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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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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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弟,制军已经下了严令,要控制物资,这么多人为这盐铥了性命,我们还能卖?”

    “陈兄就别和小弟打马虎眼了,军中什么情形,大家心里有数,你不卖也有别人卖,想要彻底断绝物资流出不可能。只能靠着锦衣巡查监督,加上制军的官威体面,尽量压制他们,事情不要太过分就是了。一年卖进去百十斤盐巴也出不了大事,既然总是有人要做这生意,自己人发财也是天经地义只要不误正事,制军也不会怪罪。再说凡是交易,必要往来,萨兄的人借着交易,也可以打探蛮人军情,否则要想渗透到蛮人里也很难。”

    陈璘也笑道:“托福托福,没有老弟帮忙,这好差还落不到我头上。这些贩私盐的都是亡命徒,本以为要有场好打,结果你这几句话,他们就自相残杀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们队伍里有什么雷一刀……”

    “我哪知道有谁啊,随便说说的。他们这些人是临时拼凑的,彼此并不熟悉。再说吃这碗饭的,本就来自三山五岳,什么人都有。没有雷一刀,也有张一刀李一刀,只要他们心内对彼此怀有戒心,就不能齐心合力。官兵人本来就比他们多,战力也强,他们再一离心,可不就是死路。”

    陈璘点着头,“总是贤弟你有谋略,这手攻心计用的漂亮。又故意开出那么一条荒道,再把那条路留出来不设哨卡,让那些人以为有空子可钻,却不知是你挖了个坑给他们跳。以后再有什么秘路,也没人敢走了,害。这么弄上几回,外人再想给蛮人卖东西,就要掂量掂量,黄金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

    “这是第一步,光把商人赶绝也不行,第二步是把他们吸引到我们这边来。让商人为官府输送物资,这样我们在罗山才能长期驻扎。这次分路进兵困死罗山,使的是个拖字决,需要大量的物资输入。光是靠官方运转力量有限,必须要把这些资源调动起来,为我所用。我们多一个朋友,蛮人就少一个帮助,一进一出关系非细。多争取一个商人,儿郎们就少受些苦,让大家在前线有的吃有的喝,这样才算对大家有个交代。”

    “那我就先替儿郎们说声谢了。”陈璘的大手在范进肩头一拍,“咱们广东读书人很多,可像你这样看的起我们当兵的却没几个,我们这些粗人恩怨分明,有人对我们好,我们一定会报答。听说长乐乡有人跟你家过不去是不是?等到过年回家,我派一队兵给你,看他们还敢不敢威风?”

    山鹰从空中掠过,于地面上那大量的死尸所吸引,但随即又为刀枪与火光震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

    于罗山最外围位置,与汉人采伐以及垦荒的村子比邻的罗山村庄,一座接一座的起了火。一些人服从官府的命令,迁出村子被官兵押解着走向远方,一些人试图反抗,但很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败下阵来。来罗山发财的地主士绅也加入了攻击行列,把自己的佃农或是护院派出来,协助官军作战。

    之前的布局,现在终于到了收获之时,帮助官府的力量开始发威。随着每一个村子被夷平,村里的一切就为这些地主士绅所拥有,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们的参战兴趣极高,甚至一些存在在官军进攻之前,就已经先被附近的垦荒人给攻了下俩。

    因为这些人的出动,于盘胜而言,这些村寨的被袭,实际是汉人与土人因为土地而爆发的矛盾。这在广东其实是很常见的事,土客之争引发的械斗动辄聚集万人,并不需要太在意。眼下吃了亏,等到官军退兵,自己再去报复回来就是。

    朝廷与罗山蛮的交涉,始终未曾中断,围绕着冯君瑞的去留问题谈条件讲道理反复扯皮,给盘胜这些头人的印象就是:汉人叽叽歪歪不能做正事,真没用。

    温水煮青蛙的策略,要用相当长时间才能实现,年前肯定完不了事。等到来年考了乡试,范进就得进京赶考。是以这个年也是他近段时间里,最后一个在广东度过的年,注定要回家陪母亲。

    自萨世忠那里借了辆马车,连带那高大如天神的车夫晋爵也一并借了来用。在马车周围,则是陈璘拨调的一队官兵,刀枪雪亮气势汹汹,人还没到村子,消息便已传开,就连邻近的长乐乡都已经收到消息:范进进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春() 
报马事先已经通知了村子,范长旺带着族人敲锣打鼓,如同迎接要员或是庆贺重要节日,把范进一行人接进村子。胡屠户满面红光地把范进从车里搀下来,自己跟在后面,仿佛也是朝廷大员。

    由于吞并了洪家的产业,又成了粮长,范庄的日子远超从前,饮食极是丰盛,酒山肉海,几名士兵与车夫晋爵倒是不愁吃喝。

    胡大姐儿与梁盼弟是两天前到的村子,现在全在范家。除了她们,范家还有十几个女眷,都是村里的亲属。如今的范家与当初大不相同,篱笆墙已经被砖墙取代,墙既高且厚,于乡间而言,已经是一座极体面的建筑。加上修房子的是陈璘部下的官兵,手艺好,但是建筑明显带了军营风格,一座院子怎么看怎么像堡垒。

    范进方一进门,一群妇人就迎出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胡大姐儿从人群里挤出来,接过范进手里的礼盒,紧紧攥着谁要也不肯松手,直接奔了厢房。范进来到上房,范母如今一身上好丝绵袄,头上插了几样首饰,虽然还没用上金杯,但于范庄而言,就是最体面的老妇人。

    等磕过头,范母拉着儿子坐在身边,上下端详着,“好……比去年回家时,又白净了些,看来这一年没怎么吃苦。听说罗山那个地方险山恶水,比我们这里还要差,进仔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是个书生,打仗的事不在行,人家一动武,你千万记得要逃。刀枪无眼,不要把自己弄伤。娘听说了,如今制军倚你为臂膀,就是二三品大官见了你也要以礼相待,咱们范家光宗耀祖,就指望着你了。可是在娘看来,这些东西都不如你安稳来的重要,就算是什么都做不成,只要你平平安安娘就欢喜。还有,别忘了多读书,你的前程在功名,可别在打仗的事上太浪费光景。”

    “娘,儿子有数的。长乐乡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又来闹过?”

    “闹肯定是闹了,尤其去年过年的时候,官府不知怎么就抓了他们的人,他们就怪是我们干的,这简直都没有道理了。这一年两边打了几次架,你也知道的,咱们金沙过去是洪家最能打。他们家灭了以后,打架的事我们肯定是吃亏,打官司的话又是两个县也不容易,好在呢村里还有兵,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就是土地上咱们吃亏了。你这次回来,族长还要跟你说这事情。”

    母子两个说了一会子话,范进给母亲装了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梁盼弟,范母见儿子四下张望的模样,脸色也一寒,

    “人在厨房里,想她就自己去。你大了,很多事娘也管不住,但是给我记牢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事是你能做主的,什么是你不能做主的,想明白再说!”

    自从抄了洪家,范进自己家就已经进入地主生活,村里两个孤寡妇人到范母身边既陪着做伴,也帮她收拾房间料理家务。加上总有人来这里串门,厨房按说是不用人的。可是当范进推开厨房门,却见梁盼弟一身布裙正在灶间忙碌,听到门响,她回头望去,于是两人的目光就在此交汇。

    “三姐……娘子……”

    范进上前一步,梁盼弟也已经放下手里的菜刀一步赶过去。拉住范进的手上下看着,“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刚才我就想去看你,可是这里还有活实在走不开,你知道的,你一回来就要烧很多菜,实在是忙了。还有啊,在家里不要乱喊娘子,大婶听到不高兴的。”

    自从范进到罗山,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只有他偶尔到广州谈军食采办的事,两下才会见上一面。梁盼弟如今在广州算是极出色的女商人,一品香里又有厨娘,平素不用她劳作,任谁也不会相信,她会荆钗布裙于乡下的小厨房里亲自烧火做饭。

    范进望着她那狼狈模样,心里只觉一酸,“三姐,这是我对不起你。我得和娘去谈……”

    “谈你个鬼了!大婶人很好,虽然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觉得我配不上你,但也不肯做棒打鸳鸯的事,我又给大婶看了我身上烙的字,大婶心就软了。只是告诉我,不要妄想得到名分。将来就算有了孩子,也要算成大姐儿生的,总之呢,就是我一辈子都得不到范家媳妇的身份,偏房也没可能,最多算是个粗使丫头。如果愿意就做下去,不愿意就把酒楼送我,让我走路。”

    “娘……她这是气话,你别当真。我晚上的时候,再和老人家去谈。”

    梁盼弟摇摇头,“老人家说的是真话,而且没有错,我的年纪和身份,都是毛病。谁让我跟你时,就已经是个寡妇,大婶能让我在你身边,就已经是开恩。村子里一些人也在为这事说闲话,光是做到这一步,大婶已经很不容易。你要是真为了我跟大婶去求情,我就翻脸了。你赶快回房好生陪娘说话,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呢去应酬族长他们,别失了礼数,听话,快走。”

    “罗山蛮那么多人,我一条计谋照样把他们算死,现在回了家里,反倒是没了施手脚处,连你的名分都要不回,我是不是很没用?你给我点时间,我娘总归是疼我,只要我找到办法……”

    新年本就是热闹的时候,范进的高调回归,让范庄更变得喧嚣热闹。金沙四姓族长甲首的拜访,范志文、范志良兄弟又拿了自己写的文章来找范进看,希求指点。原本范家不再准备供这几个子弟念书,可是自从放倒洪家发了财,手上有了银子便想着多栽培几个读书人,于是社学依旧,读书依旧。其他各姓子弟想要读书,或是想要其他前程的也纷纷来找范进指教。除此以外,驻于村里的官兵也要到范进这里拜个山门,表达一下自己的尽职尽责。

    范家院子里开了流水席,梁盼弟每天在厨房里忙碌不停,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范母并没有刻意针对梁盼弟,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糟糕,于范母而言,更多时候是把她当成厨娘兼大通房看待。拉着胡大姐说家常话,或是把一些东西送给胡大姐,却不与梁盼弟说话。好在梁盼弟亦是经过摔打的人物,对这些并不在意,只要身边的男人依旧对自己好,就什么都没关系。

    明面的寒暄问候暗中的勾心斗角,所谓田园生活,亦不代表平静安详。时间一点点流逝,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时间便已到了冬至。在广州有民谚冬至大过年,范家的冬至日,就更是热闹。整个金沙乡的头面人物差不多都到了范家喝酒贺冬。

    月上柳梢,酒终人散,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范进蹑手蹑脚摸进厨房,却见那窈窕身影依旧在灶间忙碌,他如同狸猫般靠近,女子的肘击却已如雷电般轰至,只是他那简单的一声娘子,就让百炼钢化为柔指绕。

    “要死了,不要随便靠近练功夫的人后面,否则收不住手,要吃苦头的。”女子小声地埋怨,随即便是低声呢喃。

    范进紧揽着梁盼弟的腰,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道:“被你打几下,其实我倒是好过些,算是补偿你受的罪。本以为有了钱,就能让你过好日子现在看来,却是我把事想的太简单了。”

    后者却道:“这个罪我愿意受,无非是做饭辛苦点,只要能看到你,什么都好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进京考进士,我就看不到你了,我想做饭也不知做给谁吃。好了,今天贺冬了,你去给大婶献袜履,我要煮汤圆了,你别捣乱……”

    一声爆响,却不知是附近谁家顽童点燃了烟花,空中银蛇乱舞,将窗纸都映的雪亮。梁盼弟靠在范进怀里,轻声道:“真美……”

    砰砰。

    无数道火花飞起,漆黑的夜空为万千花火所撕裂。喊杀声,呐喊声此起彼伏。手持简陋武器,身无甲胄甚至连寒衣都没有的土人男子,绝望地发现自己一如曾经被捕获的猎物一样,落入了陷阱里。

    身着鸳鸯战袄,手持鸟枪弓弩长枪大戟的猎手们,在号炮声中自四面杀出,开始了庆贺新年的狩猎。

    军中书手则伏在案头拟写公文

    “土人无端袭我营垒,军械甲仗损毁无数,我军被迫反击,杀敌……”

    北直隶昌平境内,美艳的女子摸着隆起的肚腹,脸上满是幸福笑容,手紧抓着自己那年轻而英俊的相公的手。“相公,你要当爹了呢。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男子看着妻子的肚子,仿佛农人看着即将成熟的庄稼。“儿子……必须是儿子!我们洪家要儿子,越多越好!”

    宫中,年轻的帝王趴在桌前,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心腹太监从宫外带进来的《侠义金镖》,这是从福建来的,很难找,一本书就要花费二十余两白银。虽然错字很多,有的地方还有掉字,但是对于小皇帝来说,这已经是最美味的精神食粮,亦是这个冬至自己最好的礼物。

    遗憾的是这本书是分若干册出的,京里买的不全,这位急于知道全文的帝王,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悄悄向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你去帮朕问问,这书是谁写的?哪里可以找到全的?”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喜有人愁,有人生有人死,有人遇到贵人,有人遇到灾星……人生各有际遇,人人各不相同。就在这复杂纷乱的情绪纷扰中,丙子年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摆明车马() 
回乡过年,一项极重要的事就是祭祖。虽然范进对于这个宗族实际没什么归属感,但是生在宗族社会,很多东西避免不了。于此时的一个宗族而言,祭祖就是头等大事,被开除出宗族不能进祠堂,也是最为残酷的惩罚之一,信仰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作为岁数不大辈分不小,加上又是族里的枪头,祭过祖其他人可以分了东西走路,范进得陪着一群族老在祠堂里,商量着族里的大事。于宗族而言,祠堂就好比是金殿,而在这里做出的决定,对于宗族成员来说,效力也几同圣旨。范进作为全村倾力供养出的书生,当他不得第时,村里负担其学费开销,现在他成功了,这些人自然要索取回报。

    这便是宗族的力量,既是自己的盾牌和倚靠,同时也是藤蔓,来牵扯你的手脚。

    范长旺抽着烟袋,满面愁容道:“进仔,一样是做粮长,同人不同命,洪承恩那老狗做粮长的时候是何等威风?想派谁家的役就派谁家的役,说要交多少粮,就交多少粮。可是现在轮到我们范家做粮长了,规矩却全都变了,朝廷搞的那什么……鞭子法?搞的粮长可有可无,这位子就没意思了,我们派不下去役,粮上又没什么便宜,没赚头的。当了粮长还要与官府打交道,有什么事还要应酬,反倒是误了自己家的农时。当然,叔也不是说埋怨你,只是你现在威风么,在总督衙门里办差,总要给族里争个面子回来,是不是这个道理?你看,这鞭子法有没有什么通融,或是跟总督说一句,在金沙乡不要搞?”

    其他几个族老也道:“是啊,周围几乡粮长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本来做粮长就要担好大的风险,如果再没有好处可拿,谁又愿意做呢?可惜我们都是些庄稼人,不识得几个字,想要从新法里找路也找不到。进仔是书生么,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帮大家想个主意,让乡亲们不至于受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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