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请客,李二舅也别无二话,还笑说:“他们几个小的留在山上,倒没我这口福,只得喝冷茶水,啃干粮了。”
那刘姓伯父道:“要读书上进,这点苦算什么,也是我家中老母亲硬要我来送,不然,我那小子都十三四岁了,上个山又怎地,还能跑丢了他?想当年,我不到十二就在外头闯荡了,哪儿就要人守着看着了。”
瞧他那样,就差明白说两句儿子不争气,太软弱太无能了。
可红珠听了他小半天的话,哪儿还不明白他的底细。这刘家父子也是天没亮就从通安城中过来,跟红珠他们是一样的。若这刘伯父真不乐意,他随手派个管事派个小厮来,也能好好侍候儿子,何必自家跟了来,如今白等在山下呢。红珠只觉好笑。
他们又说一场,刘伯父又道:“先前也不晓得你儿子、侄子两个要上山,如今有缘遇上,往后一道在书院里,也好相互帮衬着。”笑了笑又说:“今儿他们考完了时辰也晚了,定然又累又饿,不若接了人也一道往这儿来,我们一同吃晚饭。”
李二舅自然是应的,而红珠也觉得多识得几个人没有坏处,也替她弟弟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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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待到下午;李二舅觉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便招呼刘伯父和红珠等人一道往山上去。他们到的时候倒合适;刚匀了口气,片刻后书院的入门试就结束了,陆陆续续有学生从里头出来。
他们等了好一阵,先等来的却是刘伯父家的儿子,和另一个江伯父的侄子。
那江伯父的侄子叫江信岳,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还不太定性稳重;一见着自家伯父就笑着喊了声,而后就小步跑着过来了。
刘伯父的儿子叫刘铮;长得高高瘦瘦,如今十三岁了;相貌老成;但性子却极腼腆。他跟江信岳一道出来,明明他大些;却是他走在后头。见友人急着走开了,他却是愣愣看了看他爹,才低着头迟疑着走过来。
刘伯父见儿子这般垂头丧气的,眉头皱了下,但最后只是禁不住叹气,只低声跟李二舅说:“我这儿子不争气,操碎了心。让你看笑话了。”
李二舅道:“哪里哪里,我家那个也是一样,上不了台面。”
这书院门口还乱糟糟的,也不好揪着人就问他们考试到底如何,刘伯父就开口介绍着李二舅和红珠两个,又说还得等着人。
那江信岳笑着大方地跟他们说话,而那刘铮却低低地应答两句,他见着李二舅时还好,一转眼瞧见红珠,脸上就红了,期期艾艾的问了声好。
红珠有些惊讶,但强自克制了,神色自若地应了他。
瞧这情形,红珠大抵猜出来这刘铮的性情了。照刘铮这样性子软弱好羞赧的,便是读书再好,真入了书院里,身边也得多几个人帮衬着。想来今儿刘伯父这般热情招呼他们,请了午饭一顿不止,又约了晚上,可不就是为儿子操心,替他打算谋划么。
听先前他们在食店里说话,这刘家是做木材生意的,这时年能用上木材的不是建房修园子,就是备着儿女婚姻的家具木料,这些事小家小户的也没多大能耐,刘伯父做这一行,除了在通安这儿招揽生意,不时也要往四处去,就连京城那儿也是常去的。
刘伯父这多年来交游广阔,识得的人也多,也是个豪爽得意人。偏就因着他生意广,时常往外头走,家中就只得留着老母妻儿住着,而他这独生子刘铮也就看顾不上了。这刘铮长在内宅,养就了沉默软弱的性情,刘伯父如今看着心中也觉懊恼。他没得旁的法子,只愿多让儿子出去多见见人,多结交同窗友人,看看能不能改上一些。
又等了好一会儿,李南兴和程文涵才从里头出来。这时绝大多数人都开始下山了,也不晓得程文涵他们怎么就落在了后头。
红珠见了程文涵忍不住去打量他的脸色,即便不好直接着急问他,但想早些知道他考得如何。程文涵约莫也晓得他姐姐的心思,仰着小脸对着她笑了笑。红珠一怔,然后也回他一笑。
李二舅原是想问儿子的,只他瞧着李南兴神色有些颓然疲惫,张了张口还是没言语。
不多时,他们就一道下了山,往一食店去了。
他们几个半大小子本就是吃得多的时候,中午在书院里没好生吃饭,早就饿得不行了。刘伯父看着食店那菜单一连点了七八个菜,虽多是简单家常的菜式,但菜一上来他们都吃得极快。倒是红珠几人没怎么下筷子。
那刘铮初时吃得快些,见红珠他们不用,他愣了下,动作也慢了下来。
刘伯父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亲手给他夹了块鸡肉。
那江伯父却盯着侄子劝道:“着什么急,想吃的话多叫些就是了,别噎着自个了。”
江信岳咧着嘴笑了笑。
待他们吃了个半饱了,刘伯父才叫店家上了壶茶,江伯父先开口问侄子入门试的情形。
那江信岳先说:“也没如何,先前大堂哥也跟我说了许多题,大体上也相差无几,我多半都会的。有那么些我实记不清的……”他挤眉弄眼地笑了,又对他伯父说:“我倒也没空着,想了些词句写上上去了,想着若遇上个好心的先生,说不得还能对我印象好些,给我评个优等。”
江伯父哼了一声道:“你就调皮吧,先前让你多看看书,你就静不下心来努力,做那死活不愿的样子。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是不好收拾你,回头说给你爹娘知道,你就好受了。”
江信岳嬉笑讨饶道:“伯父,你就可怜可怜我,回去多跟我爹娘说说好话。”
一旁的程文涵跟着笑了笑,江信岳听着了,便一肘子撞了撞他,笑问:“你考得怎么样?你比我还小呢,方才教先生们守着做题,没把你吓着?”
红珠也好奇地看向弟弟。
“不也就做题么,谁看着都一个样。”程文涵也笑了下,又模糊着轻声说了一句:“考得么,也差不多。”说罢对着红珠眨了下眼睛,又略略转了转眼睛看了李南兴那儿一眼。
他这话说得轻,便也只有他旁边的江信岳和红珠听得了。红珠瞧见了那眼色,顿时也明白过来,想来这入门试程文涵考得还不错,而李南兴却有些不妥。晓得这个,红珠便也不开口去问了。
而江信岳是不明白其中缘故,不过他本就不太在读书上头用心,问了一声也就得了,反而跟程文涵轻声说起旁的话来。
另一头刘伯父心知自家儿子的性情,也不愿当着众人面前问起儿子,生怕他考得不好反而出了丑。便笑了笑只道:“考过了就得了,我看大家都累着了,先不说了。”
李二舅原也想开口的,可瞧着李南兴除了一开头在他示意之下给刘江两伯父问好,之后一道下山、进食店,都没怎么言语。他只觉心直往下沉,也不想这时开口。
一时只有江信岳在跟程文涵抱怨他近来被逼着读书,过个年连家门都没出,只说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似自个了。
程文涵也点头附和了两句,只说近来是闷得紧了。他到底年纪小,即便他自个也是一心向学,想要将这入门试考好,可这么逼着自个日夜勤读,也觉疲惫。
刘伯父瞧着围坐着的几个少年,听着江信岳的话心里一动,便说:“我看你们年纪相仿,说话也投缘,这入门试也考完了,左右也还得几天才晓得结果,不如约个时间出去玩一玩。”
他看向儿子刘铮,又道:“前几日你表哥来家时不是说养了两只猎狗,说是要领着你一道郊游去,让那猎狗也跟着跑一跑么?先前你要读书,你奶和你娘都不答应,如今考完了正好松下心弦,不如跟他们一道去?”
刘伯父这么一说,不待刘铮开口,江信岳已然兴高采烈地叫好了,只转身一抓刘铮的手臂笑道:“有这等事怎么不告诉我?如今给我听得了,我定要去的。”
那江伯父敲了敲侄子的头,可江信岳喊完疼之后还是缠着他道:“伯父,我要去。”江伯父笑了笑,只说:“别人铮哥儿还没开口邀你了。”
刘铮迟疑了下,看了他爹一下,顺势乖巧地邀请他们。
刘伯父见他开了口,这才安心了些,又道:“他那舅舅家就在宜山县里头,有老大一处山林的,往那儿不到一时辰就到了,如今天气好了,正好让孩子们活动活动。放心,我正好有暇,我也跟了去,不叫他们乱胡闹。”
程文涵只看红珠如何,小脸上虽无甚表情,像是无可无不可的,可眼中到底带着希冀之色。
红珠也心疼弟弟,这读书的事本就得注重个一张一弛的,程文涵真一点不出门了,她才不愿呢。当下就对着程文涵点了点头,又说:“我这弟弟也是闲不住的,有刘伯父带着他去见识见识,那自然更好了。”
刘伯父却笑道:“我家中还有两个丫头,跟你也一般大小的,若是春游不带上她们,可说不过去。”他笑得得意,又说:“若得空,你跟弟弟一道来。”又想姑娘家出门跟男娃不一样,便又多加了一句:“先问过你娘。”
红珠笑了笑,点头说:“回头就问。”
江信岳和程文涵最是欢喜,凑在一起就说话商量着,而刘铮做个东道,便主动说及他舅舅家中情形,又介绍他表哥。
他们三个说得高兴,恨不得立时就去了,就只有李南兴不太乐意。偏他还未拒绝,李二舅就已然先替他应承了下来,只道:“他在家中本也无事,就一道去吧。”
众人说好了后日就去,这才去寻马车回城。
离开前那江信岳十分不舍程文涵,拉着他又说了几句话。回城路上红珠好奇问弟弟,程文涵撇了撇嘴,只说:“他说他家有几个顶好的弹弓,都是牛筋做的,后日带来给我玩,教我打兔子去。”
红珠见他虽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实则那唇角早翘起来了,不觉好笑,“好啊,你好生练练,你给我带只兔子回来。”
程文涵不好意思地点头答应了。
第105章()
折腾一天程文涵果然累得很了,红珠才跟他说了两句话,他在车上晃着就睡过去。红珠见此;便也跟着小憩。入了城;李二舅直接把他们俩送了回家,红珠跟程文涵下车跟他道了声别;就进屋去了。
程文涵才被叫醒;无甚精神,红珠看不过眼;便打发他先屋里歇着。她也出门一天了,正好今儿有暇;便去烧了水冲澡洗身,就连头发也解开了洗了。
换了干净衣裳又拿帕子裹了头发,红珠琢磨着这时辰是做晚饭的时候了。李氏那儿不晓得他们会在山下吃一顿;即便她在食铺里有吃的;但也会回家做饭和他们一道吃,又想到程文涵是这半下午吃的,说不准到晚上又饿了;便到厨房里收拾着熬骨头汤。。
这骨头汤还是先前她说程文涵读书辛苦得补补身子,李氏就专门找了张屠户那儿收的大骨,那味道正得很。红珠正好这么一边烧着火,一边烘着头发。
骨头烫熬得差不多了,李氏就从食铺回来了。一见红珠坐在那儿披散着头发,她就忍不住说两句:“这四乡八里的就没个姑娘像你一样爱干净的。先前在朱家里还不如何,如今搬了家,倒是三天两天洗头发了。”说着就上前去摸了摸,觉出来差不多干了,这才放了心。
红珠笑道:“我爱干净不好么?先前在朱家时,用多一些热水奶奶都有说头,又说费柴火又说炕头热烤着她了,我倒不怕她说,就怕她揪着娘,这才忍了。如今我们都自己当家了,爱用热水就烧,多好。”
李氏也不是吝惜那几个柴火,只是心疼她身子,又多说了一句:“干净是好,可现在都多早晚了,还闹腾你头发,没个太阳晒着受了风,往后你就知道难受了。”
红珠道:“晓得了。我今儿不是出去了么,满脸尘土的,正好一道洗。”
李氏见不得女儿披头乱发的,见都干透了,便让她快绑好。听说他们半下午吃了一顿,程文涵又屋里歇着了,松了口气。又看红珠熬了汤,也不想正经做饭了,便做点面条。她一边做一边问起今儿的事来。
“今儿那入门试怎么样?方才你二舅跟南兴到食铺,我瞧着南兴的脸色不太高兴……我也不好意思张口就问,心里又惦记你们,就赶紧回来了。给娘说说,是不是这入门试太难了?”李氏对这学问一道是敬畏的,今儿没陪着儿子上山去,这心里都担忧半天了,一说起来就露出不安来。
红珠一边摆弄头发,闲闲梳了个麻花辫子,只说:“我瞧这文涵还行,问了他,说是会的都答了,也没记岔地方。”顿了顿,她又道:“路上隐约听得二舅问表哥,南兴表哥如何应的我没听着,不过后来二舅忍不住说了他两句,话也没多重,跟平素差不多。”
先前李二舅就不只一回说过儿子不是块读书的料,也说不让读了,有那闲工夫读书不如跟着他摆摊子,或是去哪个店里做学徒,好歹以后能当个管事掌柜的。
李氏听完面色忽喜忽愁的,又叹气说:“文涵好我高兴,可若是南兴不好……你那二舅娘想他读书上进不是一年两年了,南兴那样,她心里着急难受。”
红珠便劝说:“娘,他也拿了荐书,差不离了书院也就收了,二舅娘也没大担忧的。若不然,那写那荐书的先生岂不是走了眼丢了脸?”
“真这样?”李氏问。
红珠也不晓得是不是,也就那么一劝罢了,模糊着就算了。
李氏心再善,左右也管不了李南兴读书的这事,问一声晓得了底细,又提醒着红珠往后在李家人面前说话明白些,这也就是了。
不一会儿做好了饭,李氏才到屋里去叫程文涵,只说:“先起来,喝碗汤坐一会儿,不然半夜你就闹肚饿睡不着了。”瞧他不过脱了外裳就歪着了,不由抱怨他:“这小子就是没闺女利索赶紧。瞧你,今儿出去吹了风,又冷又脏的,回来好歹用热水烫烫脸擦一擦,再泡泡手脚暖和,就这么样躺下了,身上难受不说,回头我还得收拾你的被窝!”
程文涵迷迷瞪瞪的,红珠笑嘻嘻上来给他脸上敷了块热帕子,立马把他弄醒了,他呀呀两声,道:“要烫死我了!”
李氏嫌弃地拍了他一记,“怎么说话的?”
程文涵自己抓了那热帕子擦起脸来,李氏给他披上外衣,又怕儿子这么起来冷着了,回头就端了个小方桌进来他屋里,一家三口正好就坐他床边吃饭。
程文涵喝了几口热汤,浑身暖呼呼的,得意笑了笑,只说:“娘,我要到西山书院上学啦!”
李氏忍不住笑,“真的?”
红珠见不得他这样子,横过去一眼,“这还没个准呢,你就这么得意起来,别说出去我是你姐姐。”又说:“再说呢,便是成了你也只是入个门罢了。”
程文涵扁了嘴,“姐,我都知道,你就不许我先高兴一下么。”
李氏这会儿心里多少也安定了,便也附和红珠说:“行了,听你姐的。回头叫旁人听得了,还当你炫耀显摆呢。”想起李南兴来,又多添一句:“你南兴哥那儿不高兴。”
听了这一句,程文涵哪儿不明白的,他眼珠子一转,“娘,姐,今儿入门试考了三份考卷,一份是帖经,都是摘句释义的题,一份是策论,是述择才选能的,这个是老题了,就是搬着句子作文都能够了。只最后还有一份小的卷子,却是杂学,问了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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