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姜夫人的尸体还未检验,若想要查出是谁害了弋姜夫人,至少也要验过弋姜夫人的尸体才能知道。”没了其他人推攘拉扯,我确实轻松了不少,但是面对这众目所视的威胁,我却一点都放松不下来。
“什么,你还要验弋姜的尸骨?!”郑国大夫终于怒了!“这弋姜所怀是我的骨肉,如今她与腹中孩子惨死,你竟还不能放过她们么!她的尸体,岂是你能验的!”
“这人人都知道,弋姜夫人是被人毒死的,还有什么好验的。只需要去查下毒之人,将其捉拿罢了!”跪在郑国大夫脚边的那女子添油加醋地说道。
“不可如此武断!虽说弋姜夫人是大人的侧室夫人,其腹中胎儿是大人的亲生骨肉,但未证实真正死亡的原因,不能一口咬定她就是被毒死的。”我只得据理力争,“这位姑娘既然敢说弋姜夫人是被毒死的,如此信誓旦旦,那你能够为弋姜夫人的死负责任吗?难道你亲眼看着凶手下毒害她不成!”
“你!!”她大惊失色,但是匆忙间更是害怕,拉着郑国大夫的衣摆哭诉,“父亲,父亲你要相信女儿啊,是这个女人在这里大放厥词陷害女儿!女儿什么都没有做过!”
原来她是郑国大夫的女儿,那么她的母亲也就是祭煜的养母了?“霍汐并没有污蔑大小姐的意思,霍汐只是希望对此事负责而已,既然大人委命我来调查这个案子,那么霍汐定要查清楚才能下结论,决不能像他人一样单靠无根据的猜测来判断是非。”我向郑国大夫道,“大人,您既然将此案交给我来调查,是否该听我一言呢?”
“父亲休要听得这个疯女人胡言乱语!”这大小姐和祭煜的性情完全相反,如此我倒是更加相信他们不是亲兄妹了。
“大夫既然委任了这位姑娘去查,却又不肯放任线索给她,是何道理。”此声一出,在场诸人即刻之间鸦雀无声,纷纷侧目,未久,跪拜在地,“臣等参见大王。”
大王?
“大王。”刚刚那怒气横生的郑国大夫,眼见着从外驶入的马车也躬下身去,敛起了怒意。
我眼看周围情况变了,也随着跪在地上。
低着头,只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声响。
“臣不知大王亲临,故有失仪。还请大王恕罪。”郑国大夫道。
“爱卿不必多礼。孤听闻爱卿的弋姜夫人今日下葬,念及爱卿辅佐之功,特来探望聊表孤之心意而已。”说话的这位,大概就是现在郑国历史上在位的郑厉公了吧。
“谢大王。”郑国大夫在这位大王面前,还是收敛许多的。
“雍姬啊,”大王轻叹道,“许多日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这么一听,那雍姬大抵就是这郑国大夫女儿的名讳了吧。
“都起来吧。”大王道,待众人起身,他定定看向这边,然后向郑国大人问道,“大人可是委任调查此案的姑娘,可是此人?”
“正是。”郑国大夫每回一句话,都要揖手作答。
“你上前来。”大王招手,让我走上前去,他坐了下来,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叫什么。”
“回大王,霍汐。”暂时虽不能确定眼下情况是否稳妥,不过一时之间大概也是保住了那弋姜夫人的尸体。
“霍汐?”大王轻笑一声,与郑国大夫打趣道,“爱卿,你找来查办此案的女子这般年轻,既然能令你委任如此大事,恐怕必定不是寻常女子啊。”
郑国大夫此时只能陪着笑。
“那可是爱卿家的长子?”大王终于发现了仍然被困在人群外的祭煜,同随行宫人交代了句,那宫人快步走了过去。不消片刻,便带着祭煜回到了大王跟前。
祭煜看了看我,然后向大王揖手见礼。“大王。”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大王有些好奇。
不过我认为,这大王与郑国大夫似乎有貌合心不合,祭煜侧身留意了一下我的反应,然后才回。“正是。”
大王去瞧了瞧郑国大夫,一拍桌子,大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霍汐是吧?孤问你,你这大闹弋姜夫人的下葬是为何啊?”
“回大王。霍汐受大人委任调查发生在大人府上的凶杀案,认为弋姜夫人的死存有疑点,今日去调查弋姜夫人尸体的时候,才听说大人已经将弋姜夫人的遗体带了出来,便同祭煜公子一起赶来,想要在弋姜夫人下葬之前查清疑点。”我答说。
“疑点?”大王看向郑国大夫。
“大王,弋姜怀有身孕,却遭人毒害,臣已十分心痛。更不知霍汐姑娘所说的疑点是什么。”郑国大夫倒是很会抽身而退。
大王为难了。“这,爱卿说得有理啊。”他转过头来对我们说,“这弋姜夫人怀着大夫的孩子遇害,身份尊贵,腹中的孩子更是尊贵,怎能像其他一样说验就验呢。”
第二百五十九话 当庭验尸()
“回大王,正是因为弋姜夫人身份尊贵,霍汐才不敢有丝毫懈怠。夫人因他人毒害而死,连带腹中孩儿遭此噩运,本就不幸,若不能查出真凶以慰夫人在天之灵,便是失职,霍汐更无颜面对将此重责交予的大人。”既然我查了,那么今日这弋姜夫人的尸体我是验定了。
“那,大夫认为呢?”大王这会儿又当起了和事佬。
郑国大夫碍于大王在场,就算有脾气也不便发作,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臣想问霍汐姑娘,是凭何认定弋姜之死存有疑点的?”
大王循着他的话,又看过来。
“回大王,大人,”我先后向二人行了礼,“弋姜夫人的死,本身自带疑点,都说弋姜夫人是遭人毒害,那么身中何毒?何时发作?发作之时身边可有何人照料?是否验过她当日所食的食物?能否推断何时中毒?这些,都没有人答得出来。霍汐在大人府上调查,众口一致,皆知弋姜夫人遭人毒害,但问及细节却无人知晓。况且,霍汐记得在村子里的时候,大人身边的徊晏大人带家奴搜村来捉拿宓姬,说是宓姬杀了人。宓姬以霍汐的性命相要挟,可还是被抓了回来,后来霍汐得知,大人府上的人皆认定宓姬是杀害了弋姜夫人的凶手。但霍汐记得,宓姬走投无路之时曾求霍汐相救,她说是遭人陷害的,霍汐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来,她很担心自己被捉回去之后受到凶手毒害。”
“哦?霍汐姑娘还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来这些?”这大王并非不信,只是说出了他们的疑惑而已。
“正是。”我轻低头。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本事啊,难道,霍汐姑娘也能从孤的反应里,看出孤此刻在想什么吗?”大王似是玩笑。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郑国大夫,两人皆示以轻笑结束。
不同于郑国大夫的拘谨严厉,这大王的话听着婉转了许多,但是句句都在要点,而且单从他和郑国大夫之间的互动来看,不仅仅是郑国大夫在忌予大王,大王也很是留意郑国大夫的一举一动,看似友,实为防。
“大王在想,当如何帮助霍汐,为大人解决解决心中疑虑。”我面不改色。
大王一愣,连同周围的人也纷纷低下了头,郑国大夫目光游弋似在揣测。
这大王想的自然不是这样的事。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一直留意郑国大夫的一举一动,说明他有在防范。他今日会特别出现在这里,当真是为了弋姜夫人的可能性不高,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恰好是我们与郑国大夫冲突上的关键时刻,所以我推测,从一开始这位大王就在不远处静静关注着,但为何偏要赶上我们剑拔弩张的这个时刻出来搅局?
如果和我猜测的一样,弋姜夫人的死可能牵扯到某些政治原因,那么所造成的影响究竟波及谁呢?
与弋姜夫人有最大利益关系的是伯姜夫人,但是伯姜夫人几句话就已经让自己跳脱出这个关系链之中。那么接下来,再来可能涉及到的政治立场就是郑国大夫,而大王却在这个时候出头,他看着像是搅浑水,但是却也是支持查清真相的。我有理由认为,如果弋姜夫人的死牵扯到郑国朝上,不免会让人猜忌是否大王和郑国大夫之间有什么关系。那么这眼前的大王注定要背锅,所以无论是谁查,大王想弄清楚真相是必然的。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证明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但他又偏不能说透,所以我的说法是最合适的。
在愣了片刻之后,大王又笑了,他指着我对郑国大夫道,“不愧是爱卿选择委任的人啊,竟真的能看透人的心思似的。”
我看透了他的心思,但是他现在的反应告诉我,他也看透了我的心思。
“臣谢大王体恤。”郑国大夫还要亲自向他道谢,随后抬起头来,“只是今日已过七日,弋姜的遗体既然已从灵堂抬出,总不好再抬回去吧。若是安置于其他地方,也有违礼法。”
“你说呢?这个案子既然是委任你去办的,你怎么想?”大王竟又把难题抛了过来。
“这。。。。。。”这着实棘手,棺椁从灵堂抬出,而且今日墓穴已经开了,恐怕是真的不能再改日了。这遗体也确实不好再做安排,我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然后试探着看向了祭煜,他似懂我的意思,向我点了点头。我狠下心来说道,“既然夫人遗体不便再挪他出,那便在这里验过吧。”
在这里验。
真是个难得的体验,在尸体下葬当日,在她的墓穴之前,开馆验尸。
“胡闹,”郑国大夫呵斥道,才向大王请罪,“大王,这四处皆是家奴,弋姜怎么说也都是老臣的内人,况且怀有老臣的骨肉,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解衣验尸!”
大王想了想,“哎,这委实难办。弋姜夫人的棺椁是从灵堂抬出来的,既然过了七日,又不能再抬回去。眼瞧着这墓穴开了,也不能让人先填上。可这要是当场验吧,确实有碍弋姜夫人的名声,不如。。。。。。”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仅从他下意识望过来的一双眼睛里,就看出了他的想法,“蕲艾,你去吩咐他们取来孤的华盖及帘幔遮挡,让霍汐姑娘在帘幔内为弋姜夫人勘验。”
随后,他又征询郑国大夫的意见,“爱卿以为如何?”
先前他以弋姜夫人的颜面作为推脱的借口,如今这大王答应借华盖遮蔽,这等殊荣他怎还会有异议。
“臣,尊大王旨意。”郑国大夫这便应了。
“谢大王!”喜出望外,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
华盖及帘幔布置好了,连验尸的工具也准备好了。
弋姜夫人的尸身被安置在了帘幔内,从外隐约可看到里面的轮廓印象,恐怕这是为了让他们方便监视我,不对弋姜夫人的遗体做什么。祭煜送我到帘幔外,便侧过身去,纵然他此次帮我验尸,但是这尸体毕竟是他父亲的侧夫人,于理他要回避,所以他在帘幔外避身等候,我独自走进帘幔内,可与他言谈交流,请求言语上的帮助和一些物质的辨认工作。
“开始吧。”我置身于帘幔之中,弋姜夫人的棺椁已经打开了。
帘幔外,众目睽睽之下,我要完成这份验尸工作还真的是压力巨大。
“身体出现浮肿,手臂,小腿,脖颈下方,均由不规则的暗黑色纹路遍布。”这不是尸斑,这些痕迹是沿着血管和毛细血管分布的,“可能是沉积在细微血管内,还没有被身体所分解的毒素。”
祭煜在帘幔外将我所说的话记录在竹简之上,抬起头目视前方说道,“你且查一下弋姜夫人的双手,指关节是否肿胀,指甲是否发黑。”
我垫着巾帕,从棺椁里将弋姜夫人的手抬起,仔细检查过后。“指关节肿胀,异常粗大,十指发黑。”
“再查,弋姜夫人眼底是否充血,瞳孔中有无异常。”
我只得小心将她的手放回到棺椁里,然后走到棺椁前端,伸手进去抬开她的眼睑,“眼白发深红,周围遍布血丝,黑色瞳仁较小,而且,瞳孔深处。。。。。。不对,她的瞳孔深处不是黑,是青绿色,很暗。”
祭煜怔住,有些意外,仔细想了会儿,才说。“好,你现在可以解开她的衣物,勘验她尸体表面。”
棺椁教高,我虽然抬手进去能完成一部分简单的工作,但如果是解开衣物,还需要用些功夫,很费力。“尸体表面出现的浮肿很夸张,不似正常死亡的人,从尸体里散发出来的一种异味,除了尸体本身的尸臭之外,还有。。。。。。”这是什么味道?我靠近她的嘴边,分辨了几次,“她口中有一种酸味,不是臭,而是散发一种特别浅的清香。”
人死之后,尸体怎么会散发出香味呢?
“她的唇色深黑,”唇色深黑是中毒的迹象,而且弋姜夫人的尸体,居然会浮肿成这个样子?惨白的躯体,如吹胀的气球一般。眼白通红有血丝,瞳仁还比正常人要小。“祭煜公子,弋姜夫人死前孕几月?”
祭煜轻算了下日子,“五月有余。”
“五月有余?”五个多月,加上她遇害七天。。。。。。她的肚子为何会这么大。“将刀片给我。”
我把手伸出帘幔外,祭煜将刀片递到我手上。
一时间,帘幔外不远处那亭子里候着的人都不知发生何事,可他们分明感受到了,自帘幔内传来的紧张气氛,尤其是郑国大夫,竟然走到了亭子外满是担忧地瞧着。
不会有这么邪门的事儿吧。
“怎么了。”祭煜见我要过刀片后,却愣在了帘幔里迟迟没有动作,所以问道。
“祭煜公子,”我偏过头去,“你认为一个母亲死了以后,她的孩子还会在腹中生长吗?”
我知道不可能,但是在落刀之前,我的手抚上了弋姜夫人那隆起得几乎不像话的肚子,我竟然。。。。。。感觉到了她肚子里传来的微微异动。
难道,孩子还活着?!
第二百六十话 女尸肚子里的虞鼠()
“怎么了。”祭煜感觉到不对,加急问道。
“这女尸腹中,还有动静。”我心里自然发毛,这可是有生之年头一次遇到的状况,实在比我第一次见到尸体时还要惊悚得太多。一个死亡超过七天的女尸,即使腹中怀有孩子,在母体死亡的同时也不该活着了。我觉得连同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很不稳定,手在抖,从女尸的隆起的肚子上将手移开。“祭煜公子,这女尸的肚子里有活着的东西!”
活着的东西!因为我还不能确定,这具女尸的肚子里到底有什么。
在我挪开手的那一刻开始,她肚皮下分明有东西在动,在隆起地几乎如临盆一般大的肚子上,那白皙得将近透明的一层皮下,有一个比手掌略小一些的东西鼓起,然后,在她那一层皮下游走。
是什么?我看那惨白的肌肤下,隐约映着那尚在动的东西,是粉粉嫩嫩的色泽,直在担心它会突然冲破了那一层皮,爆出来。
“镇定下来。”祭煜提醒道,“霍汐姑娘,人死便是死了,绝无鬼魅作祟。”
没错,这世上不可能有鬼,母体既已死亡,那她肚子里的。。。。。。
我用手按住那粉嫩蠕动的肉块,右手拿起刀片,把心一横,在女尸肚子上横切一刀。。。。。。
“扑哧”一声。
女尸的肚子像一瞬间泄气的气球,腹中杂物喷射而出,顿时这帘幔内一阵狼狈。
祭煜受惊,几次想要回头来看,都握紧了拳头坚持住了。
“怎么回事。”倒是那大王问了一句。
“弋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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