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可以,但不能俏,俏了就还是小雅。”程小蝶道:“但也不能丑,那会引人注目,瞒不过内行人。金百年带的保镖,很可能都是江湖高手,除了贾英之外,也不能小觑他人。”
小雅点点头,道:“明白了,不会误事。”
小雅易了容,对镜发笑,娇媚的俏女郎,变成个皮肤微黑,面貌平庸大姑娘,再换了一身下人装,就是个全不起眼的丫环了。
惜玉就大不同了,一身蓝缎子绣花衣裙,高雅中透出大方,看上去美极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岑胡子说的不错,天下才慧过人,技艺绝伦的美女,都投到刑部总捕司来了。”
惜玉腼腆一笑,道:“比起小文、小雅姐,我是丑多了。”
“不要太自谦啊!”小雅道:“咱们三个人是春兰、秋菊,各具其美,还有位素喜姐姐,留在北京没有来,也是个花朵似的美人儿。不知哪一位有福男人,能娶到仙女般的总捕头,就是这四个花枝人样的丫环,也够他瞧上老半天了。”
“惜玉是未来的杜夫人,可不是我的丫头。”程小蝶道:“你小雅是刑部总捕司的五品带刀捕快,也不是我的丫头……”
小雅接道:“我不要作官,我要作你的丫鬟,每天面对着天人般的姑娘,看的开心啦!”
“没出息啊!”程小蝶道:“我要真的嫁了人,你可怎么办?”
“你嫁了,我就跟过去,伺候姑娘,也伺候姑爷。”小雅道:“你们不要我,我就到庙里做尼姑去。”
程小蝶有点感动,吁口气,道:“我要是死了呢?”
“你死了,我和小文都会活不下去。”小雅道:“但姑娘内功日益精进,天下能够杀你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惜玉听得心头震动,暗道:虽是说的玩笑话,但她们主仆间情意之深,实已达生死同命之境。
“不跟你胡扯了,”程小蝶道:“出去瞧瞧她。”
花厅上已布置成问案厅堂,王知府官袍玉带,高居上座,小文就站在王大人身旁左侧,王知府的从卫何大光,一身劲装,守在王大人右边,刑部师爷张宝善坐在左下侧,倒也有着开堂问案的气势。
金百年来的很快,程小蝶刚刚坐好,衙役已禀报:“金员外率女到案。”
王知府沉吟了一下,起身迎到花厅门口,王坚已带着金员外到了花厅外面。
贾英紧随在金百年的身后。八九尺后,有一顶蓝色小轿,除了四个轿夫之外,两排还随护有八个人,保护之密,似乎比金百年本人还重要些。
金百年遥遥一抱拳,道:“怎敢劳动府台大人。”
王知府也抱拳还了一礼,道:“讼案累人,有劳金员外了。”
“那里,那里,府台大人传审花厅,已是法外施仁,金某人铭记在心,”金百年道:“但愿日后有一回报。”
“言重了,言重了,”王大人道:“法有明文,下官也只能稍作变通,只恐是委屈金员外和令媛了。”
程小蝶目光注意的是金府总管贾英,双目却倾听王、金两人的交谈。
小轿在花厅的门口停下,八个随轿护卫,立刻散布成一个半圆形的保护网。
轿帘启动,金小眉缓缓步出小轿。
王大人反应灵敏,一看这架式,要惜玉上前迎接,恐将引误会,立刻大声说道:“玉儿,快去接迎金小姐。”
惜玉应了一声,由花厅门后转出来,款款莲步迎上去。
不叫惜玉叫玉儿,是表示两人间的亲属关系。
果然,挡在庭门间的贾英,向后退了两步,让开去路,守在轿前两个武士,也退到两边,惜玉笑着开了口,道:“金姑娘,姨丈要我来陪你,小妹会一直守在金姐姐的身侧不离开,直到你庭审完毕。”
王大人出动了至亲侄女,陪伴金小眉,老狐狸金百年,也感动的有点双目湿润了,低声道:“多谢府台大人,我们父女都蒙恩不浅,小女一向孤处深闺,少见场面,如此安排,对她帮忙太大了,感激呀!感激。”
两人谈话之间,惜玉已扶着金小眉,进入了花厅。
程小蝶耳力过人,大白天能听到五丈内树叶落地之声,金百年话声虽然低,但程姑娘仍然听得清清楚楚。暗道:王少卿办事不但圆融通达,而且情理兼顾,利用机会的才能,也是常人难及,如若惜玉不是姨侄女的名份,这个计谋就不会那么感人了。
当然,惜玉的机变,口蜜话甜,也是这个布局生色动人的原因。
“金老请入厅中吧!”王知府首先转身步入花厅中。
金百年挥挥手,示意贾英守在厅门口,随来的八个保镖,就远在两三丈外了。
这八人,也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程小蝶就认识四个,那是和她动过手的寒山四刀,其他的四个人是快刀王剪、铁拳严方,和西域来的回回高手马修、马强。
王剪、严方,是行走在江南道上的高手,很多守护花厅四处的捕快都认识他们,彼此也都挥手、点头地打招呼,马修、马强却没人认识了,两人来自西域,很少在江南道上走动。
进入花厅,形势不变,王知府高居主座,师爷、书办,都已就位,两侧还排着八个衙役,幸好是惜玉带着金小眉,在下首右侧两张木椅上坐着。
金百年极感尴尬,环视全场,没有他的座位。心中忖道:嫌犯是女儿,她都有座位,我这个陪审的父亲,要跪在花厅大堂不成。
幸好王知府开了口,道:“替金百年安个座位。”
立刻问有衙役搬抱木椅过来,放在左侧,金百年一欠身,道:“老朽谢坐。”缓步行过去,落了座位,和女儿摇摇相对,背对程小蝶。
这也是王知府的安排,这个人老年成精,生恐看多了程小蝶心生怀疑,事后探问这个人,岂不是一个麻烦。
真是顾虑周密,心细无遗。
小雅呢?躲在花厅一角处,表面上无所事事,但她站的位置却能监视全厅中人的举动,连大厅门口外,也可以看到。
王知府吁一口气,道:“金小眉。”
惜玉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金小眉点点头,道:“犯女在。”站起身子,在惜玉搀扶下,走向堂案前面。
“你身体虚弱,”王知府道:“不用跪下了,就站在堂口回话。”
金小眉道:“谢大人体惜。”
金百年看的开心极了,忖道:这个王知府啊!实在是一个爱惜子民的好官,我金某人,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帮助他,让他官运亨通。
程小蝶就坐在金小眉对面,看的十分清楚,这个娇弱的姑娘,确实不会武功,一刀毕命,刺入了新郎心脏要害,一个娇弱女子,不可能认位那么准确,也没有那样大的气力。但新房门窗紧闭,没有破坏痕迹,凶刀又握在她的手中,这凶手又会是谁呢?这确是一件大费思量的凶案。
但闻王知府道:“金小眉,你和新郎马敬文,是如何认识的?”
“在一次朋友的宴会中结识,此后就时常往来,马敬文学识丰富,人又文雅多礼,家父也对他评价很高。”金小眉道:“所以,马家派人前来提亲,家人就一口允婚。”
“你和马公子结识多久?”王知府道:“马家何时派人到府提亲?”
“约有半年时光,”金小眉道:“但成亲日期,约在允婚一年之后。”
王大人道:“为什么?”
“家父要建一幢宅院,作为陪嫁,”金小眉道:“竣工费时,一年多才建好新房。”
王知府点点头,道:“这一年多中,你们可有往还?”
“家父钟爱敬文,常邀马公子寒舍便餐,也陪小眉弹琴赋诗,相处甚乐。”
只听她答话的文雅,就是一个读书甚多的才女。
“对马公子之死,你是不是很伤心了?”王知府道:“为了澄清案情,你要坦诚。”
“是!新婚之夜,小眉因疲劳太甚,身体又弱不能支,竟自先行睡去。清醒之后,我却手握凶刀,敬文也已气绝而逝,天啊!我竟杀了自己丈夫!我惊恐过甚,大声呼叫,护院破门而入,小眉已肝肠寸断,急怒交并中,神智忽然迷失,如非家父延医诊治,小眉恐怕已追随先夫于泉下了。”
“唉!当时情景,我也看到,真是难为你了!”王知府脸色一正,口气也变了,冷冷地说道:“在你和马敬文相识之前,可否结交过男友,你要从实招来,不可隐晦。”
“家父钟爱小眉,无微不至,但家教却严,小眉从未单独踏青游荡,出必护卫相从,数名丫环和嬷嬷伴随同行,马公子之前,也没有结识过任何男子。”
“你美丽动人,岂会无人钟情?”王知府道:“有没有缠绕你的男子,你总该清楚吧?”
“小眉确实不知,唉!纵有其人,也无法近我之身,小眉只结识过一个男友,就是马公子。”
王知府道:“你和马公子,可曾和好?”
这就问的有点轻佻了,金百年有点火,但他也很想了解内情,父女之间又不便谈论此事,就忍下没有发作。
金小眉满脸羞红,但仍然大方地说道:“马公子知书达礼,人又君子,少年男女,日久相处,情难自禁时,耳鬓厮磨则有,但敬文从未失礼到要强度关山情景。新婚之夜,小眉又累极睡去,醒来大恨已成,所以,小眉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王知府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的了,点点头,道:“麻烦你们父女,到此一行,退堂。”
抖抖袍袖,起身出了花厅,小文和何大光也相随去。
张宝善、程小蝶也跟着悄然走了。
排列两侧的衙役,鱼贯退出了花厅,只有王坚还陪着贾英站在花厅门口低声交谈。
惜玉扶着金小眉,道:“金姐姐,可以走了。”
金小眉似是个很多情的人,也许是她的生活太寂寞了,连个要好的女朋友也没有,惜玉对她一番照顾,竟使她动了感情,握着惜玉一只手,道:“姐姐,跟我到寒舍中住几天吧!我们一见如故,小妹有些舍不得离开你了。”
惜玉心中忖道:固所愿也,不便请尔,但也不能自作主意。目光转动,看不到一个可以作主的人,只好沉吟不语。
“跟她去,闺房相处,联床夜话,也许可以探出一些心中的隐秘,但不许超过三天。”
惜玉听出是程总捕头的声音,施用了传音之术,传达令谕,造就装作一番道:“好!我也有着相遇知己的感觉,”回顾仍站在厅角小雅一眼,道:“禀告我姨丈一声,就说我到金姑娘家中作客去了,快则两天,迟则三日,一定回来。”
小雅遥遥一躬身子,一个是字,真是唱作具佳。
金百年哈哈一笑,道:“府台大人通情达理,不会责备姑娘的,真要有事,老朽替你担待。”
“多谢金伯伯。”惜玉说完放话,又深深地躬身一礼。
乖乖,表现的精采传神,入木三分,金百年高兴地捋着胡子笑着道:“乖乖女啊!小眉,你们一轿双乘,回到家,我要好好谢谢你这位初交的闺中好友。”
在重重护卫下,惜玉和金小眉上轿走了,金百年随在轿后,贾英落后一丈远,以便于观察四方突现的变化,这个人足智多谋,又小心谨慎。
王坚也很小心,目送金百年等一行人远去之后,才缓缓退入花厅。
退堂离去的王知府,又回到了花厅,只不过,已脱下官服,换穿了一件长袍,小文就站在他身后。
程小蝶还是扮书办的装束,带着短髭和山羊胡子,小雅没出现,想是躲回房中了。
王知府挥挥手,王坚退出了花厅。
“总捕头可有新的发现?”王少卿道:“金小眉是否有嫌疑之处?”
“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武功。”程小蝶道:“但读书不少,言词文雅,口齿伶俐,是个聪慧的姑娘。”
王知府道:“下官也是这个看法,但这和马公子的案情没有关系吧?”
“金小眉应该未存有杀害马公子的用心,”程小蝶道:“对马敬文的情意也很真诚。”
“所见略同。”王知府道:“下官一直不相信她是凶手,为了防止马提督和金百年一场火拼,只好把事情扛了下来,答应以三月为期,侦破此案,唉!希望以总捕头的才慧,助下官一臂之力,度此难关。”
程小蝶道:“还有两处疑点没能想通,所以,只能说金小眉没有杀人的存心,但却不能排除她是凶手。”
王知府呆了一呆,忖道:作捕头的心思,比我这作官的还多转了两个弯,倒要明了一下,她心中想的什么?深深吸一口气,使心情平静下来,笑道:“这话怎么说呢?既未存行凶之心,也没有行凶的能力,又不能排除她是凶手?下官有点想不通了,总捕头可否点拨、点拨?”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这件新房血案,匪夷所思啊!正常的情景下,很难突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布下如此一个诡秘之局,但事出必有因,就要有布局人的身分了,不是富豪、高位的人很难有这个能力……”
王知府点点头,叹口气,道:“目的呢?要动用什么样的高人,才能造成这样一件漫无头绪的奇案?”
“目的是想引起马提督和金百年,火拼一场!”程小蝶道:“闹的天翻地覆,马提督手握重兵,一旦闯下大祸,他如何善后呢?那时,为逃避国法制裁,就可能……”突然住口不说了。
王少卿听得脸色大变,说道:“可怕呀!他统帅的是江南最精锐的水帅,自剿灭三湖匪寇后,扩充到十万大军,金百年再有钱,也无法和大军对抗,逼的马提督情急造反……”
程小蝶道:“另一个最大的受害人,会是谁呢?”
王知府呆了一呆,道:“我!免官罢职,解京受审。”
程小蝶道:“这天下聚集财富最多的名城,也将沦入大劫难中,如再被人霸占了这扬州城聚积的财富,岂不是如虎添翼,你想解京受审,还要有点运气才行。”
王知府心中忖道:对呀!我熟悉扬州形势、民情,马提督真被逼上造反一途,绝不会让我离开扬州,最好的办法是杀之以绝后患。这想法没有说出来,但却惊吓地出了一身冷汗。
程小蝶侃侃而谈,道:“很显然马提督是被人设计陷害,坏在他统领了最精锐的水师,你王大人官声不错,已引起了吏部关注,很可能被调入府堂,出掌要职,新房血案本来和你无关,但案发扬州,你却是扬州知府,怀壁其罪,崛起当朝一文一武两个新秀,都可能会受株连,谁会策划出如此一个布局,一计害双贤呢?”口中说话,双目却神光凝聚,默察王少卿的反应。
“真是祸从天降啊!”王知府神情黯然地道:“一件新房命案,竞含有如此重大的阴谋,如非总捕头过人的判事才华,下官还一直蒙在鼓中,唉!我也真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贵府已不用太过心焦伤神,推断之言,究竟不是事实,何况,小蝶已先有警觉,定会全力追求,弥祸机先。”
王知府苦笑一下道:“宦海之中,暗流汹涌,覆舟灭顶,还不知祸由何来。少卿这修身一事,还得下番工夫才成。”苦笑一下接道:“但这个布局的关键,还是新房血案,破了此案,就万事平安,至少,可以暂时稳住大局,金小眉既无心又无力,怎么会杀了马公子呢?”
程小蝶暗暗点头,忖道:王少卿是个好官,他本身虽受惊吓,可是还念念不忘案情,对他的怀疑,看来是有些多心了!当下说道:“案情的诡异,可能牵涉到江湖上鬼域伎俩了,第一是梦幻之刀,这个人是否真有役人下刀的奇技,很难证实?
这好像传闻中的移魂大法一般,能使一个人在神志迷乱中出刀杀人,潜意识激发出的力量,常常会超越他本身能力很多。当然,还有施用药物的传说,能使人在预定时间一到,作出乖张、意外事情!”
王少卿叹道:“五经四书中,全无这些记载,史记和游侠列传中,也无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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