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队长?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男人有那么一瞬间露出畏惧的神色,不过那神色立刻就被勇气所覆盖,他上前一步,在喧哗的夜景中,朗声说道:
“白牙大人,祭奠亡者的盂兰盆节,我为那些祭无可祭的人家而来。”
“哦,是么?“白牙似乎很感兴趣的问道。
已经下定决心的中村并不为白牙的神色所动,他微微避开白牙的眼睛,继续说道:
“只因他们的亲人,在血之峡谷死不瞑目!”
白牙不语,中村似乎想起了那日的情形,胸中的怒火让他更加逼近一步,直视向白牙的眼睛:
“白牙大人,您的英雄事迹一向是我等所钦佩的,我们也不知道村子对于此事究竟有什么样的考虑。”
顿了顿,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字道:“但是,只有临战而退,致使我等亲人之死,还望您务必给我们一个说法。”
诚默然,回头看去,白牙身边的卡卡西已经一副炸毛的样子,只是被白牙摁住肩膀,没有爆发,但还是瞪着眼睛恨不得要一口生吞了这些人。
止住了儿子,白牙轻轻道:“当时你们也在场,战和不战的理由,想必你们也清楚吧?”
中村却并不想理会白牙说了些什么,他挺直了腰杆站着,重复道:“我只清楚村子的任务是护送他们回归,白牙大人却放弃了任务!”
“继续任务?哪怕任务团的所有人都死在那里?”
中村态度强硬,白牙当然更加不会有所退避,不管对错如何,双方实力的差距,就注定了在气势这种精神层次的对抗上,中村不可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上风。
“只要能完成任务,木叶的忍者岂会怕死?白牙大人这么说,未免太小看了我们!”
“'我们'?”白牙冷笑起来,语气尖锐的道:“这任务的目标里,可没有其他人的亲人。”
这话实在太过诛心,连诚的脸色都不由得变了变,被直接讥讽的中村更是脸色铁青。
“白牙大人!你……您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的,这次任务的目标是涉及到了我们的亲人,但是在其他的任务里,我等也从来未曾因为不涉及自身就贪生怕死过!”
白牙叹息一声,与因自己的决策而痛失亲人的下属如此对峙,实在并非他所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此有丝毫的后悔和动摇:“但是也从来没有人要求过,让你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为了别人的亲人舍身而战,不是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白牙毫不怀疑中村为了亲人而舍身的决心,甚至也不怀疑中村执行村子命令时的勇气。
但是,在别人不愿的条件下,让别人为了自己的亲人而牺牲,这难道不是一种利用吗?
白牙清楚的知道,木叶的忍者为任务、为村子而牺牲的勇气,所以,他也知道自己与中村最大的分歧在哪里。
“村子的荣誉涉及到我们每个人的利益,或许一次任务与自身无关,但那不是可以轻易放弃的理由!因为这个任务可能关系着其他同伴的利益和存亡。而其他同伴在进行的任务,说不定正是在舍生忘死的保卫你!
“彼此之间可能并不相识,但是正是村子的兴亡,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而任务这种东西,就是关系到村子兴亡的大事,所以,全力完成任务,就是身为忍者必须遵守的'规则'!”
看,来了,白牙知道他在混淆什么。
村子的荣辱和个人的兴衰息息相关,这是一种多美丽的说辞。
可是不是的,就跟白牙刚刚所问的那个问题一样,并不是每一个任务,都与个人有关。忍者,会被要求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之下,为了一些莫名的东西而战。
——作为个人的忍者,会被利用,会被像是工具一样的毫无价值地弃用。
为了集体的延续,必要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但并不是每一个牺牲,都是必要的。
村子的荣辱,这东西实在太过复杂,判别的标准也只是掌握在'少数人'和'多数人'手上。
作为忍者,他的牺牲与否,往往由上层的'少数人'来决定。
作为个人,他的牺牲是否有价值,往往由除他之外的'多数人'来判断。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么,是否应该牺牲,牺牲是否有价值,应不应该由牺牲者自己来判断?
不是不能牺牲,而是,一个人的牺牲,不应该是为了什么,而只能是因为他自己愿意去牺牲。
只有做到了这一点,白牙才会承认,这个人并不是作为谁的工具而死掉的。
忍者,不应该是任何人的工具。
白牙默默的想着,听到中村意气激昂的话: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不遵守规则的忍者,统统都是废物!”
言罢,中村伏地跪倒,他身边的众人也纷纷而跪,霎时间倒下一片,在原本热闹的街上十分显眼。
“白牙大人,在村子里,您无法杀我——您既然杀不了我,我就必将会为死去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第68章 瞒()
这话一说,白牙几乎下意识的就在心里浮起一丝冰凉的杀意。
——敢在我面前如此,是以为我手中之刃不够锋利吗?
人流渐息,但却无人驻足围观,街角处,房顶上,数十名执勤的宇智波族人不知何时出现,正阴冷的望向这边,就在这几句对话的片刻时间,人们已经离开了这条街道,警备部队也做出了反应,宇智波身为大忍族的纪律和气质尽显。
原本跟在大长老身边的一个侍者从后面走过来,靠近白牙轻声道:“白牙大人,要不要……”
“不了,谢谢,让他们走吧。”转眼间按捺住了心中的杀意,白牙摇头。
那人微一示意,警备队的首领走到中村跟前,冷冷道:
“跟我走吧,不要逼我动粗——宇智波家,还轮不到你们来这里撒野!”
中村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深深的看了白牙一眼,领着一群身着丧服的人,默不作声的离开了。警备队的人跟在后面,要到确认他们离开宇智波的势力范围为止。
真是一场闹剧。
大长老目光瞥过那个回到自己身边的族人,从路边摊贩的架子上取下一支木质缀玉的簪子,细心插在世界挽好的长发上。
火焰与灯光辉映下,那簪子闪动着黄金般的色泽。
世界清澈的目光从街的那边收回,像是为了这只并不如何值钱的簪子道谢般,笑着道:“谢谢爷爷。”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白牙不甚在意地摸了摸卡卡西的头,说道:“那好,接下来我再带卡卡西到别的地方逛一逛,诚你可别忘了,明天早点到。”
“嗯。”诚点头答应,把目光转向了卡卡西,比起之前逛街时那幅兴高采烈的样子,这孩子一下气消沉了不少。
“那就回见了。”白牙摇头笑着任由卡卡西抓着自己的衣衫,转身,一大一小两个身着传统节日宽松长服的身影,就混进了不远处另一个喧闹的街景中。
诚心绪复杂,但不便在原地耽搁太久,加快步伐,赶上了大长老一行人。
警备队的人撤走,禁行也就解除,人流从身边涌入,身后的那条街道,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和喧哗。
“大长老。”
“嗯。“大长老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不感兴趣。
诚自然只有乖乖的归队,站在世界之旁,看她趁大长老不注意的时候冲自己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露出一个苦笑,当然不是为了大长老对自己态度的不够亲热,而是白牙的事情,让他心中沉重。
这些人背后,究竟有没有人暗中指使?
要不是白牙恰好来到了规矩森严的宇智波家聚居地,换作村子其他的热闹地点,被这么来上一出,造成的影响和混乱不必说,会对白牙造成多大的损失倒不至于,但是面子上狠狠的折损,却是免不了的。
在原本就对白牙不利的舆论环境下,这一场颇为戏剧化的闹剧,究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村子多次弹压之下,蠢蠢欲动的暗流,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前进,世界心情高兴,毕竟,即使再受宠爱,大长老百忙之中能抽空陪她逛街的时间,还是屈指可数的。但是这高兴却不是为了她自己,懂事的少女,在这期间一直想方设法想要讨老人开心,在她的记忆里,老人能放下琐事,放松他自己的时间,更是少中又少。
族街内已经足够繁华和欢乐,大长老也没有出族街去别处看看的意思,虽然街上人流如织,但是这些人所到之处,人们自然礼让,或在道路两旁,或在远处侧立,纷纷安静行礼问好,待大长老经过之后,才又重新欢庆。
静寂和喧哗,一条街上往往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形,但却又如此和谐有序。
“啊,是光姐。”世界正挽着老人的手腕,指着街两旁那两排散发出金白色光芒的玻璃和纸所制的花灯,一个高挑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
正是宇智波光一家,两个女儿各持一盏小灯,身穿略嫌宽松的浴衣,宇智波林茂和宇智波秀子两夫妇,像是无数普通的父母一样,微笑着跟随在两个少女身后。
大长老一行走过,一家四口退让到道路旁,安静的垂下目光,等待他们经过。
听到世界清脆的声音,林茂与秀子对视一眼,带着两个女儿走过来,带着一丝微笑和一丝讨好行礼道:“参见大长老,世界小姐,您好。”
光和清溪跟在身后,清溪是沉默惯了,光看了世界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强笑道:“世界,你好……不,参见大长老。”
大长老双目微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世界发现似乎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时机,心里暗暗自责,忙扯了扯爷爷的袖口,边向前走,边道:“光姐,明天一起逛街哦。”
光是怎么了?是因为大长老的存在?
平时大大咧咧的光可看不出对家族上层有这么大的敬畏,诚担心地看着低头不语的光,与擦肩而过的清溪隔着厚厚的流海缝隙对视一眼,少女明亮的眸子露出同样的疑惑以及“放心吧”的意味。
两帮人交错而过,待大长老一行走远,这片街上恢复了喧闹。
“姐?”清溪柔软而疑惑的声音。
光直起身体,拍拍高耸的胸口:“哎呀,竟然会碰上大长老,好紧张。”
只是她脸上表情夸张,哪有紧张的样子?
灯火下,清溪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这个动作,让她流海下的半边面庞更显得如玉般毫无瑕疵,几个恰好注意到的人都是一愣。
少女提着灯笼继续向前走,刻意避过了那几人追逐的目光。
不说算了,反正从小到大,姐姐想要瞒着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清溪半是赌气,半是无奈的想。
第69章 重量()
除了刚刚在等待诚的那点时间,老人只是在街上到处走走看看,而没有作任何的停留。
他那对已经因为苍老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眸子里,闪动的是安逸平静的光芒。
眼前的灯光,金色、白色、红色,到处奔跑的孩子,摩肩擦踵的人们喧哗而快乐,他们脸上和眼睛里的神情,说明他们的确已经远离了流离失所和饥寒交迫。
几十年前的宇智波家不是这样的,战争、饥饿、流浪,无家可归,没有任何一次睡眠可以安心的闭上眼睛,年少时所经历的一切深深的刻印在大长老的心中。
但是时光实在太过厚重,它覆盖在大长老的生命中,让他都已经忘记了亲手将父母的尸体埋葬时的感觉了。
现如今,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族街上这一刻的喧哗和热闹,还有空气中无所不在的生命的活力。
“回去吧。”
“嗯?爷爷,你说什么?”
世界的问题让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的那一句话因为某种感情的阻塞而在喉头化作一声咕隆,他顿了顿,咽下了那阵干涩,开口道:“爷爷要回去了,你们继续逛吧——诚,照顾好世界。”
诚点头,世界伸手抓住大长老的手,摇了摇,撒娇道:
“难得这么热闹,就不能多逛一会儿吗?”
大长老开怀笑着摸了摸世界的头顶,摇头道:“爷爷累了,而且,世界这么懂事,我已经很开心了。”
少女读懂了老人动作里的宽慰和坚持,不敢再劝,只好后退一步,和诚站在一起,目送一大帮人簇拥着这个宇智波族内最有权势的老人渐渐远去。
没有了大长老的存在,虽然人们对世界尊敬有加,但是并不会出现之前清路一般的夸张情形。
人流将两人淹没,左右经过的族人都对两人微笑行礼。
数道气息隐蔽在左右,诚知道那是对世界的保护,并不在意。
“诚,你说。”边对族人们的善意一一回以眼神,世界牵起了诚的袖子,闷闷地说道。
“什么?”诚随着世界慢慢在人群中走着,对她没头没脑的话反问道。
“你说,爷爷会不会很累啊?”少女低声说道,声音因她温柔的心情而显得糯软。
“大长老只是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场合吧。”诚安慰她道。
“骗人。”
“额,没有。你想啊,这也是因为族人们对大长老的尊敬,他也不想影响到族人们的节日啊。”
世界甩开他的手,闷声向前走着。
从左右分开的族人的脸上的神情,能看得出背对着自己的少女依然优雅而有礼,只是她快速的脚步还是说明了她不爽的心情。
生气了?
诚快走几步,赶上少女的步伐,随着她的速度并肩走着,不过并没有开口。
眼角余光扫过,世界把脸偏向道路的另一边,证明了即使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也不会被理睬。
光线变换,少女洁白的脸颊被一枚突然升空的烟火照得一亮。
她停下来,仰头看着。
这是一枚信号弹,表示烟火大会即将开始。
大地上的万家灯火连绵不断,但是这人造的光芒只有区区一点高度,并不足以染指天空。除了那一轮高高在上的皎月,夜穹重又陷入一片纯净的黑暗。
世界幽幽的声音响起:“诚,我又不是傻瓜啦。”
诚保持沉默,只是因为猜不透女孩的心思。
“爷爷说,上位者,并不能失去上位者的姿态。
“爷爷说,人心是人心,即使是为了聚拢人心,上位者也不能让人有一种毫无距离感的错觉。
“我知道这只是一件小事,而且这可能也只是我自己的臆测。爷爷明明是为了家族,为了族人,可是却每时每刻都在——在族人和他自己之间,筑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明明就是为了族人,但是他却从不信任族人——你别这么看我啦,我知道这种想法太幼稚,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么做的他,谁也无法信任的他,会不会其实已经很累了呢?”
这是少女内心的疑问,一个她自己已经有了确定答案的问题,所以诚无法回答。
他不理解大长老——至少不像世界这样努力的试图理解。
在他眼里,在大多数宇智波家族的成员眼里,位高权重的大长老,在家族内只手遮天,没有几个人敢于无视他的威严,一言之下,就可以决定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