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会是谁呢?铁翎细数相识的朋友、高手,就是想不出这么一个人。
睁眼瞧看,密室黑暗依旧,这座密室,可能筑建在地平面下,一直不见光线透入。
但铁翎目力,已能适应黑暗,院主和红裳,确已离去,那坐在对面的黑衣人,仍然是原来的坐姿未变,双手放在膝盖上,脸颊藏在臂弯中。
但闻那黑衣人说道:“此刻大概是太阳下山时分,距天黑已不太远,我相信那位楼主回来之后,绝不会放过咱们,眼下咱们急需调剂体能,使它保有最佳状况,以应付可能来临的一场恶战。你穴道受制,是否要我帮一把呢?”
看他坐姿态势,绝无法看到室中的情势变化,如若只凭听觉,揣摸出这室中人一切行动,这人的武功之高,实已出神入化了。
如是他坐姿稍变,又如何瞒得过红裳和那位院主的眼睛呢?铁翎相信黑衣人已被点了穴道,但院主和红裳都已被他瞒过,不知他早已自解了穴道。
心中既生佩服,也就不再矜持,低声道:“铁翎很感激间下的指点,使我轻易过关,在下虽然习练过自解穴道之法,但功力不足,如若阁下肯伸援手,铁翎非常欢迎。”
黑衣人突然一个翻滚,人已到铁翎的身前,右手速拍三掌,解了穴道,同时,左手在脸上一抹,露出来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庞,笑道:“区区杜望月……”
“杜司主,”铁翎坐起身子,伸展一下双臂,道:“扬州王知府眼望杜司主,如大旱之望云霓,希能早日一晤。”
“扬州为举国第一繁华之城,杜某虽然来过,但忙于查案缉凶,未能多留,此番亦是追踪一名杀人犯而来。不料,进人扬州城中,竟然失其行踪,闻得这座四凤楼十分神秘,易容探访,虽然受了不少折磨,但却不虚此行,探得不少隐密,事情牵连之广,大出人意料之外,倾江南分司之力,也难有办理此案的能力。”
“杜司主的意思呢?”铁翎道:“可有打算,如若扬州府有效力之处,铁某将全力以赴。”
“多谢盛情,我知道王知府正直有为,铁兄在江湖道上的地位,十分崇高,扬州府衙中也聘请了一些江湖高手,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似非一地一府能力所能承担。所以,杜某已把内情传书刑部总捕头,希望能尽集南、北、中、西四大名捕之力,消弭去祸害之源,也许四大捕头,力有不逮,但总捕头一定有这个智慧能力。”
“杜司主,”铁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扬州府发生了一件新房命案,门窗密闭,新郎被杀,凶刀握在新娘子手中,但新娘子不是凶手,这件案子充满着神秘、诡异,牵扯上江湖上一位怪人……”
“梦幻之刀,”杜望月道:“据说他有一种役人出刀的奇术,不过,我不太相信,这中间定有曲折之处,希望总捕头能亲来扬州,参与此案,以他的智慧,也许能解开个中神秘、曲折。咱们生离此地之后,先去晋见王知府,再请他飞函邀请总捕头下扬州主持大局。”
“杜兄,我们离开武院,是否会很难?”铁翎道:“可要铁某召人相助?”
“现在要走,自是不难,这里只有武院院主和红裳、翠绫三个高手,文阁中人是否会武,无从判断,”杜望月道:“因为四凤楼中的高手,都已随楼主他去,等他们今夜归来再走,就可能会遇上强大的阻力了。”
铁翎道:“既是如此,现在为何不走?”
“你难道不想见见四凤楼主么?”杜望月道:“这个人,能把经营妓院的方法,溶入词章、武功之中,在风月场中独树一帜,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也可能是一个隐藏很好的人,除了现在这种情况,以阶下之囚和他见面之外,只怕很难见到他真正面目。”
“什么人如此神秘?”铁翎道:“杜兄心中似是早有成算了?”
“全无把握,很难启齿,说出来徒乱人意,好在入夜之后,就可能见个分晓。”杜望月道:“铁总捕头,还是忍耐一会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运气调息,把体能调整到最佳状况,不论他是否我心中怀疑的人,但他的武功,绝非弱手,这一战,将十分凶厉……”突然一个倒翻,迅如石火一闪,回归原位。
仍然是靠壁而坐,手在膝上,头脸埋在双臂内,就像他一直坐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
铁翎的反应就是闭上双眼,缓缓地躺了下去,摆出原来仰卧姿势。
事实上,铁翎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息,这一切行动,只是跟着杜望月作出的反应。
但他刚刚修整好躺上的位置、姿势,厚重的木门,突然大开,两个手执灯笼的黑衣人,闪身而入。
这里昼夜不分,常年黑暗,陡然问,有灯光照射过来,显得特别明亮,室中景物纤毫毕现。
事情来的突然,铁翎微启双目,仔细瞧去,只见红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快步行了过来,一眨眼间,已逼到了铁翎身侧。
两个左手执灯的黑衣人,右手同时也拔出了背上的单刀。
铁翎再也装不下去了,挺身而起,道:“怎么?竟然动了杀机呢?”
红裳呆了一呆,道:“你竟然是在装作。”匕首一挥直刺前胸。
“婊子无情,古人诚不欺我。”施展出空手人白刃的招术,和红裳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
二十个照面之后,铁翎找到一个机会,一把扣住了红裳的右腕,红裳被强大扣拿之力,封闭了穴脉,匕首落地。
这时,两个黑衣人,两柄单刀,分由左右进击,刀作剑用,刺向两肋。
大约是因红裳落入了铁翎手中,两人不致挥刀劈斩,以免伤到红裳。
铁翎搏杀经验丰富,一见两人出刀态势,已知二人心有顾忌,一带红裳身躯,向两人刀上撞去。两人果然急急收刀而退,铁翎顺势而攻,出手如风,点中了两人穴道。
但两人手中的灯笼,却脱手而落。
地上铺的都是干了的茅草,星星之火,立可燎原,铁翎虽然技艺精湛,但也抢救不及了。
但见黑影一闪,微风飒然,两盏跌落的灯笼,已为杜望月接在了手中。
“看来,今儿楼主的计划,要变更一下了,”铁翎道:“真是……”
杜望月一直摇头,铁翎才发觉杜望月英俊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套上了一张人皮面具,一张平庸腊黄的面孔,勿怪院主和红裳都未注意到他,也未把他放在心上。
铁翎已知他心意,非不得已,不愿暴露身份,口气一变,道:“千算万算,竟未算到红裳姑娘存了杀我之心,只好先把她送人衙门了。”
红裳似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害怕,冷冷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能易容改扮,也可能隐藏了武功,还是低估了你,我败的应该,不过,你也不要得意,你可以杀了我,但如想离开这里,只怕不太容易,至于你骂我婊子无情,就有点含血喷人了。”
“这么说,冤了你啦!”铁翎道:“我按照规矩,先缴银子后比武,你却暗施算计,用迷药把我迷倒,锦榻绣帐,也变成了茅草地铺,洞房花烛,却成了杀人的恶夜,如不是铁某人有点防身技艺,早已死于你的刀下。你仗凭姿色,布设下杀人陷阱,不知已坑害了多少人命,令日落入铁某手中,也是报应当头了。”
红裳冷笑一声,道:“你以衙门捕头的身份,混入四凤楼武院中来,用心叵测,利用想跟我上床作为借口,不但有失男子汉的气慨,简直是行径可卑,我恨自己手软、心慈,错了两次杀你的机会,算是令生一大恨事。”
铁翎竟然被骂的脸都红了,长长吁一口气,道:“虽是你本末倒置,理亦不直,但气势颇壮,不过,杀人偿命,铁某执法,向不徇私,方法也许有欠光明,但像你们这样奸狡的组合,不用非常手段,如何能使你们现形?……”
红裳突然娇媚一笑,道:“现在,还想和姑娘洞房花烛么?”
铁翎心中忖道:这丫头东拉西扯,似是有意在拖延时间,不能再上她的当了,心念转动,突然出手,点了红裳的麻穴,同时,松开了扣在右腕脉穴上的五指。
红裳站立不稳,一跤跌在了地上,口中却骂道:“你这头老狐狸,阴的很啊!你是运气太好,还是早知道了?”
铁翎被骂的一怔,低声看去,只见一条青色的小蛇,由红裳右臂衣袖中窜了出来,钻入地上的茅草中。
铁翎暗叫了一声惭愧,忖道:原来这个丫头竟然在身上藏了一条形体细小的毒蛇,想是刚才扣紧了她右腕脉穴,半身不能挣动,无法把身上暗藏的救命毒蛇,快速施放出来,所以,一面胡说八道,一面暗中施力逼使毒蛇外出。再拖延片刻工夫,毒蛇爬出袖口,铁翎就难逃毒蛇噬腕之危。
当然,这也有迹可寻,红裳对两个从人受制一事,似未放在心上,灯笼未落实地,引起火灾,也不回顾一眼,似是专心再作一件事情,役使毒蛇出动。
但铁翎只感觉到她在拖延时间,点穴放手,也只想有机会和杜望月研究一下御敌之策,中闲的一些巧合,就全凭三分运气了。
一个美貌如花的大姑娘,身上却藏了一条活生生的小毒蛇,在衣袖和肌肤之间蠕蠕而行,想来就有点恐怖,也完全地出人意料之外,这种最后防卫的手段,失败的机会很小。
杜望月也有着完全意外的感觉,望着红裳呆呆出神,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从未听闻过种事情。这个美丽的姑娘,究竟来自何处?这种役蛇伤人之能,不但要花上很多时间习练胆气和役蛇能力,可能也需要一些药物帮助,最重要的是要有传授这种奇术的师长。
铁翎不懂蛇性,但想到那定是一条很毒的小蛇,伏身捡起一柄单刀,双目却注意着地上变化,他不怕手执刀剑的江湖高手,但对毒蛇却有很深的恐惧之心,手中有把刀,就可以放心对付它了,一面叹口气,道:“今天运气很……”
那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立时,浮上了一脸黑气,那条青色的小蛇,忽然一闪,又入草中。
铁翎单刀一挥,斩断一把茅草,但却未斩到那条小蛇。好灵动的小毒蛇。
细看那脸泛黑气的人,早已气绝而逝,毒性之烈,触目惊心。
杜望月也看的心头一震,道:“蛇虽小,毒却厉害,不能留下它!”右手灯笼投掷于地,立时燃起地上茅草,飞起一脚,把红裳踢飞出七八尺远,撞在墙壁上,人却一跃飞出门外。
一条毒性奇烈的小蛇,立刻使这座密室,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所在,预定的计划也要改变。
铁翎紧随着出了室门,密室中已浓烟密布,火蛇四窜。
杜望月拉上木门,道:“我一脚已踢开她被点的穴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要看她的造化了。”
室外是一条黑暗的甬道。
这座因人的密室,果然筑建在地下。
甬道两旁,有八个紧闭的门户,这间地下密室,一共有八间分立的囚房,但未闻囚房中传出声息,不知是否囚的有人?铁翎心知此刻亦不是救人的时机,必须尽早离开此地,至少也要先出了这处地下密室。
事情出人意外的顺利。感觉地势渐高,行约十丈左右,拉开一扇门户,立刻花香扑鼻,竟然置身于一座假山流水,树木葱珑的园林之中。
夜风拂面,一片寂然,天上无月星更朗,好一个宁静之夜。
杜望月和铁翎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出了那座通往地室的门户,就觉着形势不对,所以两人同时停了下来,打量四周景物。
“快四更天了,”铁翎道:“这里不是进入四凤楼的那一座花园,扬州集天下大半财富,成就了很多园林之盛的大宅巨院,这地方是他们趁着我迷药未醒时,把我运入此地……”
“不但是一座园林巨宅,而且,有一道溪流通过宅院,”杜望月接道:“也不是一般的假山流水!而是可行舟河流,一般园林之中,有此溪流规模的不多,铁兄想一想,什么样的豪门园林,有驰行舟揖的气派。”
铁翎凝神倾听,水流声虽不湍急,但却十分浩荡,举步向假山前面行去。
假山矗立在一座大莲池中,水势由山后暗渠中涌入莲池,受假山阻挡,气势一缓,由莲池另一端渠道转入林木深处。
形势至此,铁翎已大致明白,林木掩蔽了暗渠人口,经过莲池又进入另一段暗渠之中,此地距市内一条河道不远,水由暗渠入河,不失一条密道,也不是很大的工程,叹口气,道:“是一条秘密水道,和城中一条河道相接,河道由南城接上护城河,可入长江,想一想应是四通八达了,只是这座规模庞大的园林宅院,一时间却想它不起,为谁所有?”
杜望月道:“暂时不用想它了,先到你府上休息一下,明日晋见王知府,再作研商,令夜情势反常,此地不宜久留。”
铁翎一点头,两人联袂而起,快如蝙蝠齐飞。
杜望月七八天没有好睡过,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醒了过来,疲劳尽复,盥洗更衣之后,顿然精神焕发。
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铁翎才带着杜望月去见王大人。
当然,王知府早已得到了通报,在二堂书房中接见贵宾。
论官位,两人同列四品,职司也互不相关,但王知府是请人帮忙,何况,杜望月头上还顶了个刑部的招牌,不看金面看佛面,王知府抢先一步,抱拳说道:“扬州知府王少卿,见过杜司主。”
“大人,折杀杜某了。”杜望月恭身还礼,扶着王少卿分宾主落了座位。
陪客的只有刑案师爷张宝善和总捕头铁翎。
何大光守在书房门外,另有四名精干的捕快,布守在书房四周。
书童献上香茗之后,就被王大人摒退出书房之外,摆明了这是很机密的会谈。王少卿也喝一口茶,长长吁一口气,才道:“一件诡异的新房命案,使我发觉了这座举国第一的繁华名城,隐藏着太多的凶险、危机,十大豪富之家,各自聘请武林高手,组成了强大的护院阵容,说他们是保护财富,不能算错,但他们挟势自重,拥有的实力太强大,就不把官府放在眼中了,他们利用武师、护院,快意恩仇,逾越了王法,但官府却无能制裁他们,那些江湖高手,行踪隐秘,来去如风,官府也无法查出头绪……”
“大人,”铁翎突然接口说道:“铁某惭愧,干了近三年扬州府的总捕头,也只知几家富豪聘的有私人保镖、护院,却不知他网罗了很多江湖上顶尖高手,这次命案牵扯上了扬州第一富豪,我才见识到他们拥有的力量是那么强大,老实说府卫中捕快班头,全部出动,也不是他们的敌手,调动大军,也只能摧毁他们的巢穴,无法把他们缉捕归案,绳之以法。”
“铁头儿,不用引咎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刑案师爷,张宝善突然接口道:“此事由来已久,扬州府积聚了天下大半财富,招引来黑白两道上高人云集,也是事所必然,有人因觊觎豪门财富,来此地待机下手,拥有大量财富的人,重金礼聘武林高手,保产保命,也不能算错,不过……”
王知府一皱眉头,道:“说下去啊,难得杜司主也在这里,我们无能解决的事情,正好能由刑部接手……”
杜望月笑一笑,欲言又止。
张宝善吁口气道:“这是多年累积而成的形势,恐也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善,放眼举国能吏,比美大人者不多,大人不能,又有何人具有此能。事实上十大富豪,各具实力,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也可保太平无事,怕的是一两家无限扩张势力,超越同侪,生出霸主之心,那就可能互相倾轧了,这时刻,就需要扬州府用点手段,帮助弱者了。”
“说的也是啊,”王少卿道:“不能一刀斩除,只有让他们互相牵制,暂保现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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