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先生,我喝不得酒,一喝就爱发酒疯。陆百里觉得小姐说话有意思,说,我最喜欢小姐发酒疯,发酒疯才有风度嘛。小姐也就不再客气,端起了杯子。这小姐其实酒量不错,三个男人喝得微醺了,她还没事。陆百里来了雅兴,瞥了屋角电视屏幕上的泳装女郎一眼,要和小姐搞对唱。小姐说,什么年代了,还对唱?正说着,外面有人喊小姐接电话,小姐就说声对不起啦,出了包房。
三人本来就不是瘾君子,小姐不在场,也就没再喝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钟开泰见今晚陆百里还高兴,他也跟着高兴,说话的声音不觉也略高了些。东方晓知道钟开泰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说,今晚你请我俩喝酒,我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钟开泰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又不是设的鸿门宴。不过彼此是同学,钟开泰也就不再绕弯子,把目前自己面临的困难说了。东方晓把头偏向陆百里,将了他一军:我东方晓已经在黄金时段给钟开泰上了两个头条,也算尽了点微薄之力,你陆百里也说句话,你身居财政要职,现在钟开泰有求于你,你是怎么个态度?陆百里说,我当然尽力而为,不过现在财政十分困难,工资都保证不了,恐怕没多少余钱派作其他用场。东方晓就拉长了脸说,你看看你看看,钟开泰还没向你伸手,你就这个态度。钟开泰忙止住东方晓说,百里说的也是实情,财政确是捉襟见肘,何况几天前他已经给我拨了3000元公务费。陆百里说,市长和局长都打了招呼,工资之外的一切支出都停拨,除了得癌症躺在医院里要吊命。东方晓马上说,那钟开泰你就打个申请解决癌症病人医药费的报告吧,让陆百里给你解决个 7万 8万的也好。钟开泰摊着双手说,我部里又没有癌症病人。东方晓说,没有癌症病人就难住你了?你不可以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创造些癌症病人出来?钟开泰对陆百里说,这行吗?陆百里说,其实你真要想解决问题,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钟开泰说,只要能弄到钱,我听你的。陆百里说,你最好是要你们严部长给我们的局长打声招呼,凭我的经验,财政局长可以拿出千条万条理由拒绝任何人,但组织部长说句话,他还没这个胆量拒绝。钟开泰却感到为难了,摇着头说,这个我可不好去跟严部长说,他这样的领导位置特殊,讲话做事都小心谨慎,你要他低着脑壳去求人,他首先考虑的是人家会向他提什么交换条件,一般是金口难开的。东方晓也说,部长打招呼弄的钱也不能算他钟开泰的功劳呀。陆百里于是一脸无奈地说,那你真的只好写个申请癌症病人医药费的报告来试试了,不过我不敢保证就能批到钱。
第五章
第二天,钟开泰还真的给陆百里送了一个申请解决 8万元癌症病人医药费的报告。然后钟开泰就等候着,一个星期给陆百里打两个电话。这样过去了两个月,陆百里还没一个准信,钟开泰也就泄了气。弄不来钱,组织部的日子不好过,他钟开泰的日子更不好过。严部长对部里的开支情况过问得越来越少了,见了钟开泰也没了先前的热乎劲,钟开泰似乎从严部长脸上隐约看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钟开泰心里就有些虚,他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他这个办公室负责的迟早要负不成责。钟开泰的情绪变得很低落,亮了几个月的印堂渐渐暗淡下去。老婆周春雨见钟开泰一脸的晦气,也对他失去了信心,挖苦道,你真不中用,过去总怨领导不重视你,现在领导重视你了,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又能怎么样?你就认命吧,你家的祖坟还没起拱哩。钟开泰正烦着,周春雨这一说,他更加恼火,吼道,我是不中用,你拿我怎么样?又没犯着你哪里,你狗咬耗子管什么闲事!周春雨也来了气,叫道,好好好,我狗咬耗子,我多管闲事,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钟开泰说,不犯河水就不犯河水,你以为你身上长着花,我希罕得不得了?周春雨的泪水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咬着牙根道,我倒了十八辈子霉,我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男人,吃没吃好,穿没穿好,玩没玩好,人家夫荣妻贵,穿金戴银的,我别说项链耳环,连像样点的裙子都没一条。钟开泰觉得这么吵下去没多少意思,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天钟开泰愁云惨雾地在街上游荡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回到家门口,门上的锁却怎么也打不开。钟开泰知道是周春雨上了倒锁。钟开泰在门上敲了半天,周春雨也不来开门,他只好下楼去了办公室。办公室连沙发也没一张,钟开泰只好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挪开,摊了几张报纸,在上面睡了一夜。不想第二天早上醒来,头重脚轻的,路都走不稳了。办公室小张来上班的时候,见钟开泰脸色枯黄,目光失神,一副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样子,大吃了一惊,喊上单位的小车把他送进了医院。其实也没大病,吊了半天盐水,又傻睡了几个小时,就恢复了不少。部里的人就都跑到医院里来看望,连严部长也来了。严部长在钟开泰额上抚了抚,心疼地说,小钟啊,你这完全是工作累的,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玩命了,要注意劳逸结合,爱护身体哟。钟开泰就感动得不得了,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工作干好,以实际行动报答严部长。
严部长的话比医生的盐水管用多了,钟开泰的病当即好了大半。钟开泰就有些熬不住,想离开医院。不想此时病房里又来了一个人。钟开泰就泥在床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这人不是别人,是借调在电教站的胡小云。这一阵钟开泰为捞取向上爬的资本忙里忙外的,也没顾得上胡小云,好像好久没见过她了,这一下她从天而降,自然让钟开泰不觉一阵惊喜。钟开泰的脸上泛出光来,一边跟胡小云招呼,一边挪过床头的凳子给胡小云让坐。胡小云笑着走上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篮鲜花,递到钟开泰的手上。钟开泰连说几声谢谢,把花篮捧到鼻子底下闻闻,再小心放到了床头柜上。胡小云已在凳子上坐下,说,你身体一向那么棒,怎么突然住进了医院?钟开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胡小云说,那也是。钟开泰说,不进医院,谁会给我送鲜花?胡小云开心地说,你想要鲜花,以后我天天往你家里送,看你招不招架得住。
开了几句玩笑,钟开泰说,好久没见你去我办公室了,你在忙些什么?胡小云说,谁说我没去你办公室?每次去你不是忙得团团转,就是不在办公室,想跟你说句话都说不上。钟开泰半真半假地说,是吗?是我不好,不过我心里一直是装着你的。胡小云说,别说得这么好听,如今的男人都是花舌子,十话九不真。钟开泰说,十话九不真,总还有一话是真的嘛,这唯一的真话我都给了你了。说着,钟开泰还认真地看了看胡小云那双动人的大眼睛。胡小云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在组织部我也就你一个朋友,我佩服你的人品和才华,觉得跟你在一起挺有意思的。钟开泰有几分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有意岔开话题道,你正式调动的事有进展了吗?胡小云说,不忙,等机会吧。钟开泰说,要不要我跟严部长去说说?胡小云立即摇摇头说,不可不可,你自己的事正在节骨眼上,你要在工作上多出点成绩,取得严部长的信任,切不可因为我的事让严部长对你产生什么看法。钟开泰觉得胡小云太善良太为人着想了,感激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等我这个主任的职务有了眉目,一定帮这个忙。
两人说着话,不觉得天就黑了下来。胡小云还不想走,又觉得呆得太久不好,便告辞出了病房。钟开泰来到门口,直到望着胡小云袅娜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回去。见花篮里的鲜花艳艳地开放着,不免又是一番痴想。这么磨蹭了好一会,才收拾了简单的两样东西,提了花篮,去营业厅办理了结帐手续。出了医院,想起那医药费报告的事,便给东方晓打了手机,问他在哪里。东方晓说,我现在在省城,给一个朋友往省台送带子,要过两天才回得来。钟开泰说,你回来就call我的机,我有要事找你哪。放下电话,钟开泰在街头徘徊了一会,才慢慢往家里走去。快上楼时,才发现手上还提着胡小云送的那篮鲜花,觉得在周春雨面前不怎么好解释,又折转身去了办公室。担心鲜花容易枯萎,便找了几个空酒瓶,盛了水,一支支插进瓶里,再移到窗台上,好沾点夜露。做完这些,钟开泰才满意地瞧了瞧窗台上的花,离开办公室,回了家。
这一回,周春雨没再上倒锁,可仍然不肯理钟开泰。钟开泰也没说自己这天在医院吊针的事,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下了。睡下后就老做梦,梦见自己老往一处陡壁上攀爬,爬上去一点又摔了下来。这个梦做了整整一夜,钟开泰终于还是没能爬上去。醒后,梦中的情形还在脑壳里萦绕不去,钟开泰就想,这是不是对自己前程的预兆呢?钟开泰向来是不信有什么预兆的,但这天他不知怎么的,还是跑到那条老街上去问了问析梦算卦的人。那是一个瞎老头子,听了钟开泰说的梦,故意沉吟了半晌,才笑道,恭喜恭喜,先生不久就有高升。钟开泰说,那个陡壁我不是老爬不上去么?有什么可高升的?瞎老头说,这先生您就不懂了,梦中的事都是反喻,梦中爬不上去的地方,现实中则一定能爬上去。瞎老头怕钟开泰不相信,还给他打了几卦,然后说,卦辞上说,先生吉星高照,官运亨通,不久就会荣升。说得钟开泰心花怒放,放下一张十元票子,昂然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钟开泰就一门心思等着东方晓,什么事情都没心事做。好在窗台上的花还鲜艳着,无聊时就浇浇水,一边想想送花人。其实送花人就在同一栋楼里,钟开泰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她。但钟开泰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可要稳得住,当前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而不可心有旁鹜,让领导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倒是胡小云偶尔会从办公室门外走过,好几次都见钟开泰在专心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心里不免一阵热乎。她也想进去坐一会,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不声不响地离去,回了电教站。
第六章
东方晓从省城回来就call了钟开泰的机。两人一见面,东方晓就说,什么好事急着要找我?是不是老婆吃小蜜的醋,要我来调解?钟开泰说,哪有你们做记者的这么风流?我长到三十多岁还不知小蜜是啥滋味呢。东方晓说,想知道小蜜的滋味还不容易,下次批发一个给你。说了一阵开心话,钟开泰赶忙把话头打住道,找你来可不是跟你穷开心的,有件事还得请你出主意。东方晓说,有话你就说,别老这么吞吞吐吐的。钟开泰说,上次交给陆百里的医药费报告,他还是没给下文。东方晓说,我知道那厮的意思,你没有什么表示他是不会有动作的。钟开泰说,陆百里不会是这种人吧,我们究竟同学一场。东方晓说,你这是一厢情愿,你在机关里呆久了,人也痴呆了,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他陆百里才不会这么书呆子气呢,你也知道,如今谁办事都是有交换条件的,何况你的报告也不是三五千元的事,陆百里要把它办成也要费一点力气。钟开泰就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叹道,看来我真的落伍了。东方晓就笑了,说,你也没必要责备自己,其实你这是大隐隐于市,没什么不好。钟开泰说,你别挖苦我了,再这样,我的自信心就丧失得干干净净了,你还是说说我该怎么向陆百里表示吧?东方晓说,我出这趟差,家里积了不少烂事,等我把这些烂事处理了再跟你联系。
没几天,东方晓就打来了电话。东方晓说,你准备一个大点的红包,等一会有一部黑色奥迪会开到市委大楼前,到时你到车上来。钟开泰身上有400 元钱,又朝小张和另一个同事借了600 元,凑齐一个整数,塞进衣袋,赶忙下了楼。还在楼厅里,就见奥迪车从大门外徐徐开进来,不声不响停在了楼前的台阶下。上了车,东方晓就把驾车的人介绍给钟开泰,说是市房产信托投资公司的舒总。舒总很有风度地侧侧脑壳,跟钟开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市委大院。
车子在街上转了两个弯,到财政局把陆百里接上车,然后去了城边的天湖娱乐城。娱乐城从外面看去也就是一般的楼房,进到里面却豪华气派,还有保安把守和礼仪小姐引路。四个人转弯抹角,来到一处剧院式的大厅。说是剧院式,是因为其广大空旷,其实并没有舞台和观众席,而是一个大游泳池,波光闪烁,水雾缭绕。客人不多,水里六七双,水边三五对。见钟开泰几个走了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就走过来跟舒总打招呼,那样子十分亲热。舒总吩咐了几句,中年男人就走开了。舒总对身旁的东方晓几个说,这个娱乐城就是我开发的,老板是我多年的朋友。正说着,服务员已送过来毛巾和泳裤。四个人走进一旁的小间,换上短裤,先后回到水边。正要下水,四个袒胸露肚的美貌小姐走过来,分头缠住四个男人,跟进水里。钟开泰哪里经历过这种场合?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要挣脱小姐的拉扯。小姐就笑了,说,先生还是初次来这里吧?你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钟开泰心想,我真是没出息。此时小姐又朝边上努努嘴说,你看人家表现得多么优秀。钟开泰斜眼看看另外三个男人,果然一个个泰然自若,如鱼得水,好不风流快活。钟开泰也就坦然了许多,试探着把手伸过去,揽住了小姐的软腰。小姐于是趁机一返身,贴紧了钟开泰。钟开泰身上的毛细血管立即扩张开来。心想要是胡小云就好了,下次一定带胡小云到这里来。
在水里游龙戏凤,足足开心了两个小时,几个人才出了池子。换衣服的时候,钟开泰没有忘记此行的初衷,把东方晓拉到一边,问他,今天我们来这里不仅仅只洗澡吧?东方晓说,你放心,误不了你的事,这还只是前奏。又说,你带了多少钱?钟开泰说,一千块够了吧?东方晓就从身上拿出一叠票子说,我这里还有两千元,你也拿着。钟开泰说,要这么多,不会害了人家?东方晓说,这点钱就能害人?你难道真的一点不知市面上的行情?钟开泰摇摇头说,我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又问,什么时候给他?
东方晓说,就这么直来直去地给?钟开泰又犯傻了,说,那又怎么给?东方晓说,呆会你就知道了。
这一阵,娱乐城的老板已经走了过来,把四个人带进一个小餐厅。吃完饭后,钟开泰正不知还有什么节目,服务员已送上一副崭新的麻将。也不知怎么的,这天钟开泰手气特别好,一上场就连赢了三把。东方晓就恨铁不成钢地狠狠踢了钟开泰一脚,钟开泰才幡然而悟,意识到今天不是来赢钱的。以后钟开泰就小心了,除和了两把小牌,凡是大牌都咬着嘴皮放了流。东方晓和舒总也没怎么和牌,几乎都是陆百里在和。舒总还说,我没打牌的命,一打牌人家就不再喊我舒总,而是喊我总输。东方晓说,下次我一定喊上三个姓舒的老总来打,那我就发财了。钟开泰说,如果不小心喊了三个姓银的老总,人家总赢不输,那你就惨了。这边三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心地聊着,那边陆百里却极少答腔,一双骨碌小眼来回扫视着手上和桌上的麻将,一副刻苦用功、兢兢业业的样子。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没几个小时,钟开泰口袋里的三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