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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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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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准是你干爹的主意了。范老爷是个硬扎人物,咱们比不了,你听干爹的话是无错的,但是也要分个事情,这事不能听干爹的。分家这种事想也休想,他们不会答应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有这想法,非要打死你不可。”

    花继荫毫无惧意,直视着母亲道:“娘,我才不要怕他们。有义父为我们撑腰,他敢动孩儿一根寒毛,义父就要折断他一只手臂。打孩儿最凶的那个先生,腿已经被打断了,这就是义父为孩儿出气呢。今后谁敢欺负娘,孩儿就要义父为娘出气!孩儿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分家。”

    望着人小心大的儿子,沙氏既是欣慰又有些担忧,摇着头道:“你不懂。这大家族最怕的不是夺产,而是分家。一分,家就散了。你那大娘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同意分家的。你义父是个外人,在句容总是过客,过几天他一走,咱们娘们还是在人家手里攥着,到时候可怎么是好?不能跟他们硬顶,还是得随和些。只要只要他们不欺负你,不逼娘嫁人,其他的事都好商量。再不成你和范老爷商量下,咱们娘们搬出花家成不成?”

    沙氏说着话,忍不住望了望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无尽黑暗如同一只狰狞巨兽,正张着大口,等待着食物走出来以便吞噬。四下里寂静无声,腹内阵阵饥饿。信奉日落不食的花家,生活模式与沙氏大为不同,虽然是个颇有些身家的大家族,在这里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

    在这个地方感受不到一丝家庭温暖,只能感觉到无穷的恶意。是以沙氏的本意,自然是想离得越远越好,至于能否分到财产她并不在意。总归是穷苦人出身,日子再难也能活下去,只要逃出这里就一切都好。

    贾氏能否放过自己?她感觉得到,那老妇人对自己的恨意,被她卖掉或许还是条活路,留下来早晚怕是要死在她手上。本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遭遇到这种大变故,让她想一条出路,明显超出其能力范畴,一时间竟是生出走投无路之感,不知能往何处去。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抱着儿子低声抽泣着。

    “荫儿,有机会你便走吧,靠着你义父,总可以逃条活命。至于娘你就不用管了,一切都是命数,娘认命了。”

    继荫态度坚定,“娘,义父说了,要想您今后不受她们的害,就只有分家一条。孩儿已经拿好了主意,必须要分家单过。现在就算他们送咱们走,咱们也不走。义父说得对,这家产本就有我一份,该我的我就应该拿。少给我一个子,也办不到!孩儿要用这份家产养活娘亲,让娘亲过好日子,再不用受苦!”

    “分家?白日做梦!我花家有今天,是我带着族中父老呕心沥血打拼而来,凭什么说分就分?一个狐狸精,一个野种,就想分走我辛苦打拼出来的家产,万无此理!老身倒要看看,这场官司打到哪,能断出一个分家的结果来!”

    贾氏平日里的面容就极严肃,哪怕是在过年时,也不会有笑脸,此时的脸色更差,黑口黑面,整个人就像是个移动的药桶,让人看了就下意识地想要离她远一些。花继胤虽然早已经成年,但依旧畏惧母亲权威,在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更是不敢说话。直到母亲坐在那里生闷气,他才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这是郭员外和文员外他们还有衙门里。”

    “这是我花家家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贾氏态度依旧冰冷,“文家想要退婚,这是白日做梦。两下是定的娃娃亲,连庚贴都换了,无缘无故,凭什么退婚?他若是坚持退婚,我们就到衙门里去告。郭家和咱们虽然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们平日也尊敬他是个仁厚前辈,但若是想要干涉咱家的家事,那也是痴心妄想。沙氏是你爹收用的奴婢,连个妾都不算,怎么发落她,我这个当主母的难道没有资格么?至于继荫他在京师野惯了,不好好管教一番,日后如何能够成材?不把他教好,我又有什么面目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对他严格些,也是为了他好,外人何以置喙?就为这点小事就要分家,那这天下还有不可分的家,还有能当家的大娘子么?不必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我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她顿了顿又道:“沙氏想要守节,那就让她去守。咱花家守节的妇人多了,但那都是正房,她一个偏房都不算的东西,不能跟人家住到一起。让她去那节妇堂,做个使唤人便是了。继荫的学业不能耽搁,等到你正茂叔身体好些,就让他接着去教继荫读书。衙门里那个禁婆子赶紧赶走,咱们花家诗礼传家,还能做出害人性命的事么?简直不知所谓!安排个官人在咱家,是什么意思!”

    “娘,话不是这么说,郭、文两家的态度很强硬,怕是不好硬顶。郭员外已经放话,这事关句容的体面,非一家一姓的私事。若是我们不肯给些交代,只怕”

    “怕什么!”贾氏声音一厉,继胤就不敢再说话。贾氏冷声道:“他郭从善又不是官府,能把我们怎么样呢?大不了就是城里的商铺不能经营,那便盘出去就是了。咱们安心耕种读书,他还能把咱们的田夺了去?”

    这个时代的经济结构单一,对于地主阶层来说,基本都能维持内部自给自足。贸易封锁手段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食物是自己种的粮,衣服也可以自己织布来做,有了这两项,自己的生活就能维持,对于奢侈品没什么依赖。即便真的不和外面做生意,也不见得就生存不下去。就是有着这种底气,贾氏才有着和大户乃至官府叫板的底气,她并不在意被封锁。

    对于沙氏的仇恨,并不因对方的守节态度而有所缓解,反倒是更为强烈。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死前是这个女人在侍奉,现在她又要为丈夫守节,乃至死后她都要陪在丈夫身边继续与自己抢老公。她的儿子要和自己儿子分家产,这就让她怒不可遏,绝无妥协余地。

    再者说来,分家这个条件也实在太苛刻,让她没有妥协余地。这家是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她一个外姓人掌家,下面其实也是有人说话。只是靠着强硬手腕和实际成果,把各种声音压住。如果花继荫分家的事例一开,那帮人必然有话说,她这个当家位子,便很难坐稳,于公于私,她都不可能支持分家主张。

    花继胤与县令李蔡谈了一阵,已经感觉到县令的意思,是要自己这边退让,保证范进别把事闹大。母亲这里却又咬死了不妥协,他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日子就很难过了。现在惟一可以指望的,或许就是巡抚衙门的态度,只要巡抚站在自己一边或许还有可为。

    与妻子说了几句话,却得不到安慰的花继胤,自顾睡去。在梦里,他再次梦到继荫的那个笑容,明明是个可爱男孩的笑脸,却让他一阵毛骨悚然,自梦中被生生吓醒,冷汗满身。

    旭日东升。

    男子小心地推开身旁女子的娇躯,伸手准备去抱衣服,不想女子极是敏感,一下子抱得更紧,闭着眼睛,嘴里呢喃着,“当家的别动再抱抱我么。”

    “晚上再抱,现在该起了,你去烧个猪头,给花家那对母子送过去。他们在花家吃不饱,就指着我这给补点荤腥。今天还要来客人,我不在就由你接待。”

    “还有客人?”

    “当然会有了,昨天事情刚发生,一些人不知道。那帮大嘴巴秀才,这会肯定去茶楼酒肆,介绍自己的英雄事迹,或是为那对母子讨公道。用不了多久,半个句容的人就都知道了。”

    范进边说边坐起身,郑婵伺候着他穿戴衣服,只听范进道:“这不是花家一家的事,而是关系到句容的事。尤其是商贾,没了名声就没了信誉,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所以他们肯定得来求我别把事说出去,你这大美妞今天发笔横财,送的礼物自己收着。”

    郑婵道:“那当家的你现在呢?”

    “我也有我的客人要拜,六小姐那里要去一趟,凤老那里要去谢一谢,这次魏国公府和凤老都帮了忙,我得回拜。还有就是在城里转一转,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继荫母子也不是没人撑腰的,谁敢对他们不利,我不会答应!”

    想着范进去见六小姐,郑婵心里就莫名有些酸。固然她知道对方是名门千金,不可能给范进当小的,两人之间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但一想到那天徐六雨中听琴的模样,就对两人的接触有莫名地抵触。只是身份限制,不敢多口,只好无聊的到厨房里去烧了猪头,又交给张铁臂送去花家。

    坐在窗边,双手托着腮,无聊地看着窗外。这年月娱乐手段匮乏,一个不怎么认识字的女人,实在是找不到有意思的事做。脑海里剩的,就只是范进的样子。时而露出笑容,时而又露出痛苦模样,想起自己那段悲惨的经历,她心中就总觉得自己低了别人一头。眼下欢情虽好,却不知能维持多久。

    过去她心里没真的有过哪个男人,对感情的事也无所谓。认为找男人不过是找个过日子的人,吃饭穿衣生儿养女,谈不到刻骨铭心。可现在只一想到未来被范进冷落,她就不知该怎么活下去,是以只要范进高兴,要她拿什么手段都行。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客人已经到了。由于范进不在,就只能由她负责接待。不比钱采茵那种受过专门训练,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郑婵以前在外面跑过,不怎么怯阵,但是礼仪方面有些欠缺,话也说的不算得体。好在来的客人是几个商贾,倒也不至于太过讲究。

    几人对郑婵极是客气,连声称为姨娘,见是个女人,便没有客套话,直入主题道:

    “我等都是句容这里的生意人,小本经营,赚几文使费。方才听人说起,昨天花家那边的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怎么书香门第也能出这种事?事关句容体面,不容轻忽,还望郑姨娘在范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千万要顾全大局,不可意气用事。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我们这些人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生意场上最重信誉,落一个句容人不仁不义的名号,谁还肯和我们交易?求求范老爷千万慈悲,别打破小人的饭碗。这里有我们的一点小意思,郑姨娘还请笑纳。”

    两匹上好的宁绸,外加一身上好绸衫,即便是在盛产丝绸的南方,价值也很可观。这还只是是开始,这几个商人走后不久,又陆续有几家商贾上门,礼物都没少送,到了中午时分,连店房的掌柜都私下来拜见郑婵,将一包散碎银子递过去道:

    “小人这也是受朋友所托,送上这点心意,请郑姨娘千万美言几句。范老爷想在店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小人分文不取。只求范老爷高抬贵手,千万保全我们句容的体面。今后您想用厨房就随便用,再不用跟谁商量。听说范老爷喜食猪头,从明天起,每天都有人白送三个猪头过来给范老爷享用。”

    等到范进回来,郑婵将这些事一一说了,又将礼物送过去给范进看,范进哈哈笑道:“这些算得了什么?你看着吧,这几天送礼的有的是。这衣服我收下,其他的你留下自己买花戴。跟我过日子,不会让你受穷的。”

    “那继荫那边呢?”

    “他那边啊,我想不用等太久,贾氏就扛不住了。”范进笑了笑,“我今天去拜了拜客人,也顺带表示了一下我的态度。不分家,我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事情闹大,再想压就压不住。句容的商贾士绅,这会估计已经去找花家的麻烦,逼迫他们点头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内讧(上)() 
自从贾氏掌家以来,在花家,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秩序。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劳动,什么时候休息,甚至连什么时候说话,都有规矩约束。如果不遵循族规,就可能遭受惩罚。有专门的巡查人员负责监督族人的生活起居,查看谁没有按着规定进行,包括佃户长工,也都在监督范围内。

    是以整个花家虽然族大人多,但是平时的生活没有什么生气,一些按部就班,如同一台老旧机器,按照自己固有流程在运转。随着沙氏被迫嫁的事发,这台机器的运转也不再正常。

    这种反应一开始并不明显,只是一些人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了话。其实在田间耕作也好,还是在纺织也好,单调而重复的劳动中,说话本身也是一种调剂。

    但贾氏因为之前有族人在劳动中口角而斗殴的情况,做了严格规定,在劳作中禁止交头接耳,禁止嬉笑打闹,说话闲聊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不被允许。是以一些男人在劳作中的低声交谈,在花家也算是冒险。

    好在监查并没有发现,于是这种窃窃私语持续的时间长了些,到了晚上,男人将白天交谈的内容讲给了自己的女人,到了次日纺织时,女人们也大着胆子,把这些话告诉了更多的女人,于是私下交谈的人渐渐增加,往日里宁静而庄严的大宅,杂音越来越多了。

    各府员外家女眷的拜访,让贾氏一时也顾及不到下面的情形。她的性子并不适合交际,但是要维持这么一个庞大家族,正常的人情往来又必不可少。是以她没有什么朋友,却有一些合作伙伴和熟人可供交流,在此时,这些人就成了沟通的桥梁。

    包括县令李蔡的一位爱妾在内,几个妇人前来拜访的目的很明确:希望她退一步。贾氏当下就是花家的当家人,实际上相当于族长,分家也是由她主持,家产上不会吃亏。县里和几位员外也答应了,会给花家一些其他补偿,只要走过过场,利益上不会有损。

    “无非是给那女人一些田地,花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几百亩地。再说分了家,地也是在你手里,就是分些粮食给她们母子过活,这不算什么大开销。”一位老妇人如是说着。

    “虽然沙氏是个奴婢,没什么名分。可不管怎么说,她总是生了花家的男丁,也该是让她享受些产业。再说她也伺候了花老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一个平素与贾氏还算相投的妇人,苦口婆心劝解着。

    “三个人抬不动一个理字。我家老爷说了,谁让这回是您这被人抓了个现行,沙氏被捆的模样,县城都快传开了。理亏了,官司就不好打,只能把事情压下,真闹到公堂上,可是大家都没面皮。”

    那位县令的宠妾,转述着自己丈夫的观点。

    相对于众人或入情或入理的劝解,贾氏的回答始终如一,只是冷冷的两个字:没门!

    碍于颜面以及大户人家的修养体面,她没朝这些人发火,只是在心里决定,今后自己不会与她们再有什么来往。即使是因此损害家族的利益以及发展,她也再所不惜。

    对于贾氏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来说,于人生的追求上,所剩已经不多。物质上的追求或是财富上的积累,对她而言,意义都不大,真正能让她在意,惟有尊严二字而已。眼下,这些人想要剥夺的,却正是她骨子里最为看重的尊严体面。让她向那个窃取了自己丈夫的女人,窃取自己家产的野种低头?她万万办不到!

    本就是面容刻板的妇人,因为愤怒脸色更是寒冷若铁,表情很是难看。这些来做说客的女人,要么对贾氏极为熟悉,要么自身就是精善社交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有的。一见便知贾氏动了怒,自己便也觉得没趣。一些女人脸上同样露出不悦之色,敷衍几句立刻告辞。县令李蔡的爱妾年纪最轻,说话也就最大胆一些,临走时冷冷道:

    “老夫人,我家老爷让我转告您,此事干系非小,不光是您家的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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