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不祥的预感,不是预感
不怒反笑,马婕妤缓走两步,踱到了火盆边上,细细往那烧得正旺的炭火里边望了一眼。
“果真是个伶俐的丫头,我原本还想与你辩一辩,如今想来却实在浪费时间,我同一个即将变成死人的东西说什么呢?”马婕妤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可是再仔细一想,就这样杀了你实在有些可惜,我想,那君泱若看到你半死不活,那反应才是更好笑吧?不过若是让你活着出去,万一你把我给捅出去怎么办呢?真是难得选择的事情。”
脸上的毒开始蔓延,温晚只觉得整张脸都是疼的,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将脸上面皮剥了下去,之后又撒上一把盐巴,一阵刺痛,一阵火辣。她低低垂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下唇被她咬的出血,那块肉都几乎要被她自己咬掉了,可她却像是没有反应似的,仍在坚持着,不吭一声。
“这般疼痛也能忍得,倒是有几分骨气。”马婕妤笑笑,忽然唤进来原在门外守着的几个宫人。可是将人唤进来以后,马婕妤却又望向温晚,“我幼时曾听过一个传说,却不知你是否知道……嗯,听说,凡在世之人,油嘴滑舌巧言善辩者,死后都要被打入拔舌地狱,那地方,会有小鬼前来接待,他们会慢慢撬开人的嘴,用铁钳夹住人的舌头,生生拔下。”
“我小时候可害怕这个故事了,总觉得那样真是残忍,因为听说那些小鬼并非一下子将人的舌头拔掉,而是要把舌头拉长,慢拽,最终才能拔下,真是折磨人的事情啊。”说着,马婕妤顿了顿,很快又笑出来,“不过,听说很多时候,恐惧都是来源于未知,只要这些未知变成了已知,就不会再让人感到那么可怕了。”
马婕妤语义颇深,望向温晚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而听了刚刚那番话,温晚不是猜不到她想做什么,于是从心底生出一份恐惧来,只是死死抑住自己的声音不愿让它泄出半分惊恐情绪,可纵是这样,她到底不过一个小女子,哪里忍得住?
终于,在那把被烧得火红的钳子凑近她的脸的时候,温晚终于忍不住别开脸惊叫出声,可惜那人并不理会她这般绝望的惨叫,反是用力地将她的脸扭过来,温晚立即条件反射的闭紧嘴巴,却不防被那滚烫的铁钳直直烙上……
室内回荡着铁板烙肉的滋滋声和女子凄绝的呜咽,这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带了无尽的苦痛与折磨,如幽魂低泣一般,这一点也不像是现实里会有的声音。不知是过了多久,当马婕妤修好指甲再望向温晚,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几块好肉,满是挣扎时被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疤,唯有眼睛那一块地方的肉还是好的。
几乎被疼晕过去,温晚的头低垂着,手上的指甲早被掐进了掌心,模糊成了一片血迹。
正是这时候,她感觉下巴忽然被人大力地掰过来,抬眼,对上的却是马婕妤眉眼盈盈。她先前虽是疼着的,却不是没听见马婕妤说的话,温晚心知自己是活不下去了,或者说再活下去也不过苟且。看到马婕妤这般模样,她感觉很恨。
可是,见到温晚这般模样,马婕妤反是越发笑意清浅,却不防这时候温晚忽然一口含了污血喷了马婕妤满脸,马婕妤受惊,于是忽然便尖叫出声,原本捏着温晚下巴的那只手将她的脸往另一边一扭,温晚脸上被烙伤的地方于是顺着这一扭被撕裂得更加严重。可是,虽是疼至刻骨,她却觉得很爽快。
那些原在边上候着的宫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他们都是跟了马婕妤许久的,自是知道得罪了她会有什么下场,虽然温晚如今已算是很惨,那一口血喷得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爽快,但她或许不知道,这般行为能爽快的了一时,但接下来或许会比现在更惨。
拿着帕子将面上污血抹净,马婕妤的笑意有些狰狞。
“你的胆子……倒真是大得很。”
温晚张开嘴巴笑,口里是一片血肉模糊,她这样张着嘴,那些血就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淌了一身一地,满室都是极重的血腥味。
“哦,还能笑得出,只是,能笑得出,却怎么不说话了?”说着,马婕妤随手拿起一旁钳子夹了块木炭凑近她的发尾,“我倒是给忘了,你怎么还能说得出话呢?你若还能说得出话,那才真叫见鬼。”
火舌舔上温晚的发丝,一寸寸烧了上去,温晚使劲将头偏向一边,喉咙里发出蛇吐信子一般的沙哑声音,原以为这火要将自己的发丝全部烧尽,却不想马婕妤忽然泼了壶水过来。温晚先是一冷,再是一疼,随后才是感觉到心底微微一松。
事到如今她才总算知道了马婕妤的手段,才总算认识到了马婕妤的毒辣。
脸上和嘴里那一阵烧灼的疼痛感还未过去,接下来,却又是一阵刺骨般的疼痛,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将你的肉全部剜去,拿着刀子,在你的骨头上边生生磨着……
整整一夜,温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活下来的,每每遭遇一次疼痛,都觉得这该是最残酷的刑法,可每每被冷水浇醒,被强喂了药吊着命,迎接了下一次的刑法,又会觉得前一次好像都不算什么……
这一夜,在温晚看来,好像过了几个轮回那么长。
也许马婕妤是将她当做了君泱的替代品,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放在君泱身上的,有可能她真的是心理扭曲,扭曲到了变态的地步,这样才会将折磨人当做一种乐趣。
温晚几次在昏迷与半清醒中反反复复,最后的印象,是被人强喂了药丢到一个小院里边,那药是什么味道的她并不知道,却知道那一定是给她吊着命的,就像这个晚上一样。
迷迷糊糊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温晚忽然强制自己睁开眼睛,可是睫毛上边凝着血块,她看什么都是一片血色,一片模糊。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认出了这里是君泱住的小院。
窗子里边没有一点光亮,她想,她和温采该是睡了的。低下头轻咳几声,温晚的声音极其微弱,便是放在这寂静的夜里也难得辨别出些什么,真要说起来,那么,这从树间林梢掠过的风声都比她的声音更大。
缓缓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温晚好像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
最后深深望了那屋子一样,温晚的眼底带着的满是绝望和哀切。
这时候,天上忽然下起雨来,是还未变成冰雪的冻雨,寒凉入骨,尤其这风夹着冻雨拍在人的身上,更是半点都难忍。可是温晚见着这雨落下来,冲散了周边血迹,她却好像很高兴一样,笑着抬头望向暗黑的天际……
真好,这雨下的这样大,明天早上,便是什么都能变得干净了。
第二日很早君泱便醒来,温晚一夜未归,她昨夜做了一个梦,是一个很不好的梦。
梦里边,温晚浑身是血的伏在门外,眼神空洞,那身上的绝望和凄然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大雨里边,她向着小屋伸出手,仿佛想得到帮助,得到些温暖。可是,当君泱撑着伞跑向她,她却忽然消失了,君泱忘不掉她消失前露出的那个微笑,虽是满脸血污但那笑意却明媚温暖,那个笑……
就像是一声道不出的诀别,用尽全部力气展现出自己的欢乐,可是,带出来的仍旧是凄然和苦痛,那些藏不住的情绪,便是再怎么用微笑来掩饰着,也还是藏不住。
推醒了温采,君泱急急对她说了那梦里内容,而温采听完脸色煞白,说出的话更是让君泱一阵心悸,慌乱不已。
她说的是,“我原以为,这个梦,只是我一人做了……”
温采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几分不安。
于是很快温采下床披好衣服与君泱相携离去,经过院中的时候,君泱没有半分停留,温采亦是没有迟疑。就像温晚想的那样,一场大雨,已经足够将那些血迹冲刷干净,干净到不留下一丝痕迹。
君泱并不知道,她脚下踩的这块地方,曾伏着一个满身血迹的女子,也不会知道,她走的这条路,那个女子是用尽全身力气爬出去的。温晚当时明明已经疼得整个人几欲昏厥,却不知为什么,竟能清醒的将马婕妤说的那番话听得仔细且做出思考。
她记得马婕妤说,将她的尸体扔进院子,天亮时分自然有人会发现,而届时,她只要稍作安排,所有的罪名都会落到君泱头上。掖庭里边视人命如草介是不假,但这都是私下的事情,而所有见不得光却被默认了的东西一旦摆到台面上来说,却也都不是小事。
温晚听见马婕妤不是不知道这掖庭中有人在护着君泱,只是她也讲了,掖庭再怎么说却毕竟临近后宫,里边的都是女子,消息传得不快。
☆、114神鬼还是人为
而这样下来,只要她稍稍注意一些,事情会办得很快,到时候外面的人纵是有再长的手,也管不了既定的事。
那时候马婕妤以为她已经晕过去了,其实没有,她只是没有力气再反应,甚至连疼痛也再激不起她一丝反应。可就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已经没有了反映的力气的一个弱女子,谁能想到她竟会拼尽自己周身的力气爬出这院子,直到到了离那小院很远的一口枯井边上才停下,随后毫不犹豫的跳进去呢?
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总之,马婕妤定是没有想到的。
也是因为这样,在君泱去向坤姑姑说明情况的时候,马婕妤安排的那些本应“无意”路过小院门前的人并未在那小院里看到尸体,甚至进去之后,也没有看到里边有一个人。这样的天气十分阴沉,加上心底有鬼,自然是看什么都带了些恐怖的意味。
犹疑许久,带头的那个女子终于有些毛骨悚然,这时候有风挂过树枝,带来阵阵喑哑声音,像是有人在低泣。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身后几个人于是也随着惊叫一声掉头就跑,而那带头的女子也终于撑不下去,跟着她们一同惊叫离开……
这是一个失败计策中的一环,也是一段无人知道的小插曲。
而此时,君泱正在坤姑姑的住处,即便是看着坤姑姑吩咐下去寻人也还是满心焦急,虽然坤姑姑一直在安慰她,但很多时候安慰都只是一件无实际意义只能稍微安抚人心的事情,起不了半分作用。
可是,与安抚一样,着急和心焦也是毫无作用的事情。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温晚只是她的婢女,可是在君泱的心底,温晚与温采都是她的妹妹,这些年来的情分不是说说而已,而妹妹丢了,怎么可能不着急?
被劝着到小院里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候,仍是没有一点消息,君泱与温采都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冬日总是天黑得快,刚刚还是傍晚,很快,天便完全黑了下来,君泱颇有些坐立不安。
只是,正当想着干脆什么也不管了起身直接出去寻她,却不防忽然有风将窗户吹开,桌子上的一豆烛火被一颗飞进来的石子打灭,君泱一愣,很快转头朝着窗边望去,刚一转头便正看到刘康身手敏捷一跃而入,一个手刀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温采敲昏,直到把温采放到榻上,这才对上君泱的眼睛。
“你知道温晚在哪里吗?”
不管不顾直接就是这么一句话,君泱的心情急切,一时间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可是,却见眼前男子闻言闪躲,偏开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君泱见状,心下一沉,“温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如今,如今又在哪里?”
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君泱很想得到回答,又很害怕得到回答,她害怕,那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沉默良久,刘康终于还是回了头,望向君泱,只是眸中却带了几许复杂。
“如果我说她死了,你会很难过吧?”
闻言一颤,君泱像是不可置信似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其实不是没有预感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总还抱着几分希望,希望那不过是自己胡乱的猜测,希望那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可是,可是现实却往往容易给人当头一棒,叫人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打破人的所有希望。
刘康不语,君泱亦是一时无言,事实上,现在的她只觉得头都是晕的。温晚不过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在这宫中与谁都没什么交流,更谈不上能有什么仇怨……而这样说来,她若真是死了,不是意外的话,就一定是因为她。
过了一会儿,君泱忽然开口,问的自然是关于温晚的事情。
“她……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吩咐人将她带出掖庭葬了……”
君泱一顿,“葬了?为什么葬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谁说直觉这种东西往往不可信?其实直觉最是可信,许多人都觉得它不可信,那不过是认为这是没有依据的事情,不过世间万事万物实在是多,哪里都能寻到一个所谓依据呢?
“没有。”刘康的目光诚恳,“且先不说在这个地方是非总是多些,若是忽然发现一具尸体,又让人发现了那是平素跟着你的亲侍,只要有人稍稍安排,这就是一件蹊跷却并不难解决的事情。再说,死者为大自然该入土为安,你也不忍心见曝尸在外,对吧?”
君泱低眼垂首,看不出半点情绪。
过了很久,君泱才再次启唇。
“谢谢,不管是在这里的打点,还是关于,关于温晚,都很感谢。只是,我却有一件事情想问,却不知定陶王是否知道。”
“什么事情?”
君泱微微咬唇,“温晚……温晚她,她是怎么离开的?你方才说‘只要有人稍稍安排’,而那个安排的人,那个人是谁?”
刘康似是不知该不该说,踌躇半晌,却还是告诉了她。
当宣明殿那三个字出口,刘康只见君泱一颤,却是再无旁的反应,半晌,才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君泱不能理解,她已经被发落到了掖庭,已经失去了刘骜的所谓“宠爱”,她不知道为什么马婕妤却仍是不放过她,不止不放过她,甚至不肯放过她身边的人。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种人,不止要牢牢抓住自己的东西,还喜欢剥夺别人的东西,甚至于有时候不管自己手上拽了多少东西,只要看到别人过得稍微好些,自己就会感觉到很不爽,很想去摧毁。那不是一种嫉妒心,只是独占欲,只是见不得。
其实君泱以前一直相信人心向善,只在进了宫之后才发现,或许人心是有向善的一面,但那背面却未必不阴暗,甚至那阴暗的一面未必能被表面的‘善’给遮挡严实。
马婕妤以为这掖庭中事属于后宫,刘康应该是管不到的,可其实刘康早布下了眼线,只是一时不查,才会让温晚遇害。
他知道告诉君泱之后,她一定会心生恨意,不管那恨意是浓是淡,却一定会存在。可是他能瞒住君泱温晚是以怎样的模样死去,却瞒不住她温晚的生死去向,他不愿她心生仇恨,却也知道她不是那样冲动没有理智的人,不会被恨意蒙住双眼。
而若能将这份仇恨化为动力,更好更仔细的生活下去,这样也不错。
是啊,这样也不错,他是这样想的。
刘康从不是个热心的人,若不是君泱,他甚至都不会对温晚的死生出一份情绪,看到她那般惨烈的模样,他甚至都不会连稍稍皱眉的动作都不会有。所以,便是温晚死了,他也还能说出一句,这样也不错。在外边习惯了带着戏谑的面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只要是人,就会有在乎的东西,有在乎的事情,有在乎的人。
也许在在乎的人面前,每个人都会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示出来,可刘康却是想展示出最真实的自己。不能说这是一种归属感,但这的确很像是归属感这种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只有出现在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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