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醒世因缘传 作者:西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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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醒世因缘传 作者:西周生-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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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还得自己到家。一应珍珠、冰片、牛黄、狗宝、朝脑、麝香,都是我自己收着,没教别人经手;这升轻粉、打灵药、切人参、蒸天麻,都要一副应用的器具哩,这都要费措处,我自己不到家,怎么成得?脱不了这蚀败肉还是四五日的工夫。这四五日里边,我到家不都俱各完了?〃  
  狄员外见留他不住,只得许他次早家去。明早起来,打发他吃了饭,备了骡子,叫了觅汉跟着,称了三两银子,叫他自家随便买药。他又不肯直捷收去,说道:〃不消银子。这药就只珍珠是贵药,我家里有收着的。新近一个贩珍珠的客人来,我换了他有半斤,都是豌豆大滚圆的珠子。这药使不的二两多银就够了。冰片,咱家里也有。除了这两件,别的甚么黄芪、甘草、芍药、当归,那能使几个钱?咱是一家人,何必论这个?〃狄员外道:〃虽是家里有,可也要使钱买,把这银子收了倒好。〃  
  这艾前川口里说着推辞的话,已是把银子袖到袖中去了。狄员外送他上了头口,说道:〃第四日准准的望你来到。〃千叮万嘱而别。  
  狄希陈那日临睡的时节,艾前川与他洗净了疮上了蚀药,贴了五虎膏。睡到五更,这疮一步步疼得紧将上来。狄希陈叫他父亲与艾前川说知。艾前川道:〃这要蚀去败肉,怎得不疼?我昨日已是说了,这坏了的疮,叫他起死回生哩。要一点苦也不受,你倒肯呀?〃  
  及至艾前川行后,这疮一时疼似一时,一刻难挨一刻,疼的发昏致命,恶心眼花,只是愿死,再不求生。再要问他声所以,那里得个艾前川挝到跟前!  
  疼到半夜,一阵阵只要发昏死去,狄员外只得替他揭了膏药,用温汤洗净,只见那疮都变了扭黑的颜色,蚀有一指多深,把肉都翻出朝外,渐觉疼稍可忍。  
  却说艾前咱以得家内,那里什么合药!拿着那狄家的四两花银籴米称面的快活。跟去的觅汉见他第四日不肯起身,再三央请他,甚么是肯动!见觅汉催得紧了,方说:〃那疮是个治不好的低物件,我看你家又是个舍不得钱的人家,这疮难治!我不去了!你牵了骡子去罢。〃觅汉道:〃好你呀,这是说的甚么话!你不治。可也早说,怎么耽搁这几日?你怎么就知道俺主人家是个舍不得钱原?俺主人家七十的人了,只有这一个小主人家,甚么是大事?你要钱,明讲!怎么耽误着人家的病哩!〃  
  艾前川道:〃你要叫我治这个疮,你流水家去与我二十两银!先与我十两,其余的十两立个帖儿,待我治好了谢我。要依我如此,你到家拿了十两银和立的帖子来,我就去!要不依我,我就不消来!我待往泰安州烧香去哩!〃  
  觅汉无可奈何,只得牵了骡子独自四家,将艾前川的说话,一一对狄员外说了。不知狄员外如何措处?其说甚长,再听后回述说。     
  
   

 
 
 
   
    
  
第六十七回 艾回子打脱主顾 陈少潭举荐良医     
  
  
  一膏能值几?末药岂钱多? 
  贪心如壑是疮科,惟愿将人全产往家驮。  
  细君心亦恨,干仆怨难磨。 
  毁伤厨柜与炉锅,准去紫花皮袄没腾挪。  
  ——右调《南柯子》  
  自从艾前川去后,狄希陈那疮疼的见鬼见神,杀狼地动的叫唤。只得将膏药揭去,末药洗净。虽然痛觉少止,那疮受了那毒药的气味,扭黑的锁住了口,只往里蚀。等那艾前川到,一日即同一年,极的个狄员外眼里插柴。等到第四日,狄员外就象卧不定的兔儿一般,走进走出,甚是心焦。等到午转时候,远远的不见艾前川,只见跟他去的那个觅汉骑了骡子回来。狄员外不见艾前川来到,问了一声,给了个闭气。觅汉把自己那怎样央他,与他那要银子立文书怎样刁蹬的情节,一一说了。  
  狄员外乍然听见,那痛儿子的心盛,也不免躁极了一会,随即转念,说道:〃罢,罢!这是用他救命哩,合他赌的气么?甚么是先与十两,后与十两,又好立张文书!我爽利就把这十两银一总与了他。他若有本事一日治好了,也是这二十两谢礼。你去吃了饭,我设处了银子,你把咱那黄骡合那青骒骡喂上,你骑着一个,牵着一个,快些回去接了他来;就今日赶不进城去,你就在东关里宿了,明日早进城。我赶日西专等你到。这骡只怕乏了,留下他罢。〃  
  狄员外合觅汉正在大门外说话,一个后街上住的陈少谭走来。狄员外迎到街房,作了揖。狄员外道:〃陈老哥,你待往那去?家里坐坐吃茶。〃陈少潭道:〃我还有点小事儿待做哩,改日扰茶罢。你脸上忙忙的是怎么?〃狄员外道:〃我心里不自在。陈老哥,你就看出来了么?学生砍着胳膊,不知怎么把疮就发了。请了府里的艾回回来治,他说回家去配药,临去上了些细药面子,贴上一贴膏药,疼的个孩子杀毛树恐的叫唤。我从新叫他揭了膏药,把那面子药洗了,疼觉住了些,把那疮弄的扭黑,只往里蚀。他倒挨磨了今日四日,他爽利不来了。他说:'你要叫我治这个疮,你与我二十两银,先给我十两,再立十两的帖儿与我,好了再与我那十两。'你要钱可也自家来;你一边治着一边要不迟。这是甚么事?你且高枝儿上站着勒掯哩!〃陈少潭道:〃他既是这么等的,你可怎处?〃狄员外道:〃咱用他救孩子的命哩,咱说的么!什么先十两后十两哩,我爽利一总给他二十两去。他满了心,他可来呀。前日他来,送了一两开药箱的喜钱,临去又与了他三两银配药。〃陈少潭说:〃咱到里头坐坐。〃  
  狄员外让到客位,拱手坐下,叫人家去看茶。陈少谭道:〃这艾满辣号是艾前川呀;狄哥,你素日合他相厚么?〃狄员外道:〃那哩?也是听见人说,平日不认的他。〃陈少潭道:〃你不认的,你就冒冒失失的请他?这外科十个倒有十一个是低人,这艾满辣是那低人之中更是最低无比的东西!你就合他打结交?他自来治人,必定使毒药把疮治坏了,他才合人讲钱,一五一十的抠着要。他治坏了的疮,别人又治不好了,他'蛇钻的窟窿蛇知道'。  
  〃历城县裴大爷臁亮骨,使手蒯了个疮,疼的穿不得靴,叫他治治,他就使上毒药,差一点儿没把裴大爷疼杀。差了两个快手鹰左脚锁了去,裴大爷没由他开口,就套夹棍。他那片嘴就象救月儿一般,说:'老爷,这虽是个伤手疮,长的去处不好,汤汤儿就成了臁疮,叫那皮靴熏坏了,要不把那丁住的坏皮蚀的净了,这光骨头上怎么生肌?凡百的疮,疼的容易治。这疼一定是蚀净了败肉,医生能叫老爷即时就止了疼,次日就干了脓,第二日就收口,第三日就好;如再治不好,领老爷的夹打不迟。'老裴说:'且放起他来,三日治不好,叫他死不难!'他弄上点子的药,熬了些水替他洗了,上了些面子,换上了帖膏药,那疼就似挝了去也没有这们好了!老裴说:'你在本县身上还这们大胆,你在平人手里还不知怎么可恶哩!你只别治杀了人,犯在我手里,我可叫你活不成!赏他一两银子去罢!'  
  〃他的丈母也是长了个疖子,问他要了帖膏药,他也把那起疼坏疮的膏药与了他一帖,把个老婆子也只差了一点儿没疼杀。老婆子上门来发作,他可雌着嘴笑,叫他老婆兜脸打了几个嘴巴。他说:'我知道真个是他用来么?我当是他要给别人贴来。另拿帖膏药贴上罢呀仔么?'  
  〃马义斋家好哩,只是马义斋可别屈了他,他倒没治杀他。马义斋死了,他全家大小穿着孝,一日三遍往他铺子门口烧纸哭叫,作践了个臭死。捏着头皮儿,只怕老裴知道他治杀了人,合他算帐。论他实是有几个极好的方,手段也极去的,只是为人又歪又低。  
  〃你昨日只该请南门外岳庙后的赵杏川好来,是王府的医官,为人忠诚,可是外科的那些歪憋他没有一些儿但这外科们可也怪不的他,不肯使手段,人可也就不肯给钱。本事尽好,家里可穷。你这去要是艾满辣再勒掯不来,你就请了赵杏川来,你说是我荐的。治好了,你有四五两银子谢他,他就知感不尽的,不照依那歪扶养的又歪又吃大食。〃  
  狄员外道:〃他既是这们歪憋,咱不请他,咱就请赵杏川罢仔么?〃陈少潭道:〃你已是叫他治了会子,又与了他三四两银子买药去了,怎么又好换的?爽利叫他治罢。〃狄员外道:〃要是再没有别的好人,咱只得求他;既是有赵杏川这好相处的人,咱放着不合他相处,可合这歪人皮缠为甚么?万一来到,咱一错二误的管待不周,或是他再另起甚么念头,他再使出甚么低手段来,这孩子可是难搭救了。咱就象马义斋家往他铺子门口烧纸哭叫,就叫他偿了命,济的甚么事?陈老哥,就央你写个字儿,封二两银子,叫他家里安排安排,咱请了赵杏川来罢。〃陈少潭道:〃咱改了请赵杏川,那艾前川买药的三两银子只怕倒不出来呀。〃狄员外道:〃那买药的三两银是咱不消提的了。〃陈少潭道:〃这也罢了。你取个封套合个折柬儿来,我就在这里写个字罢。〃狄员外叫人取过文房四宝。陈少潭研墨舒纸,写道:  
  侍教生陈治道拜上杏川赵兄门下:久违大教,渴想!渴想!有舍亲狄宾梁令郎长一创,生盛夸赵兄妙手,舍亲敬差人骡薄礼,专迎尊驾,幸即亲临敝镇。倘得痊愈,恩有重谢,不敢有违。速速!专候。治道再叩。  
  将书递与狄员外看了,封口严密,封了二两书仪,差了觅汉,星飞前去迎接赵杏川前来治疮。觅汉骑着一个骡子,牵着一个骡子,飞奔而去。  
  却说艾前川料的狄家父子是个庄户人家,只晓得有个艾满辣是个明医,那里还晓得别有甚人;且是那三两买药的银子是个管头,怕他再往那去?单单等那觅汉回来,不怕他不先送这十两银子合那十两的文书。只见呆老婆等汉的一般,等了一日不到,已甚觉心慌;等了二日不来,看看的知道有些豁脱;等到三日不见狄家人到,艾前川自己已是又焦又悔,怎又当得个老婆走在耳朵边唧唧哝哝个不了,千声骂是〃贪心的狠忘八〃,万声骂是〃喂不饱的狠强人!〃〃这们一个有体面大手段的人家,不会拿着体面去使他的钱,小见薄德的按着葫芦抠子儿!你既是显了手段,叫人受着苦,你可还快着去治他呀!你可又勒掯不去!人受一口气,宁喂狼不喂狗的人,要是给人个好手段,别人叫他疼,你能叫他别疼,你可回家不去了,人还有想你的。你把人治的叫苦连天的,你可勒掯着人家不去,人可为着甚么想头还想你么?捎来买药的三两银子,你使了他的。他说不请你看疮了,他没有不来要这银子的。咱先讲开:我的几件绢片子,我可不许你当我的,你就别处流水刷括了给他!县上老裴张着网儿等你哩,要是嚷到他耳朵里,只怕你不死也去层皮!〃翻来覆去,这老婆的舌头絮叨个不了。  
  这艾回子平日是个惧内的人,如今掉了一股大财,且又要倒出那三两银去,已是一肚子闷火;再搭上一个回回婆琅着个东瓜青白脸,翻撅着个赤剥紫红唇,高着个羊鼻梁,凸着两个狗颧骨,三声紧,两声慢,数说个无了无休,着极的人激出一段火性,把那柜上使手尽力一拍,嚷道:〃没眼色的淡嘴贼私窠子!你劈拉着腿去坐崖头挣不的钱么?只在人那耳旁里放那狗臭屁不了!我使那叫鸡巴捣瞎你妈那眼好来!〃  
  看官听说:那回回婆毒似金刚,狠如罗刹,是受老公这样骂的?登时竖起双眉,瞪了两眼,吼的一声,伸过手去,把一顶八钱银子新买的马尾登云方巾挦将下来,扯的粉碎,上边使那紫茄子般的拳头就抿,下边使那两只稍瓜长的大脚就踢,口里那说不出口、听不入耳的那话就骂。这艾前川既是惹发了他的性子,你爽俐与他反乱一场,出出你那闷恼,却不也好?谁知见他咆咻起来,回嗔作喜,赔礼不迭。那回回婆既是开了手脚,甚么是再收救得住,声声只说:〃该千刀万剐的死强人!从几时敢这们欺心!我合你过你娘的甚么臭扶日子!〃把一个药箱,拿起那压药铡的石狮子来一顿砸的稀烂,将一把药铡在门槛底下别成两截;走到后面,把一个做饭的小锅,一个插小豆腐的大锅,打的粉碎;又待打那盆罐碗盏缸瓮瓶坛,艾回子只得跪了拉他。那回子平日是晓得些把势的人,谁知触怒了凶神,甚么把势还待使得出来,叫他就象驱羊遣狗相似。  
  正在那里夫妻相打,觅汉请到了赵杏川,送了书礼,许了即时收拾药料衣装,时下就要起身。觅汉想道:〃赵医官收拾行李,必定也还有一会工夫。艾回子既然勒掯不去,另请了别人,他前日那买药的三两银子,主人家说舍掉不问他要,我如今到他那里问他要那银来。陈爷说他怕的是那历城县裴大爷。他若不与我时,我拾他两头,拉了合他往历城县门口声冤。他总不肯全付还我,就是二两一两也好。〃凶凶的走到那边。艾回子正与老婆合着气,看见那觅汉手里不曾拿着甚么书礼,又不曾牵着甚么马骡,满面怒容,料得不是甚么好的光景,勉强说道:〃管家,你此来是接我哩么?〃  
  觅汉道:〃不用你了。你说的那话,我尽都与主人家说了。主人家说:你若用心看得好,莫说二十两,半现半赊,就是预先全送也有,就是再添十两三十两也有;你把人使了毒药,叫人要死不活,你却支调来家,勒掯不去,情上恼人,赌气不叫你治,差了人往临清另请人去了;叫我来要那买药的三两银子哩。那一两原是送你开箱的喜钱,免追罢了。〃  
  艾回子道:〃好管家,那一日我吃了几钟烧酒,空心头就醉了,你又催逼着我起身,我酒醉中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臭屁,谁料你就认了真,对着狄员外说。狄员外是错待了人的?可不叫他怪么?我见你去了又不回来,叫我想道:只怕是我那清早醉了,说了甚么不中听的话。叫你去了,俺婆子才一五一十的学给我。俺婆子抱怨,说我把财神使脚踢。我又后悔,没要紧大清早神差鬼使的吃了这血条子,甚么脸儿见你员外?羞杀人!管家,你牵的是甚头口?我即时就合你去,一切用的药,我都收拾停当了。〃  
  觅汉道:〃俺员外没说接你去,只说:'你问他要了那三两买药的银子来。你若要不将来,我坐你的工价。〃艾回子道:〃那银子我已尽数买过药了,那里还有银子?这是员外不耐烦我的话。你没有生口,咱走到东关春牛庙门口,我自己雇上个驴去。我尽着力量治,治好了,我也不敢望谢,只结个相识。〃觅汉道:〃俺往临清另请好明医去了,不用你治。你只把那银子给我拿了去。〃艾前川道:〃银子使了,你改日来取罢。〃  
  觅汉道:〃改日取罢!你只再说不给,你试试!〃艾前川道:〃有银子肯不给你么?实是买药使了。要不,你拿了药去。再不,你等着使了药,另赚了钱给你。〃觅汉照着艾前川的胸膛猛割丁拾了一头,扯着就往县门口吆喝道:〃你骗了人家的钱来,勒掯着不替人治疮,把人的疮使低心弄的恶发了,误了人的性命,咱往县里禀裴大爷去!〃  
  艾前川口里强着,身子往后倒退。那回回婆从里头提溜着艾前川一领花布表月白绫吊边的一领羊皮袄子,丢给那觅汉道:〃那银子他已使的没了,你拿了这皮袄子去。他有银子,你赎与他;他没银子赎,你怕卖不出三两银子来么?〃  
  觅汉道:〃要不将银子去,员外坐我的工食哩。我要这穷嫌富不要的杭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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