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武又道:“长者,城外寒冷,您还是先回车上,我们先进城再说吧。”
宗预冷冷道:“那王爷您何必在城外迎接老汉?”说完执拗的大步往前走去。
这老家伙,好臭的脾气。
宗容只
给刘武赔礼,刘武依然摇手,表示不介意。西北诸场面,心中的怨愤很快变成对宗容的怜悯。
……
宗预来西北身边没带多少人马,就二三百人模样,也毫无财务。
他带来的只有皇帝地制书。
无他,将刘武由暂摄凉州刺史改为正式任命,且文中劝慰刘武等人安心留在西北不要有什么挂虑。
—
出生蜀中不希望与蜀中翻脸地宗容、诸葛显也都如释重托般松了口气。
看见孙子宗容如此表现。宗预面色不悦。
终于,等西北诸将离开刺史衙门大堂后,宗预冷冷道:“老夫有些话要说,得罪王爷您了。”
刘武一惊,继而大喜过望,连忙道:“长者但说无妨。”
当初。他去傅佥府上吊时,宗预喊他出门就说了几句话,还全是讲北地王的。
幸亏这老家伙对谁都很冲很冷淡,否则刘武还以为是宗预这老家伙瞧不起他,懒得跟他说话。
刘武带着宗预前往后堂密室,只有诸葛显、宗容两人被宗预叫住。
四壁皆为狼皮毛毯,很暖和,这是原先凉州刺史府的陈设。虽然年代久远,而邓士载一向呆在武威城,这些陈设超过十年,不过保养得还算不错。
加上室内中央火盆中那些珍贵昂贵的火炭。
很舒服。
宗预就坐在火边烤着火,一言不发,整个房间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呼吸声。
直到同样围在火堆旁等得莫名其妙不知宗预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地三人心中忐忑不安时,宗预终于抬起眼,开口:“你们好大地胆子,竟然连皇帝派遣的刺史也敢谋杀。”
突然。房内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好久,诸葛显才道:“镇军将军,此事不能怪王爷,并非我等想杀死陈侍郎,只是此人一心只想图求功名,置我西北大局而不顾。也妄顾蜀中百姓的生死。”
“所以你们谋害皇帝特使就有理了么,你们还直不知道大义名分?”宗预狠狠道。
“祖父,”宗容连忙辩解,“其实不是王爷下令的,只是罗尚那小子一时气不过才……”
“住口!西北是谁说了算?是罗尚吗?赵穿之过罪在赵盾,你休要将罪名推托,找人代罪。”宗预将孙子臭骂一通。
显然,宗预已经知道是罗尚干的。也知道大致情况。只是宗预不容反驳将罪名定死在刘武头上。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无可奈何。
又是一阵沉寂,宗预才继续说:“这几天我都听说了,西北的事情你们干得很好。你们总算将西北从魏国夺下来了。王爷,历代汉室先祖都会嘉许您的壮举。诸葛家地小子,你曾祖父(武侯)也会很欣慰地。可是,”语气一转,“陈裕那厮只是个跳梁小丑,你们干嘛不能容忍他呢?哎,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件蠢事么?”
“……”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好一阵,刘武才硬着头皮对宗预道:“长者,不知在下到底做错什么了?”
宗预瞑目一脸痛楚模样,好久才再度睁开眼,对着刘武道:“老夫知道你一心光复汉室,但你野心也大。所以我一直不愿理睬你,何况你的出身特别是你祖母那边。”
帝国在彝林之战一败涂地,光复汉室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所有人都切齿痛恨背信弃义贪图地吴国,虽然梁王刘理身为庶子不能继承大统,但蜀中豪族在面对这一支时都很有成见,加之刘武还有那点下贱的蛮夷血统。
就算刘武为帝国建立无数功勋也不会改变这一事实。
直到炎兴元年,刘武建下通天奇功,而如今更是孤身深入敌境,乃至如斯。
宗预继续道:“你知道么,你儿子出世那天,有多少豪族给你府上送礼?是全部!全部都留了礼单,你已经不是当年了。”
儿子?
刘武懵了,良久才激动地望着宗预:“长者,我,我有儿子啦?”
宗预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西北路途遥远,刘武的确不知道。
“八月壬戌日辰时,华家那女娃儿亲手给她女儿接生。”宗预继续说,“你呀,真该早点回蜀中,也趁机看看你那些女人和你的孩子。”
“可是西北战事吃紧……”宗容为刘武辩解,但话说了一半就被他爷爷打断:“真吃紧?你当老夫当年跟在桓侯身后只是记粮草给养没带兵打过战么,这场仗没三五个月能结束么,西北一旦大雪就得等到来年。哼,都是你们这些愣头小子胡来。陈裕那厮不足为虑,只要稍做手脚就能将那厮玩弄于鼓掌。你们何必杀他?可惜了,真是可惜大好时机。”宗预再度望着刘武道:“你知道么,如果你听从皇帝诏令返回蜀中会发生什么吗?”
被架空囚禁?
刘武想了想觉得不对,若是这样宗预说可惜根本是错地,那宗预到底可惜的是什么呢……
刘武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只好尴尬的摇摇头。
宗预感慨:“说实话。身为同僚我也不
龌龊主意,可是就事论事,我不得不说。”他扫视皆傻傻盯着自己,均一脸期待模样,微微一叹:“辅国大将军他……”
宗预说不下去了,刘武心中一凉,惊道:“难道您地意思是……”他也问不下去。
宗预点点头。惋惜:“薰家那小子至少该再过一二十年才差不多。可惜他撑不住了,倒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不死。”说完也不理会孙子宗容劝自己要好好保重,继续对刘武:“其实若是辅国大将军病故倒也不算极大的缘由,更主要的是大都督那边。”
刘武一阵惊慌:“大都督那边,怎么了?”
虽然刘武对姜维一意孤行屡次北伐无功而返颇有怨言,可是若非姜维鼎力相助,诸葛显和那些财物根本不可能到西北,而刘武也就根本不可能有钱财兑现诺言奖赏诸军。
再者,大都督就算一万个不是但他对帝国地忠诚不容置疑,更是当前蜀中第一栋梁擎天支柱。
姜维万万不能出事。
只听宗预道:“大都督肝脉火气太盛。这些日子华神医屡次劝说大都督好生回成都修养,可惜没有机会,现在总算局面让西北拖住了。我走前朝内正议论到底谁能接任大都督一职都督三大道防务。据我所知,大都督曾上表举荐你领左将军衔暂摄大都督职。”
刘武一脸狐疑,还是不太明白这到底什么意思,左将军官职是很大。但能比快活自在领凉州刺史统御西北更好么?
宗预似是明白刘武的不解,微微一叹:“你呀,野心够大,怎么还不明白吗?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地皇帝他这些年天天春宵,身子怎么熬得住。你知道你走后没过两月他就宣华神医觐见一次,足足有三个朝会没出面呢。”
三人傻兮兮的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宗预没说完。但三人都知道这次怕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宗预摇摇头,又继续望着刘武道:“你啊,真是年轻人心性太过鲁莽了。你可知道现在成都这些天你那位北地王堂弟跟他哥哥太子殿下闹翻了,两人朝上互不说话。路上见面也不搭理。现在朝廷内乱得厉害,这正好是你的机会。”
北地王刘和太子刘璇,宗预虽然还是没说白,宗容已然估摸到大致情况,他惊叫道:“莫非他们正在夺嫡争储?”
宗预点点头,悲愤道:“国事艰难,汉室危急,北地王不但没能亲自上三大道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反倒听信张家那混蛋小子谗言同室操戈。亏老夫当初颇为看重此子,却原来这般不识大体。”
关于北地王,刘武略有耳闻,宗预指的或许是北地王听从张遵地话,开始谋求帝位。也难怪,北地王是刘禅所出,而且刘璇这位太子实在比刘禅还嬉于朝政,日后将汉室命运交给刘璇还不如交给北地王。
可是,现在国事艰难,为了这种事情尔虞我诈争权夺势未免会让蜀中士大夫心寒厌恶。偏偏刘禅身子骨已经快不行了,北地王的所作所为若是按刘武以前来看也很瞧不起,但刘武现在身为一方之主,也渐渐体会到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刘武什么都没说。
“老大人,”刚刚一直沉默旁听地诸葛显终于再度开口了,“老大人您的意思莫非是让王爷暂代大都督主管蜀中,再图进取么?”
这话说得暧昧,不过室中诸人都不是傻瓜,明白这句话的隐含意。
宗容颔首,望着刘武冷冷道:“我虽然还是不喜欢你,但目前看来能复兴汉室者除了你别无他人。你回蜀中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度返回西北继续做你的凉州刺史兼领大都督职,到时候蜀中钱粮任你调度,只要你能运得过来。”
老家伙哼哼冷笑,讥嘲道:“你们真够聪明啊!这下子好了,皇帝坚决让你们安心留在西北。我敢肯定,接替大都督地一定是阎宇那胆小混蛋。而霍俊那小子也快升官了。”
明升暗降?看来,霍俊的好日子快到头了,谁让蜀中战火渐退而他偏偏跟刘武关系太靠近呢。
本来如果刘武返京从姜维手中接替大都督职务——这很有可能,毕竟现在蜀中各家对刘武的战绩十分信服,既然姜维认可,只要整个蜀中各大家族复议,刘武地确很有可能轻松夺取大都督职。
而刘武夺取大都督职务后,便可将霍俊提拔,在刘武返回西北后由霍俊暂摄副都督职,到时候不但霍俊风光了,而且整个蜀中会迅速变成大西北的后勤基地。
要是早知道蜀中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怎么着也该试试,本来大好时机兼并蜀中现在反而被弄巧成拙了。
三人相视苦笑。
“算啦,”宗预安慰三人道,“事已至此悔也无用,现在大雪弥漫道路不畅,一时半会儿我也不回蜀中,我就留在你们这边先帮你们几个月再说。”三人又再度欢喜起来。
飞翔之章 节一百六十九:上兵伐谋
预决定留在西北的当天傍晚,宗预让孙子通知刘武,召开军议。
这次会议暂时只限于刘武的谋臣,不过西平武威金城降伏后,像丘本和党均这样的凉州人现在也算自己人,可以参加。
会议一开始,先由宗容将当前局势做出一个粗略评估以备宗预参考。
西北当前局面还算不错。
虽然由于大雪,牲口缺少草料,榆中城外蛮族大军已然退却。但陇西郡北方要塞狄道已被刘武军在十月中旬攻陷,所以从狄道以北到金城腹地均在刘武控制下,榆中魏军没那么大胆子敢从这一条路线撤退,他们极有可能从南安郡逃离,但是南安郡与金城郡交接处狭长,且其正北侧武威郡目前正处于树机能手下河西鲜卑十一个部落控制地带,想从那边突围也没那么容易。
“我们在上个月将陇西百姓四万五千人迁入我凉州,”宗容一想到这儿便格外得意,这是他的手笔,短短一二十日便能有此战果,也多亏南边魏军残酷镇压,人恐惧帮忙。
他笑嘻嘻道:“现在陇西郡北差不多都被我方搬空了。”
元戎巨弩加之蜀国的攻城器械和联军雄兵数万,所有陇北城市哪敢与这支虎狼之师抗衡?陈裕从蜀中带来的钱粮等物正好成为此役的军资,收买蛮夷,帮助此役顺利达成。
当南边钟会军前锋从武都、阴平艰难通过十三道杀入南陇西郡时。刘武军正在人帮助下掠夺北陇西郡地人口。
等钟会前部攻入陇西中部沨中鸟鼠山一带,北方已变成长达数百里的无人区,所有城池均被摧毁焚烧殆尽,刘武军最后一支部队也顺利带着最后的北陇西百姓通过狄道遁入凉州,然后便是大雪。
“魏人很难从陇西直接攻击凉州,他们需要时间修复城塞并且重新囤积粮草。”
宗容说到这儿意思已经很清晰。榆中城的魏人已成孤军,要么付出惨重代价突围滚出凉州,要么留在凉州慢慢吃光粮食等死,想从陇西等待援军光复金城已经不可能了。
宗容将榆中战况说完后便乖乖坐下,等老爷子发话。
宗预沉思许久:“我在西平听说苍松城外古长城一带和武威西侧张掖等郡仍不在你们控制下,是么?”
“这个……”宗容连忙道,“祖父,那些都不比榆中战事。不足为虑。”
榆中那边无碍那其他两处更不足道哉。
宗预狠狠瞪了孙子一眼,冷冷道:“行军作战谨慎为上,切不可太过大意,否则必有街亭之辱。”
宗容只好乖乖闭嘴,老爷子再度望着刘武道:“王爷,既然现在陇西、榆中等处敌我两军暂处均势,那么我军当乘此良机翦除隐患。”
刘武点头:“孤也早有此意。”
平西将军关彝坐镇金城郡允街,姑臧都尉梁羽坐镇陇西狄道,西平太守马志坐镇西平。其余众将除安置陇西百姓的,都留在姑臧待命。只是没拿定主意到底先攻何处,是攻苍松长城那边还是直捣张掖郡,在这时就听说老爷子到西平了,事情便暂且搁置。
“内患不除,久必成灾。”老头儿踌躇良久,轻轻道。“以老臣愚见,苍松那边兵力虽远多过张掖,但毫无根基又被鲜卑各族围困数月,最为虚弱,王爷您大可从那边入手。”
“啊,祖父大人您说得极是,孙儿也是这样想的。”宗容连忙堆起笑脸跟腔道。
……
千里外陇西郡南端十三道,钟会策马缓行。与身旁统率监督并、冀两州兵马抵达陇西地野王太守司马辅相谈甚欢。
他们的身旁不过百十多步,魏人一批一批将抓捕的那些叛乱人踢倒在地一刀斩杀,无分男女无分老幼。杀死一批再换一批,人头如雨滚落。血流成河,空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和临刑前将死者的哭喊声。
连司马辅都觉得坐不住、脸色微微有些不快,而坐在战马上的钟会无动于衷、嬉笑如故。
“士季老弟,你看是不是该饶过些?他们都是受了汉人蛊惑才犯下如此过错。你若是将他全杀了,那师篡的人头又有何用处?”司马辅跟钟会商议道。
钟会摇头:“师篡丧邦辱国其罪当死,而反逆我大魏者也当杀无赦,不可放过一个,否则日后必定后悔。”
“但是……”司马辅还想再劝。
钟会又抢先说道:“在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晋公啊,且铲除西北隐患西北才能长治久安。”
司马辅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切为了司马家,纵然滥杀无辜有伤天和大道,那也是钟会地过错,日后遭受天谴也怪不得他。
司马辅是已故辅国将军、步兵校尉、侍中贞侯司马和新任卫将军、中领军、典禁兵都督关中的原长城都督司马望的亲弟弟,太傅司马的三子。军镇河北,官虽只为太守,但其父地位超然,其兄风骚独领,所以司马辅是司马家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年四十有六。
本来,他是受命给何曾增援的,但其部队在抵达安定还没到达广魏便发生陇西羌、人起事叛乱,西北大败,特别是襄武陷落,粮草付之一炬,并冀援军就算强行军抵达陇西也只能饿着肚子作战,何况天水、广魏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