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横鞭斜立,嘿嘿冷笑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既然成心送死,留下名来吧?”
吴子明也是冷冷一笑,道:“凭你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妄小辈,也配问老夫的名讳?”
语音方落,双剑一分,倏的左横竖,“浮云掩月”上步出招,剑势迅拟电奔,眨眼已至秦玉前胸,果然一派掌门宗师,功力毕竟不同凡响。
秦玉轻啸一声,吸气凹胸,拧腰半转,堪堪将吴子明这一剑让过,手中马鞭疾抡,便来敲他握剑的右腕。
“鸳鸯剑”吴子明喝了声:“好”!左剑猛沉,右剑外偏,两柄剑一复,剑尖颤动,化作千百朵剑花,封住门户,出尽平生绝学,展开仗以成名的“七十三式连环剑法”,剑势连绵,力战秦玉。秦玉也杀得性起,手中马鞍宛如游龙,硬架硬接,分毫不惧。
两人来来往往,眨眼将近十招,吴子明越战越惊,只觉得秦玉一支小小马鞭,仿佛活了一样,非但把式诡异,而且鞭身贯注内力,处处牵制他的剑招,使自已往往力不从心。一招才出,便被逼得非撤招换式不可。
方大头却趁此时机,一面护着自己的黑牛,一面沉声向林惠珠喝问,道:“媚儿,你师门待你不薄,自你被虏,尚在千方百计设法救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人心,甘心委事从贼,辜负你师父对你这些年来教养之德么?我劝你赶快迷途知返,赶往泰山庆元寺,去和你师叔师兄会合,别让一念之差,毁了你一生前途名节。”
林惠珠知道他是认错了人,阴一转念,却乐得装模作样,并不辩明,反冷笑道:“我不管那些,什么师父师叔,我全不认了,我要跟他好,谁也管不了。”
方大头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好呀,没想到你才离天目山,就这么翻脸无情,连师门重恩全不顾了,叛师欺祖的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不要仗持他那一身邪功,便自以无人能放了。”
林惠珠一面暗笑,一面更激他,说:“当然呀,你不服气就跟他比比,看能赢得了吗?”
方大头真是被她气昏了头,看地上的黑牛已经压抑住内腑伤势,从地上站了起来,便问他道:“黑牛,你快去帮那老头儿,我今天拼了命不要,也得给这丫头一点教训。”
黑牛却有些胆怯,憨憨地道:“那小子辣手得很,咱们干不过他!”
方大头忙怂恿他,说:“你这人怎么胆于这样小?他现在正被缠住,这时候你不去报方才那一鞭之仇,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黑牛回头一望,果见那老头儿正将两柄剑舞得犹如两团白云,苦苦缠住秦玉,渐渐已有不支之象。不由心也动了,提了练子枪,怒吼一声,扑过去便和吴子明双战秦玉,并且喊道:
“老头儿别慌,咱两个干他一个。”
秦玉本可早将吴子明击败,但他心中存了戏弄的念头,准备等到吴子明这一路剑法使完之后,要奚落他几句,再下杀手,现在见黑大个子赶来助战,越发动了豪念,尖声大笑,马鞭上又加了两成真力,截前打后,抢动如同,鞭影似山,直将吴子明和黑牛两人逼得团团乱转,丝毫也没有被他们占到上风。
那一边方大头见秦玉暂时抽身不得,略放了心,磨拳擦掌,向林惠珠逼来,恨恨说道:
“媚儿,现在你要能回心转意,弃暗投是,姓方的仍能设法成全你,你有什么苦衷,也但说无妨,空空大师面前,姓方的还能挣得这份薄面,如果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姓方的今天可要替你师门教训你了。”
林惠珠一手掩住面纱,谨防他又动手来抢,一面却吃吃笑道:“好一个大言不惭的东西,告诉你吧,我是跟定了他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方大头低喝一声:“我就把你擒回天目山去。”
左臂一圈,陡地晃身欺近,右掌“金龙探爪”,向林惠珠香肩便抓过来。
林惠珠忙一侧身,从方大头左边一窜而过,她是存心呕他,也不还招,只拿话激他,道:
“狠什么?我又不是你姓方的徒弟,你凭什么资格来管我,现在我连师父都不怕,还怕你?”
方大头一抓落空,紧跟着旋身又至,左手一领眼神,右手探脑疾扣林惠珠的曲池穴,他虽然恨透了她,但柳媚总不是自己徒儿,何况又是女孩子,致使他无法冒然伸手点她身上的穴道,逼得不是扣拿腕肘,便只有抓拿肩头,像这样出手顾着分寸,哪里就那么容易拿得着林惠珠,不过,幸在林惠珠也只是想在他心里,为柳媚造个坏印象,并未真正和他对敌,每次当方大头出招来捉,总是闪避藏躲,并不还手。
方大头越发当她真是柳媚,因为柳媚算起来总是晚一辈的,虽然平时和自己嘻哈惯了,临到敌对的时候,总要让自己几分。
但是,方大头此时不但不以为林惠珠的避让是礼貌,反认为她是有意小看了自己,仗着秦玉撑腰,欺自己不敢奈何她,渐渐地越抓越快,越捉不到越生气,有时候身不由己,也向林惠珠背后或肋下寻穴下手,恨不得立刻将她捉住,擒往天目山,处以应得之罪。
正在此时,陡听得那旁一声闷哼,“当当”连响,方大头忙回头看,只见“鸳鸯剑”吴子明两手空空,跃退到七八尺以外,而黑牛倒提着练子枪,身形摇摇欲倒,似乎也受了内伤,秦玉则面含狞笑,横鞭而立,说道:“怎么样?取了吗?就凭你们两个,姓秦的还没有放在心上。”
方大头心胆惧裂,再也顾不得捉拿林惠珠,急忙过去扶住黑牛。“鸳鸯剑”吴子明却惊骇万状地颤声问:“你……你是干尸魔君褚良骥的什么人,这一手黑煞阴风掌从何学来的?”
秦玉阴恻恻一笑,说:“这个吗?你管不着,我只问你服了没有?要不服,捡起你那两柄剑重新来过,可好?”
“鸳鸯剑”吴子明冷笑说道:“你不肯说,谅也瞒不了人,老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双剑脱手,今天还是第一次,当年在小五台山顶你师父干尸魔君尚且未能使老朽兵刃出手,想必你定是那魔头在得到天残上人遗宝之后所收弟子,如是这样,咱们三派掌门人在小五台山岭潭边失手的旧账,正好和阁下算一算,今年五月五日,你有胆来大雪山青松崖本派总坛一会吗?”
秦玉格格大笑,说:“那敢情好,现下不过三月,尚有两个月的时间,你们尽可从速准备,假如只有你,却大可不必再找一次难堪,要是当着你派中弟子,你这老脸可没地方放了。”
吴子明羞愧交加,愤然道:“老朽今日失手,自怨学艺不精,无意尤人,当年在小五台山,令师也是会斗三派高手,端午会上,老朽自当仍约齐点苍、峨嵋两派掌门人,一起会会你这魔君嫡传高足!言止于此,咱们五月五日青松崖再会。”
说罢,也不再拾双剑,反从肩后解下两只剑鞘来,一折四断,掷在地上,掉头如飞而去。
秦玉得意之至,吃吃笑个不停,回过头来.对黑牛和方大头说道:“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现在靠山已经过了,不引颈受死,还有什么话说?”
黑牛此时身负内伤,方大头单人独个,实在无法抵御秦玉,两人面面相觑,当真除了引颈受戳,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好走?
但这时“半面观音”林惠珠却另怀鬼胎,急步上前,探臂拉住秦玉,说道:“算啦,他们也是无心之过,又不是左宾一党,只要他们能说出左宾逃向那里?咱追左宾要紧,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秦玉笑道:“左宾的去向,方才我已经迫他们说出来了,只不过,他们也仅知左宾和钟英是被宋笠追向南去,真去了什么地方,他们也不知道。”
林惠珠忙道:“那么,咱们快往南追,别在这里尽耽搁啦!”
秦玉见林惠珠已经消了气,遂也扳鞍上马,用鞭梢指着方大头和黑牛两人,道:“今天权且放过你们,以后多多当心,别再犯在咱们手中。”
说话完,挥鞭催马,逞向南方追下去。林惠珠临行之际,还故意回眸向方大头一笑,扬扬手儿,说:“多保重啦,再见再见!”
方大头扶着负伤的黑牛,望着两骑白马迅速的消失在城外,渐渐望不见了,才慢慢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喃喃说道:“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姓方的从小看着你长大,却料不到你会是个见异思迁,翻脸无情的畜牲,可惜你师父多年苦心,提携教养,好心都成了驴肝肺啦!”
他自言自语诅咒了好半天,然后才扶着那负伤的黑牛,缓缓回到“癞头泥鳅”的土窖内,重新点燃了灯火,把黑牛平放在床上躺下,问道:“黑牛,你伤得重不重?内腑真气,还能调动无阻吗?”
傻大个子显然伤得不轻,但他虽没出声,却也裂嘴惨然一笑,点了点头。
方大头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磁小药瓶来,拔去瓶塞,倒出两粒红豆般模样的丹丸,喂进黑牛口中,说道:“你先放松劲道,缓缓呼吸,等热力起自丹田以后,再以真气药力,游行一个周天,便没有大碍了。”
黑牛一直没有出声,点点头,闭目假寐,放缓了呼吸,等待着药力发作。
方大头这才吁了一口气,退坐在床边另一张椅上,一面守候着黑牛,一面心中暗忖:现在左宾和钟英都走了,九龙玉杯落于何人手中,殊难逆料,要照目前的情形衡量,单只一个宋笠,倒可以藉作黑牛一身横练功夫,将他缠住,自己再从中下手,如今这一位魔头又赶了去,黑牛受了伤,哪还有争夺玉杯的机会呢?玉杯没弄到手,秦仲又走失了,好容易撞见个肯拼命肯听话的黑牛也受了伤,这些还都算不得气人,最令人生气的,莫如柳媚的叛师欺祖,面颜事敌了,先前听鲁庆说的时候,自己还暗地不信,现在好啦,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还伪得了么?这件事倒是件大事,既然其他的事一无所成,抢玉杯又轮不到自己,何不赶往泰山,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告诉她师叔“铁笛仙翁”,也算对他有了一个交待。
他思虑了半晌,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才是目前唯一行得通的,不过……他望望床上的黑牛,又地了气,这一位还没有好呢,无论如何,也得把他调养好了,才能再谈下一个步骤,唉,这假小子虽是愣人,倒甚为可爱,而且,他师父金臂头陀也是武林一怪,如能因他而使得金臂头陀下山一次,只怕还能敌一敌心狠手辣的秦玉吧?
这时候,床上的黑牛已经在运转真气了,黝黑的脸上,隐泛红色,额角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两颊流向枕上,不难想像他内腑的伤势并不太轻,这愣人一身奇特的“易筋术”,外加金钟罩横练功夫,连江湖第一流高手的左宾尚且伤他不得,不料却被秦玉一掌,伤得如此重,方大头回想方才情景,真是心有余悸,听“鸳鸯剑”吴子明说,难道他真是“干尸魔君”的嫡传弟子吗?
方大头这一辈子也没有遇见过比这更伤脑筋的事,思前想后,越想越觉混淆,反正黑牛还没有行功完毕,他趁机一溜身,窜出土窑的后门。
天色已经渐渐快明了,黎明前的空气分外清新,方大头立在窑门口,迎着凛凉的夜风,觉得头脑里顿时清醒了许多。
蓦地里,他突然觉得城楼边似乎有人影一闪,一瞬间又没有动静了,方大头立生警觉,连忙伏身贴着窑壁,全神注视着靠城的那一面。
过了一会儿,果然瞥见城垛上探出一个人头,在向土窑仔细打量着,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顺着城垛,现出了五个人影,这五个人全都伏在城上,仅只探出头来,向土窑窥探,夜色之中,虽无法辨别形貌,但看得出这五人俱是夜行衣靠,束札得十分利落。
方大头心里骂道:莫非你们跟咱还是同行,知道这窑里油水足,和我存了一样的心么?
你们要是想偷我,那算你几个龟孙子撞着老祖宗了。他静静依着窑墙,贴壁而立,身形隐得十分严谨,只看他们的次一行动。
果不然,那五个夜行人聚在一起,倒在商议什么,不一会功夫,其中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从墙上鹤行鹭伏,竟然走了方大头同样的路子,从城上顺着那条水沟,偷偷掩了过来。
方大头见他已到土窑后门口,本可以伸手就把他拿住,但那人欺到门边,迎着窑内透出的灯光,方大头一看那人,不由暗惊:咦,今天才巧哩,原来你们也找到这里来了?灯火闪耀中他一眼就认出那小子竟是“赤发太岁”裴仲谋的门下,飞鼠李七。
既然认出是他,城上那四位就不用再猜,准是裴仲谋、马步春、金旭东和龚彪了。
方大头心中暗在打鼓,飞鼠李七固不足畏,但那隐伏在城头上的裴仲谋等人却不是自己一个人所能力敌的,假如黑牛此时没有受伤,那也有得热闹瞧了,偏偏傻大个子又正在行功紧要关头,自己既要护卫黑牛,又要设法对付这四五个,这可怎么好呢?
飞鼠李七挨到窑门口,略为向里一张望,便从怀里取出一只铜制的小小仙鹤来,又用一块解药先塞住了自己的鼻孔,背转身去,晃燃火折子,竟然在点药线,显然是准备施用下五门用的薰香盒子。
方大头暗骂一声:“你这是找死!”再也无暇熟思应付的步骤,顺着土墙一崩身,闪到李七身后,迅雷不及掩耳地骈指猛在他胁下“章门”穴上一戳,轻舒猿臂,抓住他倾倒的身体,悄没声息,就把李七拖进了土窑里来。
他也没有时间再看机床上的黑牛,三把两把将李七捆了个结实,顺手提了一把椅子,又挨到门边,屏息以待。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光景,就听见门外有人又到,那人脚步声在门口略停,接着轻轻问道:
“小七,小七,怎么啦?弄翻了没有?”
方大头故意压低了嗓门,道:“嘘!快进来!”
同时,用手轻轻代他拉开了窑门。外面这一次来的是“铁臂金刚”龚彪,这小子也是半个傻蛋,听了方大头一声嘘声,只当李七已经得手,果然一低头,跨进土窑。
方大头哪还和他客气,就在他刚刚进入门里,还没有看清楚房内的情形,早一闪到了他身后,手起椅落,“蓬”的一声响,把龚彪箍了个发昏。
两个小鬼都顺利解决,方大头捆好了龚彪,这才忙到床边,看觑黑牛,他真巴不得黑牛这时候能醒过来,两人合力,就不惧城上的裴仲谋三人了,但,黑牛看来虽然鼻息已较均匀,额上汗渍也少了,却仍然闭目而卧,并没有醒过来。
方大头可真急了,明知龚彪和李七好打发,另外三个却不好斗,急得心念乱转,倒突然被他想出一条计来。
他连忙找到一根钟英留下来的细竹杖,又找了一块白布,缠在头上,“卟”地一口吹熄了灯火,打开后门,窜出门外,这一次他再也不用隐蔽身形,反而压粗了嗓门,桀桀一阵怪笑,嚷道:“好朋友,既来了就请下来谈谈,干吗偷鸡摸狗的,是看我姓钟的招待不起朋友吗?”
说罢,一横心,竹杖一点地面,猛地提气腾身,径向城头上裴仲谋等人伏身之处,飞抢过来。
第十四章 白费心机
没想到他这一着还真有效,原来裴仲谋等人自从在茅屋之中骗走了秦玉(事详本书第四集),几个人心花怒放,以为这一石二鸟之计,再妙也没有了,谁知一觉醒来,痴痴等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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