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都已经退下了,小涅,你坐下说话吧。”蕙夫人看着小涅低垂着头的模样,心中一软,语气便不似以前那么严厉了。
“夫人唤小涅前来,定是有事吩咐,小涅现在就在这里,夫人还是有事便吩咐就是。”小涅冷冷的讲道。
“你……你自小性子就倔,因此受的罪还少吗?怎么年纪越长,这性子便越是厉害了。”蕙夫人皱紧了眉头,她想不到这小涅离开自己这两年,脾气居然是见长了。
“夫人一向铁面无私,做事情是公事公办,而且决不允许我们在做事情的时候掺杂着私人感情,想小涅年少无知的时候,是时常带着感情和夫人说话的,没少挨夫人的训斥,如今小涅也长大了,自然明白夫人这么说话的道理,我小涅是什么人,一个下人,一个杀手,有什么资格和夫人说笑?夫人是何人,权倾朝野,这大梁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小涅如何还敢不知天高地厚,和夫人笑着讲话?”小涅一口气将这些话讲完,她也不明白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居然可以一口气讲这么多的话。想想自己与这位夫人相处的日子,如此讲话还是第一次。
蕙夫人被她噎的半晌没有言语,她内心何尝不是万分的难过,自己从来没有让她叫过自己一声娘,自小时她高兴的时候便将她拉过来亲上一口;想起那始乱终弃,薄情平寡义的何征之时,心中戾气大涨,便会上前打骂这个无辜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如此对待自己,不正是当年自己种下的苦果吗?
“小涅……你心中恨我是吗?”蕙夫人凤眼含泪,她此时内心变得极其柔软,这孩子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虽然她想尽一切办法,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她在那恶毒的宇文都的操纵之下,还是生下了这个苦命的孩子,要说恨,她只能是更恨宇文都,恨何征,恨这两个狠心的男人,让她堕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如何敢恨夫人?那我是不想活了。”小涅语气中暗含着讥讽,让蕙夫人心中更是难过。
“……你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蕙夫人叹息着道。
“那我小涅要多谢夫人了,你一日不杀我,我便在这世上多受一日之罪。为此我还要谢过夫人不杀之恩。”
“够了!够了!你我二人,一年之中不知能见上几面,一见面便如此恶语相向,你可知我心中有多难过吗?”蕙夫人尖声叫道。
小涅昂起头来,直视着蕙夫人,她的脸上有着一种疯狂一般的神情,她从小便不怕这位蕙夫人,一种天生的母性,让这位蕙夫人每每面对她这张美丽的脸庞之时,总是会掉落泪水,今晚也没有什么不同,这位蕙夫人,面对小涅的恶言恶语,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夫人若没有吩咐,小涅只好先回范府了。”小涅已经看惯了她流泪的样子,她的眼泪,丝毫不能改变小涅刚硬的心肠,她心烦意乱,一点也不愿意多看蕙夫人可怜又可悲的模样。
“站住……我,我还有话没有讲完。”蕙夫人喝止道。
“夫人那便讲吧。”小涅将头转向一边,一脸的不耐烦。
“你既然不愿意多和我讲话,那便去给我办事去吧。”蕙夫人拿出手帕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看着小涅倔强的模样,心中也是又气又恨,却又不能不说,“回到范允承的府上,要帮我找一封信。”
“信?”小涅将头转向了她,她一脸的茫然,“什么信?”
“一封张元知大人写的密信。他在临死之前写的,不知道放在了哪里,你回到范府之后,务必要仔细查找这封密信的下落。”
“信的内容是什么?”
“……不知道,没有人真正看过这封信,只知道这封信若是落到皇上的手里,王爷,还有我,还有你师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蕙夫人极少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但是今日听说此事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是早晚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死了比活着好。”小涅轻哼了一声,说道。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蕙夫人生气的问道。
“夫人的死活,和我有何关系?”小涅反问她道。
蕙夫人恨恨的盯着她,却一时没有话回她。她憋了半天才讲出一句话:“必须找到那封密信,若是找不到,我会给你想不到的惩罚。”
“不知夫人何时要这封信?”
“越快越好!”
“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回范府找信去了。”小涅转身便要离开,蕙夫人叫住了她:“还有一件事情……”
小涅只得转过身来,这位夫人还真是没完没了。
“想办法把那范羽给我带回来。”蕙夫人慢慢走近她,“我喜欢那个孩子,我想把他弄到我的身边,每天看着他,让他永远在我身边,不离开我。”
小涅的拳头突然攥的紧紧的,她很想一拳打到这位蕙夫人的脸上,她简直无耻到了极点,居然想把范羽这可爱的孩儿,软禁到她的身边,让他见不到自己的父母,让范允承夫妇再一次品尝骨肉分离之痛。
“夫人在这京城之中,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了的,还用得着我这种人出手吗?”小涅声音有些发颤,她竭力忍住内心激烈的情感,不让它爆发出来。
“哼,可惜的是,那范家之人可真不怎么待见我,那范夫人只怕会恨我入骨。”蕙夫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这个女人,这个抢走了范允承,与范允承卿卿我我,感情深厚的女人,是这世上最让她妒恨的一个人。
“信我可以帮夫人找上一找,但这范羽,我是真没有本事将他带到你的身边。”小涅说的是真心话,她有什么理由将范羽带给她?想想眼前这位蕙夫人的想法都是如此的可笑和不可理喻。
“你就不怕我会让范家之人一个一个生不如死吗?”蕙夫人恶狠狠的问道。
“和我有何关系?”小涅冷淡的问道。
蕙夫人一时语噎,小涅的话没错,范家之人生不如死,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小涅生来就是命贱之人,范家能收留我到今日,我已是万分的感激,夫人若是不满意,尽可以将我一刀杀了,我小涅自此也再无痛苦。”
“你……好不容易卧底在范家,我怎么会舍得杀你?”蕙夫人冷冷的说道。
“我早晚都是个死,夫人没必要在这里说舍得舍不得的。”小涅想起这段时日,自己过的还算个正常的女孩,突然之间看淡了所谓的生与死。
“小涅,你自到得范家,性情可是变了太多了。”蕙夫人自然注意到小涅身上的变化。
“夫人怕了?”小涅冷笑了一声。
“我怕什么,范家之人,早早晚晚都是个死!”蕙夫人咬着牙讲道。
“要杀范家之人,夫人还是先将我杀了吧。”
“为何?”蕙夫人吃惊地问道。
“只要我活着,绝对不会让你伤害范家之中任何一个人?”小涅一字一顿的讲道。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自然是先杀掉你!”蕙夫人冷冷的讲道。
第十六章 夫妻生异 第一节 幼子()
小涅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位蕙夫人终于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早已明了自己的结局,只是此时听到蕙夫人亲口讲出来,她感觉内心轻松了许多。此时撕破脸皮,总比到最后刀兵相见要好些。
“我小涅,到那时就多谢夫人成全了!”小涅撂下这句冰冷的话语后,转身离开了她。
“……傻丫头,为何偏偏要去送死?”蕙夫人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在北上的军营之中,范钧睁开眼睛之时,已经过去了两日,那两天两夜没有阖眼的军医,见他睁开眼睛之时,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命总算是捡回来了。他急忙命人给何征送信,那何征听闻他醒过来的消息,精神一振,急忙奔了过来。
“伤势如何?”他进帐后直奔军医而去。
“何将军!他的伤势还是很重,需要静养一些时日。”军医有些奇怪,既然如此关心范钧,为何不上前看一眼他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哦……那便让他好好静养罢。”何征转头望了一眼重新闭上眼睛的范钧。
“何将军,您若是担心他的伤势,不如将他送回京城……”
“万万不可!”何征不待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此人王爷已是相当记恨的,若是将他送回,只怕到不了京城,他的命便没了。”何征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王爷的为人,他若是对一个人记了仇,那这个人必定会生不如死。如今这范钧即便是活着,跟随在王爷的身边,不知到什么时候,这小命便会没了。
“这……何将军。若不想让他活,那日再补上一剑,杀了他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再救活他呢?”那军医实在是不理解这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哼……你懂些什么?”何征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即便是萧宏要杀范钧,也要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之,若范钧没有任何过错便杀了他,只怕日后范家要争论起来,这王爷也是难以脱身。
他跟随萧宏这么多年,自年少之时便依仗手中的宝剑替他斩除异己,萧宏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他现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不安来自于萧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那些话可是让他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何征如今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效忠六王爷萧宏;一是效忠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父。这两大难题让他左右摇摆了十多年,对于师父心中的所谓大业,他始终不看好,只是碍于师父的脸面,他从未对师父讲过内心真实的想法,而王爷的野心,这些年来是朝野尽知,只是没有人敢当着萧宏的面讲出来罢了。
到底该何去何从?何征仰天长叹……如今大梁连年战乱,北方边境数年来接连败绩,他何征又有何功绩往上走?如今他是越想离开王爷,越发觉他根本无法离开,那王爷手中的权势,岂是他一介武夫可以相比的?
那范钧微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已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他的内心泛起了一股凄凉:如今他范钧是进退两难,进早晚是死,退更是死路一条!
今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困境?范钧心乱如麻,此时的他对于身体上的疼痛,已经根本不在乎了,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此时的他,感觉到立足于天地之间的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脆弱……
范府之中,凌霄自房中走出来,吹过她身边的秋风,让她感觉到,今年的秋天比往年要冷了许多,她推开了要跟随自己的小涅:“我要去看看羽儿,不必跟着我!”
小涅停下了脚步,夫人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她身上那天然而生的威严之感,始终让小涅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夫人慢慢走远,却什么也做不了。
凌霄已经两日没见到范羽了,自她大病初愈之后,这羽儿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围在自己身边撒娇,每日里安静的坐在房中读书。这日凌霄来到书房前,里面极为安静,她不知道小儿子此时是不是在里面读书,便轻轻推开了房门,那范羽正坐在案旁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书卷,眼睛红红的,想是刚刚哭过。
“羽儿……”
“娘亲,您怎么不在房内休息?”范羽急忙放下手里的书卷,奔了过去。
“先把书放下吧,陪娘出去走走。”凌霄轻声地道。
“嗯,娘亲等我收拾收拾。”范羽转过身来,擦去眼角的泪水,系好腰带,待他转过身来时,已经满脸的笑意:“娘亲想去哪儿?”
“出府,去河边走走。”凌霄看到儿子强作的笑脸,心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吩咐府里的人不要跟着她们,她牵着范羽的手,慢慢往河边走去。护城河边的柳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深秋的风呼啸着,那枯干的柳枝在风中摇摆着,更增添了萧瑟之感。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不知自己给儿子做的冬衣,他是否已经穿上。
“羽儿,娘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吗?”凌霄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问他。
“娘,孩儿从未忘记过。”范羽听到此话后,双目一张,将头转向母亲,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英武之气。
“娘今日带你来这儿,便是要给你说清楚:你哥哥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莫要再自责。”凌霄温言道。
范羽的眼泪流了出来,自大哥从军以后,他没有一日不在自责之中渡过,此时他竭力想掩饰住的情绪,自己生的孩儿,心中有何心事,他的娘亲自然一眼便看了出来。
凌霄伸手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莫哭,你哥哥离开我们,情非所愿,只是我和你爹爹,如何要保护好你呢?”
“羽儿已经长大了,哥哥说了,羽儿要学会保护爹娘。”范羽抽噎着道。
“羽儿,那日……在你外公府内,他给你的金锁……你一直都带在身上吗?”凌霄这些时日一直担心这个问题。
“孩儿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离开过。”范羽自怀中拿出了那个金锁,递到了凌霄的面前。
凌霄将那金锁自儿子身上摘下来,仔细的抚摸着它,她细细的回忆起当日遇到义父时的情景,她的手指慢慢的触摸着金锁,这把金锁看起来与其他的金锁一般,没有任何的异常,若说与别个不一样,便是在挂鼻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突起,不仔细查看的话,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凌霄轻轻抚摸着那块突起,突然用力按了下去,随着一声压簧声响,那金锁突然打开来,范羽吃惊的望着自己的金锁,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金锁之中放着一方写着字的极薄的丝帛,那丝帛之上写着极小的蝇头小字,那凌霄望着那张写着字的丝帛,慢慢伸出手去,待她的手刚刚触碰到那张柔软的丝帛之时,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方丝帛,而是将金锁重新扣回到原先的模样。
“今日之事,你回府之后,莫要对任何人提起。”凌霄的神色极为凝重,范羽知道只有遇到天大的事情的时候,娘亲才会有如此严肃的神情,只是心中的疑问不能不问。
“对爹爹和叔叔都不能说吗?”他忍不住问道。
“不能说,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别人知道了,只怕……”凌霄太了解范允承了,他若知道此事,必会刨根问底,那事情便会捅大了,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那……孩儿记住了。”范羽郑重的点了点头。
“羽儿,你过了年便十岁了,以后记着每日都要和娘亲来这儿,每日都来。还有……爹和娘不需要你来保护,娘接下来的话你要记牢了,一个字都不能忘记。”
“孩儿一定好好记着。”范羽挺直了自己小小的腰板,点头应道。
“孩子,苦了你了……”凌霄轻声叹了口气,范羽稚嫩的小脸上,显现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让她越发的心疼。
“娘,您说吧。”范羽此时已经不再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儿了,他历经大哥的事情之后,心智比以往成熟了许多,也知道自己以往的胡闹是多么的不应该。
“羽儿,这世上,最疼你的人是谁?”凌霄说出此话之后,心中便开始疼了起来,这个孩子自幼与她便不是很亲近,此时她问出这话,会不会伤了这孩子的心?
“娘亲要听孩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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