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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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清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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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朝身后找去,发现官丽丽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神情也僵得像块石头。

何舍之朝藏西贵坏笑,轻轻扯了官丽丽一把。

“走呀!”

官丽丽飘飘忽忽,脚下踩着棉花似地走到藏西贵面前。何舍之替他们相互介绍,官丽丽是女朋友,藏西贵是铁哥们,然后又要求藏西贵帮助引见他携来的那位描眉画眼显得像个风尘女子似的女人。他发现往昔伶牙俐齿满嘴跑火车的藏西贵,这时嘴里却好像含了一块大萝卜,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含混不清。

“这位、这位是……”

藏西贵说了半天等于白说,除了这位是他的同学,何舍之仍旧什么也不知道。藏西贵却如释重负,说声“坐吧!”也不管别人,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何舍之一边点莱,一边暗自留意宫丽丽和藏西贵。他发现自打官丽丽进门,藏西贵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她身上,又顾忌着自己,不敢过分放肆,这样天气本不热,藏西贵脸上却直淌汗。

何舍之点完菜,笑着问藏西贵:“我女朋友漂亮么?”藏西贵脸腾地红了一下,有些惊慌失措地说:“啊,漂亮。漂亮。”说完,讪笑着赶忙将目光转开。何舍之瞅官丽丽,官丽丽低头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好像在仔细咂摸茶水的滋味似的。何舍之瞧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就问小姐说:“今天有新鲜龙虾吗?”小姐说:“有的。我们这儿的龙虾是下午刚从澳大利亚空运过来的。”何舍之征求大家的意见说:“咱们来只龙船吧。”不等大家说话,他就开始一二三四地点人头,点完对小姐说:“我们一共四个人,来只大熊船吃得完吗?小了又怕不够吃。”

最后还是要了一只大熊船。小姐拿着点好的菜单离开后,何舍之从藏西贵的烟盒里拽了支红塔山,一边吸,一边对官丽丽说:“你吃过澳洲红龙吗?”不等官丽丽回答,又说:“我没吃过,今天咱们就开开洋荤。西贵是不稀罕的,人家是大老板,天天拿龙虾当饭吃。”说着,一扭头问藏西贵说:“是吧,西贵?”藏西贵说:“瞎说。”说完就笑,显得手足无措。何舍之说:“西贵,今天我高兴,你可得陪我好好喝两盅。”藏西贵问他何以今天特别高兴。何舍之说:“我见了你就高兴。”藏西贵这时精神松弛了一些,笑得也就自然了些,说道:“真的假的?我可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何舍之笑指官丽丽说:“不信你问问我老婆。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分钟准有五十九秒是在说你。丽丽,是不是?”官丽丽面无表情地说:“睁眼说瞎话,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说过你这位朋友?”何舍之听了,脸上略见些红,笑着对藏西贵和藏西贵的女伴说:“你们别介意,这不是她在说话,这是别人在说话。她气糊涂了。她这个月的奖金被他们头儿找茬儿扣了,所以今天心里忒烦。”

菜陆续上来,何舍之和藏西贵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喝空了四五瓶长城干白。官丽丽和那个女人只喝椰汁。何舍之借着酒劲,开始跟藏西贵侃女人,听上去他对妇女问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似的,就仿佛他是全国妇联主席。官丽丽听得脸上直发烧。那女人初次见面,不好表示什么,只好讪笑。

再后来,何舍之说到得意处,哈哈地笑,竟一伸手将官丽丽揽在怀里,叭地就在官丽丽脸上啄了一嘴。官丽丽一把推开他,眼睛瞅着他瞪得像两个大铜铃。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她拿起外套,好像准备走人。何舍之一把扯住她,两眼放着红光,满嘴喷着酒气,威风凛凛地说:“坐下!平时什么都由着你,今天我哥们儿跟这儿坐着呢,你敢不给我面子?你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拆了你骨头。”

一边说,一边斜脱着官丽丽,见她立在那儿,胸脯急剧起伏着。他面醉心不醉,猜想她一半是真生气,一半却肯定是在借故掩饰心中的不安,不禁心里更加来气,大着舌头嬉笑着对藏西贵说:“我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点儿,哥们儿你甭见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是好人,就是糙点,我老婆就是这样的。”

他抽着烟,对藏西贵挤眉弄眼。藏西贵如坐针毡,摘下眼镜来擦,一边擦一边偷觑官丽丽,又怕何舍之发现,眼一睃忙又溜开。何舍之都瞧在眼里,只装不看见,给官丽丽介绍什么澳洲龙虾是怎么回事,和什么叫一虾三吃,以及一虾三吃是怎么个吃法。

说了一气,对藏西贵笑道:“我这都是现从人家那儿趸来的,班门弄斧你别见笑,我只听说过澳洲红龙好吃得了不得,其实从来没真正尝过。”藏西贵赔笑说:“光听人说是不行的,毛主席说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手摘一个来尝尝。”何舍之笑道:“我今天就是来尝梨子滋味的。”说着,回头对官丽丽说:“丽丽,说说话,大伙儿都挺高兴的,你甭扫了大伙儿的兴。你那几块钱奖金,回头让我这哥们儿补你就是。西贵,你舍不舍得这几块钱?”藏西贵忙说:“舍得舍得,是给我弟妹又不是给外人,有什么舍不得。”就问官丽丽被扣了多少奖金。官丽丽说:“你听他放屁。神经病。”藏西贵听了笑说:“弟妹你别见怪。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太有谱儿。”何舍之吊着眉毛说:“是吗,说话没谱倒没什么,别做人没谱就行。”

藏西贵和官丽丽听他好像话里有话,两人心怀鬼胎,听了都不敢贸然搭茬儿。又坐了会儿,官丽丽推说跟人约了点儿事,要赶着去办,跟藏西贵和藏西贵带来的女人道歉,站起身准备走。她对何舍之看都不看一眼,好像根本就没有何舍之这个人似的。

何舍之拦住她不让走,说:“大熊船还没上来呢,今天咱可就是奔着澳洲红龙来的。你好歹吃了再走。”官丽丽冷冰冰地说:“留着你自己慢慢吃吧,小心别噎着。”何舍之笑着对藏西贵说:“不知我又触着她哪根筋了。”他这里说话的时候,官丽丽已推开椅子,穿好外套向外走了。何舍之忙大喊大叫地让官丽丽等等他,一阵风追了出去。

他走到一个听不见的地方,那艳乍的女人就对藏西贵说:“你这哥们儿是不是缺点儿什么……”她翘起一根涂成黑色的指甲戳了戳太阳穴:“这儿是不是有毛病?”她话音未落,藏西贵就一脸凶神恶煞地吼道:“有这么些吃喝还堵不住你的嘴吗?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许你对我哥们儿评头论足的。”那女人好像很怕他,被他一通训斥,果然立刻闭上了嘴巴。

藏西贵靠在椅背上,瞧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儿呆后,也起身准备走人。小姐拦住他,问他们谁结账。藏西贵付了三千多元的饭费,才得脱身。怕做冤大头偏偏又做了一回冤大头,藏西贵一边数钱,一边心里好不懊恼。

在南海渔村外面,藏西贵扔给那女人两张老人头,让她自己打个“的士”回去,自己却开上蓝色宝马,追着何舍之和官丽丽走的方向去了。

何舍之追出南海渔村时,看见官丽丽已钻进一辆出租车,他连忙跟着也钻进车里。司机问他们去哪儿,他说兴宝门。官丽丽让司机先到张公寺。何舍之单位在兴宝门,官丽丽他们单位却在张公寺,中间大概隔着五六公里的路。何舍之让司机别去张公寺,直接开到兴宝门,官丽丽却坚持要司机先送自己到张公寺。司机说:“要不然这样吧,你们俩先下去商量一下,商量妥了,到底去哪儿,回头告诉我,咱们再走。”官丽丽大声说:“张公寺。”

司机瞄了一眼何舍之,见他不吭气,就发动汽车。到了张公寺,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何舍之付了车费,追在官丽丽后面,使劲问她自己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官丽丽好似不听见。

说话间,官丽丽走进了他们单位的宿舍区。官丽丽他们单位的宿舍区与办公区在同一个大院内,那是一家大外贸公司,门禁森严。何舍之想跟着进去,看门的保安拦住了他。他指指官丽丽说:“我跟她一块儿的。”保安望着官丽丽。官丽丽头也不回说:“我不认识他。”保安听说后,就不放何舍之进去了。何舍之在官丽丽后面又蹦又跳,叫道:“官丽丽,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无情无义,连自己的老公都不认了呢?官丽丽……”可是官丽丽已走没影了。

何舍之一下子泄了气。

刚从军队转业的保安脾气很大,声色俱厉地警告道:“此地严禁大声喧哗,你要再在这儿胡嚷,我可就要拘人了。”

何舍之瞪了保安一眼,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悻悻地离开了官丽丽的单位。他原本想打车回宿舍的,一摸口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将钱夹丢了。他想给官丽丽打个电话让官丽丽送点儿钱出来以便他能打车回去,保安却不愿借电话给他。那保安毫不掩饰地显出他对何舍之的厌恶。何舍之没有办法,只好走路回去,一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宿舍。

到了宿舍,他连灯都没打开,就脸不洗口不漱地抱着两条腿坐在铺上胡思乱想。这时他的情绪恶劣透顶。几个小时前他的心情还是相当晴朗的,当他一手导演了那场莎翁式的精彩好戏,并且看见完全达到了预期效果时,那一刻他活像鸦片鬼刚过了瘾似的,既兴奋又满足。但这种心境没有维持多久,一时三刻就像肥皂泡一样幻灭了。现在剩给他的,只有深刻的沮丧和难以言说的落寞。就像遭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海难,满船人都遇难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漂流在海上苟延残喘,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海水,而他的力气却像剥蚕抽丝一样,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他已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他听天由命地等候着灭顶之灾的到来。

他床头有台老式录音机,是他从单位上抄来的。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哀乐放进录音机里,将音量调好,然后戴上耳机,倚在被垛上。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珠悄然滑下了他的脸颊。但他已毫无知觉了,不知什么他已睡着了。

藏西贵是在远处望着何舍之走远了才下车来到官丽丽他们单位大院外面的。保安打老远望见从宝马轿车上下来,不知他是什么人物,对他很客气,但一样不同意他进去。藏西贵给他钱,他也不答应。藏西贵没奈何,在官丽丽他们单位外面徘徊了大半宿。保安眼珠儿骨碌碌追着他,也跟着紧张了大半宿,差点儿没让他搞得神经崩溃。

第十九章

自从那天从麦当劳跑回家后,梁小就病了一场。她发高烧,恶心,还时不时伴之以呕吐和抽搐,将她妈急得够戗。好在不久她的病情就稳定下来,医生给她开的药方是:心绪郁结,肝火旺盛,卧床静养一月。

但是,梁小实际上只休息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时期里,熊之余亲自来看望过她一次,同时并委托尚哲义代替自己来看望过她几次。如果不是见梁小看见他时那闷闷不乐的神态,熊之余本来是不愿意委托尚哲义代替自己的。

梁小的意思想辞职,离开兴隆工贸公司。她将自己的想法跟妹妹梁静说了,立刻就遭到了梁静的反对,她的理由是:兴隆公司工作轻闲,报酬不低。现在下岗职工这样多,要找一个工作很不容易,要找到这样好的职位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她应该珍惜这样一个工作岗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轻言放弃。

她还循循善诱地说:“姐,你既然真喜欢熊之余,你就不应该轻言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不幸福,只有经过艰苦追求而得到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在当今这个社会上,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好工作不容易;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好男人,更不容易。”

梁小听了这话,心里想,好像你找过多少个男人似的。

如果说妹妹梁静关于工作的议论对梁小并没有多大触动的话,那么妹妹梁静关于幸福的一番宏论却真正说到了梁小的心坎儿上。

梁小低头沉思了许久,不禁幽幽地叹了口长气。梁静看见自己的“说服教育”起了作用,不由掩嘴窃笑。

她是有理由窃笑的,如果她的姐姐梁小真的离开了兴隆工贸公司,那么受损失最大的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本人。因为她还借着兴隆工贸有限公司的十五万元巨款呢。如今她承包的制花车间已经改制塑料花为制干花,生产蒸蒸日上,除了她本人的精明和勤奋外,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有了兴隆工贸公司的十五万元的无息“贷款”做底本,使她的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与那些依靠银行贷款支付沉重利息的竞争对手相比,在市场竞争中,她处于十分有利的位置。如果她的姐姐真的赌气离开了兴隆公司,那么也许一切便另当别论了。说不定她姐姐前脚走,熊之余和尚哲义后脚就会向她追讨起借款来。她正欲伺机扩大业务范围,这对她不啻当头一棒。

梁静极力劝阻姐姐梁小离开兴隆公司和熊之余的真正原因在此,这个原因梁静不便说出。同时,她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她是“主观为他人,客观为自己”,这使她心理上的愧疚情绪减小到了最低程度。

半个月后,梁小拖着病弱的身体回到了兴隆公司。她本来就生得瘦小,这一下就更显得骨瘦如柴。这一场病,使她原本还有点儿肉的下巴也尖了起来,加上两个黑眼圈子,看上去楚楚可怜,活像童话剧里面那位受尽后母虐待的灰姑娘。

梁小还没上楼,就听见楼上传来大声的说话。她在楼梯上停了一下,侧耳仔细分辨,发现除了熊之余和尚哲义,还有一个第三者在楼上。而且这位第三者的声音听着似曾相识。等她走到楼上,才发现原来是那个亚丁又来了。

这次亚丁是带着大笔订单来的。上次他从瓜州弄回去的一百箱每箱一打的西凉葡萄酒在澳大利亚受到了消费者出乎意外的欢迎,这使他深受鼓舞。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所以,那一百箱西凉葡萄酒刚一售完,他就又迫不及待地跑到国内来了。熊之余和尚哲义看着他带回来的大笔订单,喜不自胜,此时此刻,三人正在楼上熊之余的办公室把臂言欢呢。

梁小往熊之余办公室门口一站,就好像有谁突然拉上了闸门似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梁小?”熊之余和尚哲义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

“梁小,”亚丁疾步上前,“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她刚病了一场。”尚哲义从旁解释。

“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嘛,还跑来干什么?”亚丁的语气是责问式的,表情里却充满了真诚的关怀。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话似乎不该由他来说,他与梁小的交情,似乎还没熟到这种程度。

梁小颇有礼貌地朝亚丁笑了笑,表情充满了感激。熊之余腾出沙发让她坐。梁小神色冷淡,对他的殷勤置若罔闻,这使熊之余十分尴尬。他看看尚哲义,看看亚丁;看看亚丁,又看看尚哲义,嘿嘿地干笑,不停地搓手。

还是尚哲义替他解了围。

“梁小,你脸色不好,就先回你屋里躺着吧。有事我叫你。”

梁小听了尚哲义的话,对熊之余看都不看,却朝亚丁笑了笑,顺着楼道慢慢回到了自己屋里。亚丁一直站在门口伸着脖子目送着她。

尚哲义与熊之余对视了一眼。尚哲义猛劲一咳,亚丁才猛然惊觉。他不自然地朝两人笑了笑。三个人坐下来讨论合同的细节。亚丁这次订了十个大型集装箱,合起来大概有三十万瓶左右的西凉葡萄酒,他希望一个月内能到货。尚哲义很快在心里算清了账:三十万瓶西凉葡萄酒,每瓶十五元,三十万瓶就是四百五十万元,刨去成本和各种开支,每瓶赚四块钱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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