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顾嘉茗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站了起来,“我听说那钱家大奶奶和母亲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妹妹是见过钱大奶奶的。”
顾嘉宜看着地面,点点头,“是有一些像,可是终归不是娘。娘早已远嫁,那钱大奶奶不过是和娘的相貌有些相似罢了。再说,娘性子柔弱,钱大奶奶又那么能干,和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顾嘉茗朝她走过来,边说边取下头上的珠钗,“钱大奶奶也是乐尘的舅娘,妹妹此次上府,也替姐姐我表表心意吧。”
顾嘉宜看了一眼那珠钗,笑道:“姐姐可真大方,光这一支钗子,便要顶我这礼品的价了。”
“妹妹快别说笑了,”,顾嘉茗边说边把珠钗塞到顾嘉宜的手中,叹了口气,“我们没有了亲生爹娘,在这府中也算是寄人篱下,好容易结了门亲,也不得不上赶着讨好人家。如今我身边没什么值钱东西,只剩下这珠钗,现在这处境,也顾不得什么了。”
顾嘉宜挑了挑眉,哼,你生来一副好算计的头脑,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窘迫的境地?别的不说,就单是你和那薄家的婚约,便是一桩稀罕事了。说起来,也不知道这顾嘉茗是怎么和那薄家扯上姻亲关系的。
“妹妹现在年幼,自然不懂这些。你和那小东家的婚约可要牢牢把握好了,没事也别整天呆在家里,多去桂记酒楼转转,多和那小东家来往。唉,咱们这样人家的闺女自然比不上人家父母双全的,也没人替我们打算的。”顾嘉茗边说边挤出了两滴眼泪。
顾嘉宜见状,虽说心中有些反感,但也不得不出言安慰着:“姐姐莫伤心了,过不了两年,姐姐便会嫁去薄家做当家主母的,那便是熬出头了,今后,小宜还要靠姐姐提携呢。”
“那倒也是,”顾嘉茗微微仰起头,神情中不由表现出了一丝优越感,“乐尘一向对我很好,他说了,虽然之前婚期延后,但作为补偿,我的聘礼会增加五千两呢。”
顾嘉宜早已烦不可耐,表面上却还得笑着应承,说了好些好话,那顾嘉茗才满意地走了。
顾嘉宜拿着那支珠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做工精美,材质上乘,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只是,怎么越看越眼熟呢,似乎之前在哪儿见过。
一切准备就绪,顾嘉宜就带着小初和几个丫鬟婆子上路了。
眼看快到钱府了,顾嘉宜掀开马车的帘子,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的这所宅子,钱府和顾府相比,规模倒也相差不大,马车停稳,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管家模样的人。
“小的福子给顾二小姐请安。”那人行礼说道。
“小姐,这位是钱府的福管家。”小初低声说道。
顾嘉宜点点头,下了马车,看着福管家,微微颔首,缓缓道:“福管家久等了。”
那福管家连称“不敢”,招呼着顾嘉宜一行人进府,又吩咐一个小丫头带路引顾嘉宜去正厅。
一路穿廊走桥,到了正厅,一个丫头从里面掀开厚帘子,顾嘉宜走了进去,那引路的丫头便自行退去了。
正厅的摆设十分简单,同顾府相比,甚至显得有些寒碜。整个正厅空荡荡的,顾嘉宜淡淡扫了一眼,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你看你,只顾着哭闹你宜姐姐都等久了。”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夹着婴儿的笑声。
顾嘉宜转过身,只见是何氏抱着一个小婴孩,正愣愣地看着她。
“小宜……”何氏疾跑几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长高了,也瘦了。”
顾嘉宜也看着她,这样子,难道她记起来了?
“快看,小宜,这是妹妹,这是妹妹。”
顾嘉宜看向那小婴儿,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一边吸允着手指头,一边直直地看着她。
“好可爱。”她不由伸手捏了捏那小脸。
“你喜欢妹妹吗?”何氏突然问道。
顾嘉宜看了何氏几眼,点点头。
何氏又让奶娘将小女儿抱了下去,拉着顾嘉宜去了内院。
何氏的卧房还是像在顾府的时候那样,浅红色的帷幔和轻纱,像是闺中女儿的闺房一般。只是当时在顾府,顾老爷虽疼爱何氏,却很少在何氏的房中留宿,因此何氏房中的摆设更偏女性的柔和,为何到了这钱府,还是这般呢?
“怎么不见钱家大爷呢?”顾嘉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早去了京中赴考,前些天又来信说染了风寒,病情不怎么好,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钱家大爷吉人自有天相。”顾嘉宜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这何氏现在身份太特殊,表现亲密不是,不亲密也不是。
何氏点点头,又说道:“我先前拜托乐尘请你来府中住几日,只怕你不肯,没想到你居然同意了。”
“为什么觉得我会不肯?”
“因为,因为我…我怕你怪我……”
正说话间,有丫头进来禀告说,薄乐尘来了。
074。钱家变故()
薄乐尘的身上还带着雪,进了屋也来不及脱大氅,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乐尘,你这是做什么?”何氏赶紧上前去拉他。
薄乐尘一言未发,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顾嘉宜。
何氏会意,便回头道:“小宜,麻烦你去里面回避一下。”
顾嘉宜看了眼薄乐尘,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往里间走去。
事实上,可能是因为她耳力比较好,薄乐尘的话还是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舅舅回来了。”
“真的?他人呢?”
“已经运往南云堂了。”
“那我现在就去,”何氏一脸兴奋,突然察觉出有些不对,又回身看着薄乐尘,“你说什么?”
薄乐尘往地上郑重地扣了三个头,没有说话。
四周一片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何氏低低的抽噎声。
“我知道了,”何氏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我为他打理家业,送走了公婆,还生了女儿,夫妻情分已尽,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
薄乐尘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缓缓道:“封锁消息,尚有几位元老对钱家的产业虎视眈眈,一切照旧便可。”
“可是,可是,元鼎他还在南云堂啊。”
“舅母,我母亲的意思是,将他火化,以避免消息走漏。”
闻言,何氏睁大了眼睛看着薄乐尘。
“舅母,你们现在孤儿寡母,怕是也只有听命于我了。你别忘了,这些年,若没有我,单是凭你,怎么可能把钱家撑起来?况且,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薄乐尘看着手中的玉扳指,语气淡漠地听不出一丝情感。
何氏流下两行清泪,闭了眼睛,“好,一切都听你的。”
薄乐尘满意地微微一笑,转身掀开帘子,大踏步地走了。
顾嘉宜绞着手指,想着刚才薄乐尘说的话。那钱家大爷死了,薄乐尘将其运回来,想要秘密火化,何氏孤立无援,只得听命于他,原来,这钱家真正的掌舵人竟然是薄乐尘!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何氏每天就逗逗小女儿,和顾嘉宜聊聊天,生意上的事也没怎么理会,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看来,钱家大爷的死,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不好了,大奶奶,一群人围在咱们府门口,嚷着要您出去呢!”何氏的贴身婆子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何氏正同顾嘉宜吃饭,闻言,均是一愣。
“小宜,我先去看看,你慢慢吃。”
顾嘉宜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连忙道:“我同您一道去。”
跑出了大门,只见护卫拦着一群闹哄哄的人,那气势像是要将这钱府踏平一般。
“各位叔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贱妇,元鼎死了,竟敢瞒着我们偷偷火化,咱们家元鼎对你不薄,你却将他挫骨扬灰,居心何在!”
“大胆贱妇,账目上亏空如此巨大,还整天欺瞒我们,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贱妇,赶紧从钱府滚出去,咱们钱家的产业都败在了你的手上!”
此起彼伏的骂声,何氏无从招架,本就经历丧夫之痛,现在又招来谩骂,她一时感到头晕目眩,不由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顾嘉宜虽然内心焦急,无奈她只是个外人,根本插不上话。倒是这些叔伯说是何氏将钱家的产业掏空了,以她对何氏的了解,这应该是不可能的,那么或许,她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何氏的几个贴身婆子将何氏强行拉进了屋。
“快去请表公子过来!”何氏大喊道。
“表公子没在城中,奴婢早就遣人去找过了。”
几个丫头又是打水,又是递帕子,好一阵子功夫才将何氏安稳住了。
“怎么会这样?”何氏皱着眉头,不断重复着这几句。
又有几个妈妈来劝顾嘉宜回房休息,毕竟这样的场面客人看到影响不好。
顾嘉宜回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天一亮,她便直奔何氏的屋子。
何氏的贴身丫头跟她说,何氏还没有起来,但又给她开了门她进去。
躺在床上的何氏,脸色十分苍白,嘴里念念有词,额头上还不断沁出细汗。
“小宜,咳咳……”何氏突然伸出手。
顾嘉宜没有说话,默默地把手伸了过去。
“你都不肯叫我娘了,”何氏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其实有时候,我反倒还怀念在顾府的日子,虽然二姨娘老是刁难我,嘉茗也不喜欢我,可好歹日子过得单纯,还有老爷宠着,老夫人疼着,真的过得比在这钱府里单纯多了,咳咳……”
顾嘉宜听着,心里也有些难受。
“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我知道你回了陀村呆了三年,还去过江城,后来才回了顾府,你也过得很不好吧?”
顾嘉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象征性地摇摇头,“也没有那么糟的。”
“娘知道你一向懂事。当年我滑下山坡,是薄乐尘救了我,在村子边废弃的茅草屋,我生下了一个死婴,是个男孩,你的亲弟弟,若是他还在,我会让他回顾府陪你,那样,你的日子也许没那么难过的,咳咳……”
顾嘉宜有些哽咽,“您别说了,别说了……”就算是个男孩,回了顾府,那二姨娘是吃素的吗?怎么可能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成为她儿子的绊脚石?
何氏摇摇头,“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薄乐尘让我嫁进钱府,我就嫁了,他给了我一个假身份,人人只道我是钱家大奶奶,都不知道我还是顾家的夫人。其实我是薄乐尘的傀儡,他借着我的手操控着钱家的生意,那账目上的亏空,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氏的声音越说越小,仔细看去,竟是睡着了。
一个婆子进来,为房间里添了把炭火。
“顾二小姐,不如奴婢派车送您回顾府吧?大奶奶如今这状况,怕是不能招待好您了。”
顾嘉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摆摆手,“不必了,我再住几天,敝府自有马车接我。”
婆子听了,也没再说什么,躬身行礼便退出去了。
075。何氏去世()
何氏怎会无端失忆呢?这件事和薄乐尘到底有没有关系?
顾嘉宜想着,只觉得指尖发凉,心里又惊又怕,连薄乐尘什么时候进来了都不知道。
“你出去吧。”他轻声说道。
顾嘉宜转头看向他,突然想到第一次在市集上见到他,那稳稳坐于闹市而自得清净的闲适,那种衣袂飘飘的淡薄,如今看来似乎成了一种嘲讽,如此功于心计、城府之深的人,怎会有那般淡然的情怀!真不知是他隐藏太深,还是她顾嘉宜看走了眼。
“怎么?”薄乐尘见她没动,不由挑眉看着她。
“她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顾嘉宜看着熟睡的何氏说道。
“应该是最近吧。她说想见你,求了我好多次,我就发发慈悲心,满足她死前最后的心愿。”
“你说什么?”顾嘉宜诧异地看着他。
“钱家已经不需要人了,的产业都在我的手里了。”薄乐尘说着,不由攥紧了掌心。
顾嘉宜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薄乐尘突然在她身后说道。
“不问,跟我无关。”顾嘉宜冷冷地说道。
“何氏不是你的娘亲吗,你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她死?”
顾嘉宜长吸一口气,“是,也不是。”
薄乐尘没有回答。顾嘉宜深呼吸了几口,打开了门。
“没想到,我们竟然是一路人。”
闻言,顾嘉宜不由回头,看着他:“你错了。”
经过这一番谈话,顾嘉宜也不想再在钱府呆下去了,连夜给寻芳写了封信她派马车来接她回府。
这一天,顾嘉宜都没有出门。她不知道自己去见了何氏,究竟该说些什么。她对于自己这一世的身份认同,始终都停留在陀村,她是何之浩的外甥女,却觉得自己不是何氏的女儿,说来,终究是缘分太浅。
傍晚,在自己房中用过了晚饭,顾嘉宜便吩咐小初熄灯,早早歇息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顾二小姐,顾二小姐……”门外一个婆子在焦急地喊着。
听声音,像是何氏身边的人。
小初从旁边的耳房出来,迷迷糊糊地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大奶奶那边的院子着了火,大奶奶念叨着顾二小姐,差遣我过来说一声,火势虽然迅猛,可还没有烧过来,伤不及小姐。”
顾嘉宜听了,猛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没想到,薄乐尘这么快就动手了。
“为什么会着火呢?”她顾不上穿鞋,急匆匆跑过来推开门,就抓着那婆子的胳膊问道。
“是值夜的丫头不小心碰倒了烛台。那火本是可以熄灭的,却不知怎么,竟越烧越猛。”
“那大奶奶人呢?”
“人倒是救出来了。”
顾嘉宜长出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小初,快把我的大氅拿来,我去大奶奶那儿看看。”
火势汹汹,几乎映红了半边天,那些丫头小厮们七手八脚地端着水盆来灭火。
“不好了,不好了,大奶奶跑进去了。”
“快,快去救大奶奶啊。”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几个小厮往身上泼了水,想要进去,无奈火势太大,被硬生生给逼了回来。
“顾二小姐,求求你救救大奶奶吧。”几个丫头突然朝顾嘉宜这边跑来,跪下来哭道。
顾嘉宜一时也六神无主,她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怎么冲得进火场,救得了人啊?
这时,只见上方掠过一个人影,往那着火的房子飞去。
“小姐,你看,寻芳姐姐,是寻芳姐姐!”小初拍着手,开心地说道。
顾嘉宜仔细看去,的确是寻芳,这可真的是及时雨啊!
过了一会儿,只见寻芳带着一个人从火房子里飞了出来,直奔顾嘉宜这边。
“奴婢来迟了。”寻芳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寻芳,你快起来,没有受伤吧?”顾嘉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跑过去拉起寻芳,仔仔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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