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先是驻守警戒的堡垒,所以“瞭望哨”的内部建造的很坚固,即便过了这么些年,走在木头地板上依旧不会随便听到那种到处都响的可怕声音,更不用担心会不会随时就从某个烂掉的破洞里掉下去。
这座建筑是那么结实,在二楼的走廊中间,甚至可以看到一根从下面一层直接通到房顶的砖砌支柱,还有一根根裸露在外面看上去就很粗壮的方形房檩。
亚历山大刚刚走进房间,马希莫就跟着走了进来,他一点不见外的关上门,然后神情严肃的看着亚历山大,样子和在楼下截然不同。
“说吧,你是谁,”修士依旧双手合十,他这时虽然没穿修道袍,不过却的确有了僧侣的样子“别告诉我你是西西里来的使者,这一套我更熟悉,不过我觉得你的仆人很聪明,能借着这个机会打出你的名声。”
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这个人,他倒是没想到马希莫居然把他当成了和他自己一样的骗子,虽然他这么想倒也没错。
“请不要对我的主人无理,”乌利乌站过来提醒着,如果不是看这个人现在这架势有点不太好惹,摩尔人险些就要斥责他了“我的主人是西西里的使者,是尊贵的……”
“西西里使者,尊贵的灯塔守护者,算了吧朋友,”马希莫打断乌利乌的话“我还是圣彼得宫的大主教呢,说说你们究竟是谁,说不定咱们还真是能一起干些大事。”
亚历山大有点哭笑不得了,他没想到这个人就这么执着的认为他们就是他的同行,他刚要说话,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然后房门微微打开条缝,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是之前那个因为别人讽刺莫迪洛伯爵就动手用酒瓮给人开瓢,以至引发了大乱斗的人。
“对不起大人,我能和您说几句话吗?”那个人小心的问,他大半个身子还隐在门外,似乎随时都准备一旦被拒绝就立刻出去。
果然来了,而且很快,亚历山大知道这种拜访肯定会来,也许很快就会有更重要的人物来见他,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西西里使者。
“我们正在谈论重要的事情,”马希莫神色立刻一变,他挡在亚历山大面前,就好像是他的代理人似的拦住那人的目光“有什么事情你要先告诉我,然后由我转告使者大人。”
“是这样的修士,如果允许,我是说如果您允许,我想请使者大人参加我们的一个小小的聚会,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到时候会有些人来,而且还可能会有几位大人物。”那个人慢慢挤进门缝,然后就站直身子,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住瞥向后面的亚历山大,最后还略显夸张的双手摊开行了个很花哨的哈腰礼。
“你说的大人物不会就是莫迪洛伯爵吧。”马希莫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他甚至不等回头向亚历山大询问就要答应,可他的嘴巴刚张开,肩膀就被亚历山大按住了。
“对不起,我路上很辛苦,说起来这趟旅行还真是遇到了些麻烦,所以今天晚上的聚会我只能缺席了。”亚历山大说完向乌利乌使个眼色,摩尔人立刻走上去,越过还张着嘴巴的马希莫,为那人打开了房门。
那个人露出了失望神色,不过还是识趣的告辞离开。
等房门一关上,马希莫立刻转身,神情激动的低声喊了起来:“上帝,你在想什么呀,伯爵!莫迪洛伯爵的宴会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你要拒绝,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参加伯爵的宴会吗?”
“我记得就在刚才,在楼下你不是一直在称赞腓特烈伯爵吗,怎么现在就亟不可待的要参加莫迪洛的宴会了。”
“他们都是那不勒斯的大人物知道吗,真正的大人物,就象威尼斯的执政官巴巴瑞格,或者罗马的枢机主教一样,难道你不想认识这些人吗?”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这时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修道士,或者也不是什么骗子,倒是象热衷于靠着发表各种奇谈怪论博取名声,试图借此引起大人物注意的那种不得志的所谓士子。
这种人说起来自古以来在东西方都存在,他们有个相同的特点,就是往往都喜欢标新立异夸夸而谈,然后借着慢慢积累起来的名声,希冀着有朝一日得遇明主,然后就可以一展所谓胸中抱负。
亚历山大不知道马希莫算不算这种人,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去参加那个人所说的聚会。
虽然听说莫迪洛有可能会参加多少有些心动,但亚历山大却很清楚自己应该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在对那不勒斯的局势还不清楚,特别是莫迪洛在那不勒斯国王这对叔侄当中倾向哪方不够明确的时候,他不能轻举妄动。
而且亚历山大有种预感,很快就会又要有人找上门来了。
果然,就在马希莫要再说什么时,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不过这次亚历山大却猜错了,看着站在门口一脸忐忑的酒馆老板的妹妹,他立刻发觉旁边的马希莫神态一变,瞬间一股高深莫测的修道士风范扑面而来。
亚历山大真的有点佩服这个人了,如果不是之前见过他那无与伦比的狂放奔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这个看上去一副深得宗教熏陶模样的人,就是之前光着屁股让人追得满城跑的那个家伙。
“也许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刚才的话题,”马希莫对亚历山大略一点头算是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一场谈话,然后就回头向那酒馆老板妹妹露出了笑容“有什么事情吗欧莱佳,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是的,”少女略显羞涩的看看屋里另外两个人,不过她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马希莫身上“我之前做了件祈祷袍,是我哥哥让我做了要献给教堂的,不过我现在想把袍子直接送给你,这是不是也算对教堂的奉献了。”
“你可真是个虔诚的人,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来,让我们看看你的手工,我相信那一定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好的绣品。”
马希莫立刻迎上去,他一边拉起女孩的手不住赞扬她的虔诚善良,一边顺手把门关上,随着渐渐远去的低语,很快走廊里就又传来了隐约的关门声。
乌利乌呆呆的看着房门,无语的指了指,回头要说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最后他只好暗自嘀咕了一句,然后走回到亚历山大身边。
“主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亚历山大走到窗前坐下来,因为是堡垒,所以这里房间的窗户都不大,而且外窗台都是很陡的斜坡,这样让人站在窗前就有种似乎随时都会掉出去的感觉。
但是这里的视野很开阔,望出去甚至能远远看到新堡那几个高耸粗犷的典型法式圆形角楼,这让他又想起了刚刚在下面酒馆里听到的那些关于那不勒斯的各种传闻。
年轻气盛却没什么统治经验的国王,德高望重却又野心不小的王叔,还有个大权在握更是雄心万丈的伯爵,亚历山大在心里略略一勾勒,就发现那不勒斯的局面不但丝毫不比西西里好,甚至还要混乱复杂得多。
毕竟那不勒斯人刚刚重新复国,除了这几位之外,其他的权贵们也未必没有各自的盘算。
乌利乌开始收拾屋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不但两手空空,主仆两人身上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子,回头想想如果没有马希莫,也许他们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乌利乌。”
亚历山大忽然招呼,摩尔人立刻抬起头认真的听着。
“想想办法收拾一下,至少看着干净些。”
亚历山大指指身上,说起来他身上这件衣服的料子和款式都很不错,毕竟奥斯本容忍不了别人穿着难看的衣服离开他的裁缝店,这会让他很难受的。
乌利乌笑着露出了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在之前他多少觉得自己这个仆人当的有些失败,因为主人几乎从没吩咐过他做什么事,这让他有些不安。
对乌利乌来说,一个得不到主人认可的仆人,实在是太失职了。
“您放心,虽然我不能象裁缝老爷那样做出件新衣服,可至少能让您现在的衣服看上去体体面面的。”
摩尔人说着走过去帮亚历山大脱下那件把肩隆和上袖裁剪的很窄,可从手肘开始就变得蓬松宽大的衬衫,然后很小心一个个的数了数上面的扣子。
“其实即便没遇到这个马希莫,我们也不会挨饿的,”看着小心翼翼的乌利乌,亚历山大笑了笑“至少我们可以靠卖这些衣服上的珍珠过日子。”
“可这是索菲娅小姐给您缝上去的。”
乌利乌话一出口就赶紧闭上嘴巴,然后他小心的看看主人,见亚历山大已经转身看着窗外,摩尔人暗暗松口气。
他知道主人绝不是忘了索菲娅,相反越是这样他越是暗自担心,看着亚历山大沉默的背影,乌利乌忽然觉得,如果之前答应那个来访的人和听那个马希莫的鼓动,去参加晚上的聚会,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乌利乌,要快一些,”亚历山大依旧没有转身“我们得穿得体面些,也许很快就有人又要来拜访我们了。”
乌利乌点点头,他多少明白亚历山大的意思,楼下那些家伙看上去都是一个个的长舌妇,他们肯定会把西西里使者到来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一想到主人要穿着现在这么邋邋遢遢的去见那些大人物,莫尔人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会是谁先来呢?”亚历山大望着窗外琢磨,他知道会有人来见他,只是是谁的人就不好猜了。
刚刚离开的乌利乌又急匆匆的走进来。
“主人,有客人求见。”
第七章 访客连连()
看看乌利乌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亚历山大皱了下眉,他其实并不在意是否穿着脏衣服见客人,可现在他除了身上一间衬衣却连件合适的外套都没有,也许对个中年人来说没什么,不过对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来说,就显得有些单薄不够庄重了。
“是谁?”亚历山大寻思着问,虽然知道会有人来,不过看乌利乌的神态,就知道应该不是之前楼下那些打架的酒客。
“没有通报姓名主人,不过……”乌利乌琢磨了下“应该是位有身份的老爷。”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相信乌利乌的眼光,说起来乌利乌虽然有时候略微有些刻板,但也许是常年当仆人练就出来的,有着一双很能看人的眼睛。
这倒不是说乌利乌就是个势利眼,而是他的确在这方面有些经验,至少某些装腔作势的人在他面前就无所遁形。
可这大概也是乌利乌怎么也看不惯马希莫的原因,第一次,乌利乌对个骗子束手无策。
“请客人进来吧,”亚历山大示意乌利乌开门,他干脆就那么站在屋子中间,衣装从不是一个人真正的铠甲,能武装一个人的除了刀枪只有思想。
亚历山大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不过他觉得这时候用来自我安慰倒是很贴切。
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龄的中年人走进屋里,他戴着顶时下流行的斜式软帽,压到一边的黑色帽穗垂到肩上,和他身上同样样色的黑色丝绒上衣连在一起掩盖了他的脖子,让这个原本就有些发胖的人看上去显得更是粗壮。
这个人身上没带武器,不过在腰上却挂着个很大的皮囊,这让亚历山大不禁猜想,里面装的是短弩还是火枪。
来人进门后没有开口,而是很认真的打量亚历山大,那目光中带着些不礼貌的审视,这让乌利乌有些不快,他略微咳嗽一声,刻意提高声调说:“这就是我的主人,尊敬的西西里的灯塔守护者,灯塔之南的西西里王国贵族议团派驻灯塔之北的西西里王国的使者,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老爷。”
那个男人没有什么表示,依旧认真打量了一下之后,他才慢慢脱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没有多少头发的谢顶,然后他略显矜持的微微点头:“很荣幸能和你见面,请允许我以个人的名义表示对灯塔之南的西西里国王的敬意。”说着,他抬起头看着亚历山大“我是国王的老师乔苏尔南。”
听到这个人的自我介绍,亚历山大的嘴角不易察觉的轻挑了下。
他之前猜想谁会第一个派人来和自己见面。
按他原来的猜测,虽然作为王叔的腓特烈权柄显赫颇有声望,但他毕竟只是个伯爵,只要国王在的一天,他就没有机会,毕竟费迪南还很年轻又刚刚结婚,一旦诞下子嗣腓特烈也就没了任何机会。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复国正是意气风发的费迪南会突然年纪轻轻的就突然死掉,甚至都来不及留下一儿半女,结果白白便宜了做为王叔的腓特烈。
所以原本在亚历山大看来,听说南方西西里的使者到来,急着要尽快和南方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应该是腓特烈。
甚至就是莫迪洛派人来见自己也并不很稀奇,毕竟是他首先提出要求希望西西里派出使者的。
但现在看,却是国王有些亟不可待的先派人来了,而且还是国王的老师,这让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同时,也隐约猜到了些其中的缘由。
看来那位那不勒斯的年轻国王未必就如一些人说的那么不堪,至少从他急急的要见西西里使者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国王对来自王叔的压力也是有所察觉的。
否则他就不会那么着急的要抢在其他人之前派人过来。
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位那不勒斯国王的处境似乎不太乐观。
“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西西里费迪南国王的使者,奉议团命令来对与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大人会晤,”说到这时,亚历山大看到这位乔苏尔南似乎露出了一丝意外和不解,他注意到之前在乌利乌宣布他的身份时,这位老师似乎也露出了这种样子,这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不勒斯人到现在,还不清楚西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乔苏尔南用略显疑惑的声调问:“请原谅,我能知道贵使所说的贵族议团代表着什么吗,据我所知南方的西西里王国是由阿拉贡国王费迪南二世陛下派驻在西西里的宫相代为统治的,那么请允许我对您所代表的贵族议团的权威表示不解。”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倒是理解那不勒斯人的这种闭塞,关于西西里发生了什么也许更远的威尼斯甚至热那亚都已经知道,但是对这些刚刚从逃亡中摆脱出来的那不勒斯人来说,他们大概更关心的是如何恢复自己的权力,和如何应付那些刚刚帮他们赶走了法国人,现在正狮子大开口的向他们讨要好处的盟友。
也许即便是在那不勒斯的那些阿拉贡人,都不太清楚同为自己国王领地的西西里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于是不得不略微简单的,向这位国王的老师解释西西里发生事情。
虽然尽量保持冷静,可乔苏尔南脸上依旧不时微微发生变化,而且他似乎对亚历山大的话也有些怀疑,当听到亚历山大说在海上遇到变故,只有一个仆人随同自己来到那不勒斯时,这位国王老师的神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
“阁下,很遗憾我不能不对您的话表示应有的怀疑,”乔苏尔南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亚历山大“我不是说对您的身份怀疑,而是对您所代表的贵族议团的权威有所考虑。”
乔苏尔南似乎尽量想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是那么直接,可即便这样亚历山大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很显然,就如乔苏尔南所说,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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