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突然噤声,继而意识到,她还是被我耍了。她私以为自己掌握了,我问话的规律,还沾沾自喜,想要试图将我引到孟夫人的嫌疑上去,却怎么也不会料到,她自己把鸢沂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荀夫人的眉眼压低,显然,怒火中烧。
“母亲。”青姬却在婢女的陪同下,款款大方地走进了厅中。
猛地看到她的时候,令我有些错愕,她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而这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府苑中的青姬夫人,却似乎计划好了一样的出现。在荀夫人说出那些证词之后,她刚刚好的出现,使我们的对话无法再更深入的进行下去。
就像是……就像是计算好了时间一样,让荀夫人只能跟我透漏出这么多的信息来……
“噢,是这样的,因为予儿昏迷不醒,鸢沂又遇害了,这府苑上就我一个人,着实撑不下来,便向国君请示过了,先放青姬出来,仅仅是在府苑中活动,为的是可以帮我照顾一下予儿。”在提到青姬的时候,荀夫人眉尾上翘,她特别去看向青姬,似乎很信赖她。
第一百八十九话 荀夫人的求助()
“噢,是这样的,霍汐大人和萧珏大人刚才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后面的炊房里,为大人熬煮汤药。”青姬含笑,听荀夫人解释完这些之后,才向我们走了过来,又说道。“刚才,我去将汤药送过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萧珏大人,才知道原来霍汐大人也来到了府苑上,便想着先不打扰萧珏大人诊治,特此过来,向霍汐大人见礼。”
青姬还是称呼我为霍汐大人。
是萧珏告诉她,我在这里?那么萧珏一定知道,青姬听说我来到这里之后,会亲自来见我。这样就等于是萧珏故意安排青姬过来。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愿意,会让萧珏认为我现在有必要见青姬呢?
我分明已经告诉过萧珏,今次之来是要向荀夫人问出关于鸢沂案件的详细始末,萧珏明知道其他人的出现会打乱我们的问话,所以他不可能无故让青姬过来的。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没什么,今早听人回报,说夜里的时候予尹大人被弃在府苑门前,昏迷不醒。所以我想着,以萧珏的医术,或许能帮上些什么也说不定,便特别与他一共赶来。”我没有告诉她,事实上我们半夜就得到消息了,只是夜里不方便赶来。见她们婆媳二人神色稍稍轻松了一些,我才问道,“对了……”
“母亲……”话还没说完,结果青姬好像无意识一般,与我同时开口,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青姬向我轻点头,才对荀夫人继续说道,“母亲,您应该累了吧,要不然,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了。”
荀夫人低下头,叹了气,“是啊,老了……”她才看看我,又向青姬说,“那就由你来招待萧夫人吧,也别怠慢了为予儿诊治的萧珏大人才是。”
“是,母亲。青姬知道了……”青姬应声。
她们似乎根本不给我机会,让我再问出什么,青姬便送荀夫人离开。不多时,青姬返回到厅内,像是在解释,“母亲昨夜就没有休息好,还请霍汐大人见谅。”
“昨夜,是因为予尹大人的事吗?”我顺着她的意思问。
青姬点了点头,“是的。听说是昨夜夜很深了的时候,府苑上下大概都已经休息了,可是突然有人敲门。守门的人去开门看,结果门外却一个人都没有,便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胡闹,可是回到房中,刚睡下没多久,那声音又来了,守门的人气急了,便揣着棍子去了,打开门,门外还是没有人。不过这一次守门的人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留在了门口,他将门关上,躲在门口听着,想要把那个胡闹的孩子捉住……”
可是,关上门之后,那人却越想越不对劲,这大半夜的,大人都睡了,不可能有什么孩子还在外面的街上闲晃,敲门恶作剧。越想越可疑,所以这个时候,那守门的人心里也在害怕,后来,他果然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是他不敢直接打开门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了,自己吓唬自己,认为是鬼魅作祟。哪怕仅仅隔了一扇门,他也不敢冒然去看一眼。直到外面没了动静,守门的人壮起胆子去开了门,然后就在门外发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予尹大人……
“原来是这样。”在听完青姬的描述之后,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些想明白了。我知道绑架了予尹大人的人是谁,所以那个故弄玄虚将他送回来的人,也自然可以想到是谁。
“刚刚,在我进来之前似乎听到,霍汐大人在和母亲谈论鸢沂的事,不知是否是鸢沂的案子有了进展,霍汐大人可查到害死鸢沂的人是谁了吗?”青姬焦急地问。
“鸢沂的案子正在查,所以需要再补充一些线索,才会来向荀夫人问一下当天的案发经过。”我慢慢将语气平复下来。“当时,青姬夫人被关在偏苑之中,所以对于府苑大宅里的事,应该不是很清楚吧。”
青姬自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她浅笑一番,才答说,“鸢沂出事之后,母亲担心我想不开,寻了短见,自那之后倒是时常来看我,或长或短地陪我说说话。这么说起来的话,其实也算是因鸢沂得到了这些关心,让我突然间明白,其实母亲和我一样,都是一个无助的可怜人罢了。我们聊了很多,甚至是母亲所知道的,鸢沂的事。”
“是吗?”这么说的话……“不过,青姬夫人也知道,当初鸢沂进入到这府苑中的时候,曾经向所有人隐瞒了自己和自己的娘亲,是淮宁大人府苑上女奴的事吗?刚才荀夫人说到,她是在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在她收养鸢沂的时候,鸢沂的娘亲在村子里过世,是鸢沂的姨母向荀夫人求助,诉说了鸢沂的可怜,荀夫人才会收留鸢沂。只是,既然鸢沂和她的娘亲都是淮宁大人府苑上的女奴,她们怎么又会回到村子里的呢?”
“霍汐大人,不知你们有没有去我家里查一下,如果你们去过的话,就会知道,大概是五年前左右吧,我的祖母因为重病过世了,父亲很难过,他也遵从了祖母临终前的心愿,将一直以来照顾着祖母,直到祖母去世的婢女,哦,对了,就是鸢沂的娘亲……鸢沂的娘亲一直是祖母身边亲近的婢女,在祖母病重的时候,一直在床榻前照料,她的夫君过世之后,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所以祖母临终时嘱咐父亲,让父亲给她们母女一笔钱财,送她们回乡下老家过平静的日子。”青姬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
所以,鸢沂和她的娘亲,是因为照料淮宁大人的母亲有功,才得以从府苑女奴的身份上解脱的吗?
“至于鸢沂为何没有向人提起,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鸢沂的娘亲已经过世了。”青姬虽刻意防范着我,但是,她语气中仍然不自觉地流露出困惑。“自从她们离开父亲的府苑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说过她们母女的消息了,父亲也只是说,让她们好生回到乡下,想着在鸢沂的照料之下,她娘亲的病或许有机会得以好转。”
鸢沂母女离开淮宁大人的府苑之后,就和青姬失去了联系。
这里,有些不对劲。
即使尊卑有别,但是她们属于是功德圆满离开的府苑,而且是在过世的老夫人嘱咐下,得到了一笔钱财,离开府苑去过好日子的。并不是逃离的府苑,和府苑中的关系应该还不错,所以即使她们母女在离开府苑之后,哪怕偶尔,回去看看,也合情合理。更何况鸢沂与青姬的关系,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为什么在她们离开之后,她们与淮宁大人府苑的关系却好像突然见都中断了一样呢?
而且,鸢沂是她娘亲死后,因为处境落魄,才会被她的姨母求着荀夫人收留……处境落魄这一点,和青姬所说的,得到一大笔钱财回到乡下养病,似乎存在很大的出入。
“哦?”我一抬头,突然注意到青姬衣襟上系错的带子。
“今日忙着守大人,竟也未发现,这带子竟然系错了。”青姬循声低头,也发现了这一失误,有些尴尬地陪着笑,一边将错了的带子解开,重新系好,一边话里有话地说,“这带子系错了,尚可以解开重系,可若是人生错了,是否还能有机会,回到本来的位置上呢?”
我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
可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刚才那怪异的语气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青姬夫人和予尹大人的感情,似乎不错。”我说。
青姬微一错愕,然后平静下来,“我虽是以联姻的身份来到这里,成为大人的妻子。但是刚一到莘国,竟然就出现了那样的事,在这一年多之中,承蒙大人的照顾,才能侥幸活到今日罢了。”
……
“萧夫人。”我推着萧珏正要离开府苑的时候,从府苑中追出来一位婢女,我闻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那女孩,她的样子很陌生,单从我的记忆之中,似乎对她没什么印象。
她从府苑中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丝质的帕子。“萧夫人,您的东西落下了。”
一看便知那不是我的,刚想要开口否定那婢女递过来的东西,忽然觉得她的神色有异,像是在提醒我注意周围的人。我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身上,便说,“好像,我的帕子确实不见了,你手上的那块……”
那婢女这才得以避过守门的人投以的目光,追到身前来,在她将帕子递过来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萧夫人,救命啊。”
我正准备接过帕子,结果乍一听到她这样的话,吓了一跳。
再抬头,那婢女背着府苑里的人,用一双祈求的目光凝视着我,似乎,在传达某种讯息一般。
“霍汐,你怎么这么大意,竟然将自己的帕子落下了。还不向人家说声谢谢?等下回去找不到帕子了,你又该找我发脾气了。”萧珏侧过头,神态虽如往常一般淡然,但是他的气息不太对。
那婢女的目光,分明是在祈求我接过帕子。
可是……一种有些怪异的味道,好像是从她递过来的帕子上传过来的。我接过帕子,“那便谢谢姑娘了,幸好姑娘送来了。”
第一百九十话 失踪的尸体()
“你是说,帕子上沾的毒药,是和予尹大人所中的毒药一样的?!”我在听过萧珏的话之后,顿时变得更加困惑了。“予尹大人的昏迷是因为中毒?那帕子上……”
“霍汐,你能确定送来帕子的人,是荀夫人的人吗?”萧珏慎重起见,又一次向我确认。
“不……”我闭上双眼,再一次回忆那婢女近身时的情景,然后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她是不是荀夫人的人,我不清楚,但至少,她今日一定见过荀夫人。在青姬到达厅中之前,我和荀夫人说话的时候,厅中就我们两个人,所以我能肯定,我当时闻到的味道就是荀夫人身上的味道,她用的是一种,味道很特别的香粉,香味里有些酸涩的感觉。而之后,那个婢女追出来,当她靠近我们的时候,我在她身上同样闻到了那种味道,可是婢女身上的味道却不如荀夫人身上的味道重,所以用过香粉的人不是她,而她身上之所以有同样的味道,说明不久前,她才与擦过这种香粉的人有过接触。”
这个时候的香粉,不如后世的香水有持久效果,多是用干花为主,如果婢女先接触过荀夫人,然后在府苑中停留超过一段时间,那么沾染在她身上的味道很可能就这么散了。即便我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也不可能是可以清楚分辨的。既然那个味道,本身不是她自己用的香粉,所以我认为,应该是在她将帕子送出来不久之前,她和荀夫人才刚刚分别。
而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在青姬以累了的借口将荀夫人送出厅后不久。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青姬以借口送荀夫人出去之后,荀夫人没有直接回去休息,反而安排了婢女,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将这帕子送过来。她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在证实,她当着青姬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并非是出自真心的,而在青姬面前,她在装,在演戏……“让我很在意的是,当时那个婢女所说的话。她为什么说,救命啊。”
如果安排她将帕子送出来的人是荀夫人,那么婢女当时所说的话,也是转述荀夫人的话。
救命啊。
怎么回事?
“这帕子……”我们正困惑着,我哥抱着豆丁从外面回来了。他一进门,看了眼我们低沉的神态,然后目光落在了放在我和萧珏面前那张桌子上的帕子。走了过来,“这帕子不是……不对,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我看错了,还以为这帕子是鸢沂的那条,可是细看却不太一样。”我哥将豆丁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支出帕子上的一道花纹,“就是这里,鸢沂的那条帕子上,绣着的这朵花是向左的,而这条帕子上,是向右的。所以细看就知道不是鸢沂的那条了啊。”
花?不一样?方向?……我重新拿起帕子,“可是,这是丝质的帕子。”
我哥和萧珏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丝质的帕子。
鸢沂虽然是以养女的名义来到予尹大人府苑上的,可是在来到府苑上之后,荀夫人还一直都没有经过正式的仪式,来认下鸢沂这个养女。所以从道理上来说,鸢沂不算是荀夫人的养女,只是荀夫人身边一个亲近的婢女而已,身份既然是婢女,她怎么会用丝质的帕子呢?
“鸢沂有没有说过,她的帕子哪里来的?”我觉得我哥既然能从一朵花的方向,就判断出是不是鸢沂的帕子,那么在鸢沂活着的时候,他至少从鸢沂那里很仔细地看过这个帕子,所以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或许,当时鸢沂和他再说明了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我哥仔仔细细地回忆着。
“我记得……还是在我们刚来到城里不久的时候,鸢沂她……她在拿着帕子看,她见我正好走过来,就跟我打招呼。我只是很随意地问了她一句,拿着帕子在做什么,她就把这帕子递给我看。还说……还说这帕子,好像是一个什么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她说那个人失踪了,还说,她很想要找到那个人……”
“那个人失踪了……”我在嘴里小声的重复着我哥说的话,“失踪了,到底是什么人失踪了……”
“如果真的有两个帕子,是几乎完全一样的,上面绣着相似的花,但是花的方向不一样。这不应该是巧合……”哥说,“鸢沂的帕子,和这一条帕子,可能都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那么这条帕子的主人,可能就是送了鸢沂帕子的人,也就可以说是,鸢沂认为失踪了,并且一直在找的人……”
“可究竟是谁?”我总觉得,有些线索就快要连上了,但是哪里还差着一点什么,所以看起来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毫无关系。
不该是毫无关系的……到底是哪里还残缺着这样一点,至关重要的关键呢?
“大人!夫人!”竹牙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出事了,鸢沂姑娘的尸体,不见了!”
……
在这样尤其紧要,即将揭开真相,将所有线索联系起来的一个时刻里,鸢沂的尸体,却突然失踪了。
我哥和弗昇几乎快把整座城翻了个个儿,可是依旧找不到一具已经死了多时的尸体。昨天下午,竹牙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卖柴的老人家,从老人家的口中听说,前夜傍晚,有一个男人驾着骡子车,不知驮着什么东西出城了。那男人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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