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揉,娇滴滴的声音一哭,直哭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平时的英雄气概,狠毒心肠,一样都不灵了,抱着她的娇躯,急得只叫:
“快别哭!快别哭!”除此而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惠珠想起自己诸般委屈,越哭也就越伤心,秦玉想到她对自己的各种情意,心里也越来越乱,迷了好半天,始终劝不住林惠珠那像断了线的泪水,最后,急得他将她一推,大声道:“你再哭?你再哭我要……”
林惠珠被他这突如其来地一推,愣得一愣,反倒止了哭声 睁着泪眼问:“你……你要怎么样?”
秦玉道:“我也要哭了!”
林惠珠不由自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怎好意思哭?”
秦玉道:“我也不要做大丈夫了,只求你别哭,叫我干什么我都干。”
林惠珠道:“我叫你干一件事,你干不干?”
秦玉道:“什么事呢?”
林惠珠把脸一扬,闭上眼睛,道:“替我把眼泪擦掉。”
秦玉跳了起来,叫道:“那还不容易?我就替你擦。”
说罢,从怀里掏出手绢,跪在地上,轻轻替她抹去脸上泪痕,抹到她左颊上疮痕时,秦玉只觉得她楚楚堪怜,情不自禁,凑在她疮疤上轻轻吻了一吻。
林惠珠星目微阖,承受着这有生以来第一次异性的亲吻,虽然,只不过那淡淡的一触,在她心潮上却激起绮丽连绵的浪花,她喃喃说道:“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的媚儿,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吗?”
秦玉笑道:“林姑娘……”
林惠珠忙用手掩了他的嘴,嗔道:“我不许你再这样叫我!”
秦玉腼腆一笑,说:“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呢?啊!我叫你小珠好么?小巧晶莹的珠子,像珍珠,像宝石……”
林惠珠“唔”了一声,说:“只可惜珠儿有了疤痕,不再光滑和珍贵了。”
秦玉道:“不,虽然有痕迹,却无损你内心的完美和纯真,小珠,你听我说,媚儿虽然美,但她背我潜匿,我至今找不到她,纵有一天能将她找到,她是不是还愿如从前一样待我,也难以预测,你又何苦为她耿耿于怀,生这么大的气呢?”
林惠珠又道:“假如你找到她以后,她也愿意和从前一样待你,和从前一样跟你好,你又怎么样?”
秦玉道:“我还是要像现在一样跟你一起,咱们是苦命的人儿,自小就被人欺凌和虐待的,所以,我们永远在一起,决不分开。”
林惠珠秀眉一剔,道:“这话是真心的?永无反悔?”
秦玉点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半面观音”伸出右手小姆指,指作半弯,笑道:“来,咱们结个钩。”
秦玉毫不犹豫,也伸出右手小姆指,和林惠珠的紧紧一钩,两人不约都相视大笑起来。
秦玉拾起地上半幅“藏经秘图”,铺在草坪上,再取出自己抢来的半幅,凑拢来拼妥,二人围着细看半晌,不觉都有些失望,秦玉道:“这幅所谓秘图,却如此简单,图上隐语,又难以解透,谁知是真的假的?”
林惠珠沉吟着说:“管它呢,咱们明天动身先找到九峰山,再看情形吧,据我看,他们对这幅秘图那等严密防护,假是假不了的,图上隐语,此时也难猜测,且等日后再说。”
秦玉别无良法,只得收了秘图,两人便在荒谷中露天而卧,秦玉只因争战了一天,未免幸劳,不久便沉沉入梦,但林惠珠却心事重重,好半晌仍然无法熟睡,看看火堆中柴梗将尽,便轻轻爬起来,准备再寻些干染来,将火点得旺一些。
她刚刚撑起半截身体,蓦然间看见距离火堆不远处黑影一晃,窜入附近密林中,那黑影好快,乍瞥之下,竟然没有着出是人是兽,林惠珠精神陡地一震,望望秦玉,见他睡得正香,鼻息安详,发出均匀的鼾声。不忍叫醒他,自己轻轻从身旁抽出长剑,握在右手,又从怀里扣了一把铁莲子在左掌,然后重又卧倒,假作阖眼,暗查林中动静。
过了半盏热茶之久,果听见三丈远近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林惠珠渺一目偷偷窥看,但见一团黑影,从林中缓缓潜出来,轻脚轻手向自已和秦玉睡卧处靠近,借着火光,林惠珠望见他满头白发,双眼俱空,正是一路紧追不舍的瞎眼婆婆。
“半面观音”猛吃一惊,明知自己决然不是她的敌手,“霍”地从地上翻身跃起,高声叫道:“玉哥哥……”
顾氏婆婆本想摄手靠近二人,出其不意,猝然下手,突听得有人跃起呼叫,暗惊行迹败露,不禁地再叫出第二句,晃肩欺上,循声出手,一掌向林惠珠当胸劈到。
林惠珠不敢正樱其锋,脚下疾转,闪过她迅电般一掌,右手剑“横扫千军”,振腕挥出,同时 不待长剑落空,右掌猛地抖手把一掌铁莲子尽数向顾氏打去。
秦玉正在酣睡,被林惠珠这一声骇叫从梦中惊醒,身子一绷,由毡中弹了起来,正值顾氏大蒲扇狂扇,格挡开林惠珠打出的铁莲子,人也欺到近身,左掌如爪向她肩头抓去。
这时候,林惠珠长剑又被封在外圈,铁莲子无功,心里早已骇然。顾氏计败出手,用的又是最快最重的手法,林惠珠眼看闪躲已自不及,神志一乱,已被顾氏左爪搭上了右肩,危急中本能地一缩身,“嘶”的一声响,整件外衣被顾氏一爪扯落,从肩上直破到足踝,整个身子,连贴身肚兜都露了出来。
顾氏得理不饶人,右脚大跨一步,蒲扇疾落,向林惠珠当头砸到,林惠珠逼得倒地急滚,才算将她这一扇躲过。
秦玉见林惠珠遇险,连马鞭也来不及去拿,顺手抓起毡子,绕两绕,结成一条软棍相似,跺脚扑过来,便把手中毡子绕成的软棍拦腰“呼”地向顾氏扫去,紧接着移身横跨,想掩护着林惠珠脱身。
谁知顾氏偏不愿和他缠斗,腰身晃摆之间,让过毡棍,倏地抢进三步,竟先行追到林惠珠身后,未等她站起身来,扇柄横出,点中了她的“章门”穴。
秦玉一招落空,顾氏已遥奔了林惠珠,忙跟着追去,原已迟了一步,他手中毡子做的软棍第二次方要出手,顾氏已探臂抓起地上的林惠珠,转身挡在自己面前,格格笑道:“小子,你如要你这媳妇儿的命,趁早给老娘住手!”
秦玉投鼠忌器,只得将前倾的势子,硬生生收住,怒喝道:“老婆子,你要干什么?她不是我媳妇,还不放手?”
顾氏用左手举着林惠珠,右手握着蒲扇,阴笑道:“小子,藏经图在什么地方?乖乖献出来,大家还有商量,你要是延迟不肯,休怪老娘要对她下辣手了。”
说着,右手扇柄向林惠珠后腰上挺了一下,林惠珠只觉得一阵剧痛,轻轻哼了一声。
秦玉心里也似乎跟着一痛,忙道:“你快住手,我给你藏经图就是,你先放了她。”
顾氏嘿嘿笑道:“秘图交出来,老娘自会放她,现在人在老娘手中,你还敢讨价还价不成?”
秦玉心念疾转,心想:你是个瞎子,给不给你藏经图,你怎能看得见?便从怀里把自己的手绢掏出来,揉了揉,抖手向顾氏打去,叫道:“喏,藏经图给你,接住吧!”
顾氏左手捉着林惠珠左肘,右手握着蒲扇,双眼又瞎,显然无法再分身去接那一块手绢,但这瞎婆子却有过人的武功,但见她大蒲扇一迎一转,已自将秦玉掷去的手绢接在扇上,再一抖,伸出握扇所余的姆指食指,将手绢轻轻夹住,就像有眼睛一样,毫未弄出差错。
她接住手绢,在两个指姆上略为一捏,不错,是一块布,便喝道:“还有半幅呢?你别想瞒老娘。”
秦玉暗笑道:你倒记得清楚。但一摸身上,却找不到第二块汗手,心念一转,便道:
“另半幅给你是可以,但你得先把人放了,我才信得过,否则,图被你拿去,你不肯放人,岂不上你的当?”
顾氏喝道:“胡说,人在老娘手中,是依你还是依我?”
秦玉道:“其实,你眼又看不见,即算得着秘图,有什么用处?不如你放了她,咱们带你去找达摩奇经,奇经找到,咱们三个人共同参详,由我们念给你听,你再领悟其中诀要告诉我们,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顾氏听了这话,好半晌没有出声,心里想:对呀!我即使逼他交出了秘图,目不能见,找到奇经也无用处,若得他们合作,岂不胜如得那秘图?但转念又想道:不行不行,这两人全是狡猾东西,目下我擒住一个,以之要挟,他尚且借故拖延,不肯将全图交付,要是我再放了女的,他们哪甘心就如此顺从,我只要得着秘图,宁可抓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逼着他同往取出奇经,也比和他们同往,可靠得多。当下把脸一沉,道:“废话少说,你只把那半幅秘图交出来,老娘自有取经之法,犯不着和你们一道。”
秦玉忙在身上乱翻,苦在找不到第二条手绢,正在着急无从回答,突见林惠珠以目向自己身上示意,转念一想,不由大喜,便道:“你不信我们,我们也信不过你,你把达摩奇经看得重,我们却把生死看得比奇经更重,另半幅秘图我们留着已没有用,但得你先发誓表明心迹,得到秘图后一定放人,我才肯交出另半幅图来。”
顾氏冷笑说:“老娘是武林中成名露脸的人物,岂如你们可以信口雌黄,说了不负责任?
我答应放人,只要你们交出秘图,自会放人,尽罗唆些什么?”
秦玉无奈,道:“好吧,我就信你一次,整幅秘图,我们各放一半,我的一半已经给了你,其他一半在她身上了,你自已取好了。”
顾氏暗骂自己糊涂,忙将蒲扇插在腰际,空出右手,在林惠珠身上一搜,果然从她怀里,搜出另一张布块,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一块布绢,不过是林惠珠使用的汗巾,何尝是什么藏经秘图,她喜孜孜将林惠珠放坐在地上,自己盘膝坐在她身后,向秦玉道:“你不许妄动,老娘且拼一拼,只要秘图拼得拢,证明确是一撕为二的,自然放了你的媳妇儿,但你如想轻举妄动,可不能怪老娘要失约下手。”
秦玉听了,暗暗叫苦,想不到瞎婆子还有这一手,那两幅汗绢,男用女用,本已迥然不同,何况,林惠珠的绢上还绣着花,仔细一摸,不难露出破绽,但事至如此,他却不便反对,口里应道:“好的,你尽可放心,咱们也是光明磊落的人,决不会心生二意。”
一面应着,一面摆足移步,缓缓向林惠珠迫近,两眼注定顾氏,只着她脸上神色不对,说不得,只好冒险下手,抢救林惠珠脱身。
他刚刚移近不到三五步,顾氏已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怒骂道:“好畜牲,你真是欺老娘目不能见,竟敢用两条汗绢,前来搪塞?你是在找死!”
秦玉疾退三步,已离林惠珠不足五尺,应道:“你再摸摸,明明是秘图,那会是什么汗绢?”
他是想只要再能使顾氏稍作延缓,自己出其不意下手,谁能将林惠珠抢救到手。
第十九章 意外重逢
哪知顾氏对敌,全凭两耳,秦玉开口答话,从声音中被她听出距离变近,就见她迅速地探手抓住林惠珠后领,脚下用劲,带着林惠珠倒退了七八尺远,喝道:“站住,你再敢靠近,老娘就先卞手毁了她。”
秦玉暗自跌足,但良机一瞬已失,忙不迭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抖手打出,顾氏只当他要以暗器偷袭,抓着林惠珠一迎,那一粒小石恰巧打中林惠珠肋下“期门穴”,力道不重不轻,因“期门”和“章门”二穴同属阴肝经大穴,而“期门”正在“章门”之上,所以林惠珠非但没有加重伤势,反觉身上一松,穴道顿解。
秦玉还怕她沉不住气,轻举妄动,不能脱身,又被顾氏制住,忙向她连他手势,林惠珠聪明过人,依旧放松浑身劲道,装得软绵绵的,毫不使力,秦玉又叫道:“你别误会,要是你不信,我把图上的字句念给你听,你自然信了。”
顾氏喝道:“那么你快念,须知老娘眼虽不便,你要想蒙骗我,却也不容易。”
林惠珠就趁他们对话之际,突然脚下一顿,身子往前冲出,同时反手一掌,向顾氏小腹拍去。
秦玉也急忙止步,右掌猛挥,打出一股掌凤,对准顾氏横撞过来。
顾氏哪会想到林惠珠已因秦玉一粒石子,解了穴道,两下里相距如此近,自己又决无防备,非但被林惠珠挣脱离手,同时下腹风到,闪让不及,竟被林惠珠一掌拍中“丹田”穴下寸许处,痛得“嗳唷”一声,双手捧腹,蹲下地去。
就在这时候,秦玉掌风接踵又至,顾氏小腹负伤,更无法闪躲,“砰”地一声响,被掌力扫得在地上一连翻了十几个筋斗,还得忍住伤痛,跃起来惨嗥着逃入树林中去了。
秦玉倒无心追杀,忙赶到林惠珠身边,牵着她的手笑问道:“小珠,伤着哪里没有?你真把我担心死啦!”
林惠珠将身上破衣掩系着遮住露出的娇躯,红着脸笑道:“还好,多亏了你一粒小石子,早知道能用石子解穴,也不必和那贼婆子多费许多口舌了。”
秦玉便去收拾好马匹物件,扶林惠珠上了马,道:“咱们早些离开吧,你身上衣服也破啦,到前面找个市镇,先买件衣服换换,别再耽搁,这就上九峰山去。”
两人一骑觅路急急出谷,天亮后,到了一个小市集,林惠珠不肯进市,由秦玉去买了两套衫裙回来,给她换了,她又用一块面纱,仍旧掩住面颊,这才拨马向东,直奔九峰山来。
九峰山不过是晋东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地处和顺县东,和云龙山遥遥相对,山势说不上险要,却不知那册珍贵的“达摩奇经”如何会藏在这么一个所在?
秦玉因为和林惠珠同乘一骑,殊觉不便,行了不到半日,临近榆次县境,便向林惠珠道:
“过去榆次,再无什么大县,咱们何不在榆次再买一匹马,省得途中跋涉,一骑马支持不下来。”
林惠珠笑着点头,说:“你不愿和我同骑.那就再去买一匹也无不可,我知道这一路上,你总嫌我挤着你。”
秦玉笑道:“这是什么话?我的马匹被宋老儿弄死了,理应再买一匹的,一匹马本只备一个人骑坐,要不然,马上干吗不配两个马鞍?”
林惠珠心中突的一动,幽的说道:“不错,俗语就说:一马不跨双鞋,一女……”
说到这里,脸上绯红,羞得无法再说下去,斜睨秦玉,却见他浑如未觉,只是憨笑,别无反应。
林惠珠暗地一叹,也不再多语,两人放马进了榆次县城,先到一家酒楼落马,叫了酒饭用毕,便相偕上街,寻马市选购坐马,在街上走着,秦玉说道:“记得我和媚儿在新乐县城也是为了买马,遇着阎王帖子左宾,方才牵涉出九龙玉杯这件事来,想不到今天藏经图已在我们手中,却又到这榆次城中,又来购马了。”
林惠珠冷冷说:“只可惜上一次媚儿,这一次换了小珠啦。”
秦玉诧道:“为什么要说可惜呢?媚儿和小珠,不都是一样吗?”
林惠珠笑道:“在我来说,却不是一样,至少她在和你同买马匹以后第二天,便潜逃无踪,我却要永远跟着你,雷也打不开的。”
秦玉停了步,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