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惊梦[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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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惊梦[梁凤仪]-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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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儒吗?”
  “长基,你在哪儿?”
  “我在机场,希复机场!”
  对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长基,你且候在那儿,我这就来接你!”
  “不,反正已经到了。我坐地铁到芬士巴利来,你到车站去接我!”
  若儒回英后,立即搬回该区,静候时光倒流。
  坐在地铁里头,车子跟六年前朝相反方向走,同样长如一个世纪。
  曾几何时,我以为跟若儒缘尽今生。
  我想着想着,竟流一脸的泪。
  女人真是水造的,哪能憾事喜事,到头来都付诸一哭?
  我不期然又笑起来,嘴角一裂开,就尝到咸味,真是的!
  地下车缓缓慢下来,停站了,停在久违了的芬士巴利站上。
  我第一个跳下车去。
  若儒,魂牵梦萦的人,就正正站在我的面前。
  缘来之时,连这细节都像精心炮制,安排得恰到好处。
  人群在我们身边擦过。
  地车开走了。
  月台上只余我俩。
  “一切就像以前一样,长基,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也许唯一不同的是屋顶上那几窝老鼠,长得更肥更壮了!”
  我娇嗔地笑起来,躲进若儒的怀抱里。
  我们并不再住同一间房子了。在奥本尼路的另一头租了整间平房。两层高,楼下是客饭厅与厨房,楼上是三间睡房,我们把其中一间布置成若儒的书房,另一间是客房。
  电视机安装在主人房内,每晚,若儒和我都坐在床上看新闻,忽闻报导由纽约交易所带动,股票狂泻,全球无一地幸免于难,金融业内人士称之为黑色星期日。
  我忽然地极之担挂乔氏,德丰刚好在此时公开认购,全球股份跌掉一半,一定无人肯买,那岂非要总包销承担五十亿集资款项?乔氏又得面临一重难关了。
  我还是记挂着乔氏、甚而乔园、乔晖的。
  生命中一旦出现多一份情爱,永远是折磨。
  我还爱乔晖吗?
  也许凡是得不着的人和物,就倍觉可爱。
  好几天,我趁若儒跑到外头去洗车,就想摇个电话回乔氏去,找敏慧问个究竟。然而,每当伸手触着电话,就有种小偷似的猥琐感。为什么呢?在乔园,一心想着私奔英国。到了若儒身边,又老想着乔晖安好!我是人不是人了?最低限度算不得是个好女人?
  每念至此,惊出一身冷汗。
  夜深人静,当若儒累极熟睡之时,我望着天花板发呆、
  乔园之内,也有高高的天花板。
  乔晖如何了?
  乔氏要履行五十亿元德丰企业上市发行股票的总包销责任。我想着,也有一点晕眩。
  如果各分包销肯共赴时艰,也许问题不大,只恐怕有一半是乘机落井下石,又一半是有心无力。一场滔天巨祸,震撼心弦,首当其冲的必是股市和地产,金融行业之内受损者比比皆是。谁个忧柴忧米的人家还有余情剩力辅助落难的亲友?
  再说,要采取法律行动控告分包销不负责任,官司未排期审讯,乔氏就要先典当变卖,以抵消五十亿之数!
  我当然知道乔氏的活动现金有多少。
  眼光望着天花板,手是冰冷。
  乔正天是有担待的,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期望他一柱擎天,撑得住!
  乔晖,也应学习如何应变,如何安度危机了。
  曾几何时,顾长基也是孤军作战,用尽全身法宝,力挽狂澜,甚而把婚姻都赔上了,才会有今日。
  我心蓦地释然。
  若儒假期完了,要回诊所去。
  我闲着无事,打理家头细务。
  才过了几天,就有一点点的发闷。
  若儒笑我:
  “当惯了女强人,不喜欢无所事事,你为什么不到外头走走?”
  回英国的这几个星期,只在黄昏,若儒携了我在区内散步,也到那芬士巴利小公园中去,静静地坐看看松鼠。除此之外,都不愿现身人前。
  “单有我,生活并不足够!”
  若儒鼓励我。
  于是,我跟他出动,他把我放在大英博物馆门前,才开牟回诊所去。
  大英博物馆有太多太多值得钻研的学问、留恋的文化。任何一个知识分子都会视之如天上官阙。
  我绝对可以留连一整天,待若儒下班了,再来接我回家去。
  正如若儒所说,让我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才定夺自己的生活,或继续念书,或找事做,过些时,还得携了若儒到加拿大去探望母亲。
  我相信老人家只管后生安乐,也不会过分责难的吧?我刚在飞往英伦的机上,写了一封短柬给她,说要到英国小住,一切平安,容后见面再详谈。
  自从顾家蒙难,母亲已很能照顾自己,也极端放心我。
  我在细意地观看青铜时代的器皿,中国五千年文化,源远流长,谁不敬重?
  情不自禁,唏嘘太息。
  才昂起头来,隔着玻璃橱窗,有一对眼睛望着我,紧紧地盯住我。
  我微微地战栗。谁?
  这么面熟的一个女孩子!
  灵光一闪,我当真吓一大跳,竟是杜劳华,乔晖的杜芳华!
  她怎么会在这里?
  挟巨款,且自逍遥,故而来英国游埠?
  我犯不着鬼鬼祟祟地不跟她打招呼,过去的已成过去。
  我微笑着说:
  “杜小姐,你好!”
  “你还能笑?”
  此话怎解?
  “杜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芳华呆了一呆,道:
  “你来英国多久了?”
  “为什么有此一问?”
  “乔家的事……”
  我无辞以对,刹那间有种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恐惧。
  “乔家怎样了?”
  杜芳华整个呆住了。
  “你真不知道?”
  “请告诉我!我抵达英伦约半个月,差不多是足不出户,今天,是头一次正式上街来!”
  “天!”
  杜芳华轻轻一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乔夕……死了!”
  “什么?”
  “汽车失事,我意思是说,表面上是汽车失事,在浅水湾道上,连人带车冲落山坡,车毁人亡。市场中人都传他自杀。”
  耳畔嗡嗡作响。
  “我不信!为什么自杀?乔夕自杀?”
  “一败涂地!”
  “德丰企业的总包销出了事?”这是意料中事。
  杜芳华神情落寞地点了点头:
  “无人认账,乔氏要把五十亿揽上身。”
  “支持者竟无一人?”
  杜芳华摇摇头。
  “也不至于轻生?”
  “乔夕罪不只此!”
  “什么?”
  我摇摇欲坠,委实无法承受过多的刺激。
  “可怜了乔晖!”
  “乔晖怎么样了?”
  我吓得魂不附体,声浪显然地提高了,整个中国文物馆内的人都拿眼看我。
  杜芳华紧握着我的手,把我带到角落的一张长凳子上坐下。
  “你还关心乔晖?”
  “为什么不呢?他是我的丈夫!”
  “我以为……”
  杜芳华欲言又止。
  “杜小姐……”
  “乔晖真的值得你永志不忘!”
  “乔晖怎么样了?”我急不可待。“他还好吗?”
  “乔夕累了他!”
  杜芳华深深叹息。
  “乔夕化名控制的一家公司,向乔氏借贷极巨,不但重押在港股上头,且在恒生指数期货上下重注,一个全球股灾,血本无归,还要欠亿元以上的债。”
  “他握重港股?孖展直上?”我差点吓破胆。
  再惊问:
  “可是,乔晖从来不如此放肆!”
  “乔晖坏在心肠软,乔夕的私人公司毫无抵押向乔氏借贷,开了个天文数字的孖展户口,乔晖有分签批!”
  蓦地天旋地转,我扶着杜芳华的臂弯,久久不能安定下来。
  “乔太,你镇静一点!”
  我当然知道,乔氏需要起码两位董事签名,才能批准孖展限额。他们兄弟二人一起犯上讹骗股东的商业罪行!
  太平盛世,有什么不妥当,也还有遮掩与转圜余地。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江湖上一有巨大风险,正是铲除异己的好时机,事情定必败露。
  天!乔夕畏罪自杀了,余下来,只一个乔晖担当!
  我呆呆地望住芳华,一额的冷汗。
  “乔晖,他怎好算了?”
  “乔太!”芳华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欲言又止:“乔太,你信我一句真心话吧!此时此刻,求你信我!”
  我看着芳华的脸,顿转颜色,情急而尴尬:
  “乔太,你回去吧!乔氏需要你,乔晖更需要你!”
  “我,回去?”
  “是的!只有你回去了,乔氏才能有救,乔晖有你在身边,事可转圜!乔太太,请听清楚我这句话,乔晖从没有对你不起!”
  我很有点混沌,神志迷糊,要很慢很慢才能思考、分析。
  “过去的事,我并不打算追究,甚而放在心上!”
  “不,乔太,事情的真相,你并不知道!”
  “真相?”
  “对。你看轻了乔晖。全世界的人瞧不起他也还罢了,只你一人不能待薄他。也许他在所有的公事上都得过且过,然,在爱你的上头,半点不含糊。自乔雪向他哭诉,落实了你多月来心神恍惚的理由之后,乔晖的痛苦,在乔氏之内,只我一人知道,在乔园抚慰他的,也只有乔正天夫人而已。”
  家姑?她知晓一切,还在我离开乔园的一天,凄然垂泪?
  “你一直跟其他人一样,认为乔晖老土,是不是?也许是吧。他用了个最原始、最陈旧、最老土的方法去成全你!他知道你把持不定,对乔家那份浓不可破的恩情挥之不去;对传统道德的桎梏,无法突围。他不希望你委屈、难堪、左右为难下去,况且他自知错帮了乔夕一事,早晚会被揭发,他越发希望你早早离开乔园,万一乔氏有难,他太知道你的性格了!于是他诚恳地跟我谈条件,由我去串演一出帮你心安理得地离开乔园的戏!”
  整个人如被扔至万丈深渊,周围黑墨墨、冷冰冰、孤独、无助、凄凉!
  “我是个最适合的人选!乔晖并不爱我,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天,乔晖喝醉了,跟我说:作为乔正天的儿子,生活上他已得着太多,何必斤斤计较,何必争权夺利,何不得过且过,何不事事忍让?他要珍惜、要维护的只是顾长基一人,这六年,乔晖自言得着额外的恩赐,如今你要回去了,就让你回去吧!……”
  说着,流下泪来的是芳华,而不是我。
  我太错愕了。
  “信我,乔太太!”
  “杜小姐,那天,你台辞演技都一流!”
  “是的!”杜芳华低下头去:“因为我确是个贪财的女人,那一百万元,是乔晖给我的报酬,如今仍安全地放在我名下的户口里。你听过姜喜宝的故事吗?我现今报读了伦敦大学,暑假后便开学。”
  “杜小姐,你跟乔晖有没有真的亲密在一起过?”我问了个一般情况下不应该问、也不得体的问题,可是,我忍不住。
  “乔太大,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上有谁?请恕我直言的鲁莽,你离开乔园之前,口口声声不但承有过,是最令人伤心的,实则你心上太渴望有一个成全自己的方式出现,才会如此轻易相信我和乔晖的故事,精神与肉体孰轻孰重,明慧如你,竟也轻重倒置,乔晖的情操并不比你低!”
  我突然地自惭形秽。
  “乔太太,我重复,乔晖并不爱我,他只爱你一人!一个女人没有比如此被爱更幸福了!”芳华轻轻叹息:“如果乔家无此巨变,我又不偏偏在今时今日遇上了你,这个谜,永远不会揭破!请不要怪乔晖想出了个粤语残片的桥段,去表达他对你的关爱。太阳底下何来新鲜事?还不都是旧酒新瓶,更改包装而已。”
  乔晖为什么不爱杜芳华,她光明磊落,气度逼人,我之于她,何其渺小!
  那个小说中的姜喜宝,一定不是掘金娘子,自有真性真情在。
  我必须买一本叫《喜宝》的小说,伴我归航。
  英航之上的十多小时,我果真把亦舒小姐所写的这本现代小说名著念毕了。
  谁说世上没有姜喜宝呢?
  杜芳华只不过是其中一人。
  她的故事一定也会精彩绝伦,灵慧若此的女子,匹配一个美丽的故事,乔晖会否占她生命中的一席位?
  那是她的故事,我毋庸深究了。
  至于我的生命篇章,又一次地改写。
  这次的再分离,若儒和我都没有流泪。
  哭不出来的沉痛,更辛苦!
  我们谈了一整夜,炉火仍是红艳艳,决不比六年之前逊色。
  外头又必是星光灿烂。
  待至黎明。再一次,若儒送我踏上归程。
  希复机场月台上,再无难舍难分的拥抱,我望着若儒远去。
  此别将成永诀!
  再无奇迹会把我俩连系在一起了。
  要问我,现今没有任何一个欲望比较但愿航机就此失事更炽热。
  当然,机上并非只我一人。人就是为了不能牺牲别人的安全与幸福,就只好牺牲自己。
  顾长基,命生不长,何其多难,要再摧残我至何地步,才是尽头?




第11节'梁凤仪'


  香江景色,又入眼帘。
  重返乔园,如梦如真!
  白屋巍峨,门庭冷落。
  我伸手叩门。
  良久。
  门开处,先见一头稀疏白发,始见颤巍巍地抬起的一张落寞无依的脸。
  我嚷:
  “三婶!”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吗?你怎么回来得如此迟了?”
  我拥着三婶,久不能言。
  得意之时,乔园之内,每一个角落都闪闪生光。
  如今败落,真是,别有一番破旧残萎的景象!
  “奶奶呢?”我问。
  “整天伴在老爷身边。”
  “老爷身体不适了?”
  三婶呱的一声哭了出来。弄得我慌了手脚,立即三步变作两步,飞奔跑至乔正天的睡房,推门进去。
  家姑坐在床沿的沙发椅上,瞪着眼看我,不辨悲喜。一脸的皱纹,横七竖八,纵横交错。我不知家姑原来已老!
  床上躺着熟睡的乔正天。手上仍插着很多管子,床都改装了,成了病床。
  我走上前去,差点跪倒在家姑跟前。她伸手扶住了我。
  “妈!”
  “别说了,长基,你回来就好,我不是造梦?”
  “不!妈,我回到你身边来了!”
  殷以宁紧握着我的手。
  “爸爸病了?”
  “病得好重!一连串的刺激,他都苦撑着,直至乔夕出事,他就再撑不下去了。他一向心脏弱,心肌易于抽筋!”
  “为什么不送他到医院?”
  “他吩咐过,死也得在乔园!”
  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情何以堪?
  此时此际,再深切不过地体会了。
  这种绝望的、不忿的哀伤与委屈,竟然似曾相识。
  我真欲冷笑。才不过六年光景,又是一场时势浩劫,把一些人踢出局去。六年前是我父亲,六年后是我家翁。
  何其不幸,我竟以有经验之身,再尝苦果。
  床上的乔正天,一动也不动。往昔的叱咤风云,一去不返,留着献世的只是名存实亡的残躯。我差不多可以肯定,是一份不甘不忿的情绪支持着乔正天,不肯咽最后的一口气!
  我伸手抚摸他的手,轻声地喊:“爸爸!爸爸!我是长基,长基回来了!”蓦地,乔正大的手震动,紧握着我,我吓一大跳,叫:“妈,爸爸醒了!”才喊了这一声,乔正天的手又软弱无力地垂下来,我慌忙地摇动他:“爸爸,爸爸,长基回来了!”
  家姑把我拖开:“正天不会醒,那只是他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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