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默然,低声道:“我很想杀他。”
“那主公您干吗不在当初就让他殉国?”徐鸿意味深长问道。
刘武摇头:“不行,我不能因为私仇不顾军国大计。”
徐鸿点点头,赞叹道:“主上这么做是对的,不愧是主公啊!”
拍马屁!宗容很是鄙夷。
“不过主公,可否将那老儿交给属下呢?”徐鸿笑眯眯问道。
刘武迟疑片刻,明白了,点点头道:“子迅愿意出马自然很好。”说完对刘魏道:“魏儿,等过会儿散会你便带子迅去。”
接下去继续议事,还是关于西北态势的。
现在,武威那边混乱无比,魏国已没有几座能控制的了,虽然首城姑臧仍在魏国控制之下,但据这些陇西郡俘虏们交待,武威郡各处城垒,不少城要么是失去消息,要么是困守,各自为战,许多都开城投降,倒向鲜卑部。
而金城郡那边,金城太守杨欣已经开始重新聚集兵力,准备再度攻入武威,据说也已经有好几千人马。
“这可不太好,若是他们舍弃攻打武威改向西平,那可不行。”马志皱眉摇头道。
“伯高兄勿忧,”宗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军未必没有胜算。”
“广崇说的是理,可是到现在,我联系的那几个羌部还在观望,你是不知道,这些羌部盘根错节,好多彼此之间都有仇隙,勉强说服一家另一家就会恼火,再也不肯与我说话,非得汉威亲自拜访才行。”
这几天,马志是累苦了,也算领教何谓乌合……(其实合还合不起来哩。)
千头万绪,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缺少懂行且愿意帮助刘武说服羌部各家赞助些队伍,到目前为止,除了东边湟水下游的安夷城在前天被刘武乘势奇袭拿下外,其余几座城池上依旧飘扬着大魏的旗帜。
兵力还是太少,一千人马小蛇吞象能拿下西都已是竭尽全力,那些投降的刚刚表示愿意留在刘武军势内的那一千人马实在靠不住,蒋涭刘武等正忙着笼络这些人马中的头目,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才行。
让他们放弃强大的大魏加入缺兵少将资源匮乏刚刚起家的刘武军,实在是强人所难,只有那些个带着羌部血脉的羌汉混血儿们,似乎比较愿意跟随刘武,可是谁说得准呢?那个西平都尉,也是有羌部血脉的,到底选择了自尽,效忠他心目中的大魏帝国。
“真是讨厌!”马志抱怨道,“要是在姚部那边就成功就好了,我们肯定能多个三两千兵马,肯定能一口气将西平所有城池全部拿下。”
说到底,全怪那个臭老头儿姚仲康。
“对了,主上,”提到姚仲康徐鸿突然想起件事,“主上,上次姚老爷子跟您不是说过一家部落么?主上,事儿谈成了么。”
“嗨,那家……”马志一提到这里恼怒异常,“那家没法谈,真是太离谱了,让老子跟那些女人比斗,还要老子穿女人衣服,真是岂有此理,老子转身就走。汉威,亏得你今天早上去了另外几家没去那儿,不然你非气死不可!”
“有这种事?”刘魏惊奇的瞪大眼睛,一脸兴奋,嚷嚷道:“嘻嘻,我也想看看伯父穿女装呢!”
“臭小子,再胡说八道老子揍你!”
室中立即上演追逐游戏,只不过在看到刘武不悦,讪讪止步。
“伯高,你留下主持城中各处事物,我现在就去莫洛部大营。”刘武道。
“汉威,等明天吧?快到黄昏了,等你到那儿天一定黑了,”马志劝道。
刘武摇头:“我们时间不多了,每个时辰每一刻钟都不能浪费。”说罢,起身道,“大家各负其职,会就开到这里,今日辛苦大家了。”他望着宗容和蒋涭道:“广崇、重德,你们先去睡几个时辰,等东边那些混蛋们到来后,那就糟了。至于安夷城那边,那个苏瓦莫绰能约束苏瓦台的,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总之,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刘武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一个蒋氏家的小子跑过来,一脸惊喜状大声嚷嚷。
“将军!蜀中,蜀中来人啦!”
终于……来了么?
(资治通鉴泰始七年上说。初,大司马陈骞言于帝:“胡烈,牵弘皆勇而无谋,强于自用,非绥边之材也,将为国耻。”牵弘的性格属于刚愎自用,勇猛过人但为人少谋的。其实真实的情况是泰始七年夏。牵弘败亡也正是在凉州,正由于诸胡内叛与秃发树机能合谋,导致牵弘兵困青山,军败身亡。
因此,实际上,在下是将此事提前了,邓艾伐蜀后牵弘才因战功迁转为扬州刺史,故而在本文时,邓艾兵败,牵弘的功劳无从说起,因此身份依旧是陇西太守,这次来西平是调遣羌人加入魏军讨伐秃发树机能,运气不好,被刘武算计兵败了。
此外,勇猛是一回事,怕死被俘又是一回事,怕死投降则又是另一回事,三者互不相干。就像我们的吕布哥,杀人不眨眼,轮到他自己被人绑,还叫疼呢,更是希望跟曹某人密切合作,只要能饶他性命。我也无意诋毁吕哥,毕竟都是人嘛,是人都是这德行,杀别人痛快,自己挨杀,就哭天喊地。)
此外,古人极度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古人轻易不会立誓,一旦立誓都会遵循到底,与今人大为迥易。
展翅之章 节一百一十八:大势
蜀地来人了,预料之中。
先前,刘武与徐鸿他们会面后徐鸿便建议刘武派遣几个可靠的心腹赶回蜀中联系,如今也快一个月了,应该回来了。
只不过,他们带来的人忒少了点,仅仅两百之数。
不过,都是精锐,让徐鸿等人乃至刘武本人错愕的是这些精锐的首领,那是本该驻扎于江油戍的周大。
“将军!”周大乐得合不拢嘴,跑到刘武面前便是单膝下跪,行礼,望着刘武笑嘻嘻道:“将军,末将来也!”
“周大,你,你小子怎么回事?”刘武沉声道:“你怎么到西北来了?”
“那个,”周大难以启齿,犹犹豫豫小声道:“将军,末将是想追随您,所以,辞官不做了。”
“混蛋,你辞的什么官,江油戍那么险要,你不为国效力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刘武大怒,“莫非是你小子当了几天官胆子都没了?”
“将军,才不是呢!”周大委屈道,“魏狗从雪化后就开始攻击我们江油戍和周边几处关隘,我和弟兄们跟着霍头儿分头行动坚守各处隘口在那边死抗了三天才等到涪城的援兵。您瞧瞧末将的胸口……”周大委屈的将衣甲解开,露出那块新疮疤。
刘武沉默。
果然不出所料,南边的正攻开始了。
周大见刘武神色黯然,连忙道:“将军,末将口笨,还是让伯长来跟将军您细细说来吧。”
刘武一愣,那两百个蜀人中,站出一人。
那人正是傅息。
“侯爷,”傅息作揖,恭声道,“在下是听说侯爷您在西北起事,前来追随您的。”
傅息还在守孝,头上依旧披着一条麻布,面无表情。
“你还在守孝,不用来的。”刘武感叹道。
“不,侯爷,在下知道您缺少兵员,在下便带领我傅氏家族子弟兵和一些仰慕侯爷您的蜀中儿郎前来投奔侯爷。侯爷,请允许在下为您效力,在下只要求能在您帐下效力,做个亲随小兵都行。”
身后众蜀兵吵吵嚷嚷着,要为刘武效力。
刘武哽咽着,十分感动,一时间空气中凝滞着一股庞大的气势。这就是威名,这就是人望,此外,支持傅息等人前来的或许还有更坚固的东西,那就是仇恨。
徐鸿正要开口劝刘武收纳。他的这位主上却道:“好,伯长,你就留下来好了,不过我目前只是部分支配西平郡,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只能让你屈尊做个小小队史。”
傅息跪拜道:“下属参见将军大人!”刘武连忙将傅息扶起,笑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徐鸿不说话。
无需多言,闭上眼,凝结心中的是快乐和一丝淡淡惧意。
兵马会越来越多,就像今天这样。
但这位主上可不像看上去那般好对付啊!不但果断明智,不会尽信旁人,且既有名将之实,天下罕有。更重要的是,那燃烧于他体内的一腔热血下,藏着一颗足够让天下颤抖的心啊!
天命在我,大业得成……善待天下百姓。
能追随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是福是祸呢。
幸亏,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我不负你,你不负我。
“主上,”徐鸿慢慢出列,拱手道,“时间紧迫,臣请求您允准先去那边见见牵弘。”
“这位……”周大颇有些疑惑。
“这位是我在新安郡结识的,姓徐名鸿字子迅,南郡人。”
“哦,这不是跟霍头儿是老乡么!”周大兴奋道。
“不敢,不敢。”
“子迅,那就拜托你了。魏儿,你带子迅去那边。”
刘魏称是,带着徐鸿慢慢离去。其余人等重新回到那间房子里,重新议事,先听傅息讲述大概。
……
南边,从这年的春天化冻开始,被刘武屡次戏弄颜面扫地为国人嘲讽的钟会愤怒的向晋公上书请求允准自己继续统领大军攻击蜀国,晋公允准了。于是钟会下令顺着白水河构筑好几座营垒将汉中的兵力分摊开,魏国军势进入阴平废郡。
由于蜀人失去汉中郡再也无力北伐,据传魏国正将扶风北地新平京兆等郡的那些当初被杨阜迁离的武都百姓迁回武都屯垦。一旦到今年秋,武都便能取代长安及陇西为阴平郡前线提供粮秣。
不过在此之前,依旧由陇西和长安负责提供粮草供给阴平前线。凉州的不稳导致陇西郡不能集中全力,所以现在阴平一线的魏军只能仰仗长安的粮草先至汉中再顺白水河一线慢慢运入阴平。
“将军,您知道么!”周大插嘴,“那座廖老爷子修筑的广武军城现在变成了魏狗的前线粮草集散地。”
那座被废弃掉的小城么?
真是不好的消息。
傅息叹息:“现在最最恼人的是我国已经没有足够的壮丁轮替,现在好多士卒都在军中服役超过大半年,虽然将士们对魏狗满怀仇恨,但士气不行了。幸亏西北大乱陇西郡自顾不暇,阴平那边得不到足够粮草无法再调遣更多人马攻击我国。”言即于此,傅息又道:“将军,只有您在西北站稳脚跟,帝国才有喘息之机啊!”
整个南方现在是战火连连。
阴平道由辅国大将军董厥坐镇初具规模的江油城统一调度,来忠坐镇阆中负责米仓道一路,从张绍手中接手家族事务的张遵受命坐镇梓潼负责剑阁一路,自贬前将军暂摄大将军的姜维坐镇涪城调度三大道军务,而宁随、来忠等部机动增援三大道。至于北方,钟会军分成三部,一支继续在剑阁方向正攻。修复栈道,两下反复争夺,剑阁奇险,两方参与正面接触作战的人数不多,就几百对几百,慢慢消耗着。钟会也曾激励士气强行从剑阁关左右的其他几处绝壁峡谷强攻,奈何造化偏佑蜀中,剑阁一带山峰多为刀削斧凿般直上直下,粮草军械运输不便,几次攻击,那些穿越绝壁强行进入蜀中的队伍反倒成为宁随、黄崇等部的俘虏。零零碎碎加起来也三四千人马呢,比剑阁的正攻损失还大。
最后钟会只好放弃。
可是单就三大道正面争夺来看,就够蜀中难受的,尤其是最初一个月内,米仓和剑阁合起来承受的压力都没有阴平强烈。
南方援兵抵达后,重伤的周大被运回江油城救治,身为江油主将,霍俊继续带领队伍跟随董厥左右死抗了几波,直至最终他也身受重伤,亏得华神医妙手才保住了他的小命。当年被两国故意荒废沦为两国缓冲地带导致运输不便的阴平道如今变成蜀中流血不止的伤口。万幸武威之乱,陇西郡那些粮秣被滞留下来,阴平那边的战役才暂告一断落。
刘武明白,他点头,低声道:“只是苦了你们,连累你们背负逃役恶名。”
“没关系!”傅息道,“大家都知道您到西北来了,我们定是来投靠您的,皇帝虽然嘴上不说,还是希望您能成功的。”
“算了吧,傅家的,”周大不屑,“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老儿把我们将军当仇人似的,他希望我们将军成功?笑话!他为了他自己罢了。”
刘武斥喝:“周大!你好歹也是个官,注意体统分寸,不要乱说话。”
周大觉得委屈,闭嘴苦着脸。
“对了,伯长,”刘武面色凝重的望着傅息问道,“阴平道那边到底被攻击了几次?蜀中损失大约多少人马?”
“少说,”傅息迟疑了下,“少说也有一千五百人战死,重伤的好像也有这个数,而且很多重伤兵恐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了,缺胳膊断腿的很多人。”
三千兵,就这么没了,才一个春天来去。蜀中有多少个三千兵经得起折腾的?这才是三大道中的一个,其余两道还没统计在内。
“照这样打下去,蜀中还能顶多久。”蒋涭心痛道。
“重德你先别关心他们吧?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宗容插嘴道,“阴平道那边不打了,那这些兵打算去哪儿?回关中、汉中还是武威、这里?”
这里……
众人心头直冒凉气。
无论武威还是西平,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情,秃发树机能能不能顶得住魏国名将钟会的攻击?
“要是钟会来西北可怎么办啊?”蒋涭发愁道。
“哥,怕什么!钟会是名将,可我们将军一样是名将,谁怕谁?”蒋筑大声嚷嚷。
刘武摇头:“我恐怕是不及他。”
“将军,您怎么说泄气话?”周大急了,低吼:“您可是戏弄过他好几回了,我们还怕他不成?”
刘武道:“那又怎的?当初我们只是逃命,我跟他之间并不算正式交手。且他是个文人我是个武夫,论谋略智慧,我肯定是不及他的。”
他知道他不过是肯跟弟兄们同甘共苦有些武艺有些军心人望,兵法读过点,但所知还是不足,单论智谋韬略,刘武怕是远不及出身名门饱读兵书通晓历史诸事的钟会。
众人无语,连之前蜀中援军到来的兴奋都没了。
“也许,”宗容嗫嚅许久,才说,“主上,也许钟会不一定会来。”
“这是为何?”刘武颇感奇怪。
“兵法最忌临时换帅,钟会既然主持攻蜀大计,应当不会到西北。而且,现在陇西不是已经来了个姓石的将领么,恐怕这次西北攻略就是以此人为主。”
这倒也是,魏国占有绝对优势何必大动干戈调遣钟会前往西北平叛?宗容按下没说的是其实魏国人才济济,用不着全靠钟会。
不过即便是晋公真的调遣钟会前来西北,宗容也不认为钟会真的比众人辅佐下的主公强多少,最大的问题还是兵啊。
那个毒计达成对西北局面有多大影响力宗容不怀疑,但他担心的是时间,若是等敌方兵临城下还是没能全面爆发,那可怎么得了?还不知道那个混蛋到底真干了没有,说到底,宗容是不信任徐鸿的。
一个久居魏国的匪类,一个毫无信义恶毒无耻的匪类,不值得相信。
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