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2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在万历看来,处理朝政并不是什么难事,之前自己在科举和高拱案的处理上都成功,可见做这事有多容易自己体内流淌着皇室血液,天生就能做好这些。

    现在宫里有两个人让他忌惮,一是冯保,一是李太后。他想要干涉政务的事,最怕的就是在这两人那里遭到阻挠,他既不敢跟母亲争,也不敢和大伴争,如果他们表示反对,这个计划就得取消。

    因此当客用抱着第一份奏章走进来时,万历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抢过奏章问道:“大伴说什么了没有?”

    孙秀想想方才情况,心知若是现在说冯保一句坏话,非但于自己没有好处,反倒会引火烧身,连忙道:“冯公公知道陛下要奏章很是欢喜,说这是我大明祖宗之福。立即把批好的奏章交小的送过来,望万岁御览。”

    “朕就说么,冯大伴终归还是听朕话的,朕要什么,他就会给什么。”

    说话间他打开奏章,草草看了几眼,人便石化了。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他当然看得懂奏章,但是在周世臣案里,那是唇枪舌剑是刀光剑影,可是这是什么东西?这份奏章是通州仓场上报仓库不足,请准额外租赁民间仓库存放漕粮,另请营造新仓库五座。

    而内阁给出的批复,则是列出一大堆万历看了半天也看不懂的数据,只好跳过去看结论,是证明目前仓库够用,没有租赁及新建必要。着户部派员调查通州仓场为何上这么一道奏章,这背后又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事。

    这……这就是朝政?怎么跟上次的不一样?

    万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又将另一份奏章打开,则是两淮都转盐运司代扬州盐商上奏,市面私盐横行,食盐难销,请朝廷减免加征,严查私盐。经调查,目前市面上私盐销量最大的为广东琼盐,请减少广东琼盐产量,以保证两淮盐商不受私盐之苦。

    这种涉及到两个省份隔空打架的官司,倒是让万历有些兴趣,可是批复上又有些无聊。只是让两广总督凌云翼回奏,着令严格控制食盐行销,不得违例销盐。

    与万历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朝政要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就是一些他看了就头疼的数学计算。皇帝的学习内容,主要是儒家经典,强调的是世界观的塑造,而不是方法论的学习。换句话说,术算这种下层小吏的工作,皇帝用不着会,他只要知道管人就够了。

    万历本身就不是很喜欢学习,又没有人专门教,数学计算能力不是没有,但是复杂的就算不清,更没兴趣算。看着这奏章就觉得头大如斗,一腔刚刚升起的热火,就这么被迎头扑灭了大半。

    他问向客用道:“都是这玩意?该不会是大伴故意逗你们玩,把这些奏章给你们,把大事的都扣下了吧?”

    “万岁爷爷,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冯司礼也说了,大事的奏章还没送到司礼监,他们那也在急。”

    万历一愣,“什么?还没送到司礼监?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送过去?送奏章的太监干什么吃的?”

    “不是他的事,是吕阁老的事,吕阁老那批不下来,所以也就送不过去。”

    万历眉头一皱,“批不下来?这什么意思?”

    “这……奴婢却也不清楚。”客用摇摇头,“奴婢只是从冯司礼那听说,那些要紧的奏章都在吕阁老那押着,迟迟批不下来,司礼监那边也很急。今晚上冯司礼怕是睡不了觉,全等着吕阁老呢。”

    万历固然于处理朝政上的能力有所欠缺,眼界与见识并没有问题,只一天光景,前后差异便是一天一地。当日张居正当国时,朝政处理的可不是这么慢。看来范卿是为了自己好,这才一天时间,便是牛头山了。

    沉吟良久,他才对客用道:“既然如此,那就别等了。吩咐御膳房,给吕阁老那预备些点心做夜宵,给司礼监也原样预备一份。今天是吕爱卿第一天自己拿主意,慢些也是难免的,先不要催他,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与此同时,侯守用的家中,范进与侯守用师徒两人对面而坐,桌上的酒菜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但是两人的谈性倒是正浓,并不受酒菜的影响。

    范进道:“吕调阳第一天代掌内阁,纵有什么错处,陛下也不会真的见怪。不过这不代表他怎么做都没问题,事实上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先入为主就是如此,若是皇帝和太后有了其老而无能的印象,再想改观就不容易。何况,他的处境是雪上加霜,处境只会越来越差,万岁和太后的耐性,很快就会用完。他是老臣不假,可是并没有掌枢的资历,太后对他本就有所怀疑。再发现他老而无用,自然就想要换人,这不是保全不保全颜面的事,而是国事如此,容不得人做其他选择。等到冯保那剂猛药一下,容不得他不走。”

    侯守用道:“你这次用的谋略其实倒也算是阳谋,做首辅的,本就该精力充沛,处事果决。尤其眼下正值变革之时,诸事繁杂,非如此不足以支撑大局。吕豫所人虽然忠厚,但是只能算守成之人,于魄力上颇有欠缺,让他在此时掌枢,确实难为他了。”

    “弟子这次本来也没打算害谁,只是让朝廷众位臣工明白,不是所有人到那个位置上,都能胜任的。光看着首辅的权柄风光,看不到其辛苦,那是升斗小民的想法。我辈不该如此愚顽,有这样糊涂的念头。”

    侯守用道:“但是吕豫翁本可上本,请朝廷增加群辅数量,靠其他人分散他的工作。你多半用了计谋,把他这个口子堵上了,才将他逼上了绝路。”

    “这不是弟子堵的,而是其他人做的。其实这也很正常,吕翁是孤臣,在朝廷里没什么奥援,宫中也没有相善的公公。这样的人做大臣没问题,做首辅就很有问题了。人缘虽然不错,可是内外无援,无法处理大事。表面上,所有山头都会接受一个这样的人做首辅,可是这种接受的前提,是建立在他不管事的基础上。一旦他像张居正那样,想要损害哪个山头的利益,都会遭到反弹。宫内没有人替他说话,外面再有人与他为难,到那个时候才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趁现在退下来,对他也是好事。”

    “即使是好事,那朝廷里总不能没有首辅,何况当下天子年幼,更要有贤臣辅佐。你先是搞垮了高拱,现在又把吕豫翁逼到绝境,一连两个首辅坏在你一个新科进士手上,也算是国朝未有之事了。”

    范进连连摇着头,“恩师,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人听了去当成真的,弟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弟子一个观政进士何德何能左右朝政,这事与弟子没什么关系。”

    侯守用道:“你少要撇清,我且问你,接下来首辅的事怎么办?”

    “首辅的事,宫中自有打算,非大臣所能预。不过有吕豫翁的前车,聪明人不会再把自己放到火上烤,徐华亭远水难解近渴,依学生看来用生不如用熟,自然还是用能胜任之人,才是最佳选择。”

    侯守用点点头,“我就猜到你是存的这个心思,你这胆量倒是比为师想得大多了,居然想要让张江陵夺情?这可是身败名裂之事,张江陵自己也愿意?就算他自己答应,我们又该如何自处?为师身为言官,若是听之任之,日后又有何面目立足于科道?”

    范进一笑,“这也是弟子来拜见恩师的原因,既可保全恩师名声,又不至于真的得罪于张相,正好与恩师参详。”

    侯守用正待发问,门忽然被敲响,侯守用问了一声,门外是一个女子怯生生的声音,“侯老爷,妾身请您帮忙叫个郎中,我家老爷的情形……似乎不大好。”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交易() 
来的人正是花正芳的妾室沙氏,她原本是花正芳雇来干活的婢女,再后来就睡到一起,等有了儿子就成了妾。其是个这时代很典型的家庭妇女,吃苦耐劳任劳任怨,耐受能力很强,但是遇到事没主意,不能解决困难。花正芳的身体一出毛病,她就只想到向侯守用求救,其他的法子都想不到。

    花正芳的咳嗽是老病,按范进的看法,多半就是哮喘或老慢支之类的疾病,再严重些可能是肺结核甚至是癌症。他前世对医学所知不多,这一世于医道上虽然有所了解,但也远远达不到名医。日常护理,卫生知识,尤其是讲究个人卫生保健方面,比古代人的见识强,面对这种老病沉疴就没办法。

    按侯守用说,花正芳每年都会犯几次病,按说用了药或是扎了针就会好,可是这回来的格外凶险,不但吐血次数比哪年都多,而且迟迟不见好转。前者周世臣案里,他又操劳过度,结果现在病势发作,已经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里像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响,吐出来的痰里都是浓浓血丝。

    两人赶到时,花正芳已经咳的闭过气去。花继荫的年纪还小,帮不上什么忙,既伤心又害怕,已经满脸是泪。花正芳教子甚严,花继荫在此时也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大哭大闹,只是不停地用袖子抹眼泪,同时用尽自己所能想到的手段施救。

    范进来过花家几次,与花继荫也算相熟,这孩子长的像其母多过像其父,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很是讨人喜欢,与他老子那种死板面孔大不相同。如果与郑婉站在一起,便是对金童玉女,因为这一点,范进对这个相貌俊俏的孩子很喜欢。见他哭的伤心,便走上前去递给他一块手帕,又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用怕,有我们在,没事的。”

    侯守用也通医术,上前来先搭了脉,连忙取了几根随身携带的长针先刺了几个穴位,花正芳喉头咕隆一阵,猛一张口吐出一大口和血痰液,这口气才喘上来。侯守用道:“命总算拣回来,但是情形还是凶险,得找好的郎中才行了。达智桥这地方没什么名医,加上天色太晚,怕是郎中不愿意来。”

    范进道:“我记得这里有个长春堂的钱妙手,上次我介绍过的,怎么没找他么?”

    沙氏是个妾室,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平素不敢说话,只是此时不开口不行,才懦懦道:“钱先生的诊金……还有那些药……”

    她低下头,手紧紧拉着衣服角,很有些局促不安,范进皱着眉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放到桌上:“只管报我的名字,药也从他那里赊,银子我和他算就是了。现在找个人去请,他若是不来,我找人和他算帐。”

    花继荫擦擦眼泪道:“范叔叔,我去。”

    “你个小孩子去什么?找个穷街坊,给他拿点脚钱不怕他不去。”

    侯守用与花正芳的权柄虽然大,但仅限于刑部体系内,对普通百姓而言,其实意义不大。这种权力对普通百姓影响有限,在民间说话还不如一个兵马司小官来的有用,加上天晚,钱妙手这种名医通常就不会赶路过来。

    可钱妙手本人是西大乘教的信徒之一,算是李夫人的教友及部下,范进本人不在大乘教里,却有李夫人的面子,在京师大乘教里说话极是好用。过了不到一顿饭时间,钱妙手便带着弟子赶到花家,一番忙碌下来,总算是转危为安。

    看着花正芳沉沉睡去,沙氏与花继荫两人拉着钱妙手不住道谢,钱妙手擦着头上汗水,“不必谢我,医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也只是略尽绵薄而已。府上哪位当家,咱们有话到外面说几句。”

    侯守用与钱妙手来到院里,沙氏低着头,站在那里都显得很尴尬,更别提说话。倒是花继荫走到范进面前,跪倒在地道:“多谢范叔叔大恩大德!”用力地磕起头来。

    范进一把将他拉起来,用手帕擦着他脸上的泪水,“干什么?小小年纪这么用力磕头,不怕把脑袋碰坏了读不了书?叔叔很尊敬令尊的品行,再说咱们两边如同一家,一家人做点事,你这样倒是生分了。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要把这个家的责任扛起来,才能让母亲少操点心。别担心,有我们这些叔伯在,一切都会变好的。”

    侯守用这时从外面进来,安抚了沙氏几句,嘱咐着她按时伺候着花正芳喝药,就拉着范进走出花家。

    范进道:“恩师不在这里守着,反倒拉弟子出来,想必是花老的情形不大好?”

    侯守用默然无语,直到走出一段路,猛地站住身形,语气严肃地问道:。“退思,你跟为师交个底,如今和张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你在张家到底能不能说进去话?”

    范进的态度也严肃起来,“回恩师的话,弟子与张家的关系,不敢说有求必应,但如果是谈交易的话,还是有资格坐下来说几句话的。”

    “那就足够了。你替为师跟张家谈个交易,几天之后我会上一道奏章,弹劾次辅吕调阳怠惰公务,不肯尽心,奏章迟迟不能批复,以至政令不行。指其或为才具不足,或心不在焉,请朝廷严办。如果有必要,我还会上一道申请夺情的奏章。”

    以一个给事中参劾次辅,自然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虽然从名义上,给事中作为言官,有着弹劾百官的权力,所做的也是自己份内工作。但是没人是白痴,自然明白这样做对一个给事中而言,要承担多少风险。即便吕调阳没有什么门生故旧,可朝堂上那么多大佬,不管谁想要维护吕调阳,都可能反手一击,把侯守用打成渣渣。

    按说这种事即使要做,也是江陵党的人出面。先由小卒出手撩拨几下,找到机会再由大人物出手,给吕调阳造成真正的威胁。担任先锋的很可能要承担一些后果,再由本系统的大佬事后给予补偿。至于夺情奏章,这东西搞不好是要身败名裂的,一般的部下都不愿意干这种苦差。

    一直以来侯守用都保持中立游离状态,不怎么参与朝堂上的山头,按说是犯不上承担这种苦差的。这回主动跳出来当急先锋,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其所求的补偿肯定不少。范进没说话,只看着侯守用,想着恩师到底会提出什么条件,事后要什么补偿。

    “我自己不求什么,不管是贬谪也好,还是罢官也罢,我都认了。在家乡我也有些产业,即使丢官也不至于饿死。我上这道奏章的要求是,为继荫求一个恩荫监生。”

    “为继荫?这……弟子想不明白。”

    “这没什么可想不明白的,方才钱妙手对我说了,花兄的日子……不多了。”侯守用神色沮丧道:“他的病已入膏肓,非人力所能及,即便以钱妙手之能,也不过是拖延时日而已。花兄的阳寿不会超过半年,至于病因,一是操劳,二是缺乏补养。酸翰林穷给谏,即便是言路上,做官穷成他这样的也不多见。本来他是有机会活下去的,只要他人灵活一点,有些事可以放放手,当做看不见,就有人谢他大笔银子还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可是他不但不肯放人过关,反倒废寝忘食查遗补缺,只求让奸恶之徒,难逃恢恢法网!为师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人接触的多了。忠奸善恶,清廉贪婪,什么人都见过,花兄是最令为师敬佩的一个。他这个人有很多毛病,一些毛病连为师也看不下去,但是他的人品无可挑剔。即便是与那位海笔架相比,也未必逊色。放眼国朝上下,若以才具花兄或不算出众,但以操守论,放眼国朝,也无几人能与花兄比肩!即便是张江陵,论治国辅政,为师自认不及,可若论品行操守,为师胜他一筹!而花兄胜我十倍百倍!这样一个好人,却落这么个贫病而死的结局,为师心中不甘!”

    他深吸一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