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被那满口胡言的小人给坑惨了呀。”张妈妈恨的牙根子痒痒。
她口沫四飞的跟陆卷舒讲,有个穿着道袍的江西道士,哦不对是江西骗子,跟她讲什么种生基,得因果。
按说张妈妈这种混迹于红尘江湖的老手,应该不会轻易被骗的。但有时候理智总会败给关心则乱。
张妈妈以前也是红楼楚馆里红牌,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怀上了哪个恩客的孩子,本该是打掉的,但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血脉相承的,她狠不下心,咬着牙非要生下来。
生是生下来了,可张妈妈那时候处境实在艰难,养不活那孩子。
只好找了户老实的人家,把孩子给卖了。那户人家是老实庄稼汉,主家有隐疾,生不出娃子,这才到处打听想买个孩子。张妈妈把孩子送去之后,分文未取,还倒贴了不少。
这孩子,听说现在有些出息了,正寒窗苦读准备着考秀才呢!
张妈妈就是在庙会上遇到了个江西骗子,那人装神弄鬼真是一把好手,扶鸾请乩请了神仙算出张妈妈有位至亲正在准备府学考试。可是此人命中有亏,福缘不足,只有在灵地宝穴中的文昌穴,埋上三服以内至亲的身体发肤才能引天地之灵气,以补得亏。
“我心想他这请神占卜倒也说的都挺准的,估摸着有些道行,就请他给选出好地方,种种生基呗。他就是把地方给了我,还选了几个黄道吉日,埋什么何时埋进去,都是我自己做主的。谁想到,我埋进去的几百两银子都没了影儿”
“种生基还得埋银子,你打哪儿听说的呀。”陆卷舒翻了个白眼,一听就是骗人的好吗?
“自然是那江西骗子说的,他说破财消灾,这业障也得用银子去消,但只要埋进去七天,就能原封不动的取出来。”
“他说的不错,你就当破财消灾了吧。”
“这哪儿成啊,那可是好几百两的银子,我不吃不喝也得攒一个多月呢!”张妈妈一脸肉疼的样子,她眼神一变,谄媚的拉着陆卷舒的袖子央求道:“要不,你去给薛二爷说说,叫他帮我查查这江西小骗子的底细,最好能叫差爷们抓住他,把我那几百两银子给吐出来。”
隆德皇帝这几年迷上了修仙问道,对道教最是尊崇。倘若这人是个没度碟的黑户,张妈妈肯定就找几个地痞流氓把那江西骗子给办了。可她如今求着陆卷舒,让薛邵阳动手,可见那人是个“有身份”的道士。
陆卷舒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日在胧月庵妙水真人的话。
若是这世上有比李贤蔡訾更得帝心的人呢!她曾经想过那人一定是比李贤和蔡訾更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大奸臣。
现在想想,隆德皇帝这么信奉道教,这人若是个道士说不定更容易些。
张妈妈见陆卷舒未搭腔,便窥着她的脸色小心的问道:“薛二爷也有些日子没来咱们一品楼了,你们俩不会真闹了什么别扭了吧。要我说,你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能碰上薛二爷这么个实心实意对你好的,还不牢牢抓着不放,使什么小性子啊!”
“我能使什么小性子啊,张妈妈你放心好了,薛二爷这是家里有事儿,忙的脚不沾地呢!这才没工夫来我这儿风花雪月。”
“再忙也得劳逸结合嘛!”不然一品楼哪儿还有银子赚……
“张妈妈,你刚刚说的那位道长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是龙虎山的孙道长,长得五大三粗,不像个道士,倒像个武林中人……诶,你答应了,叫二爷帮我查查。”
******
上午还刚说过薛邵阳忙的脚不沾地,下午就有薛府的人上门来递消息。
说薛二爷邀陆姑娘过府一叙。
来递话的是个脸生的汉子,但那一身打扮,墨绿色的长袍加灰色的袄子,剪裁得体做工精良,倒像是薛家的下仆统一在锦绣楼里订制的着装。
陆卷舒想了想也没多生疑。想来也是薛邵阳许多天没见过二宝了,想借她的名号,想着法儿的偷着见二宝一面吧!
陆卷舒将二宝从被窝里捞将出来,又是刮面,又是发上打蜡的,好好梳洗了一遍。
“大过年的,也没什么礼物送给薛二爷,就把你打扮打扮,借花献佛的送出去吧,希望他吃起来可口。”
“什么,吃起来可口。”二宝羞赧的红了红脸。
“一会,你就戴着顶面纱坐着轿子去薛府吧。我下午还有点事儿,反正二爷日思夜想的也是你,我去了也是碍事儿。”
陆卷舒的脑海里一直想着张妈妈说的那个扶鸾起乩的孙道长,想去庙会走一走呢。
二宝点头应了。
她们两人都以为薛府里有薛邵阳映衬着,就算二宝一个人前去,也出不了大事儿。却没想过,薛邵阳此刻已经被打发去青州四郡收租了,这薛家如今是薛邵阳的母亲大人和薛家大爷的嫡妻在主事儿呢!
这一场鸿门宴,摆开了架势,正等着他们……
第22章 问神仙()
二宝穿戴成了陆卷舒的模样去了薛府,陆卷舒出门就有些不方便,非得打扮一番装个男人样,掩人耳目方才好。
她梳了个葛布的书生冠,穿一身夹棉的布袄,厚重的很,也正好掩去了她身上玲珑的曲线。乍看上期,还真像是个敦厚老实的矮个子书生。
等二宝坐着轿子,从正门出去了,陆卷舒这才偷偷摸摸的从后门出去了,还撞上一品楼一个帮厨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也没认出她来,还以为是楼里的恩客,恭敬的行了礼才走!陆卷舒心里极是得意,这易容术算不算是无师自通了。
城外的关圣庙热闹了好几天,陆卷舒从头转到尾,也没见那个张妈妈口中装神弄鬼给人占卜看相的孙道人。也不知是不是云游跑路了?
在周围卖杏脯的铺子里一打听,才知道孙道人在庙会上,还是小有名气的,他有个规矩,每隔三天才在这庙会里摆一次摊子,等过了年,说不定就不在京城停留了
“小子,你要是想见孙道人,不如去春风楼里撞撞运气!”
春风楼!!!
京城里汇聚天下名厨,又是有钱人最多的地方,酒家饭楼琳琅满目,各具特色。
可这春风楼却是其中名气最响亮的,达官贵人摆酒赐宴都在这楼里,非小富之家连一楼的门槛你都进不去,非达官贵人你连二楼的梯子都碰不着,非皇亲贵胄你连三楼的门儿都进不去。
孙道人是个有度碟的道士,倒是有资格进一楼用膳。
陆卷舒心道,看来这孙道士的确是坑了张妈妈的几百两祭银,不然他一个清贫道人怎么敢来这动辄一桌菜几十两的清风楼。
百年老字号“春风楼”黑底金字儿的牌匾下,站着肩头上挂着白毛巾,准备迎客的店小二。
“这位爷,请问您是自己一人儿啊,还是与人有约,已经定好桌儿的呀。”
这是因为陆卷舒这身打扮有点寒酸了,故而有此一问。若是已经约了人,买单自有旁人操心,若是自己独自来的,恐怕得露出点真金白银,才能进的去这个门儿。
“有劳堂倌,在关圣庙摆摊的孙道长可来了?”陆卷舒递上一小块碎银。
那店小二掂量了两下,露出满意之色。态度立刻大反转,低眉顺目笑脸相迎:“刚来一会,爷您这边请。”
走了两步就看见靠窗位置的那桌上坐了个发髻凌乱,大冬天里也敞着半拉胸膛的邋遢道人。
还真像张妈妈说的,不像个清修的道士,倒像是个会外家功夫的粗汉子。
孙道人桌上正放着桂花鸭汤,红烧猪蹄,清蒸鲈鱼,酱爆牛肚。这人还真是无肉不欢啊!他真是个有度碟的道士吗?
陆卷舒不请自来的跟他凑了一个桌儿。
孙道人瞥了她一眼,倒也不怒,反而吆喝店小二加一副碗筷来。
这倒是让陆卷舒有些意外,这人性子豪爽,倒真不像是个招摇撞骗的。
“看你这傻小子,瞧见道爷我吃香的喝辣的眼镜都看直了。”孙道人哐当一声,将碗摆在陆卷舒面前,气壮山河似得喝道:“吃吧!”
陆卷舒憋着笑,居然被当成混吃混喝的穷小子了。
“看你小子文文弱弱的,是南方人吧。”
陆卷舒操着乡音,应道:“小生,宜阳人士。多谢道爷宽待了。”
“莫要谢我,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更何况这银子乃是不义之财。”孙道人抓了一把肉塞进嘴里,油水从嘴角溢出,他也浑然不觉。“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八成进京也是为了考府学。我这银两也是因这‘府学’二字送上门来的。正好请你吃顿饭,当日行一善,消除业障。”
陆卷舒灵机一动,口气猝然伶俐起来。
“你这疯道士算盘打的真好,用这几十两的饭菜就消除几百两的业障。”
孙道人一口酒差点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这小子怎会知道。
莫非这是苦主寻上门来了。
“前几日找你种生基的,正是小生的母亲大人。她被你坑去几百两的白银,此刻正一气之下重病不起呢,这么大的业障,我看你怎么消。”
孙道人黑黝黝的脸,顿时变得黑中带着红,红中透着黑。他尴尬的搓着手说:“贫道可没骗过她。你瞧小公子你这面相,天庭平滑不够饱满,鼻梁精巧不够高耸,眉峰秀气不够英武,眼眸水亮不够锋利。若是生为女子必是一品夫人的富贵命,可生为男子,那是绝对与仕途无缘,福源寡薄呀!贫道指点信女张氏种生基,也不是无根无据的。”
“可是这银子为何平白无故的就没了?”
“我可不是招摇撞骗坑人钱财的人。”孙道人脸红脖子粗的辩解道:“是信女张氏不讲信用,说好了七日之后,原封不动的奉还。可她还没到三日就急不可耐的破土刨银,这神仙生气,银根自然不翼而飞。”
“这么说来,您这是一点错都没有啊,人在做,天在看,你觉得三清老祖会信吗?”
孙道长知道今天碰着硬岔了,可他大手大脚惯了,那些银子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不如,贫道给你卜一卦。”孙道长觑着陆卷舒的脸色,犹豫着问。
“那就先算一卦再说吧。”陆卷舒正襟危坐,气定神闲的看着他。
孙道长一开始占卜,就像找回了主场一样,神奇活现起来。他先叫来一碗黄酒,然后祭出法器沙盘笔和符纸。
“你将要问的问题写在纸上,倒扣在桌上,我看不见,但各路神仙都能看见。等我作法问问,若有答案立刻就在纸上浮现。”
不直接看问题,答案还能自己浮现在纸上,这倒是挺吊人胃口的。
陆卷舒依言照做了。
只见孙道长将黄酒一饮而尽,手指一弹,陆卷舒写了问题的那张黄纸就无风之然。孙道长半闭着眼眸喃喃念咒。
天圆地方,日月神光,道法玄妙,法归吾身,八卦太极,众仙归位。
吾请本堂结缘众仙,胡黄蟒常清风鬼,落吾其身,助吾神通,灵感非常,有如合一。
等他念完咒语,整个人就像坐定了一样,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陆卷舒刚凑过去瞧个仔细,孙道长突然又像鬼上身一样,浑身像筛子似得抖起来,眼睛上翻,面目歪斜。
他事先准备好的沙盘笔突然跳起来,自个儿划啦起来,歪七扭八的写了几个字儿。
孙道长写完之后,整个人像是力竭一般,趴到桌子上。
陆卷舒还没取来看个仔细,突然身后冒出一个锦衣公子,长袖一挥,将纸调包了。换给她一张小纸条。
她刚要发作,却被小纸条上的字儿惊到。
“速回一品楼”
陆卷舒一字一句的念出来,趴在桌上装死的孙道长突然猛的坐直了,一脸雾水的喊道:“不可能,我纸上写的明明不是这句。”
假神仙,碰上真神仙了。
刚刚一晃而过的那个背影,陆卷舒觉得眼熟的很,若是她所料不错,那人应该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锦衣卫小队长,也不知是个百户长还是千户长。
这锦衣卫分明是李贤的势力,为何会给她递消息呢!
难道是沈罄声?坊间传闻沈罄声投靠了九千岁李贤,成了李贤的爪牙……
孙道长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不过这位小公子似乎注意力跑偏了。
各路神仙请保佑,让那小子没听见没听见。
“孙道长!”陆卷舒在走之前,突然凶巴巴的回头说道:“别以为这一卦就抵消了几百两银子,你还是欠着我的,你得记得。”
孙道长是个伶俐人,只听半截话,就意会了,忙说道:“往后若有需要,鄙人自会肝脑涂地能帮则帮。”
******
从吏部值班衙门出来,沈罄声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双手隆在身后,轻声道:“没人了,出来吧。”
应声冒出来一个穿着飞鱼服的俊俏少年。
“你家小媳妇儿,今儿乔装去见了个人,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啊!”
“只要没有危险,她见谁都行。”
应璟憋了一肚子的话,都叫他这不冷不热的劲儿给堵住了,好没意思!
“你这人,真是无趣。算了算了,我也不逗你了,她去见了个道士,求神问卜的,闹得春风楼好热闹。”
“你瞧,这就是那道士写的,得遇贵人,红鸾星照。我瞧这道士猜的挺准的嘛,你替她翻案,即是她的贵人,也是她的红鸾星。”
其实,孙道人是见陆卷舒长得白净清秀,以后肯定是做上门女婿,吃软饭的,所以才给出这样的批语。倒是歪打正着了……
“陆卷舒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见一个道士。”沈罄声拧眉。
“这还用问,女人求神问道还不是为了男人。”
沈罄声摇摇头,他了解陆卷舒,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不能简单的揣测她,她这么做必有深意。
他想了一会,似乎猜到了陆卷舒的意图。
“帮我了解那个道士的底细,看看他有没有点本事,隆德皇帝最信奉道教,倘若这个道士是个可造之材,咱们就推他一把。”
“京城里的道士如过江之鲫,为什么单单选他?”应璟实在想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这是她的决定,他只要无条件的支持,推波助澜静观其变就好。
第23章 鸿门宴()
薛府西苑。
这里是南侯府薛家的偏厅,即便是偏厅也处处透着富丽堂皇的气派,比一般人家的正厅还宽敞。
主位上坐了个华服的妇人,戴着牡丹镶金攒珠髻,绾着百鸟朝凤挂珠钗,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鬓角有几分斑白,但容貌清贵,不怒而威,乃有大妇风范。她便是薛府的当家主母李夫人。
“大胆奴才,你是何人竟敢冒充陆卷舒,乘轿而来。”
全身缩得像个小虾米似得二宝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他诚惶诚恐的答道:“回夫人的话,小的……小的是陆姑娘的贴身小厮,名叫二宝。”
谁也没曾想到,这薛府来请陆卷舒过府一叙的并不是薛二爷,而是薛二爷的娘李夫人。
李夫人脸色更加鄙夷,她茶碗一撂。口气不善的说道:“连个小厮都涂脂抹粉,发上还涂了桂花油,可见那女人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了!”
坐在李夫人下方的年轻妇人,可能觉得“狐媚子”这词太难听了,温言说道:“母亲大人严重了,我想陆姑娘必是有些缘由,一时来不了,这才让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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