺得直直的,这时候的巴耶塞特二世看上去更加威严而有气势。
苏丹不能不承认,亚历山大说到了他心里。
对他来说,现在的希腊公主已经是他的网中鱼,在这种时候他不但不介意那位公主对整个巴尔干的影响,甚至还希望这个影响更大些,最好是让所有巴尔干人都把她当成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然后,他会把这个希望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摧毁,碾碎,他要让巴尔干人明白,他们心目中最后的一点梦想已经破灭,被他们寄予无限期待的那个传说中的罗马帝国最后的血裔,已经在他无情的马刀下彻底烟消云散。
苏丹要让所有人知道,罗马帝国的最后血裔将和这座叫布加勒斯特的城市一起陨落,他需要从根本上消灭巴尔干人最后的抵抗意识。
而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才同样以关于希腊公主的名义吸引他的注意。
“你很有野心,不过运气不好,”巴耶塞特二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会因为这件事成为布加勒斯特最耀眼的人物,但是你觉得你的荣光能坚持多久,当我的大炮轰开那道城墙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末日了,到那时候,你从那个女孩身上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亚历山大点点头,接着却又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与苏丹深邃的眼神对视,随后轻轻抬起手先向苏丹身边的侍卫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向后退出两步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
苏丹的卫兵当中立刻响起一阵武器出鞘的声响,同时站在远处的一群奥斯曼火枪兵纷纷举起了火枪,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这一刻对准了亚历山大。
“我曾经发誓保护她,也发誓要让她拥有别人没有的荣耀,我记得这些话是在我们离开西西里岛的时候对她说的,”亚历山大看着横搭在手臂上的佩剑,看似轻松的对苏丹说“那时候我想的是总有一天让她过上如同贵妇人一样的生活,让那些曾经蔑视她的人不得不恭维和谄媚她的美丽和幸福,”说到这亚历山大回头向远处城墙看了看,再扭过头来时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可是现在,她所拥有的已经超出了当初我向她的许诺,我能做的也已经不是给予而是保护,保护她自己也保护她现在和将来拥有的一切。苏丹,我在这里可以告诉您,没有人能破坏索菲娅现在拥有的东西,更没有人能威胁她的生命,即便是号称万王之王的奥斯曼苏丹也不要妄想能这么做,我会阻止你,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我会让你付出足够高的代价。”
巴耶塞特二世有些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欧洲人会如此胆大包天的当面威胁他,这让苏丹除了意外,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好奇。
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是发疯了,可除了这么解释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怎么敢这么冒犯自己。
“伯爵,我改变主意了,”巴耶塞特二世轻轻摇头“我不会因为你和那个希腊公主的关系惩罚你,我会为了你今天对我的冒犯而让你经受惩罚,那个惩罚会让你为今天对我的无礼后悔,记住,从现在开始直到布加勒斯特城被攻陷那个时刻,我的这句话随时都会变成现实。”
说完,巴耶塞特二世向亚历山大手里的剑看了看,缓缓转身向营地走去。
“苏丹!”背后,亚历山大忽然用很大的声音喊了一声,这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到他的身上,看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的巴耶塞特二世,亚历山大大声说“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西西里的灯塔守护者,佛罗伦萨的阿格里领主,比萨摄政,蒙蒂纳伯爵,请你记住,如果有一个人阻止了你实现成为万王之王的愿望,那就是我!”
听着身后传来的话,巴耶塞特二世慢慢半转头颅,似乎要扭过身子去,可最终他没有回头。
“你会和这座城市一样被历史记住,我会让你死的光荣些,不过可惜的是你在史书里注定只会是证明被征服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注脚。”
苏丹慢悠悠的说完后,迈着轻松的步子向自己的营地走去。
亚历山大望着苏丹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巴耶塞特二世其实说的不错,在奥斯曼帝国长达几百年的征服史上,像他这样的人已经实在太多,无数试图阻止奥斯曼帝国这架如怪兽般的庞大战争机器的人都已经被无情的碾压成了尘埃,在奥斯曼军队所踏过的庞大疆界的土地下,是无数试图阻挡这个庞大大物的失败者的累累白骨。
“可是我不是他们。”亚历山大低声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苏丹还是布加勒斯特人都不会相信他的这句话,没有人相信他会成为那个阻止奥斯曼大军这头怪兽的那个人,所以亚历山大只是继续轻声说“那就让我们见分晓吧。”
亚历山大转身跳上了帕加索斯的脊背,在带着布萨科向回走的路上,他察觉到有好几支安纳托利亚轻骑兵的队伍在自己附近游弋,不过他并不担心。
奥斯曼苏丹的骄傲让巴耶塞特二世不会容忍有人伤害他,甚至苏丹可能还会希望他一直活着,直到布加勒斯特城陷落的那一天。
远处布库里堡垒的大门也早早敞开,一队猎卫兵呈两列矗立在城门两侧。
当亚历山大走到他们面前时,所有猎卫兵同时向前斜举手中的长矛,相互搭在一起的锋利长矛在亚历山大头顶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亚历山大从马上下来,缓缓的从这条走廊下穿过,当他经过时,长矛如同一座座敞开的大门左右分开,而在堡垒门下,一个人正等着他。
吉拉斯骑士神色凝重,当亚历山大走到他面前不远时,这位骑士躬身行礼。
“伯爵,今天是奥斯曼人的临斋节,他们不会发动进攻,”吉拉斯轻声说,看着亚历山大投过来的略显不解的目光,吉拉斯继续说“所以如果你想要向公主求婚,那么现在就是个难得的时机。”
听着吉拉斯的话,亚历山大却只是笑了笑。
他继续向前走去,当经过吉拉斯身边时,亚历山大微微侧头对他轻声说:“你错了骑士,我不需要求婚,因为索菲娅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随后在吉拉斯目瞪口呆的愕然中,亚历山大带着猎卫兵大步走进了布库尔堡垒的城门。
而这个时候在布加勒斯特大教堂里,布加勒斯特牧首正抱着一本厚厚的文献仔细端详,同时他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受到祝福的神圣的婚姻,这是一桩受到祝福的神圣婚姻啊。”
也是在这一天,在遥远的蒙蒂纳,一身远行打扮的乌利乌悄悄的离开了蒙蒂纳城堡。
1499年的5月,来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合围战(二十六)()
1499年这一年,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很多大事,远在欧洲内陆的人们已经被宗教与异族入侵的战争硝烟迷住了眼睛,所以不会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正有一个葡萄牙人带着他的船队乘风破浪的返回故乡,在离开葡萄牙之前很多人并不看好他的这趟远行,甚至有人认为他会死在凶险的大海上,可是如今这个归心似箭的人正带着从遥远东方带回来的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满载而归。
而在里斯本的一栋房子里,一个来自巴里阿里的商人已经等待了很久,自从将近半年前前来到里斯本,这个人就在葡萄牙的宫廷里到处活动,除了做生意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不过很多人倒是知道,这个来自卡斯蒂利亚的商人和著名的伽马家关系不错。
同样不会有人知道,当南欧正面临着奥斯曼大军的威胁时,在西欧的群山峻岭之间,也正酝酿着另外的一场风暴,那是一场虽然没有能撼动任何一个国家,却又实实在在的震撼了众多国家的风暴。
1499年2月26日,远在瑞士的一座偏僻村庄里,因为庇护一批反对神圣罗马帝国的当地乡绅,一群法国人与由马克西米安皇帝派来的总督麾下的军队发生了一场战斗。
这原本是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冲突,因为原本皇帝与法国法国国王之间就矛盾重重经常发生摩擦,所以虽然这场战斗产生了伤亡,但不论是法国人,皇帝的总督,还是那些导致了这场冲突的当地乡绅们都没有把这次战斗当成什么太大的事情。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冲突战斗,却在不久后引发出了一个真正麻烦,而这个麻烦到了4月的时候开始变得严重起来,双方甚至是几方卷入冲突的势力和人数越来越多,终于在4月中的某一天,在瑞士的施瓦德尔洛,支持马克西米安皇帝的施瓦本人与早就想彻底摆脱帝国束缚的瑞士邦联的军队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交战。
交战的结果是施瓦本军队在瑞士人的猛烈进攻下只坚持了不到2个小时就被彻底击溃,伤亡惨重的施瓦本人甚至顾不上把所有受伤的士兵带走就仓皇逃离了战场,以至直到很久之后,在瑞士民间还流传着一出一个施瓦本人穿着女人的衣服扭着屁股慌不择路逃亡的讽刺喜剧。
这场战役彻底震动了马克西米安皇帝,他察觉到了形势的危急,更感觉到如果不能迅速镇压气焰日益嚣张的瑞士人,那么他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德意志诸侯们的心目中就要名誉扫地了,到了那时候虽然他依旧戴着皇帝的头衔,可神圣罗马帝国就有可能变成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要说那个根本就看不见的帝国了。
所以马克西米安皇帝决定御驾亲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瑞士蛮子,同时如果可能他希望能顺便帮他的儿子漂亮的菲利普解决一下关于尼德兰的那些麻烦,自从前年发生了那起航船堵塞阿姆斯特丹港的事件后,他的儿子似乎就陷入了一连串的麻烦当中,而另一个叫鹿特丹的小渔村的兴旺,似乎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只是那个渔村得到了尼德兰一个很有声望的古老家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似乎在这背后还有汉萨同盟的影子。
皇帝似乎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这让马克西米安有些不安,他对于儿子是否能妥善的处理好与那些狡猾的北方商人公会的关系感到担忧,所以他决定趁着镇压瑞士人的机会,尽快帮助菲利普解决眼前的麻烦,因为据他所知,似乎卡斯蒂利亚女王唯一的儿子胡安王子的健康正在变糟。
如果胡安王子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菲利普的妻子,王子的姐妹胡安娜将是这两个王国唯一的继承人。
这也就意味着,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外孙有可能会成为这两个王国未来的国王。
马克西米安希望这个时候儿子夫妻应该在卡斯蒂利亚等待最后的消息,而不是在尼德兰的沼泽地里和那些北方商人纠缠不休,所以皇帝决定自己亲自出面,把这两件事都一起办了。
1499年的开始就如此纷纷扰扰,不过真正引起整个欧洲大陆关注的还是奥斯曼人的入侵。
4月,奥斯曼舰队突然绕过还大部分控制在威尼斯人手里的克里特岛,一路西进越过地中海中线,兵锋直接威胁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的诸多殖民地,这个举动立刻震动了威尼斯人。
威尼斯的执政团几乎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通过了几项增加税收,扩充军备的法令,而威尼斯的商人们显然也意识到了奥斯曼人带来的巨大威胁,他们慷慨解囊,四处奔走,甚至有人主动把商船改造成临时的战舰加入了威尼斯海军。
威尼斯人枕戈待旦,准备迎击来自海上的入侵。
奥斯曼人的举动同时也吓到了罗马和梵蒂冈,之前很多人还对当初亚历山大认为奥斯曼人有可能跨海而来,直接威胁梵蒂冈的言论认为是危言耸听,嗤之以鼻,可如今整个罗马城里却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粮食的价格上涨了,黄金的价格上涨了,铜的价格则是每天一个价的不停刷新着人们心目中的价格表。
罗马的交易所里人声鼎沸,至于阿斯胡尔克的家里更是高朋满座,在这些来来去去的人潮里,有些是来打听消息,有些则是希望能先和这位苏丹面前的红人混个脸熟。
或许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要靠这位维齐尔老爷保住现有的一切,甚至是脑袋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大有人在,以至阿斯胡尔克在给他兄弟的信里不无得意的写到“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哪怕是在苏丹身边时都没有这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