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片刻,冥皇伸手一指,二人之间的桌子上,突然多出了一只四角香炉,炉中点了一支香烟袅袅,不住往房顶升去,香炉壁上,刻了挂着一幅白描的寒山拾得图,寥寥不多几笔,却画得两位高僧神采栩栩,平凡不解其意,问道:“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冥皇闻言不答,反而摆了摆手,问道:“小兄弟,这一次你是自己上來的么。”平凡点了点头,答了声是,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在此之前,王初平前辈曾经见过晚辈一面,问了晚辈几个问睿!壁せ饰⑽Ⅱナ祝辽溃骸罢獗闶橇耍以纫蚕耄テ灸阋蝗酥Γ幢鼐湍苷饷纯焐蟻恚瓉硭娉鍪职锬銇碜牛撸ㄗ拥故遣恍 !
平凡听他语气不善,不由得心中一跳,忙道:“前辈不要误会,王初平前辈并不曾出手相帮,只是问了晚辈几个问睿樟耍氨泊笕舜罅浚骨肭虿灰阉藕谩!壁せ饰叛裕成约汉停娴溃骸靶⌒值埽闳缃褡陨砟驯#床豢舷蛭仪笕模趺捶吹刮笃鹎閬恚训滥憔筒缓ε旅础!
平凡微微一笑,答道:“前辈若想杀我,九幽魔狱之中我就该死了,又怎能活到现在,更何况前辈曾经说过,只要我上了这座山峰,那件宝物便任我取了去,事先并不曾说过,不许别人帮忙,前辈身为冥皇,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还能不算数么。”
“本座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冥皇闻言一笑,淡淡的道:“小兄弟,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问了你哪三个问睿!逼椒惨膊灰鳎惹岸曰八盗耍せ室槐咔闾槐哂檬智崆徇祷髯烂妫匀惶闷奈肷瘢鹊狡椒卜炙狄驯希せ屎鋈惶鹜穪恚实溃骸靶⌒值埽咀饫铮灿幸桓鑫暑},不知你可有兴趣听上一听。”平凡听了,却并不急着回答,反问道:“不知前辈的这个问睿悴凰愣晕业淖詈笠桓隹佳椤!壁せ饰⑽⒁恍Γ鸬溃骸靶⌒值芩凳牵蔷退闶前桑还勖怯醒栽谙龋羰悄愦鸬贸鰜恚咀憬吮桓队肽悖蝗羰悄愦鸩怀鰜恚闱肽愕绞酥刳び凶呱弦辉猓兑环绾巍!逼椒参叛裕成偈币槐洌淅涞牡溃骸笆乱阎链耍一褂惺裁雌渌难≡衩矗氨睬氤鲱}吧。”
冥皇含笑点头,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善于牧羊,曰积月累,竟然攒了一大笔钱,不过这人生來小气,从來都不肯用钱,别说施舍穷人,救济贫苦,就连他自己,平曰里也是节衣缩食,不舍得多花一文钱”平凡听到此处,点了点头,说道:“是了,这是《百喻经》,原來前辈是想考我佛经來着。”
冥皇被他出言打断,也不恼怒,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后來有一个人十分狡猾,听说此人不但十分有钱,而且姓子愚直,又极想娶妻,于是就编了一个谎话,骗他道:‘我知道某处有一位女子十分美貌,不如由我做媒,帮你娶她做妻子吧,’那牧羊人很是喜欢,就给了他许多财物,过了一年,那人又道:‘你妻子已给你生了一个儿子,’牧羊人从未见过妻子,但听说已生儿子,更加高兴,又给了他许多财物,后來那人又道:‘你儿子已经死啦,’牧羊人大哭不已,万分悲伤。”
平凡听到此处,心中大是不解,挠了挠头道:“前辈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冥皇摇了摇头,叹道:“傻孩子,傻孩子,世人愚钝,往往只为眼前的事物所惑,殊不知名利权位、得失荣辱,都不过是一时之事,一旦时过境迁,自然不复存在,修道之人欲求长生,看來似乎比凡人追求高尚一些,可是一旦得了长生,拥有了无边法力,又该如何。”平凡一听,顿时讷讷的说不出话來,
这一瞬间,他的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來,久久不能平复,他抬起头來,茫然望天,自言自语的道:“是啊,修道是为了长生,可是长生之后呢,长生之后又能怎样,我,我怎么洠в邢氲健!
如此沉思良久,不由得又是迷茫,又是糊涂,眼见炉中线香越燃越短,顿时焦躁起來,当下匍匐在地,问道:“敢问前辈,长生之后,又该怎样。”
“你想知道么。”冥皇回过头來,眼神忽然变得冷冽无比:“你绝不后悔。”
“是,我绝不后悔。”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平凡倏地抬起头來,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好,你随我來。”冥皇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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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冥皇起身,携了平凡之手,一路昏昏惨惨,黑气迷空,不多时便已离了本窍,來到一座大殿之前,推门而入,早有文武百官列队迎接,扑通通跪了一地,平凡这时魂魄离体,神思不属,也受了众人跪拜,拜罢,冥皇大手一挥,命众人起身,
过不多时,有一位身穿大红蟒袍、神态威猛的官员走上前來,躬身道:“启禀陛下:曰前陛下有旨,着微臣等候一位贵客,不知可是陛下身旁的这位公子。”冥皇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崔判官,今曰我着你來,便是想将他托付与你,请你带他瞧一瞧冥狱的景象。”崔判官闻言,满口应诺,欢天喜地的道:“陛下有旨,微臣岂敢有违,但不知这位哥儿姓甚名谁,只待游过冥狱,销了案卷,微臣管送这位哥儿还阳,重重临人间。”平凡拱手谢了,
冥皇微微一笑,说道:“等游过了一十八重冥狱,你便领他到我这里,我还有话说。”崔判官应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向第一重冥狱走去,
行不数里,前边忽然闪出一对青衣童子,手执幢幡宝盖,高声叫道:“十八殿冥王有请,有请。”平凡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正行之间,忽听满天乌云之中一声雷响,现出了一座城池,平凡抬头望去,只见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鬼门关”三个大金字,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牌匾之下,悬了一只青铜兽头,足有数百丈见方,两只眼珠漆得血红,令人一望之下,便不由得心生畏惧,
那两名童子见了城门,点了点头,各自掣了手中幡幢,分向两边挥舞,口中叫道:“奉冥皇陛下法旨:今有贵客一位,前來拜谒冥狱,请开了城门。”话音方落,便听“轧轧”一阵轻响,城门缓缓开了,过不片刻,城门之中黑气涌动,化作了一副阶梯模样,停在了几人身前,那两名童子收了幡幢,当先进入,平凡与崔判官一路,随后跟了上去,
入得城來,只见内里一片昏暗,四下里磷光闪闪,碧火幽幽,无数鬼物四处游荡,当真有说不出的惊悚可怖,崔判官向平凡望了一眼,见他脸有惧色,忙道:“贵客休慌,放着我老崔在此,他们决计不敢上前罗唣。”平凡闻言,心中惊惧稍解,
正行之时,忽听那壁厢环珮叮噹,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宫女,后面却是数十名官员降阶而至, 这数十名官员,瞧服色品级已然不低,然而见了平凡,却丝毫不敢拿腔作势,反而一个个神色谦恭,目光柔顺,倒似臣子拜见帝王一般,尊敬无比,平凡见状,心中着实惊异,逊谢不已,众官/员都道:“我等皆是陛下臣子,阁下却是陛下座上贵宾,正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分当如此而已,贵客若再谦让,我等面上须不好看。”平凡无可奈何,只得受了,过得片刻,有一员鬼将牵來马匹,给平凡坐了,众人簇拥着他,一路往大殿行去,
入得殿來,双方分宾主坐定,早有婢女奉上茶來,一盏茶罢,众人纷纷起身,领了平凡、崔判官二人,一路向十八重冥狱行去,
这一次两名童子却未随行,平凡一路行來,只见此番道路,与前次完全不同,不由得心中起疑,忙问:“崔判官,这条路怕是不对吧。”崔判官笑道:“贵客多心了,阴司里便是这般,有去路,无來路,如今送贵客自转轮藏出身,一则请贵客游观地府,二则也好教贵客瞧瞧,我们冥狱是怎生一副景象。”平凡无奈,只得随他去了,
径行数里,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平凡问道:“崔先生,那边是什么山。”崔判官道:“此山乃是幽冥背阴山。”平凡闻言,登时大吃一惊,问道:“背阴山,这名字好生耳熟。”崔判官笑道:“贵客难道忘了,您先前不正是从此处进來的么,如今重游故地,又有我等相伴,又何必惊慌。”平凡被他一顿取笑,登时满脸通红,当下更不多话,当先向前抢了上去,崔判官见状,不由得伸了伸手舌头,笑道:“这位贵客脾气好爆。”
众人一路行來,不多时便已过了阴山,來到了一座牢狱之前,那牢狱占地极广,地势又高,远远望去,直如一座大山一般,入了牢狱,只见内里被隔成无数小间,每间牢房之中,都关了三五个人不等,每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令人一看之下,便生悲悯之意,
平凡伸手向牢狱一指,问道:“崔判官,这里是什么地方。”崔判官道:“回贵客的话:这里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冥狱中的其中一层,名唤火山狱的便是。”平凡道:“是那十八层。”崔判官道:“贵客容禀: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來受罪名,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垢面蓬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火山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翻身,一个个紧缚牢栓,绳缠索绑,差些赤发鬼、黑脸鬼,长枪短剑;牛头鬼、马面鬼,铁简铜锤,只打得皱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无救应,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來早与來迟。”
平凡听到此处,忍不住哼了一声,冷笑道:“好一个‘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來早与來迟,’嘿嘿,可笑啊可笑。”崔判官愕然道:“贵客此话怎讲。”
平凡仰起头來,冷冷的道:“敢问判官,这一十八重冥狱之中,关的都是那些人物。”崔判官答道:“回贵客的话:这一十八重冥狱之中,关的都是生前作恶多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为虎作伥的歼恶小人;又有轻生自弃、不拜天地、不孝父母、不敬君上的欺心昧上之徒。”平凡点了点头,冷然道:“原來如此。”
崔判官道:“怎么。”
平凡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向左手一间牢笼一指,淡淡的道:“这个人,我认得。”崔判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人浑身焦黑,肌肉糜烂,满头长发都已掉光,只露出了一片疤痕密布的秃头,一张枯瘦的脸上,眼窝深陷、下巴突出,原來是一个乡下老农打扮的汉子,崔判官见了,呵呵一笑,道:“贵客说笑了,此人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乡下老农,贵客身份何等尊贵,又岂会与他相识。”
“你说什么。”平凡闻言,双眼登时一片血红,森然道:“你敢说他身份低贱,你凭什么。”
崔判官见他语气不善,目光凶狠,登时唬了一跳,忙道:“是是是,下官该死,下官胡说八道,还请贵客瞧在陛下份上,饶了下官这一遭罢。”说着“噗通”一声,跪了下來,伏在地上不住磕头,神色之间,显得惊惶已极,
“滚。”平凡狠狠的瞪他一眼,冷冰冰的道,
“是,是,下官这就滚,这就滚。”崔判官爬起身來,口中连连应承,仿佛三魂掉了七魄,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平凡见他离去,回过头來,呆呆的望笼中老汉,泪水扑簌簌的滚落下來,
他望着那笼中的老农,洠в幸痪溲杂铮皇俏奚目奁⒖奁
这一刻,他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紧紧的抓住了牢门的栏杆,十根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栏杆之中,
“滴答、滴答”
鲜血,划过指尖,无声的滚落下來,落在地面,发出阵阵“嗞嗞”声响,转眼间化成了一团团白气,消失于空气之中,
只留下了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此时——
笼中的老人,也仿佛察觉了他的存在一般,呆呆的、默默地瞪视着他,
渐渐的,老人的目光开始变化,从当初的痛苦、迷茫,变成了怜惜、慈爱、悲苦、凄惶
良久,良久,
那位笼中的老人,突然伸出了沾满鲜血的双手,缓缓的,颤抖着向他伸了过來,嘶哑着嗓子叫道:“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听到他呼叫的这一刻,平凡再也按捺不住,张开怀抱,向笼中的老人扑了过去,口中不住叫道:
“是我,是我,爹爹,孩儿看你來了,爹爹、爹爹”
真相!
牢中之人,正是平凡的生身父亲——平安,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突然之间,平凡一生大叫,发了疯般扑了过去,大声叫道:“爹爹,爹爹。”
“凡儿。”
他轻轻唤了一声,望着身前黝黑的少年,飞快的张开了双臂,
“爹爹、爹爹。”
他扑进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这一刻,他撕去了坚强的面具,仿佛两百多年前一般,只是那个有些懵懂、有些胆小的孩童,
无人喧哗,也洠в腥顺橙拢
所有的鬼差、鬼判,都自觉的退了出去,甚至,临走前还不忘为他带上了牢门,
牢房关上的这一刻,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除了——
临近窗台,那一星如豆灯火,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一切一切,清晰的仿佛就在昨天,
他至今依然记得,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自己也如今曰这般,在那狭窄的窗台下,如豆灯火旁,那一片暖洋洋的火光,
他來了,
那个叫王铁柱的少年,给他带來了一个好消息,于是,他告别了卧病在床的老父,踏上了茫茫不可预知的旅途,
欺骗、暗算、抛弃
头一次,他体会到了人姓的险恶,遍体鳞伤的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洠в辛耍裁炊紱'有了,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仿佛一直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狗儿,生命里洠в辛巳魏问锕猓
此去一别,竟成永诀,
惊讶、愤怒、悲伤、绝望
眼前的一切,瞬间将他击垮,于是他陷入了深深的、久久的沉睡、沉睡
他得救了,
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为弟子,带回山门,成了最小的,也是最洠в玫耐降埽
从此,他不再拥有姓名,十七,成了一个笑话般的,所有人都朗朗上口的代号,
“十七,去挑水”
“十七、去砍柴”
“十七,去干活”
然而,他选择了忍耐,
洠в蟹纯梗瑳'有怨言,只是,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单纯的做着别人吩咐的事情,
然后,是修炼,
提到修炼,他比任何人都勤快,比任何人都用心,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忘却对父母的思念一般,
但——
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是别人的陪衬罢了,
每一次考验,他永远敬陪末座,就像上天也已经放弃了他,准备看他的笑话一般,
嘲笑、几封、厌恶、白眼
这些他统统都能忍受,好像他只是一块石头,早已洠Я怂亢粮星椋挥址路鹚皇且桓龇霾黄鸬陌⒍罚涝抖疾辉诤醣鹑硕运倒裁础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