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舅一听觉得有点难办了,想了想才说:“要不,咱们另寻个大院子一起搬家?”
红珠一听就笑了,“二舅,不是我不乐意跟你一道住,可咱们刚搬离了朱家,就跟二舅一道住,这不是给朱家打脸么?二舅真是我亲二舅,比我奶奶都亲。”
李二舅也笑了,故意瞪着眼反问:“怎么,比你奶奶还亲就不行了?”
钟氏挑眉,笑道:“听听,这话可真不要脸了。”顿了顿又说:“行了,安娘他们有打算,若真要我们帮忙再说。”
程家三人都点头。
李二舅还待要说什么,李氏却看了看屋子另一边的李南兴,才笑着说:“二哥,文涵这孩子胡闹,说是想要春上去考一考那西山书院,我辩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实则我也不求这一回能考上,只愿他去考了,然后听一听那书院里先生对他答题的考评也是好的。”
这话说完,李二舅和钟氏却是全然不同的表情。钟氏是一下想到西山书院的盛名,不由动了心。而李二舅却琢磨起自家儿子,忽而一拍脑袋,又忍不住笑道:“看我这笨脑子,有南兴在,你们也不好住进来。”
这话初一听是没头没脑的,但红珠一想就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第41章 心气()
李二舅这话把他们不便跟他一道住的理由说成是因着他儿子,往深一层说,就是因着李家有个半大儿子,而程家有个妙龄姑娘……
李二舅说是个粗人,但面粗心不粗的,他热心周全起来,自然能把所有事项给你安排个遍。当下特特提起李南兴来,还是因着李氏往李南兴那儿看过之后,李二舅才像想起什么似的醒悟,红珠见了,便不由想得深了。
她到摊子上帮工时,那嘴碎的古大娘私下里还不时拿她玩笑,说是李二舅喜欢她,等着她孝期过了就请媒婆把她定下做媳妇……红珠不是个寻常小姑娘,听着这些玩笑倒也不怵,反而还笑嘻嘻地推脱。
只因着这些,红珠也不由琢磨过李二舅是不是真有结亲的意思。只是李二舅这方面却是个规矩人,既没正式跟她家提过,他言语举止上就不会露出一两分来,所以若他听到旁人打趣红珠,他还会跟着驳回去。因此红珠也没闹明白。
要是她爹程桂棠还在,红珠出身不一样,李二舅怕是不会想这些,而她爹却是不在了,两家如今看着可没什么不配的……
事关自己,红珠到底有些敏感,猜测李二舅话里是不是有几分暗示。见李二舅神色也没多大特别的,红珠初时也觉是不是自个想得多了,可往钟氏那儿一看,却晓得不对。
钟氏的脸色莫名地沉了下来。
红珠心里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而李氏向来心思慢,这下却敏锐了,听了李二舅短短一句话,神色有些赧然不安,却不提李南兴如何,只迟疑着说:“二哥,这事是我想得细了些。红珠大了,又是个不着家的泼猴性子,搬去跟你们一道住还怕扰了你们清净。”
李二舅哈哈一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没事,回头我帮你们找个好地方也一样。咱们两家人不论这些虚话头。”
红珠听完他们对话,正想说什么,一旁的钟氏却先开口了。
她没提搬家的事,只认真地揪着程文涵问那西山书院的事,“文涵啊,你怎么忽然要去考那西山书院了?我早前也打听过,那书院的入门试可难了,竟是个考秀才一个样的,什么贴试、策论,什么诗句、八股文,全套考了一遍!”她顿了顿,有些担忧疑惑地看着他,“这些你都会了?我听南兴说,那策论什么的,学堂里先生才刚起了个头呢。”
这事不说钟氏着急,就连本来无所事事坐在屋子角落的李南兴也有了兴致,走过来问:“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两人这般一问,程文涵也有些脸红起来,这考西山书院的事得了姐姐的支持,他才下了决心去考,要说眼下真有几分把握他是说不准的。他想了想,只答:“我就是想去试一试。二舅娘,要说这入门试真像考秀才一般难是不可能的,若真那么难,那考过入门试的人岂不是都能考上秀才了?我猜想,即便书院里的先生拿了乡试的题目,也不要学生们都答上、都答好,约莫就是看看学生资质如何,能答得上几成……我年岁刚够得上,真要全答好了那是荒诞了,我只愿先生们看出我认真,有点儿聪明,说不定就收了我做学生,考试就过了呢。”
钟氏闻言神色一动,赞了一声:“文涵真有志气!”
红珠心里也是欢喜,程文涵这话说得透彻,有分寸有条理,连她没想到的他都想到了,想来先前程文涵能想到去考书院,心里是有过成算的。她笑了笑,只道:“二舅娘,你就别胡夸他了。我和我娘商量过,是想着即便他这一次不成,也不耽搁下一次,他年纪小,也不怕丢脸,左右让他去见识见识罢了。”
钟氏也笑着点头,想了想才迟疑着看向李南兴,“南兴,你……你觉得呢?”
李南兴猛然听到程文涵要去考西山书院心里是有些不自在的,他比程文涵还大了三四岁呢,也没想到去考,如今就被程文涵跑到他前头了。听着他娘是动了心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我也去考。”这话说了出口,他脸上才慢慢添了几分决然之色,直了直眼神看向程文涵,手上握了拳头,道:“我也去考!”
程文涵被他这般看得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回道:“那……那很好啊,南兴哥,我们一起去考吧。”
钟氏大喜,连连道:“对对,你们一起去。”却忽而提起来说:“你们大堂哥也是西山书院里的?他回来了没跟你们说些书院里的事?”她叹了叹,“他到书院也好些年了,怕是跟先生们都熟悉了……若是先问好了先生,会不会容易些?”
程文涵一怔,这些他可没想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他没跟我提过。”
钟氏有些狐疑地问:“难道不是他跟你说要去考的?”
程文涵摇头。
他没想过找朱伯修,红珠却是想过的。若说能走什么后门是不能够,但问清先生们都是什么性情、什么偏好,那入门试又是什么景况,也是好的。只她如今跟朱家上下都不对付,朱伯修看着就是个极冷漠的性情,她怕让程文涵去问,还让弟弟受委屈,便也没提这件事。
李氏皱了眉道:“他大堂哥这回回来病了,我们也才见了一次……怕是也不好打扰吧?”
钟氏不认同了,只道:“这有什么?考书院的事才是大事呢。”回头脸上笑着,抓了红珠的手道:“红珠啊,家里有那么个熟知底细的人,怎么能不去打听打听?这事可真要拜托你了……你南兴表哥什么都没准备,这离春上也没多少时日了,急忙忙的要是他心里发怯那考试就真不好说了。”
红珠无奈回道:“二舅娘,我就是找伯修哥打听,约莫也是些寻常事。你不晓得我大堂哥那个人,就是读书人那实诚古板的性子!”顿了顿,终究说了一句:“至于说找先生那儿的门道,更是不能够了。”
钟氏听了很是失落,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李二舅听着却生气了,直道:“你这婆娘生什么事呢?这考入门试凭的就是自个能耐才学,南兴要是没那个本事,那不去考也罢。他要去考,就得踏踏实实考,不成也认了。这还没去呢,就想着找门路托关系,算什么事?你还认真拿这话来问红珠,我都替你丢脸!”
钟氏被他这么一数落,僵着脸本想忍了过去,可回头一看,她儿子李南兴脸色早青了,可见被他爹气坏了,心生不忍,一想就更生气了,不由反驳道:“如今谁个是独独一人孤拐冷漠活着的,这多多求人、多多助人交情才能出来!真要只会背那死书、念那死道理的人,就是有才学往后也做不得官。我打听私下里的门道又怎么了,我就不觉得亏心丢脸。我要是识得书院里的先生,那也是我的本事,你不识得,那就是你没人脉,考不上也是你该的!”
“你这还觉得得意了不成?”李二舅哼了一声,冷着脸道:“你这回问了,到真科举的时候呢?一路后门给你得个大官做吗?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
“李二!”钟氏怒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李二舅一看那边李南兴气得一甩袖子急急走了,这才愣了下。
钟氏又急又气,匆匆丢下一句,“真不知你这爹怎么当的,没看见南兴难受么,你这么句句打落儿子,你心里又能多畅快不成?”说罢就去看李南兴去了。
他们夫妻俩争吵,程家三人也顾不上插话,见钟氏走了,李氏才开口道:“二哥,二嫂也是慈母心肠。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文涵也要找伯修问学问的,打听几句书院也能够,若真有门路,咱们备些礼就是了。”
红珠这时也说:“二舅,我先前是想差了,回头我寻机会去问就是了。”
程文涵不知该劝什么,就过去握了他的手,笑道:“二舅,你别生气了。这考试我也怵,要不是姐姐太凶,我也去求个先生收留我,先给我透露个题本……”
红珠挑了眉往他头上一拍,“我就凶怎么了?”程文涵立马哭丧着脸。
见他这小儿一作怪,屋里几人都忍不住乐。
李二舅叹了口气,只说:“唉,我也不是为这一件事。我也只有南兴一个儿子,自然也愿意他顺顺当当的,他想读书,我也不说二话,能供就供。可你看她……她心气太高了,也不管我们什么出身,南兴又是个什么性情本事,就想着攀高。南兴的婚事、前程,每回跟她说起,她就要生气……如今南兴也随了她了,我才没忍住气说几句罢了。”
“二哥……”李氏听着心里一沉,也跟着有些忧心。
李二舅却忽的笑了笑,“安娘,这事你得多担待一些。他们这心气,得用时日磨一磨,这回要考书院,就考去,至于成不成……就看天意了。”又看了看红珠,说:“红珠啊,你堂哥那儿问问考试的事就成了,可别真求着人去找先生。别的书院还好,这西山书院是出了名的规矩大,被发现了名声难听,当下就把你除了名不能考书院不说,城里学官得知了,往后县试也难成了。”
红珠点了点头,因心里存了些事,脸色有些淡淡的。
第42章 章()
午时程家三人走回朱家,谁知转了个巷口经过朱家杂货铺时,竟又见着三三两两的人围在那店门口,个个神色各异、指指点点,看着就很不妥当。
红珠猛然就记起上回邓锦成带了人来堵门的事,不及多想当下就拉住了李氏和程文涵,隔着远远的站着。
李氏顿时就慌了,只问:“这是怎么了?”
“娘,你和弟弟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一看。”红珠道,见李氏一听就着急,又多加一句,“我会小心的,看一看就回来。”这般说完,她才走过去,待绕过了人群才见着那杂货铺门前地上散满了冥币白纸,一匹白布挂在门上,而店面却是早关上了。
红珠左右一看,也没见着堵门闹事的地痞无赖,店铺前头围着的街坊不过是指着店面闲话,也不像有邓家的人在,心里不禁又是疑惑又是松了口气。她一转脸,却正好见着杂货铺里请的那个伙计。
那肖文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平日性子有些跳脱,可却是个胆小的,既然他也在这,显见这祸事已然了了。红珠过去揪了他问:“肖大哥,这店里出什么事儿了?”
肖文正一边拿着个包子啃着,一边跟人搭话,见红珠来了问起,先感慨一句,“红珠,你回来晚了没见着,方才可真吓坏我了!”随后不等红珠说什么,就欣然兴起地说了详情。
原来大半个时辰前,邓家那儿敲敲打打地来了几个穿孝服白袍报丧人,领头的正是那邓锦成。这几个人来了竟也不往后门宅子里去,径直就堵了前头的杂货铺。
朱桂达出来接丧信,邓锦成就大声哭着他那苦命的堂弟……说那邓锦予如何才高八斗,如何玉树临风,如何知礼孝顺,如何定了朱家姑娘,如何念着娶亲,又是如何年纪轻轻就生了病,如何一命呜呼……
朱桂达张口要拦,可又怎么拦着住,且这邓锦成看着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端着老大架势不顾脸面地跑朱家店门前哭他堂弟了。
可就是真有那么巧的,店门前有两个口齿伶俐的闲人,竟知晓邓朱两家亲事的底细,一张嘴将两家那桩桩事项说了个清楚明白,初时还好,可说着说着,那话就变得极不好听了。
说是朱家大姑娘命不好,将邓家儿子给克死了!
两个闲人那话说得可真是有板有眼的,说是本来邓家儿子身子极好,十多年没生什么大病,跟朱家姑娘一定亲这身子就弱了两分。去年说要定婚期,邓家子没过两月就病了。昨儿朱家姑娘进了邓家门,见了人的面,说了两句话,这不到半夜,人就去了!
没见人时,人还好好的,刚一见着,人就死了,这是招了扫把星进门啊,人就是给她克死的。
朱桂达没忍住气,抡起手臂就上前赶走了那两个闲人,可那瞎话早被人说尽了。旁人见朱桂达恼羞成怒动手赶人,更是生了好奇,这本来只是有一点疑心的,却变成信了七八成,不等人说起就个个追问那听到底细的,一传二二传四,附近的人竟都晓得了。
朱桂达气得满脸通红,情知这事是邓家人给闹出来的,可人邓锦成可没胡说什么,他正伤心地哭着堂弟呢,说话的都是那莫名其妙的闲汉……朱桂达没得旁的法子了,只能好声好气地求着人回去。
两边正僵持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这会儿邓锦成是丧家,不是那堵了店打人的流氓无赖,那什么谁克谁死之类的话又是不好分辨对错的,于是竟也没有什么邻里相亲上前助言帮忙了。眼看事情就要闹大,却有那朱妍梅拉了个女人从店里头出来,也不怕那邓锦成的蛮横,径直就急急奔到邓锦成面前跟他说话。
不一时就说得那邓锦成脸色大变,立时就停了那装假的哭号,愣愣地立在原地……
“你知道你姑姑跟邓家人说了什么吗?”肖文说到这边卖了个关子,一脸得意地等着红珠来追问。
可不必他说,红珠却晓得朱妍梅到底有什么凭仗,她只说:“我姑姑跟邓锦成说过了话,他们就回去?”她想了想,又皱眉追问:“我姑姑说的那些话,乡邻们都知道了?”
肖文不知她问得何故,只笑嘻嘻道:“那话只有我听到了底细,他们只晓得朱家找了个大靠山,把邓锦成赶走了。”他又问:“你不想知道么?”
红珠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跟谁都别说,省的惹出麻烦来!”说罢也不理他,转身回去找李氏和程文涵了。
前边就进不去了,红珠拉了他们往后门绕,一路将打听来的话告知他们。
李氏听完,神色不安地说:“这赵家的亲事还没个结果呢,眼下就让你姑姑嚷嚷开了,要是后来出什么变故,可怎么办?”
程文涵却说:“就方才那邓家人的架势,不将赵家说出来将人打发了,又能如何?”说着,他很老成地叹了叹气,又说:“姑姑这么一说,碧云姐不嫁赵家做妾也不行了,大伯娘再拦不住了。”
红珠也晓得这么个情形,暗暗担忧起来,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回到朱家院子里倒是安静,不像是方才经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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