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哎呀呀,高人,实乃高人,原来本王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你已经知道本王的身份了!」原来他幷非真当他是奸细,而是有意要给他来个下马威!本来还想继续插科打诨的昊钰麟额际流下一滴冷汗,干笑着说。
「好说,麒麟王爷大驾光临,究竟有何指教?」慕容宣卿收了剑,回到碧玉青龙椅边坐下,拿出一方软丝帕擦拭掉剑身上的血迹。
「岂敢岂敢,本王是奉了皇兄之命,前来迎接「海龙公主」——昊朝皇后回京——昊钰麟揉了揉跪疼的膝盖,从又冷又硬的青石地上爬起来。父皇早逝,这十几年来除了皇兄,他再不曾跪过他人,更别说还是被凶器指在脖子上,一跪就是这么久!不过能一睹这天下无双的姿容,受点委屈倒也值得。
「原来是为了家姐——」慕容宣卿交迭起修长的双腿,居高临下地望着昊钰麟,淡青的眸子一凛,锁住他正骨碌碌乱转的狡猾双瞳。
「正是正是!皇兄思妻心切,每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这句话可是字字属实,掺不得半点假!
「那又如何?家姐为了帮他铲除奸佞反落入恶人手中差点自身难保,他不但不体谅她的苦心还误会于她,让她的身心皆受到重创,他不自己前来请罪,岂不是太没有诚意了!」慕容宣卿一张绝世俊颜冰寒如雪。
「这……皇兄肩负天下重任,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便拂袖而去,说走就走,弃满朝文武、黎民百姓于不顾。所以派本王前来代为向公主请罪,还请公主大人大量,原谅了他这因爱而生的无心之过——」昊钰麟试图对面前冷若冰霜的美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呵呵……好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一句『因爱而生的无心之过』就想把他铸下的错全部抹煞干净吗?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来人啊,把他带下去!」慕容宣卿冷笑,清凛的嗓音恍若出自雪域冰川中的泉水,那股刺骨的寒意几乎可以刺入骨髓!
「等,等一下——亲家兄弟!」这种生死关头攀亲带故准没错!「你该不会是真的想把本王煮熟吃掉吧?」他是来代皇兄给皇嫂赔不是的,可没准备要替他下油锅啊!
「宣弟,姐姐怎么不知你何时有了吃人的爱好?」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过后,青纱帐内走出一名同样身着青衣的秀美女子,生得杏眼桃腮,眉目间和慕容宣卿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恰恰相反,如天上烈日般明艶照人!
「皇嫂,救命啊!」一见救星现身了,昊钰麟连忙一阵烟似的闪到她身后。
「钰麟弟弟,好久不见!不必惊慌,宣弟只是性子恶劣了些,还不会滥杀无辜!」慕容芸英微笑着转过身安慰道。
「皇嫂,你——」昊钰麟吃惊地看向慕容芸英明显隆起的小腹——方才无暇顾及,如今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分,「皇兄他——」
「他幷不知晓,连我自己也是随宣弟回到青龙宫中疗伤后才发现的。」不过这样也好,她倒要看看那昏龙是不是真的在乎她!
「皇嫂贵体可还安好?」昊钰麟关心地问。听说公主之前伤得不轻,如今又怀有龙种,令人担心她的身子是否能够承受。要是皇兄得知此事,只怕会急疯了!
「姐姐何必与他多费口舌,不如割下他一只耳朵或者两根手指送去给那天龙,看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金銮殿中!」慕容宣卿皱起斜插入鬓的俊眉,走上前去,一把拉扯住昊钰麟的手腕把他拽离慕容芸英身边,不让这色狼再靠近姐姐。
「宣弟,你这张脸本来已经长得太过出尘又高不可攀,不太讨喜了,还总说这种恐怖骇人的话,所以外界才会把你传得如同恶魔再世!钰麟弟弟并没做错什么,你就对他客气一些嘛!而且姐姐只是想给那昏龙一个教训,又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与他相见——」
慕容芸英嫣然一笑,拍拍弟弟那张完美有余、亲切不足的俊脸,正想再劝他两句,这厢昊钰麟却已经忍不住哀叫了出来——
「亲家兄弟,虽然能和你携手与共令本王感动涕零,可是能不能请你稍微放松些力道?」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断手麒麟了!这条青龙美则美矣,力气也大得惊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钰」!
「你不开口无人当你是哑巴。」慕容宣卿冷冰冰地回头瞪了昊钰麟一眼威胁他噤声,不过手上还是略微减轻了力道,「好吧,姐姐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就让把他留在这里扣为人质,等着那天龙亲自下海来寻海龙公主吧。至于他,暂时押在我寝宫的院子里软禁起来,等龙帝给了姐姐一个满意的说法之后,本座自会放人——请问王爷,对本座的安排可有何意见?」
「能留在『青龙宫』中做客,本王感到荣幸之至!」
昊钰麟趁着慕容宣卿放开对自己的箝制的瞬间反握住了他的手,热络地在谈笑间占足了便宜——如冰雕玉琢一般美丽的手,掌心与指腹却布满了刺人的厚茧,显然是长期握剑所致。
「如此甚好,王爷如此合作,本座定会命人好生伺候,绝不会亏待了王爷。」
慕容宣卿手腕一旋甩开昊钰麟在自己掌心揉捏骚扰的手,一日之内第二次对同一个人露出清冷的微笑,淡青色的眸子中竟隐约浮现出些许灿金色泽,与那黑玉似的狡猾双瞳一对,短短的一瞬已擦出了无数火花。可惜那火花一纵即逝,钻进他鼻中时倒成了浓重的硝烟味。
就这样,慕容芸英与昊钰麟各自修书一封,令几名与昊钰麟一起被擒获的侍从立刻离开青龙岛,日夜兼程回京献给昊钰陇,昊钰麟则当晚就「下榻」在了慕容宣卿寝宫的一座阁楼中。虽然地方和王府比起来是窄小了些,可是这玲珑剔透的家具器皿及檀木软榻对一个「人质」来说已是万分礼遇了。
用过晚膳,昊钰麟斜靠在窗边的翠竹躺椅上,想着在皇兄到来之前要如何打发接下来失去自由的日子,抬手想拿茶杯,却发现腕骨还在隐隐作痛,举到眼前一看,五根龙爪印清清楚楚地赫然烙在手腕上,肌肤已经淤青了。
「这个应该过上几日便会消了吧?可惜没有留下终身不褪的伤疤,否则本王一定让你以身相许!慕容宣卿……」他喃喃自语着自怀中取出活血化淤的药膏涂了薄薄的一层在伤处,清凉的感觉渗入皮下,顿时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
半眯起眼睛望着窗外太阳敛去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夜色中,他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皇兄身上——
不知这二龙相争会是个什么结果。
大风起兮云飞扬啊……
【第二章】
日月轮转,物换星移,昊钰麟弹指一算,自己已在这青龙宫中住了半月有余,此处距离京城路途遥远,皇兄若收到了消息一时半刻也赶不过来。
唉……他突然好想念麒麟王府中那些多嘴长舌、随便抓一个都可以嗑牙上两个时辰的仆从们啊!这里的婢女侍从每天除了把衣衫饭食送入阁楼中、恭恭敬敬地说上一句「王爷请」,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死也不肯和他多说上一句话。没人陪他聊天磨牙,他的嘴巴都快生锈了!
若光是寂寞无聊还可以忍受,可从来没有如此被一个人漠视过!自从上岛那天起,他便着了魔似的一直念着那双清澄冰冷的眸子,可那个却连面都不愿和他见,三番两次提出请求都被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所以他决定不要再继续乖乖地每日留在这阁楼中,如「深闺怨夫」一般做「活死尸」了,他越是对他不闻不问,他想接近他的欲望就越强烈!他不肯屈尊降贵,他就自己找上门去!
看今日月色皎洁、满天星斗,窗外虫鸣不已、嫁转叽啾,正是夜游的好光景!
适才刚沐浴过,所有的人都如往常一般退下了,许是认为身在青龙宫中他要逃也逃不出岛去,窗外幷无人把守,于是满心欢喜地舒展筋骨,直接从二楼飞身出去,双脚着地之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青草树木特有的清馨芒香,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才举步顺着石子小道一路潜行——
一个时辰以后,昊钰麟彻底放弃了原先的计划,爬上一棵参天古木,啃自己顺手从阁楼带出来的水果。
没办法,这些奇门遁甲不是他的长项,怪不得整个园子都无人看管监视,原来人家早布下了阵势,两仪五行、大小八卦倒行逆施,算准了他是插翅难飞!
正眯起双目准备在这茂密蓊郁的枝叶间与鸟儿们共眠上一会儿,眼前突然一亮,不远处的一座楼宇掌了灯,几名婢女侍从簇拥着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走了进去——
哈哈,看来老天待他还是不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让他无意中寻到了慕容宜卿的龙巢!
昊钰麟心中一阵窍喜,继续屏息隐身在树上观察楼内的动静,约莫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刚刚跟进去伺候的几人陆续退了出来,幷轻轻掩好了门,提着青龙灯各自回房去了,待孔夫子再次静得只剩下细细的虫鸣,昊钰麟这才双足一点,身轻如燕地离了树梢,如初夏的飞絮一般轻飘飘地潜入了盖着青瓦饰着青纱的楼中,寻着那仅剩的一点灯火而去——
偌大的碧玉池中雾气蒸腾,四周各摆着一只青铜得炉,与雾气相缠,香烟缭绕。潋滟的水波环绕着一副不着寸缕的光裸身躯,直没到圆润紧实的肩头,一头浸了水气的青丝披散在池沿,平静无波的脸上星眸半闭,唇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修长叹息,似乎非常享受夜深人静时无人打扰的惬意时光。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晋将怛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大概也只有云中君的丰隆之姿才配得上高不可攀的他!
「宜哥的身子还是那么美,果然他这睡前一定要沐浴的习惯还是没变!」
一双手冷不防自身后搭上了昊钰麟的肩膀,吓得正在出神的他心中一惊,差点破了功,从墙上跌下去——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我就是何人,我们无论是行为或目的都没有什么不同吧?」对方低笑着反问。
因为青纱半遮了脸,看不清面容,但从那还残留着童稚感的声音判断,他还只是个半大小鬼!哪里来的小色狼?
「算了,既然今夜被抢了先,我的兴致也没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好了!对了,忘了提醒你,回去摘几株蓝铃草——就是院子里遍地都是的那种蓝色的小花,把花瓣摘下来搅成泥;再去抓一只紫金蟾——就是背上生着金线的那种癞蛤蟆,可以到背阴的树上去找,取几滴它的唾液,和花泥混在一起,添些蜂蜜,做成蜜丸,虽然有点恶心,不过吃了可以解毒——」小鬼打着哈欠说完,突然出手在昊钰麟背上用力推了一把,看他措手不及地从窗户栽了进去,唇边勾起一抹诡谲的笑,矫捷地飞身离去。
至于昊钰麟就没那么轻松潇洒了,虽然在空中翻了个筋头就控制住了下坠的身躯,可是还没调整好动作,几颗白色弹丸就杀气腾腾地朝他直打过来,角度刁钻,力道凶狠,他灵活地左避右闪,以为全部躲了过去,才松了口气,就觉得腰眼一麻,像被猎人射中的笨鸟一样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好疼!」他趴在硬邦邦的玉石地面上龇牙咧嘴——
还好那弹丸是撞上了墙壁和柱子又转向反弹回来,已经失去了原本凝聚其中的那股真气,要是直接被打中恐怕此时就要吐血了!
「还有痛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你尚活在这个世间。」慕容宜卿从水中站起身,缓缓走向池边,幷不把明目张胆上下扫视他的身躯的昊钰麟放在眼里,好象被打落的只是一只苍蝇,足尖一点,由水中一跃而出,上岸后状似无意地正好踩过了色狼的后腰,让他四肢乱挥地趴在地上哀哀惨叫——
「啊,好痛啊!」
错过了宜卿出浴着衣的养眼镜头,心好痛啊!
「不过,活在世间的确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花为貌、玉化骨、冰成肌、雪做肤……转眸流睛、光润玉颜……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没了衣衫或池水的遮蔽,袒露在眼前的躯体更彰显出了成年男子特有的棱角,没有了遐想中的柔美曲线,只有瘦削结实的宽肩窄腰与肌肉紧绷的修长四肢,而这一切反倒比原先的想象更强烈地吸引住他的心神魂魄——
「呵呵……到底本王只是个凡人……见到洛神下凡也只有发呆发痴的份——」即使这洛神是个男儿身,却丝毫不妨碍他的美!昊钰麟笑嘻嘻地站起来,讨好地拿起散放在一旁坐榻上的衣袍递过去。
「你,很脏。」慕容宜卿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几个字,径自拉过衣架上的白绸长衫蔽体。
「很脏?我沐浴过后才出来的啊——」昊钰麟委屈地眨着「天真无辜」的双眼——好美!连背影也美得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哦?」慕容宜卿唇边略略勾起些嘲讽的弧度,那眼神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他是在打量某种很爱在烂泥中打滚的动作。「不过这个还算赏心悦目。」他掬起一缕乌黑亮泽的发丝,让如丝般柔顺清凉的触感轻轻滑过指间。
「你喜欢我的头发?」昊钰麟的眼睛一亮,只要他身上还有令他喜欢的部分就好!本来沐浴后头发未干,便随便找了条布带绑了,想是刚才在树上枝间翻来跳去,布带无意中扯丢了,到了他面前成了这副仪容不整的样子。
「如果没有蛛丝和枯叶夹杂其间,本座倒是相当中意,可以考虑把你的头皮割下来做装饰。」慕容宜卿从他头上摘下一片树叶,唇角微翘,露出一朵冷酷的笑花。
「哎呀,失算失算,只图一时方便,这下回去又要重新洗过了!」昊钰麟夸张地叫了一声,胡乱耙掉头上的蜘蛛网。少了蛛冠蟒袍的映衬,风流倜傥的玉麒麟看起来倒像是刚刚在草堆里滚过一圈的小狗。
唉……每次见面都看到他的笑容,不是说明他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胆量,听了他的威胁还能继续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割下头皮做装饰,要是普通人听到这种话不吓得立刻昏厥过去才怪!
「宜卿,别生气,我下次一定改过——」
「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亲近到可以互称对方名讳的地步吧?」慕容宜卿绑好腰间的束带,不着痕迹地闪开昊钰麟越靠越近的身子。
「皇兄与皇嫂是恩爱夫妻、我们至少也算是亲家姻亲,难道还不够熟悉亲近吗?宜卿,不如你也叫我钰麟就好——」满不在乎碰了一鼻子灰,昊钰麟毫不吝惜地笑得芳华灿烂,伸出左手虚晃一招,趁慕容宜卿身形右移的机会捉住他的手——
见细长的狐眼因偷香成功而得意睁大成了圆亮的猫眼,慕容宜卿仍是淡淡地笑出了声——这个色这心窍的家伙,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加以隐藏。甚至是有意让他一眼看穿他的狡诈念头。
「哼——本来打算把你关在那阁楼里,命令所有人不准与你多话;时间久了,你这样天性外向又聒嗓的人一定会发疯,正好可以趁机整治你一番,挫挫你的锐气,没想到你胆子倒大,竟敢在我精心设下的五行八卦阵中游荡乱窜,也不怕不慎落入陷阱,丢了性命。」
眼见慕容宜卿袍袖微扬,手中银光一闪,昊钰麟吓得连忙收回了狼爪——好险。再晚一点他的手恐怕就要被那几根泛着妖异蓝 光的银针废掉了!
「因为,什么也阻止不了我想与你相见的决心——虽然我懒得费时费脑地钻研,所有的本事中就以这奇门遁甲学得最烂,不过好歹也懂得些皮毛,勉强还是可以避开那些陷阱的。」
「能逃过那些陷阱已经不易,但懒惰还是一种恶习,容易让你疏于防范,那些香炉里点的是迷香,是由青龙岛上一种特殊的植物中提炼出来的——」慕容宜卿慢悠悠地解释完,望着自己话说了一半就已经在中途昏昏睡去的昊钰麟,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清淡得意的笑弧——
「来人啊,把他拖出去,随便丢在园子里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