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给我滚出去!」他吼道。
卿卿浑身一僵,震慑的看著他。
「滚出去!」因为那没来由的慌乱,教霍鹰失了理智,他气红了眼,大声咆哮。
卿卿小嘴微张,试著想说些什麽,话却全梗在喉头。串串泪珠滑落,她无力遏止。
看著眼前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的霍鹰,这些天的相处在眼前闪过。他割下衣袍的模样、他用餐时的模样、他吻住她的模样她的心好痛好痛,眼泪落得更急。
温泉里,他拥抱著她的神情;山林里,他主动伸出手,牵著她走过崎岖山路的厚实手掌;深夜里,她寒冻得轻咳时,他凑过来,仔细拥抱她的热烫胸怀「你……你不是真心的……」她喃喃说道,话说出口,却显得那麽虚弱,没有半分肯定。
是吧?霍鹰不是真心的,他绝不是真心要赶她的抑或是,他真的要赶她走?
心口好痛好痛,卿卿的小手紧揪著胸口,两眼垂泪,渴盼的看著他,期待得到不同的答案。
霍鹰看著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激烈的情绪,随即被他眼中的暴戾掩去。
「滚!」他咆哮道,语气狠绝。
但是,即使只有那麽一瞬间,对她来说也足够了。至少,她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是在乎她的只是她还是好难过,心痛得几乎晕厥。她是那麽爱他,但是直到如今,这男人仍不肯真心对她,甚至还要赶她离开卿卿咬著下唇,任凭泪水滴落。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这顽固的男人,才缓缓转身,如他所愿地朝门口走去。
可来到门边,她又转过身来,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他坐在桌边,不言不动,甚至不肯看她。
卿卿开口。「我觉得,你说的话,并不是真心的。」
之後,她抹去泪,低首转身,跨出门槛离去。这一回,没再多做停留。
清晨的风,透著沁凉。
寨子里的作息如常,随著旭日东升,起床的人多了,长屋前的广场逐渐变得热络。
「小翠,把这饭菜送给寨主去。」掌厨的大娘一声吆喝,锅勺朝小翠指去。
「嘎,我?」小翠指著山口个儿鼻头,赶紧将桌上的酸菜全抱进怀里。「大娘,这酸菜还没弄好呢,我一身酸菜味,怕不把寨主的饭给熏酸了。」
锅杓转了个方向。
「那王家妹子」
王家妹子两眼瞪得老大,忙提起大茶壶猛摇头。「大娘,说好了我得给汉子们送茶去的,去晚了,怕他们喊渴。」话毕,她头也不回,提著大茶壶便往工地走去。
「那蒋家媳妇」
「唉呀,我家那口子在叫人了,不好意思,我过去看看。」她边说边退,退到了门口,裙摆一提,跨出门槛便溜了。
「这」杓子再一转,只见厨房里的女眷,纷纷找起藉口想溜,一时间说话声四起,差点没给掀了长屋的屋顶。还有人反应快,假装晕厥,来个眼不见为净。
开玩笑啊,昨天夜里,全山寨都听见,寨主吼著要问儿滚的声音,大夥儿心忧如焚,却没人敢探出头。
平日的寨主,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盛怒中的他,更加的可怕。少了问儿,女眷们一想到,必须为寨主送饭,就吓得手脚发软。
大娘翻翻白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想去当炮灰,都别吵了!我去,这总行了吧?」
她把杓子一丢、围裙一解,没好气的端起饭菜。
唉,真是的,瞧寨主跟问儿,这些天都还处得好好的,像蜜里调油似的,怎会才一晚光景,就突然闹翻了?
平日里,问儿总是乖巧温驯,但谁也想不到,她其实外柔内刚,自有主意,一日下定决心,就任谁也劝不听。
这下可好,往後寨主的饭菜,只能照老样子,让女眷们抽签送去。
大娘再叹口气,出门前不忘交代。「咯,我这就送饭菜过去,小翠,你等会儿去把签筒拿出来,午时可得照规矩来呀!」
「知道了。」小翠点头,表情有些哀怨。
等大娘一出门,女眷们便围了过来,好奇的发问。
「怎样、怎样?昨儿个到底怎回事?」
「月刚上山头,寨主的屋子里,就传来吼叫声,可吵得凶了。」小翠叹息,抚著心口。「过不久,问儿就到了我屋里,哭得好伤、心呐!」
「问儿说了什麽?」
「还能说什麽?你们不也听见寨主的意思了?」
「真的?假的?寨主真的赶她下山啊?」
「唉,寨主那声' 滚' ,吼得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这还有假吗?」
「说的也是」
长屋中,女眷们的讨论声不绝於耳;寨子里,男人们虽没聚在一块儿,却也是一遇到人,就停下来交换情报、互报详情。
这一日啊,怕是难过喽。
在床上辗转一晚,尚未闭眼,天已大亮。
霍鹰起身梳洗,眉头始终紧蹙著。梳洗完毕,他站在床边,瞪著那半边无人的床榻,紧抿著唇。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进来。」他僵硬的转身,却没看见想看的人。
方大娘端著饭菜走了进来。「寨主,早。」
霍鹰僵硬的瞪著她,没有开口,更别提回应。
大娘低著头,将饭菜端上桌,假装没看见寨主铁青的神色。
他看向门外,恼火问儿的不见踪影,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迟疑了一会儿,浓眉紧蹙,他索性」掀衣袍,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吃饭,兀自生著闷气。
「寨主慢用,我一会儿来收。」大娘扯出微笑,想要尽快离开。
「等等!」霍鹰突然开口。
大娘一愣,有些不安的停下。「呃,寨主,还有事吗?」
「她人呢?」他背对著大娘,口吻僵硬。
「谁?」大娘一呆,眨了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问儿。」他不耐的吐出那两个字。
「嘎?」
「别让我问第二次。」他啪地一声扔下筷子,冷著脸回首。
大娘大惊失色,抱著饭篮,杵在旁边直发抖。
「呃……问儿……她……她……」惊慌过度,她连话都说不好。
「怎样?」他耸起浓眉,在不耐的情绪中,掺杂了些许不安。
「她昨儿个晚上走了。」大娘鼓起勇气说道。
「走?」他一楞,僵住。「谁让她走的?」
大娘倒抽一口气,冷汗直流。' 这个寨主您昨晚不是……赶她走吗?」她怯怯的说道。
糟了啊,听寨主这口吻,情况肯定不对劲,事情似乎不是大夥儿想的那模样。
霍鹰瞪著方大娘,这时才完全明了,原本铁青的脸色,霎时间转为苍白,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
「她出寨了?!」他咆哮道。
「呃……是啊……」大娘吓得後退数步,连忙点头。
「为什麽不拦著她?!」这回,咆哮升级,俊脸青筋暴绽,好不吓人。
该死!她一个失忆的姑娘,大半夜在九山十八涧里乱转,就算没跌死,迟早也让山兽给吃了!
「可可问儿说,是、是寨主您要她滚呃要她下山的。」大娘脸色发白,鼓起勇气。这可是「罪证确凿」,赖也赖不掉的,寨主喊得好大声,整个山寨都听见了呢!
霍鹰脸色更难看,猛地重击桌面。轰的一声,木桌在重击下转眼分尸。
「我只是要她滚出这房子,不是要她」他话声一顿,握拳咬牙,粗声咒骂著。
「该死!」
她手无缚鸡之力,没了他的帮助,连山路都走不好。如今趁夜下山,会遇上哪些惊险?
她可能迷了路,正吊在某座山崖上,或是又失足滚落某条山涧。她也可能误闯深山,或是正被哪只猛兽追赶,受了伤、跌了跤,甚至奄奄一息地在垂死边缘众多臆测在脑海中闪过,他紧握拳头,背脊发凉,担忧得快要无法呼吸。
问儿,他的问儿,会遇上什麽样的危险「寨主。」大娘低唤一声,从没见过寨主有这种表情。那双从来冰冷的黑眸,如今满是惊慌,冷静消失不见,他成了个方寸大乱的普通男人。
霍鹰猛地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布满冷汗。
' 叫大夫到前头等着!' 他吼道,抓起长剑,脚尖一点,便飞身冲了出去。
还未赶到广场,霍鹰的哨声已传遍山寨。一匹高峻的黑马嘶鸣着,回应他的召唤,立即冲出马厮,在他身旁喷气踏步等着。
他翻身上马,停也未停,策马便朝寨门而去。
' 开门,放桥!' 巨大的吼叫声,像能震动地面。
守门的大汉吓了一跳,忙跳起来照做,生怕动作慢一些,便会被寨主砍了。
桥还没放到一半,霍鹰已连人带马骑至,未等整座桥落下,他便冲上桥去,策马一跃而起。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人马一体,飞跃山沟,落至对岸,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森林里。
第九章
挽纱城「大小姐、大小姐」
隔著花苑小径、层层垂柳,便听见春步一面大呼小叫,急急的奔过来。
' 这回又怎麽了?」舞衣停在回廊中,啼笑皆非的看著贴身丫鬟。「还大小姐呢,小心让城主听到了又要罚你。」
「你是大小姐嘛。」春步喘气叨念,唤了二十年的称谓,即使舞衣嫁为人妇,她还是改不了口。
「好了,说吧,为什麽跑得这麽急?」
「啊,对了,大小姐」
「嗯?」舞衣挑眉警告。
「是是是」春步警醒,连忙改口。「夫人,门外有个姑娘啊,说她是楚狂,呃,是城主失踪的妹妹」
「是卿卿姑娘?」舞衣一楞。
春步忙点头。「秦不换在门前见著了她,吓了一大跳呢!」
前些日子,楚卿卿由虎帐弟兄迎接南下,经过九山十八润时,让人给劫了。
虎帐弟兄覆没,卿卿则不见踪影。
楚狂以为是山狼所为,气愤的领兵攻打山寨,亏得是舞衣出面阻止,才拦下一场厮杀。在那之後,发生了太多事情,挽纱城被攻陷、楚狂被劫、舞衣领兵复仇,杀了始作俑者,还救回了丈夫。
这些百子以来,挽纱城忙著重建,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极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卿卿的事。他们都以为,卿卿已经香消玉殡,哪里知道,这会儿那姑娘竟从鬼门关前跑了回来。
「人呢?她人在哪?」
' 请进厅里了。」
舞衣惊喜交集,匆匆往大厅走去,一面还吩咐著。「要厨房备膳,准备一桌上好酒菜。还有,辟出一间清静屋子,送热水跟衣裳去,让她洗洗尘,可别怠慢了。」
「是。」春步闻言,忙去办事。
「等等。」舞衣想起一件事,又唤住她。「再派个人,立刻去堤防上通知城主。」得知妹妹安然无恙,他肯定高兴极了。
春步微笑。「已经派人去了。」
「很好。你回厅里时,记得去泡壶上好的桂花茶来。」
「是。」春步点头,用小跑步奔开,急著去做事。
舞衣则往大厅走去,她绕过重重庭院,踏过遍地的雨花台石,走入宽阔明亮的大厅,在门前停下脚步。
杉木客座上,正坐著一名秀丽温婉的姑娘,手里拎著个包袱。她垂眼敛眉,一身荆钗布裙,却衣著整齐,掩盖不了那灵秀的气质。
「卿卿吗?」舞衣问道,主动走过去。「我是舞衣,楚狂的妻子。」她轻声说道。
跟粗犷高大的楚狂比较起来,卿卿纤细如柳,是个令人忍不住要呵护疼宠的美人儿。那双蓊水秋瞳,像是总蕴著泪,让人心疼,就连眉宇间,也有几分的愁。
卿卿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呆望著眼前的美丽少妇。
早就听说过,款纱城的方舞衣,是南方的第一美人,美若天仙。但那仅止於听说,没有想到,传闻可只形容到方舞衣十分之一的美丽,真正的她,美得慧黠秀雅,令人神迷。
卿卿赞叹著,立刻对这新嫂子有了好感。
也只有如此绝世佳人,才匹配得起大哥呢!
舞衣微笑著,热络的拉起她的小手,在主位上坐下。
才一坐下,卿卿便察觉,嫂嫂的腰间穿著南方妇人有孕时所系的绣兜,卿卿瞪大了眼,有些惊叹。
啊,大哥手脚真快呢!!
发现她的视线,舞衣粉脸微微泛红,装作不知。
「你一路辛苦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察觉少女微笑下的愁容。
卿卿略略一僵。
「没的事。」她轻声说道,心头一酸,想起一张狰狞的俊脸,以及那声吼叫滚,你给我滚出去!
真是不争气,明知道该对他死了心,为什麽只是想起他,心口就好疼好痛厅内有瞬间沈默,外头却传来一阵骚动,跟著就听楚狂人未到,声先到。
「卿卿!」他吼道,高大的身躯,像阵风般卷进厅里卿卿才刚抬头,就看见多月未见的兄长。
「大哥!」她笑逐颜开,连忙奔了过去,扑进兄长怀里。
楚狂一把抱住她,连日来的担忧,直到此刻才松懈。他紧紧抱著小妹半晌,确定她安然无恙,没少条腿,也没缺条臂膀,才松开双手。
紧接著,才一开口,连串责骂就涌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把我给吓死了!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既然没事,怎不快点来挽纱城找我?」
舞衣在一旁,掩著唇微笑,早习惯了他以责备代替关怀的性子。
这个男人,要他说出肉麻话儿,可比杀了他还难过呢!
楚狂的质问,让卿卿哑口无言。
很显然的,大哥跟霍鹰有些过节,要是让大哥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待在山寨里,又入了霍鹰的院落,成了他的女人,大哥肯定要气坏了,只怕到时候挽纱城跟山寨,又要兴起一场争斗。
「呃我我摔了个跤,跌下山崖,一时摔伤脑子,记忆有些乱,这些天都懵懵懂懂」她、心念急转,编了个谎话,不敢据实以告。
「你这些天都待哪儿?」舞衣问道。
' 这个有人救了我,替我疗伤,收留我一些日子。後来,我恢复了记忆,才找到城里来的。」
「那人住哪?姓啥名啥?咱们好去谢谢人家。」楚狂问道。
「咦?」卿卿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人名唤霍鹰,又称山狼,他不但救了你妹妹,顺道也吃了她她怀疑,要是实话实说,大哥会不会气得当场昏倒。
「怎麽不说话了?想不起来吗?」楚狂一瞪眼,浓眉狐疑的蹙起。
卿卿咬著唇,水汪汪的大眼看向一旁,不知该向谁求救。
聪慧的舞衣立刻看出端倪,款款走来,握住卿卿的手,睐了丈夫一眼。
「好了、好了,卿卿才刚到,肯定累极了,就先让她歇息吧!」她转过头,对卿卿露出友善的微笑。「来,我让人清了间屋子,在里头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