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我算是有些了解,祭煜为何会相信付嫂了,“付嫂既然可以做你妹妹的傅母,也应生养过孩子才对,难道她自己的孩子都不管她吗?”
“付嫂没有孩子,”祭煜定定地望向了一旁,语气有些沉重,“或许该说,付嫂曾经有个孩子,她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这城里就闹了灾荒。大人孩子都没得吃,付嫂不得已做了妹妹的傅母,奶水都给了妹妹,她自己的孩子便饿死了。”
我一阵揪心。
毕竟是乱世,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大人都没得吃,如果当时付嫂不是抛下了自己的孩子进到府里来喂养这郑国大夫的女儿,恐怕付嫂全家都要饿死了。她救了全家的命,却赔上了自己孩子的命,着实委屈。即使这样,昔日受她恩惠的那些屠户的孩子却并未记着她的好,在他们的父亲被打死之后,竟然还把她赶出来了。
“付嫂从未怨过谁,她有些傻,但是很善良。”祭煜将手背在了身后。
一个女人经历这么多,难怪她会保护朝月,恐怕是因为朝月的那些委屈她都能理解。“那现在怎么办。”
线索好像又断了。
“付嫂刚刚告诉我一件事,”祭煜坦然道,“就是你刚才出去之后,付嫂拉着我的衣袖瞧瞧说的。”
“噢?”我刚才只是先出来而已。
“付嫂提到伯姜夫人。”祭煜话里有些保留,“付嫂说,在朝月出事之前,她曾无意间撞见多次,伯姜夫人同朝月在一起,给了朝月不少好吃的。。。。。。”
不少好吃的。我沉下心思静静分析,“我们已知朝月是一个贪嘴的姑娘,她出生于一个几乎贫穷的家庭。她的母亲因病而死无钱救治,父亲更是为了给哥哥攒钱娶妻而将她卖到这府中为奴。如果从朝月的心理状态分析,她对于钱财固然有渴望,可是依照她从来没接触过什么样的钱,更没有因为钱而享受到什么,所以单用钱对她的诱惑有限。既然她好吃,那么给她吃的可能更加能收服她的心意。而且,这个女孩外形有缺陷,胖,而且她在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本应该承担她保护的家人却成了伤害她的人,所以我认为这个女孩不自信的可能性很大,而她不自信的话,那么胖这一点,也会成为她的心理负担。。。。。。”
就好像有的女孩,她们虽然胖,但是身心健康可以完全不以为意,甚至可以通过自黑的方式换来大家的开心。自信决定一个人的开朗与否,再加上朝月没什么朋友,只有付嫂一个人可以跟她说说话。
可见朝月很小心,她会接纳付嫂,虽然是因为付嫂负责平日教导她规矩,但是付嫂的人品是祭煜都能打包票的,所以朝月一定是因为付嫂给了她安全感,才接纳了付嫂。“这个女孩通过自闭和自卑的表现来看,可以认定,是家庭因素造成了她不自信的根本,母亲的过世和父亲的无情让她开始沮丧,她爱吃,但是家境贫穷她肯定是吃不了什么的,她已到了成婚的年纪,父亲却没有为她寻个人家,而是将她卖到了府上为奴,则可能是因为她的相貌。祭煜公子,你想想,如果朝月本身偏胖,相貌再普通一些,家庭条件又差了一点,那么上门提亲的人肯定会对她挑挑拣拣。而这就是摧毁她自信更重要的原因。。。。。。”
所以当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一再刁难之后,朝月的父亲索性将她卖到了府里省事,还能换一笔钱,足够给她的哥哥好好置办婚事了。她嫌弃自己,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
祭煜今日已是第三次轻叹气了。
我猜,他是在叹乱世无能为力的宿命。
“很多女孩子都有这样的毛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用吃东西来发泄。等发泄完了,后悔了,这个时候吃进去的东西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朝月算是好的了,我曾经知道有的人甚至会在吃过之后,用抠嗓子眼的方式,刺激肠胃,将吃进去的东西再给吐出来。如此反复,身子早就垮了。”而朝月只是吃,吃了后悔,后悔还吃,周而复始。
“怎会有这样的人,明知道为难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却还是要这么做吗。”祭煜无奈。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旁观者清,于我们来看简单的事,于当事人来说,未必就这么简单。“朝月的心理问题,吃是一方面,但是隐藏在这一表面特征下的,吃之外,是她的不自信,而她的不自信来源于渴望得到爱,得到家人的爱和爱人的爱。”
如果伯姜夫人想要让朝月为她做事的话,她应该不仅仅是用吃的来巴结朝月。朝月自闭,抗拒外人,对于突然示好的人定然有芥蒂,除非,这个人不仅仅给了她吃的,还满足了她对被需要被爱的期待。
“可是伯姜夫人素来不理府中事。”祭煜困惑。
第二百五十七话 超脱世俗的伯姜()
“夫人。Δ┡”婢女将我们引到伯姜夫人面前,她正盘膝而坐闭幕养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粗布外衫,倒真有几分修行之人的感觉。“祭煜公子和霍汐姑娘来了。”
伯姜轻轻点头,但是眼睛却自始至终并未睁开。
婢女才回身向我们欠身示礼,然后径自退了出去。
我侧过身去看了看祭煜,想知道他们府上这位伯姜夫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伯姜夫人,祭煜来给您问安了。”祭煜却对我轻而一摇头,他走到了伯姜夫人的面前,向着伯姜夫人郑重其事地作揖见礼,说道,“母亲说近来变了天,不知伯姜夫人这里可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吗?”
“不必了。”伯姜夫人终于了口,一如预料中的那样简单,没有过多的情绪修饰。然而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烦请大公子回禀夫人,妾身什么也不缺。”
这就奇了怪了。
祭煜搬出大夫人都没能劝动伯姜夫人,除非她一早就知道我们的来意。
“伯姜夫人,”我决定赌一把,反正此生赌得也不是这一回了。“我是霍汐,应了郑国大夫之邀,来查府中命案。”
伯姜夫人的脸上,竟扬起了些许隐晦的笑意,这时,她才慢慢抬起眼睑,竟是直直地向我看了过来。“听闻大人数日前张榜寻勇士来破此案,妾身已等候多时,只是未想到,这传说中的勇士竟是个女儿家。”
“夫人也是女人,难道会因此瞧不起女人吗。”我怎会示弱。
伯姜夫人确实一副脱世俗的清冷之像,那眉目间半分笑意也看不出来,难得高傲如此,和她说话,真有种被人刺得不舒服的感觉,也不怪这郑国大夫去宠滕妾了。“姑娘既是大人请来调查此案的,妾身怎敢怠慢。”
“既然伯姜夫人无意迂回,那么霍汐也不多说兜兜绕绕的客套话了。”先礼而后兵,我倒不信从她这位自命不凡的侧夫人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前日府上现烧焦女尸,今日已得到证实,是上个月才被父亲卖到府上来的丫头朝月。而且,也有人可以证明,在朝月出事之前,多次看到朝月与伯姜夫人往来,夫人更以吃食相赠,不知,对于这样的证人证言,夫人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在听完我的一席话之后,本以为她至少会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是这伯姜夫人只用了两个字便否决了我。
“没有?”我试着又问了一遍。
“是,没有。”伯姜夫人依旧面不改色。“霍汐姑娘只是怀疑,妾身与朝月的事有关。那妾身无论作何解释,霍汐姑娘都自有一番认知,还不如妾身都不说。姑娘若能拿出证据来证明妾身与朝月的死有关,那便请姑娘带人将妾身关押了去。”
这伯姜夫人还真是有意思。
“只是,妾身也着实想要亲眼瞧瞧,霍汐姑娘是否当真有本事破解此案。”伯姜夫人出言略有挑衅之意。
“好。”看样子她是不愿意说她和这朝月到底是什么关系,“既然伯姜夫人不愿聊朝月,那我们便来聊另一个人,伯姜夫人的陪嫁妹妹,弋姜夫人。”
显然,她再不是不为所动。
“弋姜夫人是你陪嫁的滕妾,可她不但先怀上了郑国大夫的骨肉,还使得郑国大夫为了她违背祖纪,破例将她奉为侧夫人与你平起平坐。你难道,也不想要说一些什么吗?”软肋是一个人最好下手的地方,我没那么多同情心,更何况眼前这位伯姜夫人,极有可能是策划了这府里先后两起命案,更还在追杀宓姬的人。
伯姜夫人稳如泰山,她眼底深处虽有情绪起伏,但是一颦一笑皆在控制范围之内,无一分过之。“霍汐姑娘若因此怀疑于妾身,那岂不是连同祭煜公子的母亲也一并有嫌疑了吗。”
她很聪明。
并非是狡诈的聪明,更似是看穿了一切的聪明。
她能从我和祭煜进门口的言行,察觉到我们之间隐匿的某种气氛,仅这一句看似平常,却暗中提点的话。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霍汐姑娘不必在妾身这里浪费时间了,妾身不是姑娘要找的人,姑娘在妾身这里,是找不到想要找的真相的。”伯姜夫人道。
我明白她的意思,“霍汐愚钝,还请伯姜夫人指点。”
“霍汐姑娘既然是查弋姜之事,那么,可曾亲眼见过弋姜的尸体了吗?”伯姜夫人轻笑浅语,虽是一副冷若冰山的模样,但那神态绝非一无所知。
“霍汐明白了,那霍汐今日便不打扰夫人了。”我欠身退出。
瞧着伯姜夫人的婢女回到房内,重新关上了门。
“伯姜夫人很聪明,对吧。”祭煜也分明有所察觉。
“伯姜夫人说的对,若我以这府苑内女人争宠为由查她,那么公子的母亲也有嫌疑,她没有直说大夫人的名讳,点到为止。确实毫无失礼之处。”这女子能端正自己的身份,看透一切却什么也不说,恐怕是因为此事牵扯重大。“伯姜,既称伯姜,应是姜姓齐国的贵族吧?而且陪以滕妾,这位姜姓的夫人,恐怕也是以联姻的名义来到郑国的吧。”
祭煜侧过头来,“确是如此。”
我心里难免唏嘘,怎又何王权政治惹上关系了。
“怎么?”祭煜问。
“姜姓源出神农氏,炎帝生于姜水,因以水命姓为姜,裔孙姜子牙周初封于齐,姜姓吕氏。姜子牙72岁时在渭水之滨的磻溪垂钓,遇到了求贤若渴的周文王,被封为“太师”,称“太公望”,俗称太公,被周武王尊为“师尚父”。辅佐武王伐纣建立了周朝,缔造齐国。是周文王倾商,武王克纣的席谋主、最高军事统帅与西周的开国元勋,后世尊其为齐文化的创始人,是对后世影响久远的杰出的韬略家、军事家与政治家。如今这位伯姜夫人,也算是让我领教了名门之后的修养和谋略。佩服,佩服啊。”我睡去之前,这个天下还是商朝的天下,未能亲眼所见大名鼎鼎的姜子牙,还真有几分遗憾。
祭煜叹笑,“伯姜夫人虽然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其实给我们指了方向不是吗。”
“没错。”总是要去瞧瞧这位弋姜夫人的尸体的。
第二百五十八话 得见郑厉公()
“你说什么!”从未见过祭煜有这样失了方寸的时候。
我们刚来到先前据说停放了弋姜夫人尸体的院子,便听那院中的奴婢说,一早就有人来将尸体抬走了。
“坏了,一定是父亲。”祭煜暗暗皱眉,“算下来,今日已过弋姜夫人遇害的第七日,怕是要下葬了。”
下葬?如果下葬的话,再想要挖出来查一遍,可就不容易了。“现在该怎么办?”
“跟我来。”祭煜灵机一动,便招呼着我急忙向府外赶去。
从遇到宓姬开始,我好像就陷入了一个大的圆环之中。
“你会不会骑马?”祭煜到了门口,正好赶上府里的家奴牵过两匹马来。
我下意识懵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来。”祭煜独自跨上其中一匹,继而转过头来伸出手要拉我。
虽然犹豫,但现在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多耽误一刻,恐怕弋姜夫人的尸体都会被下葬了。
我伸出手,祭煜没有过多犹豫,一把将我拉到马背上,我翻身跨坐在他身后。
“霍汐姑娘,抓好我。”刚坐好,祭煜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掉转头飞驰开来。
如果萧珏当时没有从望仙涯上寻了短见跳下去,他的一双腿不曾因此而废掉,想来他策马飞驰的时候,也会是个样子吧。
我甩了甩头,试着将负面的情绪压下去,先不要想这些,若是萧珏,他定希望我能毫无牵挂的把这件事处理完的。我告诉要冷静下来,即使慌了神,即使心如乱麻也要试着平衡下来。既然我着手应了这件事,便要仔细查清楚,人命关天,决不能纵容儿女私情打乱判断。“从一开始,就是由宓姬逃跑进村子,引出了我知道这府上有人遇害。然后宓姬失踪,府上另一个遇害女孩的尸体在草棚里被烧成焦尸。我们沿着那焦尸的身份查下去,就查到了伯姜夫人处。接着是伯姜告诉我们弋姜夫人的线索,然后弋姜夫人的尸体就在这个时候被带去下葬了。。。。。。”
“霍汐姑娘,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牵制着我们的调查?”祭煜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我感觉我们调查的处境太被动了,完全是处于一个受人安排,一步步查下去的局势。现在虽然不知道,安排这一切的人目的何在,但他肯定和这些案件脱不了关系。如果我们按照他设计好的查下去,恐怕查到的凶手都是设计好的。”这就是我在担心的。
祭煜迟疑,“那怎么办!”
“无论怎样现在都得先拦下弋姜夫人的尸体,我认为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让我们兜了个大圈子,就是故意在拖延我们调查弋姜夫人尸体。”那尸体上一定有什么,是不能被查出来的。
“好,你坐好。”祭煜说着,勒紧了缰绳,让马儿疯了一般的飞驰出了城。
。。。。。。
“等一下!”我们确实在棺椁被下到墓穴之前赶到了。
奈何墓穴周围围了多名家奴护卫,将路堵住,禁止我们上前。眼看着那棺椁由人抬起,将置于墓穴之中,我不得已出口大叫,引起注意,阻止棺椁下葬。
郑国大夫这才瞧见了我,他面色凝重目露哀光,只是侧过头来瞧了一眼,可根本没有要放我们过去的意思,再将头转了过去,所有的动作一如刚刚继续进行。
我看向祭煜,祭煜向我郑重点了下头,一时间独自撑起众人阻挠,放我得空冲了进去。
“大人!不能下葬!”我高声呼喝着,挡在了墓穴前。
郑国大夫不怒自威。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下葬,来人啊。。。。。。”这郑国大夫身边一个年近二十的姑娘却急了眼,扬手指着挡在墓穴前的我。
“放肆。”郑国大夫只是一个侧目警告,便叫那女子露出怯色,跪在他跟前。这时候,郑国大夫才迟迟看了过来,“霍汐姑娘,我虽令你查此案,但你却胆敢阻挠下葬,难道就不怕我因此责罚你吗!”
“回大人,我自然怕。但是弋姜夫人的尸体现在不能下葬!”我拼死挡着,不让他们往里抬,便有家奴上前拉扯。
郑国大夫抬了抬手,让家奴退到一边,“为何不能下葬。”
“弋姜夫人的尸体还未检验,若想要查出是谁害了弋姜夫人,至少也要验过弋姜夫人的尸体才能知道。”没了其他人推攘拉扯,我确实轻松了不少,但是面对这众目所视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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