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道:“这佛像必有蹊跷,奈何咱们对这儿隐密不熟,还找都找不到人家,却从何下手呢?”
双头蝎子鲍充说:“据我想起来,那蒙面的大妞儿,我曾在清风店会见过,那时候但见她随着铁笛仙翁卫民谊,不知怎么又和姓秦的弄到一路上,这事情弄得一个不好,非但结了姓秦的这个仇人,还开罪了天目二老,咱们以后越发不能混啦!”
欧阳旬越听越急,搓着两只手,苦思了好一会,突然咬牙切齿说:“无毒不丈夫,事已至此,我想他们定然知道这佛像中有什么隐密所在,咱们用带来的药信索性把佛像炸塌下来,就算找他们不到,也叫他压死在乱石之下。”
鲍充等人听得全部一震,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欧阳旬一面从行囊里取出火药管,一面道:“别犹疑不决了,再不下手,将来就该你我弟兄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也把药管取出来吧!”
鲍克讷讷地问:“大哥,这一炸毁,咱们的达摩真经也不要了吗?”欧阳旬一愣,他只想到置秦玉于死地,倒也真的忘了“达摩真经”,被鲍充一句话提醒,不觉也迟疑起来。
“铁笔判官”杨林说:“依我的看法,炸毁佛像这办法虽好,那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咱们既然知道他们就藏身在佛像左近,何不先将炸药埋妥,然后分途仔细再搜,能搜到机关所在固然好,万一不能,那时候再点燃药信,将巨佛炸毁,也不为迟,我料那姓秦的中了四弟的银弹,又从空中跌下来,午时以前,决然醒不过来,我们搜索也以午时为期,如果午时以前不能找到佛像的机关所在,立即燃点炸药,只要绝得这后患,不要那达摩真经也就罢了!”
欧阳旬拍手叫道:“好计,好计,咱们就准照老二的妙计行事。”
于是,四人各从身上取出预置的炸药,各有五支,凑共二十支药管,这些炸药原系准备向“九尾龟”马步春复仇时,用来对付马步春的众多帮手而用,每支长约七寸的竹管中都满是强烈炸药,欧阳旬将二十支药管集中后,率领四人翻身又奔回谷内,首先在巨佛座下莲台旁挖成一个深有数尺的孔洞,将炸药放在洞内,牵好火线,令项成专责守着线头,准备火种待用,然后和杨林、鲍充攀上石佛,分途仔细找寻机关暗门所在……。
再说秦玉跌落地上,那猛烈的一震,侥是他“血影功”坚逾铁石,也顿感巨痛难当,体内血气一阵激烈的翻涌,轻呼出声,险些当场昏去,但他强自按捺住内腑伤势,深深纳了一口气,闭目运气顺理被震动略已离位的五脏,是以对欧阳旬等翻上佛像,并未见到。
但是,正当他真气运行,尚未重归紫府黄庭,突觉身子被人死命地牵动,紧接着腾身离地,偎挟在一个温暖幽香的身怀里,他大吃了一惊,睁开眼,却见自己被一个蒙面女郎挟在胁间,飞快地循着巨佛身恻纵跃奔驰。
这女郎体态婀娜,用半幅黑纱蒙面,秀发飘拂,虽未低头看觑自己.但分明便是在对崖向自己摇手示意的林惠珠!
他狂喜之中,忘了自己正负着严重的内伤,不由自主地张口叫道:“小珠,你……?”
声音业已那么微弱,再加上飞瀑怒吼巨响,他这一声亲切的呼唤根本无法使人听到,可是,他却因张口呼叫,真气一泄,原来已渐形凝固的内腑真气,突然尽散,一句话还未出口,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待他悠悠从迷乱中醒来,置身处已经是一个阴暗,潮湿,空旷而寒凉的所在,这儿再没有奔腾的飞瀑,耀眼的日光,说它是山洞无此深壑,说他是石室又无此广阔,乍开眼间,仿佛置身在一口又深又大的古井中,一丝微弱的光亮从数十丈外的头顶上折射掩映,隐约可以辨出前后左右尽是坚硬冰冷的山壁。
秦玉倏然一惊,心想:莫非我已经在巨佛的空腹中了么。
的确,那儿不是正有条悬空挂着的绳梯,直达高不可侧的顶部,他陡的记起“藏经图”
上隐语----趾盖天梯,直达百汇。趾盖必是入口,百汇者,头之极顶,这不正是有“天梯”
直达“百汇”么?
他想到“达摩真经”即将到手,狂喜无论,一探手,就要支撑身躯站起来……。
然而,就在他探臂撑身之际,内腑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手一软,又倒在地上,轻轻哼了一声。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不要动,伤得那样重,怎么一点不爱惜自己?”
他闻声侧过头去,见身后七八尺处,那蒙面女郎正负手绰立,侧着身子,神情甚是淡漠。
秦玉见了她,似乎身上疼痛遽然轻了许多,叫道:“小珠,是你么?可怜我在榆次找得你多苦?你说,为什么一句话没有,便独个儿离开……?”
林惠珠似乎不耐听他倾诉,忽然插口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过去的事,咱们没精神细说,如今时间不及,你负伤很重,外面又有许多强敌环伺,怎么样想个办法脱身才是要紧的,谁耐烦尽扯这些事儿!”
秦玉被她顶撞得哑然住口,停了停,才道:“现在咱们是不是已在石佛的空腹之中?”
林惠珠“唔”了一声,说:“不错,这石像本是空的,入口在右脚姆指指甲盖上,真经就藏在头顶百汇穴处,由这绳梯可达……。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戛然而止。
秦玉喜道:“小珠,那么你快些从梯子上去取经吧!我内腑伤势未逾,无法行动,你既然知道藏经所在,怎不早些把奇经取来,咱们再作脱身的打算……”
林惠珠轻蔑不屑的冷笑一声,说:“可惜咱们来得太晚,奇经早被别人取走了!”
秦玉一惊,忙问:“谁?被谁取走了?你怎么知道的?”
林惠珠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这左近等了你三天,亲眼看见一批批夺书的人赶到,彼此血战,互相残杀,最后,败的丢了命,胜的得了书。”地忽然冷嗤一笑,又说:“还有那不胜不败的,命虽没丢,书也没得,到现在只怕还在苦苦和人家纠缠,誓非抢到书不止呢!”
秦玉忙问:“是谁胜谁败?小珠,你快把这几天的经过告诉我听听!”
林惠珠缓缓回过脸,用一双幽怨而深沉的目光,向秦玉望了一眼,说:“我比谁都来得早,原只想来这儿等你,谁知四天前第一批寻经的人已经赶到,却不是你。”
秦玉忙问:“是谁?”
林惠珠淡淡一笑,说:“第一批找上九峰山的,是咱们在追赶左宾途中所遇的那一伙人,也就是从他们那里夺来藏经图的——一个小孩子和宋笠、柏元庆柏老头。”
秦玉“啊”了一声,但未再开口。林惠珠又继续道:“他们来得最早,虽无图形,但似乎已把图上隐语全都记住了,一到九峰山,便找到那一座高峰上,我人单势孤,无法现身出手,只好偷偷紧跟在他们后面,哪知他们刚到没多久,跟着那瞎眼婆子也带着一批人跟踪赶至,这老婆子大约是蹑踪柏老头等而来,同来的除了瞎婆子,另外有三四个,其中不少江湖中知名之士,譬如酸秀才金旭东和赤发大岁裴仲谋……等。他们在峰顶上和柏老头等相遇,立即出手掀起血战,瞎婆子人手虽多,却当不得宋笠等人尽皆是第一流高手,以五对三,最后还折了一个独臂使钩的家伙。瞎婆子凶悍绝伦,力战柏老头不退,但其余几人却挡不住宋笠,纷纷抱头遁去,柏元庆便和宋笠挡住瞎婆子,命那小家伙独自来这儿抢取奇经,我本欲跟着他,只待他找出藏经所在,便下手截夺,谁知才下峰头,便被金臂头陀师徒和方大头拦住,纠缠不能脱身,还险些丧在那头陀手中。我没有法,只有借夜色掩遮,先把他们诱上九峰山顶,果然他们见了峰头上三人,便舍了我加入了战团,于是,我才得脱身赶来,但想不到已经迟了一步,等我寻到这片谷中,找到暗门入口,那小家伙早已取得奇经溜啦!”
秦玉听到这里,心里大急,连道:“糟糕,想不到奇经会被这小东西得去,小珠,你可知道他得手后,向哪里遁走的?”
林惠珠顿了顿,说:“我哪里知道他会向何处逃走?尤其那时夜色正浓,即使看见,也无法截阻得住,后来我一想他必然和柏元庆事先有相约碰头的所在,使反身又上九峰山顶,山头上已经形势大变,百毒叟宋笠伤重损命,金臂头陀的徒弟也死在宋笠手中,柏元庆一人独挡金臂头陀瞎婆子两大高手,方大头也不时出手,柏元庆兀自苦撑不退,硬拼硬打,我一上峰头,便把奇经被人取去的话向他们扬言揭出,谁知柏元庆听了大笑两声,抽身向峰下便跑,那金臂头陀不去追他,反向我下手,想擒住我逼问被谁人得去,要不是我撤身得快,并且于撤身之际,把那小孩子得经的话抖出来,才使他们紧追柏元庆而去,否则,真差一些连我也脱身不得呢?”
秦玉心急如焚,既痛奇经被人捷足先得,又恨目前身带重伤,连追夺都无法参与,空自急燥,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来。
林惠珠冷眼看他急苦之情,心中一阵酸,便道:“依我说,你一身血影功已经难有人可比拟,得不得达摩真经,也没有什么大关系,何苦那么着急呢!”
其实,林惠珠自从在榆次客栈中偷听了秦玉和柳媚深夜私语,已经知道他之欲得真经,全是为了柳媚,井非为了自己,她爱秦玉爱得如疯似狂,自不愿再将“达摩真经”拱手奉献给柳媚,但她见秦玉那等急迫之情,又忍不住暗暗替他难过,便幽幽地问。
秦玉最是爽直,听她这么说,便率然答道:“我欲夺得达摩真经,非为自己,实欲用它相赠媚儿,以酬她待我一番心意。”
林惠珠明知故问,但问出实情后,又拂然不悦,冷冷一哼,说道:“啊,原来你这是为博美人欢心,那我倒犯不上夹在其中白受劳碌。”
秦玉把林惠珠看得和自己并无分别,皆因她一向顺从自己,万料不到她也会临事推诿,和自己分起彼此来,征得一怔,便会过意来,笑道:“小珠,这就该怪你小气了,媚儿对你也不错,咱们彼此以诚相交,你怎么说出这种俗话来?她的事还不就和你我的事一样么?”
林惠珠满肚子委屈,听了这话大不高兴,冷冷说:“她和你郎才女貌,知心已久,自然不由你不为她出死卫护,但我却自知藏拙,不敢妄图高攀她那种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天仙美人,这份荣幸,我担当不起。”
说着,怒匆匆一转身,似欲负气离去。
秦玉大急,忙叫:“小珠,小珠,你别走,听我还有话说。”
林惠珠立定身子,但头也不回,冷冰冰地说道:“还有什么话,请说吧!”
秦玉心里好生难过,情绪一阵激动,又牵引着内腑伤势,喘息了半晌,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惠珠等了一会,见他并没有话说,只当他还在气忿自己不肯为媚儿出力夺经,一横心,昂首向前便走……。
但她刚举步行了两步,陡然间,前面“哗啦啦”一声响,一股强烈的光柱激射而入,同时,腾吼的飞瀑声也随着强光钻进来,“双头蝎子”鲍充的声音在叫:“大哥,是这里了,你瞧这不是暗门是什么?”
林惠珠倏吃一惊,翻腕撤剑,疾退了两步,挡着重伤卧地的秦玉,满脸神情又急又怕,盖因这巨佛空腹唯一出入口就是这“趾盖暗门”,要是被欧阳旬等堵住,自己双拳难敌,秦玉又负伤无法动弹,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她凝神横剑待敌,心里风车似急思脱身之计,显得呼吸匆迫,神情激动。
秦玉这时略为定了定神,见林惠珠那等紧张模样,便轻声安慰她道:“不要怕,他们全是跟我来的,四人合称洛阳四义,都是血性男儿,你别错以为是敌人了。”
林惠珠道:“亏你还拿他们当朋友,不知……”
话刚说到这里,那边暗门上一闪,一个手提狠牙棒的汉子已经飞身飘落进来。秦玉见他正是“活阎罗”欧阳旬。
接着,人影又是一晃,“铁笔判官”杨林也飘身而进,两只铁笔分握左右,侧身站在欧阳旬旁边。
欧阳旬落地之后,两眼向四周扫视一圈,早看见秦玉和林惠珠停身之处,待杨林也到,才微微向他示意,两人各长身形,齐向秦玉身边窜过来。
林惠珠手中剑“呼”地一招“瞒天过海”,舞起森森光幕护住自己和秦玉,同时娇喝道:
“站住,再向前进,别怪姑娘利剑无眼了!”
欧阳旬二人急打千斤锤脚落实地,距离她六尺左右站住,偷眼看看秦玉,只见他倚坐在一处壁角,虽似受了伤,却人很清醒,并没有昏迷,他二人均惮忌秦玉一身难测武功,哪敢明目张胆,忙名将兵刃隐收肘后,恭敬地一抱拳,道:“秦兄怎的会到这里?叫我们兄弟好一阵找!”
秦玉微微一笑,说道:“多谢诸位关怀,我从佛像上摔下来,身上略带一点伤,被这位友人救来此处,忘了知会诸位一声了,你们在外面可曾看见什么人没有?”
欧阳旬听秦玉说话时有条不紊,神志很是清醒,又听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对他下手暗害,当下心中拿捏不定,倒不敢冒险动手,依然抱拳答道:“秦兄但请放心养伤,外面自有咱们兄弟守护,决不致有人闯进来。”说着,用目向四下里看了看,又道:“但不知秦兄进得这等隐藏所在,可曾找到那达摩奇经了没有?”
林惠珠人极灵巧,见欧阳旬等前倨后恭,又探询达摩真经下落,只怕秦玉据实以告,他们便会遽下毒手,不等秦玉开口,忙抢着说道:“得到了又怎么样?没得到又怎么样?”
欧阳旬嘿嘿一笑,向前跨了一步,说:“咱们原是秦兄朋友,关切奇经,才有此一问,这位姑娘因何如此盛气凌人?”
林惠珠柳眉倒坚,长剑横胸,左手探囊又掏了一把金钱镖,叱道:“你们这种心怀奸诈的小人,还有脸称朋友两个字?姑娘叫你别再近一步,否则,莫怪要开罪你们这种好朋友了。”
欧阳旬阴恻恻一笑,用目向秦玉扫了一眼,道:“姑娘如此仇寇相视,但不知和秦兄是什么称呼?”
林惠珠脸上微微一红,幸好黑纱掩遮,不易看见,怒喝道:“你管不着。”
欧阳旬格格冷笑,欲要说几句刻薄活,又怕秦玉恼怒,话到喉边,忙咽了下去。
秦玉不知欧阳旬等对自已暗下毒手的事,见他们顶嘴,怕三句话说得不妥,发生什么误会,忙笑着道:“欧阳兄,你们来得再巧不过,秘图上载,奇经应在这天梯极顶的佛像百汇穴上,方才据这位林姑娘说,近日来已有若干高手相继来过,不知道奇经已被人家取走了没有,就烦二位上去看看,还在不在?”
这话一出,欧阳旬和杨林浑身一层,不约而同齐向后退了三步,仰头向绳梯上打量,但见这梯子飘飘荡荡,高逾数十百丈,顶上光彩黯淡,无法看得亲切,各人却在心里寻思:果然奇经尚在,那真是天外飞来的奇遇了,贪念顿时高涨。
林惠珠暗中着急,皆因秦玉这话一出口,更收不回来,如果欧阳旬等上去寻不到奇经,势必因绝望而对秦玉下手,那时候,却如何脱身才好?
她明知眼前这两个汉子在未得奇经确实下落之前,不致对秦玉施展辣手,但如确知得经无望,除了怒极出手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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