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发现这个“秘密”的是箬莎。
当亚历山大签署用定额供应粮食换取一间塔兰托港里的办公室时,箬莎觉得这笔买卖实在是亏大了。
她甚至想过要阻止亚历山大,虽然最终不都不放弃,可在随后将近2个月的时间里,箬莎对这件事都是耿耿于怀。
骄傲让箬莎不能容忍被别人视为傻瓜,哪怕被这么看待的只是她的“哥哥”也不行。
可最近从塔伦托送来的一些信件让箬莎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信有些是有专门的信使送来,有些则是由托塔兰托来的商人带到的。
这些信的内容虽然各自不同,但是当中只要或多或少提到关于那间塔兰托港的办公室时,总是会说他们让人给那不勒斯“捎带”了什么货物来,或者干脆就说某些货物是从原本送往塔兰托的货物里分拣出来送往那不勒斯的。
箬莎从这些信件当中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她开始饶有兴趣的去打听一些消息,然后在一些贵族那里听说了些以前从没注意的事。
譬如,按照当今所有港口的例行办法,所有运送到港的货物,不论是其他国家或是塔兰托商人自己的船只,只要商船靠岸,就要付出一笔以这条船的吃水线为标准的靠岸税金,吃水线越深,税金付得越高。
所以很多商人为了少付些钱,往往会在即将进港的时候让人抛掉大批的压舱物。
而这还不算,当船靠岸后,任何一件从船上下来,或是运上船去的东西都会按重量或是种类抽取一份相应的赋税,同时任何要从港口里运出的货物都要再缴纳一份各自价格不同的内路税。
虽然海上贸易的利润的确高得让人咋舌,但这种种税收也的确是让很多商人头痛不已,而对那些深处内陆的城市来说,一路上的那些关卡税费更是让让原本便宜的货物变得昂贵无比,以至有人些地方出现了用同等重量的黄金换取一小瓶香料的事情。
箬莎之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觉得那都属于那些市侩商人才关心的,可现在在发现似乎自己这个“哥哥”就在干着那些市侩商人才干的勾当后,她不禁感到好奇起来。
“那个办公室,你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箬莎忍了很久之后终于问到“他们好像在和塔兰托人抢生意。”
“那不是抢生意,”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而且这也提醒了他,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为是在抢生意,那就真得要重视起来了,毕竟他现在并不想和塔兰托人搞僵关系“我把这个叫自由贸易,毕竟那些商船并没有真正进入塔兰托的领地,我只是派人到他们的船上去,或是由我们的人和他们在港口里谈好交易,然后就直接把还堆积在港里的货物重新装船运到那不勒斯来,这样那些商人只需要给塔兰托人付一笔进港和储货的税金就可以,而不必付高昂的内路税,更不要说沿途的各种关卡费用,而有些商船甚至不用靠岸就能谈妥交易,不过这需要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谈得好,所以我现在需要这方面的人手。”
“可这不就是抢生意吗?”箬莎奇怪的问“那些商人没有给塔兰托人纳税,更没有在他塔兰托卸下他们的货物,他们连一分利都没赚到,这当然是在抢他们的生意,你难道不担心塔兰托人因为这个撕毁和你的协议,不要忘了你卖给他们的那些粮食,有一部分是要以物易物的,这会让你有很长时间拿不到钱,如果他们撕毁协议,对你可是个大损失。”
说到这,箬莎看了眼桌子对面脸色黑黑的索菲娅,她已经听说了索菲娅一气之下撕掉了一张近万杜兰特兑票的事,这倒是更坚定了箬莎的看法。
眼前这个女孩,除了会浪费“哥哥”的钱,真是一无是处。
“当然不是,”亚历山大觉得有必要给妹妹解释一下,而且这也让他意识到需要让塔兰托人也搞明白一些事“要知道我只是为那些商人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们不必付出比平时更高的成本就能卖出他们的货物,这种低成本能保证他们获得更多的利润,而我同样可以为塔兰托人提供这样的便利,他们同样可以从我这里拿到没有加进更多税收的便宜货,同时我甚至可以给那些农民提供一定数额的补偿,然后让他们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把粮食卖给塔兰托人,我管这个叫自由贸易。”
“你疯了,”箬莎愕然的说“你要给那些农民钱,然后让他们贱卖你的粮食吗?”
“其实那不是我的,”亚历山大低声自语,然后才提高声调对箬莎说“不要只看着给农民的那点钱,要知道如果我们的粮食卖的比其他地方的粮食价格低,塔兰托人就会只买我们的,那样我们就可以拥有整个塔兰托的粮食市场,这个只要想想也足够让人兴奋了。”
“可是赚的也少了。”箬莎还是有点不满意。
“那可未必,”亚历山大摇摇头,他觉得有必要给可爱好学的妹妹上一堂简单的经济入门课“我们用低价粮食占有塔兰托的市场,同时从他们那里得到我之前说的自由贸易权,而塔兰托人也并不吃亏,他们买到了便宜粮食,然后就可以有闲钱从我们这里买到同样通过自由贸易方式得到的商品。”
亚历山大说着似乎忽然来了灵感,他干脆推开了面前的汤盘,同时吩咐站在角落随时准备伺候的乌利乌为他拿来了纸和笔。
“我得给埃利奥特写一封信,虽然那个人一直希望你能成为他的继母,不过我觉得这个人还算不错。”
亚历山大一边开玩笑一边开始在信纸上迅速写了起来。
箬莎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身边低头看着他信上的内容,当看到他把刚刚说过的那些都进去之后,箬莎不由嘴角微微一翘,略显骄傲的瞥了眼正紧盯着眼前的盘子,好像要用眼神把盘子里鸡肉烤焦的索菲娅。
“……我希望能与您的父亲达成某种共识,既以科森察与阿格里为货主的商人能得到来自塔兰托的关于关税与物税的优惠待遇,而塔兰托商人也将在科森察与阿格里享受同等待遇。同时希望这种优惠方式最终得到那不勒斯与塔兰托的承认,相信这将会成为惠及民众的善政,而所有受惠的商人行会都会感激阁下的仁慈与智慧。”
亚历山大把写好的信轻轻读了一边,在稍作修改之后让乌利乌去叫某个正大把大把花他钱的修道士。
亚历山大不能不承认马希莫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那一手漂亮的花体字就比他写的好看的多。
所以只要是那些比较正式的文件,他都会在写完之后让马希莫为他誊写一份。
“你认为塔兰托的霍森伯爵会答应你的建议吗?”看着亚历山大变得有些兴奋,箬莎迟疑的问。
“为什么不答应?”亚历山大笑着反问“要知道一旦这种相互优惠的协议达成,不论是塔兰托还是那不勒斯,双方的商人就都以比其他地方低得多的价格占有对方的市场,而其他那些地方的商人要想挤进这几个地方做生意,就只能接受这种协议方式,而接受协议的城市越多,大家做生意的市场也就越大,这是一种对领主和商人都有好处的一个建议。我相信霍森伯爵要是知道了我的这个想法一定也会表示同意的。要知道一个统治者如果不是太过愚蠢,就绝不会放弃让自己的人民和自己一起变得富足的机会,除非……”
看到亚历山大脸上露出古怪神情,箬莎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除非什么?”,而一直默不作声的索菲娅也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在等他说出答案。
“除非是像萨伏那洛拉那种人,他们认为只有让民众忍耐贫穷才能更好的掌握,在他们看来拥有了财富的民众会变得不听话,甚至会成为他们的威胁,所以任何号召以贫穷为美德的统治者都是虚伪的。”
听着亚历山大的话,箬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箬莎始终认为这个“哥哥”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但是这刚刚的一席话,让箬莎似乎找到了答案。
箬莎可以肯定,不论他是不是自己的哥哥,他都是个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人。
“不过我得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灵感,”亚历山大有些得意忘形的说“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甚至没有想到更多的东西,现在我脑子里有些乱了,要知道我已经又有了个更新的想法,我准备向塔兰托人提出在他们的港口附近建立起一个专门供那不勒斯人存放货物的地方,只要是在那个区域里存放的商品都应该享受免税待遇,而我希望能说服伯爵在那不勒斯这边也建立起相应的地区,这样根本就不需要过于繁琐的手续,就能让双方的商人很顺利的完成货物的中转,同时省下一大笔开销。”
亚历山大说着站了起来,他来回走了两步兴奋的说:“我甚至想好了这个地方的名称,就叫自由贸易区!”
不过当他刚刚抬起双手准备拥抱一下给他带来无限灵感的可爱妹妹时,一声清脆的“嘎巴”声从他身后传来。
亚历山大慢慢的扭过头,然后他就看到双手分别握着半截掰断了的木头餐勺的索菲娅,正用一种就要吃了他们两个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第八十一章 “信使”奥尔迦拉()
10月8日,天气很晴朗。
虽然因为已经是深秋,夜里冷得出现了露水,但天刚亮就有人早早走上了街头。
这一天是那不勒斯前国王斐迪南驾崩满一个月后的第一天,按照教规,从这天开始整个那不勒斯王国终于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国丧,一切生活都要恢复原样了。
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并没有因为斐迪南的死受到什么太大影响,可国丧这个词依旧笼罩在人们心头,在这段时候,即使是最放肆的人也多少会收敛些。
当然,也有些人是例外的。
至少在那不勒斯的贵族圈子里,关于阿格里的年轻领主为了女人和人争风吃醋的传闻就很有趣,而且对很多人来说这件事实在是能为他们提供太多的话题,而且因为当事人双方都很具有议论价值,所以这个话题一度成为了那不勒斯贵族圈子里的大热门。
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小科尔多瓦的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说阿拉贡的贡萨洛是个狂妄大胆得让人讨厌的家伙,相信不会有人觉得过分。
而阿格里的年轻领主似乎也并不那么简单,虽然迄今为止他似乎只是个让人羡慕眼红的地主,但是这个年轻人同样有一个如今在那不勒斯正是炙手可热的舅舅。
这让很多人好像看到了一场好戏即将上演,尽管普遍还是不太看好年轻的贡布雷,但是这倒更激起了他们想要看热闹的好奇心,因为人们很想看看那个在斐迪南的葬礼上,敢于挑战未来国王权威的年轻人,这一次又是怎么不知死活的和那不勒斯的太上皇叫板的。
甚至连腓特烈也很想看到那个可恶的贡布雷在贡萨洛面前吃瘪的样子。
腓特烈当然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亚历山大之前对他的无理他一天也没有忘记过,只是在即将继位前夕,腓特烈不想因为一个小人物闹出什么意外,但他心里却始终有一根刺在不停刺激着他的神经,以致只要听到关于那个贡布雷的消息,他都会因为心情不好别扭一整天。
直到听说那个贡布雷居然和贡萨洛的侄子大打出手之后,腓特烈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这是因为以他对贡萨洛的了解,腓特烈知道那个骄傲狂妄的阿拉贡人是绝不会允许一个毛头小子那么随意侮辱科尔多瓦家人的,哪怕他根本就不喜欢他那个侄子。
腓特烈甚至可以想象当贡萨洛来了之后会怎么教训那个得罪了他的西西里小混蛋,虽然认真说起来这可能会让那不勒斯人都多少有点尴尬,但腓特烈还是很愿意看到这么个结果。
因为心情好了,所以腓特烈看什么也都顺眼了许多,甚至连前王后乔安娜见面也没有让他像平时那样感到厌烦不耐。
之前乔安娜要求会面时都让腓特烈很反感,因为每次那个女人都会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这让腓特烈很想对着她大喊:“醒醒吧,还以为你是那不勒斯的王后吗,你那个疯子丈夫早已经死了。”
而这一次,乔安娜虽然同样提出的要求,但是却多少让腓特烈有些诧异,甚至有些暗自欣喜。
“去觐见教皇?为斐迪南的灵魂祈求得到教皇的祝福?”腓特烈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乔安娜怎么会忽然想要离开那不勒斯了,虽然这实在是他求之不得的,可在他即将加冕的时候前王后突然离开,却又让他担心会被人诟病“为什么不能晚些时候去呢,虽然我也希望能通过教宗的祈祷让我可怜侄子的灵魂得到安宁和祝福,但是这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
“我相信这是我丈夫希望我这么做的。”乔安娜神色平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她终于渐渐接受了事实,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如今的那不勒斯已经不再属于她,特别是当腓特烈加冕和他那个颇有凶名的妻子回来之后,乔安娜知道她的处境只会更尴尬。
“不过还是有点仓促啊,”腓特烈想尽量让声调显得婉转些,可只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会阻拦你,毕竟这是为斐迪南的灵魂祈求安宁,这是虔诚的也是值得赞美的。”腓特烈说了几句之后终于用试探的口气问“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呢,我想我还是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毕竟做为斐迪南的叔叔,我有义务照顾你。”
听着腓特烈那种透着施舍般的慷慨口气,乔安娜尽量压住心中的愤怒和那丝悲哀,她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殿下,对您的慷慨善意我十分感谢,不过我已经得到的太多了,现在请让我只带走我丈夫生前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不勒斯的一丝泥土吧,如果能得到这个恩典,我会永远感激您的,陛下。”
听到陛下这个称呼,腓特烈的脸上霎时涌起一片潮红,虽然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伸出手轻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虔诚也一定会感动上帝,斐迪南的灵魂一定会得到安宁。”
乔安娜慢慢跪下去,当她亲吻腓特烈的手背时,她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嘴唇就如碰触上了烧红的铁块,那炙热甚至让她的身子为之颤抖。
直到看着乔安娜默默的退下,腓特烈都始终保持着长者的微笑,但是当前王后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腓特烈再也忍耐不住,兴奋的双手用力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乔安娜阴沉着脸走出王宫,她身边的随从都不敢出声,他们看得出来王后的心情很不好,甚至用糟糕来形容都不过分。
远处一队骑兵呼啸而过,看着已经撤去前导的黑色丧旗的鲜艳旗帜在风中飘扬,乔安娜好像被那过于艳丽的颜色刺激到了眼睛,她停下来闭上眼站了一会,然后才吩咐旁边的人:“回去准备吧,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自从斐迪南的葬礼之后,借口不愿意再留在会引起哀思的伤心地,乔安娜从新堡里搬出来住进了之前的那不勒斯老宫,虽然这里明显不如新堡舒适,但乔安娜却觉得要比整天看着腓特烈和他那帮趾高气昂的跟班比起来,老宫要舒适多了。
既然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乔安娜自然也提前做了些准备,只是走在院子里看着仆人们收拾那些并不丰厚的箱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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