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曻倪落崖时,书兰知道守望承认杀害长景的罪行,可能是她出于想要保护守望的心情,所以自己认下了罪状,想要帮守望顶罪。只是如果是这样,那么书兰为何知道长景遇害的细节和真正的死因,就成了最大的疑问。第二,也是我认为更加符合真相的,那就是有人用守望和玉兰威胁书兰承认罪状,书兰之所以知道的细节,就是因为威胁她令她认罪的人告诉她的,那么这个威胁她的人就是真正的凶手。书兰的一口咬定,大概是这个凶手距离守望和玉兰实在太近,让书兰没办法吐露真相,只能答应凶手的要求。”
“可是,这……”守望懵了,他不是很理解我这话里的意思,可是看他的反应,他大概也觉出书兰是被人陷害了的这层意思,然后,他变得更加不安,这个反应完全是正常的,因为他清楚了书兰这件事背后的隐情更为复杂后,更加没了主意。
“想要救书兰,那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长景被杀一案,找到真正的凶手。”萧珏总结。
“那玉山……”守望想问玉山的案子。
“咳咳咳……”躺在板上的“玉山尸体”突然一阵剧咳,从口鼻中喷出些许黑血。
“他……”守望吓了一跳。
萧珏转身过去压了压玉山的胸口,又探了探玉山的脉搏,从他的箱子里找出几种草药来,掐碎覆在玉山的七孔之上。这一番急诊之后,萧珏的动作才渐渐慢了下来,“玉山的情况虽见好转,可是这一两日,却实在没办法令他清醒过来,恐怕现在想要从玉山口中得知真相,是不可能的了。”
“大人,玉山他怎么会?”守望仍惊魂未定,他还未能接受,已经被书兰“杀死”的玉山怎么又活过来了,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子下突然活过来的。
“这件事,你便要请教霍汐姑娘了,这些都是她的主意,连我也被她骗过去了。”萧珏刻意强调霍汐姑娘,让我觉得他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的,并且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题说下去。
守望转而看向我。
“曻倪挟持玉兰,和月蝉爹一起掉下悬崖之后。大家都在忙着救还活着的玉兰和月蝉爹,竹牙陪我去检查曻倪尸体的时候,向我说明他对月蝉爹的怀疑,并且因为他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曻倪掳走玉兰,就算玉兰穿着的衣服是月蝉的,曻倪会认错不奇怪,可是月蝉爹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
这一点是我之前一直没想到的,因为在我所有的推理之中,唯独忘记了估计骨肉亲情所共有的默契。如竹牙所说,月蝉爹养育月蝉十几年,无论是血缘的默契还是从细微的举止,就算他那时不知道曻倪已经绑错了人,可是在他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不可能丝毫不怀疑那不是月蝉的吧。
回过神儿,发现他二人都沉默着,我就继续说,“表面上看起来,月蝉爹是为了就被掳走的女儿才与曻倪拼命的。可就最后结果来看,是三个人都掉下了悬崖,试问,一个要救女儿的父亲会这么鲁莽吗?可如果他扑过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救人呢?没错,月蝉爹当时扑过去,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他主动搅到这一场关系中来,让我不得不怀疑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所以我让竹牙帮忙调查,后来竹牙告诉我,他的确在月蝉家找到了玉山,他们把玉山藏在了地窖里,每天晚上会送一次食物下去给玉山,这些食物就是玉山第二天要吃一整天的……”
天气干燥,又十分冷,一次要送一天的食物,也不外乎是一些储备的肉干和野菜。据竹牙说,月蝉爹会在头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把饭菜放到地窖口去,而玉山会在第二天天亮前,把饭菜收回到地窖里。
“所以你调换了玉山的口粮。”萧珏明白了。
没错,我让竹牙把玉山第一天的口粮换走了,然后在第二天用第一天的口粮又换走了,接着,等于他第二天吃的是第一天的口粮,第三天吃的是第二天的口粮……“长景毒发身死,中的是断肠草的毒,当时我记得你说过,断肠草是在服下之后十六到四十个时辰毒发。可是以月蝉家的情况来说,如果月蝉爹想要毒杀玉山,他势必不会让玉山的尸体藏在自己地窖里太久的。加上他们家只有月蝉爹和月蝉两个人,月蝉是个弱女子,而月蝉爹上了年纪,想要在玉山死后抛尸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认为,月蝉爹可能会在对玉山下药之后,算好了时间让他离开。”
可既然是至少十六个时辰才会毒发,月蝉爹势必会在玉山吃下有毒的口粮一天之后,找个借口让玉山离开,可其实玉山当时所吃的口粮都是前一天的。换句话说,就是在月蝉爹让玉山离开月蝉家之后,他以为玉山将要毒发的时候,玉山也只不过是刚刚吃下了有毒的口粮。“长景毒发以后,还挣扎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并且先后与玉山和守望发生激烈的冲突,过了好一阵才毒发身死。我之前没有跟你说,就是担心你会反对我这么做,我知道这样很冒险,可这是唯一使玉山脱离月蝉爹的办法。”
就是因为我知道,萧珏如果知道在我的计划里,并不仅仅是要救玉山,而是要以他做诱饵,使他吃下有毒的口粮,以假死的状态重新出现,萧珏一定不会这么做。
“在玉山离开月蝉家之后,月蝉爹既然知道玉山中毒,他一定会偷偷跟着玉山,等到玉山毒发,他只有亲眼看着玉山死去才能放心。所以这个时候,即使玉山只是昏迷过去,气息微弱。他因为知道玉山服下的断肠草,一定会认为玉山死了。”我虽不是很了解断肠草的毒性,可是单单从长景的案子中分析死因,便可得知,在服下断肠草之后,会出现体虚乏力,易怒和昏厥等症状,长景是在多次昏厥之后丧命的,而玉山的第一次昏厥,就会被认为是死了。凶手会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的使人发现玉山的死,所以第一次昏厥就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玉山,尚有一丝可能保留性命,而萧珏,就是那唯一的一丝可能。
“……霍汐姑娘,”守望犹豫了几次,有话要说,“你真厉害。”
“谢谢。”我坦然接受,却见萧珏眉间多了些惆怅,想来,他仍是对我的作法颇多不能认可。“所以现在,找出真凶,瓦解书兰的心防,如果书兰愿意指证凶手胁迫于她的手段,帮助我们破案,相信村子里的人也不会为难她的。”
守望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好,那……那现在该怎么做?对了,既然月蝉爹已经醒了,我们直接去问他会不会简单一点。”
“一个想要同归于尽和曻倪一起死的人,你觉得他会告诉你,他是不是杀了人吗。”
第五十七话 最关键的衔接点()
“就是从这里这里开始的吧?”守望带我到了他最后和长景发生争执,并用石头重伤长景的地方,回过身看向我问道。他还不是很确定,我带他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感觉得出来,从他细微的反应里,直接反射出他因为我突然的要求,对我还不是特别信任。
我走到了河边,然后转头望向长景家的方向。这里距离长景家有一段距离,不过离这里最近的也就只有长景家了,以这里和村子为两点串起来,长景家大概在这条线四分之一偏向村子的地方。平常村子里的人都毕竟忌讳长景和曻倪,恨不得能绕着他们走,所以也不会特别到他们家门前路过,单就这一点,就造成了这里独有的偏僻。
“来,我们重新按照案发当日的经过走一遍。”我提议说。
守望没有应声,可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将信将疑地跟在我身后向长景家走去。到了长景家门前,我们先后停了下来,守望抬起头看向院子里,然后看向我。
“走,进去。”我说,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院子中,从大门到房前大概十五步,粗略估计也有十米。主屋呈现一个h字形继续向后延伸,而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就是这个h的左下角。我回望向守望,“帮我,我们把当天发生的情况重新演一遍。”
守望犹豫了一番才走上前来,青灰色的布衫,衬得他的身板看起来很单薄,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这里。当时他们就在这里说话,而我从那边过来……”
他说着,抬手指向h的右下方。我看了看,然后走了过去,站在了他指的位置,“好,现在我就是当日的你,你继续。”
守望迟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从他们争吵起来之后,才赶到那里的,我住在那边的茅草房里,因为突然听到了声音就出来看看,结果走到那里,我就看到他们在吵架。当时长景和玉山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只听到玉山说,让长景别再纠缠月蝉了,长景不答应,说月蝉爹已经答应了他们的事。”
月蝉爹答应了他们的事?
“然后……”守望说着,又站在了他刚刚对面的位置,好像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在我开口叫他之前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却还是显得有些疑惑,“然后那天,长景的样子,有点奇怪……”
“有点奇怪?是怎么个奇怪法?”我也不清楚守望想表达的意思。
守望仔仔细细地重新回忆了一遍那一日的始末,有些不是很确定,“……也说不清具体事哪里很奇怪,可是,感觉吧……感觉上,那一天晚上的长景和平时的样子不一样,平时他总是随便欺负村子里的人,有一种特别凶狠的感觉给人,可是那一天晚上,长景不是挺着腰板儿的,而是,而是…。…”守望挺起了自己的身子,似是在模仿那一日长景的样子,他应该事实在形容不出来了,可看他模仿着的样子,挺直的腰板儿慢慢地窝了下去,向前倾着些身子,一只手像是作势放狠话一样指着他面前的什么,而另一只手,却似有似无地按着腹部,所以形成一个探着肩膀的奇怪样子,“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
“我明白了。”我明白守望所说的是怎么样一种奇怪的感觉了,原来守望形容不出来的奇怪竟然是长景中毒后的反应!先前守望提及长景给人一种特别凶狠的感觉,随便欺负村子里的人,并且是挺着腰板儿的,也就是长景一贯表现出来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而之后守望所认为的不一样,是因为长景那时候已经中了毒,并且断肠草的毒性已经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他因为难受所以佝偻着身子,即使他指着玉山放狠话,也看起来没什么气势了。
不光是没有气势,其实长景那会儿已经注定命不久矣了。“那接着,又发生了什么?”
“接着……他们俩就在哪儿吵,然后曻倪那屋子里有些动静。长景其实有些怕曻倪的,所以他就让玉山跟他一起到了那河边去。”守望在叙述这个过程的时候,很诚恳地看向我。
长景惧怕曻倪?他们的争吵,还有曻倪屋子里的动静,那长景应该事担心曻倪听到动静,不想节外生枝,所以约了玉山出去谈。“走,我们接着去河边。”
守望一点头,走在了前面,“他们当时就是这样一前一后往河边走,我记得很清楚,是长景在前面,玉山跟在守望后面,我就一直躲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直跟着……”
听他这么说,我又向后退了几步,作势躲藏。
守望继续向前走,不多会儿,我们又回到了刚才的河边。他停了下来,“他们当时就是突然停在了这里,我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有上前。就躲在了那边一直偷偷看着……”根据守望所指的地方,我站了过去,听守望继续回忆说,“是长景当时转过身来就狠狠推了玉山一把,让玉山别多管闲事……”
长景站定之后,一把推得玉山倒退了几步,他指着玉山大骂,要他别多管闲事。玉山指责长景,说明月蝉和自己的大哥青山早已定下了亲事,要长景别再来打扰他们。长景不服,质问玉山,青山和月蝉的婚事是谁定下的,因为月蝉爹已经答应把月蝉嫁给自己了。玉山恼怒,责骂月蝉爹见利忘义,不顾月蝉和青山之间的感情私自做主。可是长景根本毫不在意玉山如何责骂月蝉爹的,这时候,长景因为毒发,身体越来越不适,所以他很不舒服,只想要尽快解决玉山的事回到家中。可玉山阻拦,玉山说事情没有说清楚,不会让长景离开,他今天一定要让长景承诺,不会再阻挠青山和月蝉的事。长景一方面不愿意答应,一方面已经恼羞成怒,玉山的锲而不舍在长景看来就是故意找事,长景率先动怒,对玉山拳打脚踢。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体的不适,使他情绪很不稳定,再加上平日村里横行惯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殴打玉山。玉山忙着左右躲避,是因为他们骨子里恐怕已经习惯了被统治者所压迫的本性,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还手。长景和玉山的身形相似,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下,玉山断不可能讨到任何便宜,既然条件相当,长景是惯性去打,而玉山事惯性去躲,输赢早已可以断定。
可是那一天,偏偏就奇了怪了,玉山在长景追打得无路可退无处可躲的时候,只是本能地伸手去抵挡了一下。可就是这一下,长景却受力,脚下一个没站稳退了两步,竟然就这么跌进了河里。
长景跌入河中之后,又有一阵毒发所引起的短暂昏迷。而玉山在岸上看到长景不动了,就误以为长景是摔进了河里淹死了,所以他害怕连累到自己,急急忙忙地就跑了开。
“……我当时站得远,根本没看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我看到玉山跑走了之后就有些怀疑,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我就过去看看。”守望走到他那日查看长景落水的岸边。
守望刚看到水里的长景时,也着实狠狠吓了一跳,跟玉山一样,他也以为长景是死在了水中,为此,他滑了一跤坐在地上,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没多久,守望还没回过神来,水中的长景就已经从又一次的昏厥之中醒了过来,他此时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断肠草的毒在长景的体内得到了充分的吸收,就算是换血恐怕都救不了他了。可长景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他只感觉到五脏六腑难忍的疼痛,这已经让他极难忍受了。长景从冰冷的河水里爬出来,又看到守望,他那时一定会想,自己被玉山狼狈摔落水中的事,肯定是被守望看到了。所以,按照长景一贯的性格,不难推断出,接下来他一定会把火气撒到守望身上。
这也是我们一开始就预测到的。长景因为觉得丢脸和疼痛,转而对他认为更加不具备威胁的守望发起了攻击,他是看着守望长大的,所以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压迫守望。守望为了书兰一直在隐忍,所以也就一直在被欺负。事实证明,任何暴力在第一次得逞之后,施暴的人会得到发泄压力之后的快感,那猥琐肮脏的快感。长景对守望的侮辱和暴打,守望一开始也是没有意识到要还手。
甚至在守望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长景又把守望打得摔倒在地上,那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阻挡凛冽寒风的侵袭,消瘦的身子骨跌倒在地上,被地上坚硬的沙石划出无数的伤痕。而长景还在责骂,骂守望,骂书兰……
从长景口中所骂出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刺进守望的心里。
守望实在无法忍受长景继续污蔑辱骂他的长姐,愤而抓起了手边的一块石头,他突然回头,那眼神里充满了杀意。长景,也怕了……长景哆哆嗦嗦地往后撤,继续他一贯欺善怕恶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