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是我故意造成的。”
一脚将地上的石子踢飞,末日低声说道:“故意的。故意很多事情不和你说,将什麽都丢给你;故意不给你明确的解释,装作没看到你的不安;故意表现出不在乎你,好像有没有你很无所谓…很多很多,我都是故意的。”
“夜…”
“你知不知道,和你相处的越久,我越是感到害怕啊!”好可怕…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是自己一样。
“害…怕…?”
“是。”末日转过身,没有任何躲闪和游移,直视著朔夜的眼睛。
“老实说,我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一个男性待在一起!不仅如此,那还是我最痛恨的!”
朔夜突然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太荒谬了…这种事情…
黑色的夜空中挂著一轮黄月。
黑色树影,阴凉的风,古怪声响。就好像以前都蒙著层雾在看这个世界一样,周围的一切突然清晰起来。只有一样东西在朔夜的视野中变得遥远变得陌生。
末日看著他,眼里的冰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你从来没有说过…”是…自双煌之後,已经很少有人对这种事情抱有偏见,但是「少」并不代表没有…甚至在那些认同的人中,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同性的追求。是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末日在这方面的态度,毕竟,末日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
“没有必要说。”微微低下头,末日嘴角挂起一丝似有若无的苦笑。
“第一,我并不认为同性相恋这种事情有什麽错,只是我个人讨厌它而已,我不想因此给别人造成困扰。第二,既然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说出来不是多此一举麽?”
“老实说,一开始我是想拒绝你的,但是…”
该怎麽说呢。
…
在朔夜表白之前,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末日无法否认的是,在当时来说,朔夜对他有著奇妙的吸引力。很特别的存在。和以往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他真的很喜欢朔夜那种与世隔离的气息。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长久的躲藏在别人看不见的某个角落,对於那样的朔夜,末日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是类似於,「我可以了解他的感受」,这种奇妙的好感。
只是那个时候的朔夜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从来不会多看末日一眼。要说在他眼中末日和其它人有什麽不同的话,大概也就是在末日的某个玩笑过後,「虚幻之风」显得比一般的人要「无聊一些」而已。
後来有一次他们两个在集体行动中和大部队走散了。那个世界很古怪也很奇妙,有很多地方不合作的话根本走不下去。虽然那个时候朔夜讨厌他讨厌的要死,但是形势逼人,孤僻的暗之狩也只能妥协。之後,他们渐渐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而且很不巧的是,那个地方正好克制住了朔夜的能力,在危急关头,他很无聊地「舍己救人」了一回(是他老妈教育的──身为『强者』,要保护『弱者』…他纯粹是条件反射。)…幸好最後S的其他人及时赶到,才使他不至於英年早逝。(现在想来,朔夜很有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渐渐喜欢上他的吧,不过要不要告诉朔夜他那时真的不是故意的呢…)
总之…朔夜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有的时候,末日甚至会发现他在看自己。
虽然没有想到过他会对自己表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朔夜吻他的时候,那一瞬间,突然有种感动的感觉。
末日知道──将自己独自关闭在门里的人,愿意为某人开一扇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我犹豫了一会,就失去了开口拒绝的机会…”手背抵在额头上,末日苦笑著说道。
“而之後我几次想开口…你都避开了。”
只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几乎是…改变了他长久以来生存著的世界。末日不想伤害朔夜,起码在那个时候,他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所以他刻意的疏离他,刻意的划开界限,希望朔夜会主动放弃。末日知道那些将自己禁锢在某处的人,对於外界的态度其实很敏感,因此,不用说,不说出来,就让时间慢慢消失掉一切,对於他们两个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可是…
他没有想到朔夜居然坚持了下来。
等待朔夜对自己的感情消逝的时间太久,等到末日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是什麽时候,他不再开始想要和他说清楚呢?是什麽时候,他不再盼著他放弃自己呢?是什麽时候,他开始渐渐习惯朔夜的吻和拥抱…
等末日发现的时候,真的有种害怕的感觉。他开始害怕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结束,他开始害怕…自己会有习惯到不愿意失去的一天…
“所以…我没有办法像普通的恋人一样对你,我根本…我根本做不到…”
表面上从来不流露出他的恐惧,但朔夜又哪里会知道,其实末日曾经有多麽的不安过。
“至於我为什麽这麽排斥这种事情…”
深深地吸了口气,末日露出一丝微笑,虽然,那个微笑很苦。
“因为…我老爸丢下我怀孕中的母亲,和一个男人跑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原谅让我老妈那麽辛苦的男人!我妈吃的每一分苦,受的每一分累,我都要这世界还回来!”
眼泪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你根本无法想像一个不满二十岁,拿出全部生命来爱人的女人,要怎麽抚养一个孩子活下来!”
“这麽多年她都始终爱著我爸,我知道,她根本是付出了一切!只可惜对她来说,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在被抛弃的十多岁的年纪就结束了。但是,一旦决定付出,就绝对不会收回,这是我们家的血统!”
“就连我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告诉我这件事情!这一生中,我们只会也只能对一个人这样付出感情!一旦收回或是失去,对我们来说就只有一个结果──”
“死!”
就算这样很辛苦,他也很骄傲自己继承下来的这种性格。就好像她老妈曾经说的,“我们敢於为一个人付出所有,敢於承诺永远…这种事情,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所以小末末,你也要努力不要输给老妈哦!否则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会鄙视你到底哦!”
“如果是我…”末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可眼泪还是不住地滑下。
“如果是我失去了所爱的人,我绝对不会活下去。”
滚烫的泪…“不仅仅是因为痛苦,还因为埋在血液里的骄傲…可是…可是我老妈却为了我,选择了活下去…”
“末日…是老妈为我起的名字。在被我老爸抛弃的那天,她就取了这个名字…只是等我出生之後,她才换了其它的字。因为不想以这种词,作为我的名…”
安静的林子…在离的不远的树後,圣轻靠在树干上。
“有很多人…很多人以为我老妈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她从来不抱怨这些,甚至从来没有说过我老爸的坏话…可是,她只是习惯什麽都不说而已。”
“她从小就教会我怎样伪装自己,告诉我不要轻易将信任和心教出去…训练我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及掩饰自己情绪的能力…你觉得…一个没有受伤的女人,会这样教育自己的小孩麽?”
比起走路来…先学会的是如何防止摔跤…
末日真的很难过…所以,他从来不违背母亲的意思,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入自己的世界。被误会也好…被欺负也好…没有要求那些人明白的必要,他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祈求别人理解之上,他有足够的能力承受一切。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我老妈…或者说,在我的世界里,除了我自己以外,就只有我老妈存在著…”
“我不想她伤心,所以,我根本不会选择和男性在一起,就算她无所谓,我也不会这麽选择…我一开始就是这麽想的…”
“但是…但是你…几乎毁了这一切…”曾经发下的誓言…却如此轻易地…动摇了…
“我甚至开始想…接受你也无所谓,老妈只要我幸福就好,不会在意这些的…可是…”
“可是我们根本相处不下去…”好痛苦…无论是对於谁,那种相处都是一种折磨…
“我没有其它能够让我妈开心的办法,没有其它可以报答她的办法…她并不在乎我有什麽成就,也不在乎我能给她多好的生活,她只希望我开心希望我幸福啊!所以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幸福,可是你…”
“因为我什麽都不说,矛盾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你对此做不出任何缓解的措施…老实说,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对你一点信心都没有…”
“我知道你很爱我,可是除了这些,你还能给我什麽…你根本做不到任何事情…我看不出来你有任何值得我相信的地方…我们真的能相处下去麽…”
在问朔夜,却也是在问他自己…
看到末日哭…看到他伤心…听到他的话…朔夜心里…很痛。
简直就是痛傻了一样,他做不出任何反应。他该怎麽办,他能怎麽办,造成末日这样子的,是他啊!
他甚至…都无法伸手将他抱住。
76
“听说…你和朔夜正式分手了?”
在一番衡量後,水果很不幸地被选为代表派到末日面前,问下这个已经悬在S众人心中好几天的问题。
“嗯。”末日一边垂著眼帘看他的资料,一边随口回答道。
“可是…”水果迟疑道,“朔夜怎麽可能答应啊?”
“事实是他已经答应了啊!我想没有必要追究这个过程吧?”末日抬起头对她笑笑,“所以你们以後和我说话不需要再这麽紧张,警报解除,各位都安全了。”
“但是…”水果还想说什麽,却瞥见末日突然「啪」地将书合上。
站起身,末日对她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要去还书。”
而门厅处刚刚进来的朔夜也好像没看到他一样,默默地走向另一条通道。在两个人都离开公共休息室後,诸位Ser不由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这几天朔夜的反应出乎他们意料的平静,不仅没有拿任何人当出气筒,甚至连一样公物都没有毁坏,只是每天安静地来找阿穆斯然後安静地离开,但,这个样子却让他们感觉说不出的压抑。
用封禁的话来说,还不如让他们给朔夜打一顿来得痛快!
S总部阅览室…
关上门,末日缓缓靠在门上,看著地面久久没有说话。
“後悔了吗?”
嗯?!
末日猛地抬起头。圣正靠在不远处的书架上看著他。
见他看过来,圣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狭趣:“或者说,是觉得心疼了?”
“你在这里干什麽?”末日反问道。
圣笑笑,也不点破他刻意转移话题的行为,而是扬了扬手中的书:“看你这几天在看S的历史,有些好奇,就顺便借来看看。”
“…”
“你在查双煌?”圣打破沈默道。
“你怎麽知道?”末日吃惊地看著他。
“你这几天借的都是关於他们的书,这种推理并不难吧?”圣缩著脖子笑了笑,“需要人帮忙吗?你最近实在有些心不在焉,你手上那本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前天已经借过了吧?”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末日没好气道。
“不觉得。”圣看著他,“我只觉得…”
“你没必要什麽事情都一个人面对。”
低沈的嗓音中带著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末日微微一怔,随即偏了偏头:“那天你都听到了吧?”所谓那天,自然是指他对朔夜说出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真实想法的时候。
“听不听到有什麽关系吗?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什麽事情都喜欢独自承担独自做决定,等别人发现的时候往往只能面对一个结果。”圣笑笑。
“喂喂!”末日冲他满脸黑线地摆摆手,“不要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圣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走到他身边,挑起他耳边的一缕蓝发。
“为什麽你不记得了…”
“什麽?”
“没什麽。”将他的头发轻绕在手指上,圣笑道。
“我说…”末日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抱著靠在门上,“既然那天你听到了,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种行为。”
“我母亲给我留下一封信。”
没有正面回答他,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圣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嗯?”末日一愣。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对方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他的头发拉到鼻前嗅了嗅。
“这是她这麽多年来第一次主动留什麽东西给我。”圣依旧面带微笑。
沈默了一会儿,末日首先从他手中救出自己的头发,然後淡淡问道:
“需要我陪你看吗?”
“…”
“还是我误会了,其实你有那个勇气自己打开?”末日戏谑地看著他。
“…你就不能说的好听点吗?”两手撑在门上,圣没好气地说道。
“假如你能放弃用那种我实在不怎麽喜欢的态度对我…”末日对他展开一个甜美的微笑,“我会说的很好听。”
“…”
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接著,他转移话题道:“对了,明天是朱迪安圣女子学院的学园祭,你会去吗?”
末日眼神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点头道:“会。”
“那麽明天结束後,陪我看信吧!”
“OK。”
此时,阿穆斯的专署卧室内…
“感觉好点了吗?”一名男子问道。
“好多了…”朔夜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起,“多谢你。”
“听你说这话还真不习惯…”
“看到你变成|人的样子我更不习惯。”一手按在太阳||||穴上,朔夜突然问道,“阿穆斯,没有办法解除末日身上的药效吗?”
那名男子,也就是阿穆斯,「砰」地一声变回猫的样子。跳到一旁的软椅上,它一边打著哈欠一边趴下来:“不是说了麽,那个的作用自己就会消失,至於究竟要花多久,得看你们的运气。我能作的不过是将你身上的药效压下来而已,至於末日那边…既然你这边不起作用,他也就无需担心了!”
朔夜没有说话,不过看得出来,他放心不少。
“唉…真是受不了你们人类。一个固执的要命,另一个人呢…同样固执的要命。只不过一个是对自己,一个是对别人。”看了朔夜一眼,阿穆斯有些无奈地摇头,“末日真是笨蛋,有个人对他这麽好,他居然蠢到主动放弃!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听到它的话,朔夜只是淡淡微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