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一个男人驾着骡子车,不知驮着什么东西出城了。那男人似乎是从存放了鸢沂尸体的义庄过去的……竹牙当下就追出城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看样子,他找到了鸢沂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萧珏还在想办法,想要找出予尹大人所中的和那帕子上一模一样的毒,究竟是什么。
今晨我去拜访过将桓大人,可是他府苑里的人却说,两天前他就被国君召进了王宫,到现在还没回来。我甚至后来躲在街上,等将桓大人府苑里的家奴出来时打听过,也证实了将桓大人自从进宫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将桓大人确实不在府苑中,但是他究竟在不在王宫里,也实在不好下判断。
可让人容易怀疑的是,先前绑架了予尹大人的人是将桓大人,那么将予尹大人送回到府苑门口的人,也应该是将桓大人。可是被送回的予尹大人却中了毒,至今昏迷不醒,而且这种毒,还同样出现在荀夫人派来向我求救的婢女,所送来的帕子上。
将桓大人究竟是不是下毒的人呢?
他对予尹大人下毒,可以是在他绑架予尹大人到他放回予尹大人的这段时间之中,但是那种毒,为什么会出现在予尹大人府苑上其他人的手里呢?
这件案子,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吗?
鸢沂向我哥所说的那个失踪的人究竟是谁?她到底在找谁?
为什么鸢沂母女离开江淮大人的府苑上之后,就再没有和府苑上的人联系呢?
难道对鸢沂来说,重要的人,不是她一起长大如同姐妹的青姬吗?
而这个帕子的主人,到底是不是鸢沂在找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帕子又是如何,落入到荀夫人手上的?鸢沂向荀夫人等人隐瞒自己的出身,没有让人知道她曾是淮宁大人府苑上的婢女,和她在找的人有什么关系吗?鸢沂在找的人……难道一开始就出现在予尹大人府苑上吗?
鸢沂是在几乎岑夫人自尽以后,才跟着她的娘亲从淮宁大人的府苑上离开的。而之后,她的娘亲过世,鸢沂在姨母的安排下进入到淮宁大人府苑上。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岑夫人因为流言的事自尽在先,然后是淮宁大人的母亲病逝,接下来,鸢沂和她的娘亲因为淮宁大人的母亲遗言,而得到一笔钱财离开了淮宁大人的府苑上。
我记得,鸢沂那姑娘出现在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她只是找我,却好像还没来得及向我说明,她到底想要求我查证什么。但是之后,从竹牙的话里,得知是她的姐姐嫁给了予尹大人,因为她姐姐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所以才会被人当做妖孽关了起来……
如果她从一开始说的姐姐,就不是青姬的话……
那么嫁给了予尹大人的女人,还有一个,就是已经死去的岑夫人。
岑夫人……问题又回到了岑夫人身上。
“竹……”我起身,本来想喊竹牙的,可是起来才想到,竹牙去追查那个出城的嫌疑人了。只是现在,我们身边的人都差不多出去找线索了,这客舍之中,只剩下我和萧珏了。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是我跑这一趟了。
“唉?”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人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了来。
“夫人,我来晚了吗?”守望在客舍的厅中四处一看,一副有些泄气了的模样。
“不晚,刚刚好。”乍见守望,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来了,“你怎么才来啊,你再来得晚一些,我们的案子可就办完了。”
守望憨笑,一如从前。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接到消息,就直接赶去虞国了,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些日子。”
“那我让你帮忙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本来留着守望在家的,但是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来了莘国,实在没办法之下,我才让人带了消息回去,请守望直接走一趟虞国。
第一百九十一话 初入莘国王宫()
在案件的调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同时,人在莘国王宫之中的将桓大人似乎得知,我多次前往他的府苑中去寻找他的事,于是在这一日的晌午十分,从莘国王宫而来的一辆马车,停在了客舍门前。
我在穿戴整齐之后,乘上了那辆马车。路过街市,向着王宫而去。
所有的人都缄口不言,包括来传话的嬷嬷,只是在说完了将桓大人请她转述的话,希望我能进宫和他见一面,之后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在满肚子疑问之下,认为将桓大人将我骗到王宫里预谋害我的可能性不高,所以我跟着这些人一同来到了这里。
走过大概两条街区的距离,隔着马车可以透过窗子的缝隙隐约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况。马车第一次减速至停下来的时候,是因为进一道大门,门旁有高高的墙,门的两边有守卫把守。马车在短暂的停留之后,继续向前走,与守卫擦身而过时,我注意到他们望向马车的眼神有些令人费解。
又行驶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这一次停下,一直跟在车旁的嬷嬷开口说话了,“萧夫人,请下车吧,前面只能走过去的。”
我稍作迟疑,然后等待车门打开,在嬷嬷的低头搀扶下,我走了下来。
这莘国的王宫,与我印象里王宫的样子不同,我认为中国传统的宫廷建筑,不外乎大明宫或者故宫两大宫殿群类型。而之前的翾庭,一定意义上而言,就像是几间偌大华丽的宫苑由平台长廊所连接起来的一样,依山傍水而建,多倚赖自然条件形成。
但是莘国的王宫,以廊庑围成院落,前沿建宽大院门,轴线后端为殿堂。殿内划分出开敞的前堂和封闭的后室,整个院落建筑在夯土地基上。院落组合和前堂后室,相当于宫殿的前朝后寝。与后世河南偃师二里头商代早期宫殿遗址有几分相似之处。而王宫与国内其他府苑建筑的区别,大概在于夯土地基这样的细节上吧。
下了马车,由嬷嬷引领着,走向了王宫的后的寝殿。
刚走到门口,恰好将桓大人从寝殿里出来,迎面与我们遇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看寝宫里面,然后伸出手来,“萧夫人,这边请。”
他在说这句话时,嬷嬷已经立到一旁,低下头候着。
我停了一下,再看,将桓大人还在伸着手请我,“大人先请。”
将桓大人将我带到廊庑的尽头,在面向王宫之外的廊庑上站着。“萧夫人请见谅,事出有因,听闻萧夫人在找我,所以,只能请萧夫人进宫来了。”
“可是这莘国的王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有注意到,这王宫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是。”将桓大人慎重考虑后,回答我,看来他并没有想要瞒我。“国君病危,身为臣弟,只有恪守一旁,分毫不敢懈怠。”
莘国国君病危……“原来是这样……先前我曾有些困惑,特别前往大人的府苑,可是听大人府苑上的人说,大人一早就进了宫,多日未归。想来,大人一定是听闻府院中的人来报,才知道的吧。”
“正是,我虽然身在王宫不得归,但是府苑中但凡有丝毫的动静,都会向我禀报。所以在得知萧夫人几次前往之后,便决定安排萧夫人进宫。”将桓大人说着,转过身来,他今日一身素常服,站在廊庑尽头,气质不俗。“萧夫人,若不是王兄突染急症,想必我会在府苑中一直等候着你的大驾。”
我有些诧异,看向他,不禁笑了。
这话若是换了其他的什么人说,恐怕我现在所受到的惊吓会更大,但是将桓大人的话,我想,我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有些话,并不需要明说,“看样子,大人已经猜到我会查到这里来了。”
将桓大人低头浅笑片刻,然后看向远处,“萧夫人,你果然说到做到。”
“将桓大人,不打算解释什么吗?”为什么从他的府苑中送出去的予尹大人会身中奇毒。
“你认为,我是造成这所有事的凶手,对吗?”他轻笑着,可是眼底被一层浓雾笼罩。
“你并不是凶手。”虽然对于这一点,我从证实了岑夫人的死之后,就再没有怀疑过,但是当他派人将我邀请到这莘国的王宫中来之后,我便更加确定了这个念头。“你不是凶手,而且,我想你也误会了究竟谁是凶手。”
将桓大人面上的苦笑,突然变得呆滞,他想了片刻,才慢慢侧过头来,“萧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我出现在大人的府苑上,虽然我亮出了帝喾的令牌,但是大人丝毫没有怀疑过令牌的真假,便将一切告知。我想,这是第一个疑点,凭大人与殷夫人多年来的谨慎小心,应该是不会犯下这样错误的,至少,也该查证一下令牌的真假,或者,是调查一下我们留宿的客舍。毕竟,对于一个突然出现并且自称活了百余年的女人,大人连起码的警惕都没有。”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这位将桓大人对于我们的出现似乎丝毫不意外。
将桓大人轻笑着,但是没有否认。
“所以我大胆推测了一下,大人为什么对与我们的出现,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惊讶呢?”因为他早就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了。“而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知道我们事的人,好像,看起来只有鸢沂姑娘一人一样。鸢沂姑娘说她来自虞国,是根据族里传下来的说法,才找到我们的。但是在帝舜执政期间,朝中辅政的人,并不是我。我在帝喾执政初期,九黎之乱一案之后便离开了翾庭。如果说作为帝喾后裔的有莘氏知道我下落,不奇怪。但是有虞氏不可能知道我的下落,否则帝舜当年一定会派人找到我,使我劝说苍舒回朝。既然有虞氏不可能知道我的下落,那么作为有虞氏之后的鸢沂,又是如何知道我的事呢?”
有虞氏内,对与萧夫人的认知,恐怕也只有找到萧夫人,就能找到苍舒这样而已。
“也许,是青姬夫人……”将桓大人刚开口,立刻想到了什么,结果他诧异地看着我,突然笑了。
看样子他已经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了。“没错,我曾向荀夫人求证过,连荀夫人都表示,在她将鸢沂姑娘带回来之后,直到我亲自向她证实,鸢沂姑娘和青姬夫人的关系时,她才知道,原来在她收留鸢沂姑娘之前,鸢沂姑娘和她的娘亲都在江淮大人的府苑中做女奴。连荀夫人都不知道鸢沂姑娘和青姬夫人的关系,大人刚才只怕是想说,也许,是青姬夫人告诉她的吧。”
青姬虽然同是虞国人,但是青姬却是伏樱氏之后,所以青姬知道关于萧夫人的事不足为奇。
如果刚才,将桓大人是想说,他认为鸢沂知道这些都是青姬告诉她的。那么同样,将桓大人至少知道三点关键。第一,将桓大人知道鸢沂和青姬的关系。第二、将桓大人知道青姬的祖上是伏樱氏之后。第三、将桓大人还知道伏樱氏和萧夫人之间的联系。
可是对于伏樱氏这样一个早已被灭族,族中后人分散生活,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本族曾经发生过什么的族属,我认为普通人知道关于伏樱氏和萧夫人关系的事可能几乎没什么人了。毕竟当年与伏樱氏有直接关系的是汐月,而汐月早就在当年的案件中被杀,那么,与萧夫人有联系的是萧珏,而不是苍舒,萧珏与萧夫人本就是在这段历史中被虚构出来的人物,而青姬在初次见我时,不仅知道我是萧夫人,还知道我是霍汐大人,如她所说,与霍汐有关系的是子良夫人与柤离,但是这段过去之中,还有一条隐藏线索,就是云锦。
“将桓大人,其实在乍一想到这唯一的可能性时,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甚至有过多次,我试着从其他角度来推翻自己的猜测,但是越想要推翻,反而,越是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在说出答案之前,我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将桓大人,你和伏樱氏想必也有关系吧。”
将桓大人怔住,然后,大笑出声。他才正经转过身来面向我,“萧夫人,你果然查到了。”
“对,你知道青姬夫人和鸢沂的关系,可以是从别处听说的,你知道青姬夫人是伏樱氏之后,也可能是从别处听说的,但你不可能听说的是,伏樱氏那段过去……至少,是对于我这个人有关的过去。”当初,青姬有一件事是说错了的,“乍看青姬之时,曾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后来,也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柤离大人与子良夫人,并无子嗣。柤离大人如他当年所承诺的那样,兢兢业业,不辞辛劳,他是一位足以与汐月的父亲隋雀大人相媲美的首领。在他的统治下,原本已经逐渐走向衰败的伏樱氏,苦撑多年,在这样的条件下,柤离大人为伏樱氏子民所带来的是最后的和平。可也是因为这样,过度操劳,他在位仅仅十余年,便过世了。柤离大人过世之后,没多久,子良夫人也因故而逝,在柤离大人之后,继承伏樱氏首领的人,是云锦……隋雀大人的亲妹妹,太姬云锦。”
第一百九十二话 伏樱氏之后的来历()
太姬云锦在柤离过世之后,担负起伏樱氏的重责,她一个人苦撑着,使伏樱氏度过了三十余载,最终,因为云锦的过世,大权旁落,氏族萧条,走上了被覆灭的命运。
云锦在位期间,就像她当年所说的,会守着伏樱氏,再不离开桖城一步。
她一个人,在那些风雨之后,独自苦撑过了三十余年……云锦末年,曾收留过一个孤儿,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女孩,从其他地方流落至桖城,云锦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决定收留她。
那个女孩,云锦至死一直带在身边,告诉族人,她是柤离大人和子良夫人的女儿。
在后来伏樱氏仅有的只字片语记载之中,曾提到过那个女孩,是在柤离大人过世十六年的时候,云锦路上遇到一个孩子,热泪盈眶,将孩子收留,告知众人,孩子是前任首领之后。那女孩眉眼之间不似柤离大人,也不似子良夫人,却有几分像是云锦大人,不过,她与三十六年前所遇害的那位汐月,更是相似……
“既然是云锦收留的那个孩子,即便是告诉所有人,那个孩子是柤离和子良夫人的女儿,可是那女孩又怎么会亲自从子良夫人的口中,听到那样子的谢意呢……”我自认,这一世无愧于心,但是对于云锦,却有千千万万个抱歉,我以为当我告诉她,她所等待的汐月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她便会死心,便可以重新生活。可是我低估了云锦的执着,我低估了,她对汐月的感情,云锦是亲自以巫蛊之术,将她认定的汐月从隔世的危机之中带回来的人,即使与她的初见,她尚在病重迷糊不清,但她却是最肯定,我就是她在等候的那个人,能用一辈子去守候的人,又怎么会认错呢。“云锦最后所传给那个孩子,并且世代被传下来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有生之年能遇到霍汐,请一定告诉她,我还在这里,不曾,离开……”
心很疼,每一次想到云锦,心都很疼。
将桓大人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中,他的眼神里,看得到一种极大的震惊。“您,您……当真是霍汐大人吗?”
他有这样的反应,证明,我猜的是对的。
云锦虽然痴,但她绝不傻,在留下话给我的同时,她也一定预料到了,后世百年,必定有人冒充我,从她后人那里骗取好处。云锦知道,如果是我,一定很清楚她会想要和我说什么。
“我没有去看过她……因为我觉得,对不起她,我向她否认,我就是汐月,但我却渐渐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