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血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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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庸 - 血影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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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郑、鲁二人奉命往途中埋伏,单表铁笛仙翁卫民谊领着柳媚,取路直返保定城,柳媚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他总是师叔,所以不能不听他的,憋着满肚子委屈,随在铁笛仙翁身后,疾奔入城。

  二人先在顾玄同寄往的客店前略为一转,见顾家尚未起程,车辆停放在店门口,几个车夫,围在一处吸烟闲谈。铁笛仙翁低声对柳媚道:“看样子他们一时还不致启行,咱们且先找个地方用了早点,再来守候。”

  柳媚道:“我不饿,师叔你自己去用吧。”

  铁笛仙翁略为沉吟,笑道:“好吧,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但这一次可由你使性不得,你在这里守候着,不许离开半步,我去去就来,再换你去用饭。”

  柳媚点头道:“知道啦,你老人家快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连这一点还不省得么?”

  铁笛仙翁笑笑摇摇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觅店用饭去了。

  柳媚独个儿守在附近,她也知道这件事情严重,不敢擅离,探头看了看客栈门前,还是老样儿,百无聊赖,她轻轻用脚跟着路旁的碎石子,低着头胡思乱想。

  这时天色尚早,街上一片冷清清的,一般商铺都还没开门,柳媚隐在客店对街转角处,不时偷眼望望店门口那几辆停放的车子。

  突然,从街头上转过来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这孩子年幼身小,却在背上背着一个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大包袱,快步行来,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之态,但仍掩不住唇红齿白,一副逗人怜爱的天真活泼模样儿。

  他急急行到柳媚近身之处,突的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柳姑娘,小手抱拳,露齿笑道:

  “敢问姐姐,可知道这保定城里有一个姓秦的,开着一间海货店么?”

  柳媚正闷得慌,见这小孩子居然识礼知趣,小嘴又甜,便也笑着答道:“这儿姓秦的多啦,你问的是那一家,是个甚么模样,住在哪一条街上的?”

  她原也不知道什么海货店,姓秦的人,只不过觉得这孩子好玩,自己又没事干,逗着他玩儿的。哪知那孩子听她问得这样详细,只当她对这保定城真的很熟识,当下站定身子,放下背上的包袱,说道:“我也不知道街叫什么名字了,但我听我师父说,我父亲姓秦,母亲姓阮,原先不住在保定,后来从飞狐口外和一个姓陈的搬到这儿来住,开了一家海货店,姐姐你可知道有这么一家人的么?”

  柳媚问:“那么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道:“我姓秦,叫秦仲。”

  柳媚又问:“你还有师父?你师父又叫什么名字呢?”

  那小孩一听她问他师父,却忽然面露惊疑,双眼射出两股摄人心弦的异样光芒,但那光芒只是一现即隐,随即面上也恢复了常态,笑着道:“我师父不许我随便告诉人名字,他老人家还说,现在世上坏人太多了,乱报师承容易招来麻烦哩!”

  柳媚闻言,把这自称秦仲的小孩仔细打量一遍,却看不出他是个会武的样子,遂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随意说道:“那么,你叫我从哪里知道你要找的人呢?说不定我也是坏人,你别问我吧!”

  那孩子又向她上下细看,笑道:“我看姐姐却不像个坏人,而且还是个学武的,对吗?”

  柳媚笑道:“不错,但我看你倒不像个学武的人,你要不肯说出你师父的名字,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那小孩犹豫再三,问:“那么,我若告诉了你我师父的名字,你是不是能告诉我要找的地方呢?”

  柳媚素性刁蛮,那管后果,随口答道:“那是当然,你先说吧!”

  小孩道:“好吧,我就告诉你,我的师父,人称摩云上人的便是。”

  柳媚听得浑身一震,拿眼仔仔细细把这小孩一阵打量,心下里十分不信,因为陕西秦岭摩云上人乃武林中少数几位高年长老之一,技源少林,精研独创的一套摩云掌法,八十一路追风拐,三十四式飞龙剑都是当今武林难得一睹的绝学,更兼奇奥难恻的摩伽术,摄空步法,尽皆从未遇到敌手,柳媚常听师父言谈,知道这摩云上人乃今世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眼前这小孩子,毫无会武的迹象,怎会是他的徒儿呢?她满心狐疑,一时忘了说话。

  还是那孩子道:“姐姐,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该你告诉我要找的海货店了,你怎么不说了呀?”

  柳媚古怪灵精,心眼里一转,忖道:“师权不是说嫌人手太少吗?这孩子如果真是摩云上人门下,武功一定差不了,何不如此如此,约他一齐前往清风店,也多得一个有力帮手。”

  主意一定,便笑道:“你别缠住我,现下我有要紧事须要守候在这儿,那能抽得开身,且等事情完啦,再去找你妈吧!”

  小孩瞪了眼,问:‘那么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多久才能办妥呢?”

  柳媚俏相一转,道:“难说,这件事棘手得很,说不定事情不成,倒把命送掉了,所以我没有时间和心情帮你忙了,你自己再去找找着吧!”

  小孩道:“那你也得告诉我该向哪里去找才行啊!”

  柳媚故意做得不耐烦,说:“唉呀,你怎么这样会缠人的?告诉你吧,从这边去,向左一转,再向右一转,再过去六七间房,再向东拐弯,再向西靠右手数,经过第七条弄堂,再向左……”

  她随口胡诌,那小孩怎记得许多,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头,道:“姐姐,别再转啦,你说得再多,真要把我给转糊涂了,这样好不好,你有什么重要事,我先帮你办妥了事,你再带我去找我妈,好不?”

  柳媚心中暗喜,但还故意取得讶然说道:“哟!你当是吃糖那么方便么,这是动刀动枪,要命的玩意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哪能帮得了忙。”

  小孩子十个有九个半不服人家说他小的,果然这秦仲被她两句话激动了好强之心,小眼一瞪,气道:“你别看不起我,刀枪剑戟,我整天当灯草玩儿的,别看你是个大人了,跟我比比还不定谁行谁不行呢?”

  柳媚心想,对,先试试他的份量也好,便道:“那咱们比划比划,你要能胜得了我,才能帮忙我办事办完事,我才能带你去找你家里的人。”

  小孩童心一起,把大包袱随手向身后一扔,脚下不丁不八,端好架式,两只小手,右拳左掌,掌横前胸,拳隐腰肋,口里说:“来吧,咱们喂两招试试。”

  柳媚看他那开招之势,果然是少林家数,暗暗欢喜,但她担心师叔要是回来,看见自己和这小孩过招,准得挨一顿训,说不定倒拆穿了自己的谎言,当下眼珠一转,计又上心,道:

  “这几大街上,来往人多,又在白天里,叫人看见是当咱们真打架哩,要比划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去才行。”

  小孩道:“随你吧,我听你的就是!”

  柳媚叫他背起包袱,领着他避开铁笛仙翁去用餐的方向,飞步绕出城外。这孩子背了那么大一个包袱,但却健步如飞,丝毫也没落后柳媚半步。

  等到铁笛仙翁用毕早餐,回到守候的街口,不见了柳媚的人影,这一惊非同小可,看看对面客店门前,顾府家小均巳纷纷上车,马嘶人嚷,立刻就要启程,铁笛仙翁急得摸耳搔头,眼看着顾家已经动身出城了,还未见柳媚影儿,气得卫民谊直跺脚,唉声叹气道:“唉!这孩子,这孩子!”

  他正急得六神无主,柳媚却远远的急急奔来,还在老远,就挥手叫道:“师叔,快些,他们已经动身出城啦!”

  铁笛仙翁一肚子气,本要责骂她几句,但一看她满脸灰头土脸的,衣服上也满沾泥土,活像在地上刚打过滚才爬起来,诧道:“媚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柳媚笑着弹掉身上脸上的灰土,道:“师叔,你别管,咱们快追车辆出城,等一会有得热闹给你老人家瞧就是了。”

  铁笛仙翁被她这神秘劲儿弄糊涂了,再三追问,她却死也不说出来,只一连声催着快走。

  卫民谊拗她不过,只好依她,两人才出了城,柳媚看见路旁有一家卖酒的小店,却又拉住卫民谊道:“师叔,他们车辆走得慢,总得近午才能赶到千家庄,最快也要黄昏才能过清风店,咱们先喝点酒再走好吗?”

  卫民谊奇道:“咦,叫你去用饭,你说不做,刚才还催我快走,现在又要喝酒了,你这丫头到底在捣些什么鬼?”

  柳媚笑道:“人哪能算得着后事,刚才不饿,现在用啦,好师叔,你买杯酒给我喝不行吗?”

  卫民谊气又不是,笑又不是,说道:“你这丫头也真淘气,并不是师叔不舍得买酒给你喝,实在这事情还难卜吉凶,你两个师兄尚在前面伏侯,强敌就在近处,亏你还有那心情喝酒。”

  柳媚拍拍胸脯,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天大的事,自有媚儿给你老人家分担,保准出不了错就是,现在喝酒要紧。”

  不由分说,拉了卫民谊直入酒店,要了半斤上好花雕,一盘冻牛肉,和卫民谊干杯对盏起来。

  卫民谊心中纳闷,却不便过份追问,一则他自己是长辈,须得镇静和保持那一份尊严,二则他心里明知柳媚人小心眼多,没有绝对把握,她也决不敢如此做作,这件事不同儿戏想来她也不敢因此误了事的,但他尽自寻思,却猜不透柳媚凭藉什么如此自恃,连赤发太岁和酸秀才金旭东等高手也不放在心中。

  爷儿俩尽喝闷酒,转眼半斤喝光了,柳媚又叫店家再来半斤。卫民谊实在闷不住了,说道:“媚儿,别喝得太多了,等一会还得拼命呢!”

  柳媚几杯酒下肚,粉脸上泛出朵朵桃红,红里透白,娇嫩无比,星眼斜睨,笑道:“师叔,告诉你老人家放心喝酒,天塌下来自有我媚儿顶着。”

  卫民谊正在无奈,心里面暗暗着急,表面上又说不出来,就在此时,突然柳媚脸上笑容一敛,直着眼望着店门口,卫民谊回头看时,也顿感眼前一亮,原来一个剑眉朗目,英姿挺拔的少年公子,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马鞭,临门而立,正向店内张望。

  卫民谊老跑江湖,眼光何等老到,这少年人一现身,眼中神光内蓄,蜂腰猿臂,步履沉稳,英华敛隐,必是个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但他趁那少年缓步进店之际,偷眼见他身边并无刀剑兵刃,而且手上脸蛋上,那皮肤又红又嫩,真是吹弹得破,又绝不像是个千锤百炼,吃苦耐劳的武林人物。他以为柳媚卖的关子大约就在此人身上,但柳媚脸上也是一副惊异之色,那少年傲然进店,寻了靠里一个座头坐下,与柳媚二人又像并不相识。

  那少年落座之后,要了酒菜,自斟自饮。柳媚忘了吃酒了,一双俏眼尽在人家身上打转,粉面上时喜时诧,令人无法捉摸。

  铁笛仙翁卫民谊看在眼里,肚子里直纳闷,又过了一会,柳媚悄悄向他低声道:“师叔,这人眼神好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卫民谊奇道:“真的么,你再记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柳媚道:“奇怪,我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二人低声谈论,声音极是低微,谁知那少年恍然听见了,微微笑着自言自语说道:

  “唔,的确像在哪里见过,还有些似曾相识嘛!”

  柳媚脸上一红,忙低了头自顾喝酒,谈论就此中止。但那少年却兴味盎然,依旧含着笑意,仰头干了一杯酒,忽然像被酒呛着,一声咳嗽,头一摇,竟把满口酒全都喷向墙上,说也奇怪,这一口酒射到墙上,每一滴泪酒都射进墙壁内,不歪不斜,清清楚楚在墙壁上嵌着两个字“媚儿”。

  柳媚一见,心中大怒,正要发作,却被铁笛仙翁卫民谊示意拦住,卫民谊见人家露了这一手功夫,分明是遇着高手在故意相戏,当下不慌不忙,深深吸了一口气,假作打了个呵欠,头一偏,对准墙上“呼”的一吹,立时将那酒粒射成的两个字吹得平平的,仅只在粉墙上留下两块深约半分的凹印。

  那少年似乎无动于衷,低沉沉咳嗽一声。这一声咳嗽沉闷震耳,连铁笛仙翁听得亦是浑身一震,急忙回顾,见那白粉墙上此时又清清楚楚现出“媚儿”两个字,原来少年借这一声咳嗽,震脱墙上白粉,将原先用酒激射在上面的字迹重新显露了出来。

  卫民谊看得老脸发燥,敢情这一比试内力,自己竟然落败,自己适才吹的那口,仅只把字迹表面抹平,实际上酒力已深达墙内,居然未能发觉。

  柳媚凤眼圆睁,注视着师叔和那少年的一举一动,现在见师叔老脸泛红,知道被人家吃瘪了,芳心一怒,霍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待要发作。

  谁知那少年却适在此时,哈哈一笑,从坐上也站了起来,叫道:“店家,看账。”

  随手掏出一锭总有十来两重的银子,抖手打向墙上,“噗”的一声响,端端正正嵌在“媚儿”二字中间,墙上白粉被这银锭一震动,立时纷纷下落,转眼之间,那两个字迹也一齐隐去了。

  少年从桌上取了马鞭,身形一晃,已经到了门口,没等柳媚来得及骂出口,却有意无意地说道:“逞什么狠,等一会有得热闹瞧呢!”

  语音未毕,外面一阵“得得”马蹄声响,显见人象已经去远了。

  柳媚气得满眼全是泪水,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铁笛仙翁卫民谊怔怔出神,被那少年临去的一句话弄得担心万分,这少年武功卓绝,听他适才口气,莫非真是赤发太岁一党的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卫民谊尽管担了满腹心事,也只得催促柳媚快些动身,结账离店,顺着大道,赶向望都而来。

  穿过望都,再前便是清风店。

  卫民谊和柳媚在望都城内略为一转,发现顾府车辆正停在一家酒店门前,大约是明目张胆打尖。便向柳媚道:“趁他们歇在这儿,咱们紧赶一程,先会会赤发太岁,这一场激战,决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最好能在顾府车辆到达之前,弄个了结。”

  柳媚道:“但是赤发太岁究竟隐在清风店什么地方,就凭咱们两个人去,假如人家不理不睬,却到哪里去找架打?”

  铁笛仙翁笑道:“那你放心,赤发大岁不是偷鸡摸狗的人,就怕咱们不敢惹他,还有找他不到的!”

  爷儿俩穿城而过,抢在头里,直扑清风店。

  果然,才离望都不远,迎面路上已如飞地来了两骑快马,马上各驮着一个劲装汉子,柳媚眼尖,早一眼认出正是“铁臂金刚”龚彪和他那宝贝徒儿“飞鼠”李七。

  柳媚急向铁笛仙翁说道:“师叔,咱们先下手为强,放倒了这两个宝货再说。”

  她没等铁笛仙翁答话,早已拧身飞纵,迎向前面奔来的两人,途中翻玉腕,撤下了背上长剑。

  龚彪和李七伏腰赶路,没注意到柳媚闪身已到近前,这姑娘是存心不客气了,人到剑到,招呼没打一个,长剑“白蛇吐信”已径刺龚彪左腿。

  飞鼠李七一眼看见,忙喝了一声:“师父留神!”

  反手一带马鞭,圈马横闯,急待来援,铁臂金刚龚彪亦已惊觉,忙不迭一收腿,腾身离鞍,飘落地面。

  柳媚这一剑,正戳在马肚子上,那匹马厉嘶一声,直向前闯了十来丈远,才扑倒地上。

  龚彪脚落地面,身上还在直冒汗,怒喝道:“小婊子养的,你这样偷偷摸摸,暗算大爷,还要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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