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皆是无事,那个许久不曾见到的人,念着念着也就习惯了。可是,这一夜将近入睡的时候,烛光后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是许久不见的刘骜。
当时君泱已是半卧在榻上,见了他进来,倒是微微有些惊讶。
而刘骜望着她,却是微微笑笑。
说来,自从她为他挡了一剑以后,他的心底便一直有些别样的感觉,也会在想到她腹中孩儿可能不是他的的时候生气莫名,那一次对她冷言冷语毫不关心,在她身旁浅眠一夜随后离去,那其实不是他来的时候想要做的。
他喜欢的是卫婕妤,这点不假,但或许君泱在他的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同。这些天不曾见她,是答应了刘康,若事能做成,便将君泱送给他,如此,便没有必要多见,以防到时候生出些旁的牵绊。毕竟,君泱在他的心底虽是有些地位,终是不重。
“许久不曾来过,无怪乎你这样看着孤。”
眼前男子笑意温存,眉目之间的冰雪似是消融了干净。
君泱望着这样的刘骜,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刘康说的,竟是真的吗?他是真的有些在意她的?
“可是要歇息了?”
刘骜问着,坐在榻边。
是啊,他是要将她送掉的,可在这之前,她是他的宫妃,他想见她,自然可以见,想做什么,无论她心底念着的是谁,自然都还是可以做。事实上,有时候想起来,他甚至觉得君泱或许没有那么喜欢刘康,他觉得,或许她对自己也是有一些感情的。那样的想法经常浮现,刘骜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的误解,但很多时候,想起来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并非胡乱猜测。
就像他可以再喜欢着卫婕妤的时候同时注意着君泱,也许她也有过摇摆不定呢?虽然这样的想法让刘骜很不爽。
“皇上怎会在这个时间来这儿?”
君泱望着他,一双眼里映满了烛光点点,像是天上星子,却比那星子更有温度一些。
刘骜笑笑,“近日忙碌,想到许久不曾过来,又想到你是有身子的……”
说到这里,刘骜一顿,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神色。其实他对这个孩子的来历还是有些怀疑,但就像亲侍对他说的,他需要一个孩子,于公以稳定朝中乱党,不让人以为他继位无人,生出些余的心思,而于私则是平稳后宫。
☆、099闹鬼还是人为(1)
“呵,不说这个。来便是来了,莫非你还想赶走我不成?听太医说,四月左右已经是度过了不稳的时候,前些时日……你辛苦了。”
不知是不是眼前的男子眉眼太过温柔,君泱坐着坐着,忽然生出些想法,觉得自己或许已是睡着了,而这不过是一场梦。让她错觉恍然若梦的原因,自然是……她不信,刘骜会这般温柔待她。若这是现实,那么这一刻也是难得,需得好好珍惜,而若这不是现实,只是场梦,便更需好好珍惜。
想着,君泱放柔了眼波,“皇上能来这儿,对我说这些话,想起前些日子,君泱忽然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刘骜一顿,“前些日子你很难过?”
想了想,君泱笑笑,微微摇头。
“只是身子不适,倒也没什么别的。”
闻言,刘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她这般模样惹人怜爱,刘骜看着,一时只觉得想将她拥抱入怀,不为别的什么,只是顺其心意,可是,他却忽略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意。直到将她拥入怀中,他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停了半晌,轻言道。
“委屈你了。”
委屈?怎么会委屈呢,现在的生活,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这一刻,君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值得了。
她想,眼前这个男子,是自己喜欢的人,如今她在他的怀里,听他说着安慰自己的话,好像以前让她伤心的那个人从未存在过,好像以前那些难过的事情都只是一场噩梦。也许是最近真的过得太过于安逸,这一霎时,君泱错觉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她甚至忘记了,他的心里是有人的……
但不论如何,此刻美好,便已足够。
这一夜,他们都很默契的将那个伤人的交易暂忘,一夜温存。
近来天气越发寒凉,但君泱的气色却是渐渐好了起来,或许心情对一个人的影响真是很大,这样说来,能影响一个人心情的人,对一个人的影响也是很大。只是,就像都知道,安逸不会是永远的安逸,所谓变故,就是从细微中生出来的。
永延殿中,苏眉听着身边女子言语,眉尾轻挑。
“哦?这么说来,她倒真应该是知道了。”
浣瑜立在一旁,模样恭敬平淡,但那双掩在袖中微颤着的手却是泄露了主人的心思。苏眉做事一向谨慎,她在安处殿做着事情的时候,却也有人在暗中看着她。而今被那人这般将自己的近况说出来,浣瑜站在苏眉身侧,见她这般反应,只觉得很是不安。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眉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极为凌厉,让人光是站在她的身侧都觉得如芒刺在背,而此时,她的语气很冷,更是让人觉得害怕。浣瑜被她那一声冷笑所惊,径自跪下,似是心慌。
“回长使,经娥虽是对我有些怀疑起来,却未必有什么证据,如今……”
“还要什么证据,我是冷血了些,而她心软,但你以为心软就是傻子不成?既然怀疑,那定不会是无凭无据,换句话说,就算无凭无据,杀错一千又如何?”苏眉说着,对她笑笑,“就算这一千个人里边一个内鬼都没有,除去,能图个心安,这便是值了。”
苏眉面上带着的是冷笑,心底亦在冷笑,这宫女,她都不知该说她蠢还是精,依她的说法,那玉镯明明是收好的,却无故不见,而在她隐隐询问间那同住的宫女却一昧对她闪躲……浣瑜大抵也是猜到玉镯是被她拿了去,有几分想法,心里是急的,却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去同那宫女说什么,这点很好,可她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解决办法,却真是找死。
与她同住的那个宫女苏眉并不熟悉,但是很多东西也不必太过熟悉,宫中法纪严明,浣瑜又不是粗心的人,那小宫女怎就能随便将那玉镯偷了去?就算那小宫女真是想偷玉镯,但她赐给浣瑜的东西里边不乏比那玉镯更贵重的,那小宫女却怎么不一起拿了去?
其实这在很多人看了或许都不过寻常间的小事,苏眉却在这里边察觉到了些不寻常,并且觉得,这些不寻常的事情未必不可能是她想得太多。也许都是这样子,心思简单的人看什么都简单,心思复杂的人看什么都复杂。
不过,换句话说,就算真是她想太多那又怎么样?就算她心底那几分担忧和猜测全都是错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把不保险全都除去,那才是最保险的。
抬起浣瑜的下巴,苏眉直直望着她那双充满怖惧的眼,“啧啧啧,女人都是爱美的,这没有错,但你却真是太蠢了些,为了那一件饰物,怎的连命都不要了呢?”
说着,苏眉的指甲轻轻在她的面上划着,浣瑜吓得全身都在抖,她这般模样,似是极大的愉悦了苏眉。苏眉眉尾微挑,正是这时,只见她指甲一快,浣瑜的脸上不期然便被划出来一道口子,细密的血珠从那口子处渗出来,浣瑜满脸苍白却不敢说话,而苏眉仍是抬着她的脸,含着笑,那尖锐的涂了艳色豆蔻的指甲却一点点从口子掐了进去……
脸上传来的疼痛钻心,可浣瑜却不敢反抗,只跪在那儿一个劲颤抖着声音喃喃着求饶的话。这样看来,浣瑜跟了苏眉那么久,还是不够了解她。
她以为苏眉会饶她,但苏眉早都说过了,即便是杀错了一千个人,只要那一千个人的死亡能换得她一个安心,于她而言便是值得的。
鲜血染红了素白手指,又从她的手掌间流下来,苏眉看着手上的血色笑笑,那个笑,竟是极为嗜血冷酷。慢慢的,直至那指甲碰到了骨头再掐不进去,苏眉才微微皱了眉,将手收回来,却也在收回手来的时候毫不犹豫赏了她一个掌掴。
“你的皮怎的这么粗厚,将我的指甲都弄疼了。”
浣瑜被那一巴掌打的往后边倒去,很快又捂着脸爬过来,可刚刚爬过来,却见苏眉拿着一个端秀的小瓶子,打开盖子,朝她诡异的一笑,随即将那瓶子里的东西朝她泼过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但永延殿中的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殿外的人继续着自己的杂扫,殿内的人淡漠站立垂头恭敬。
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脸上伤口和眼睛打滚的浣瑜,苏眉只是浅浅抬起脚,将她踢远了些,随后望向殿外,不让她污了自己的眼。
这药不算金贵,但胜在毒性强,只要挨着了一点伤口,很快便会渗入血液里边,在人的身体里蔓延开来。也只有这般药,用在那个坏事的宫女身上,才不算浪费。
浣瑜在地上翻腾反复,原本清秀的一张脸早被污血弄得模糊,看不清原本面容。而她的嗓子,许是叫的太久,声音也慢慢变得喑哑。疼痛入骨,浣瑜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这样的痛着还不如死了好,可她便是想死,浑身却是使不出一点力气做些什么,只能在地上一直翻滚着,等待那毒性完全发挥,夺走她的性命……
浣瑜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双手向上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便是这般下来,苏眉却只当没有看见。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那女子忽然停止了动作,苏眉冷眼瞟去,正对上她一双朝着她瞪大的眼,那眼底依稀有着丝丝不甘。此时的浣瑜乌发覆面,面上满是凝结着的血块,这般模样看起来着实恐怖,可苏眉却忽然牵出一个明媚的笑,干净纯良似不然俗世的少年,缓步踱到她的身边,慢慢蹲下。
“你好像很不甘心?”顿了顿,苏眉微微嘟起嘴巴,露出一个孩子气的表情,“可是,看见你这般不甘心的模样,我却很开心,你死了,我又少了一个隐患,我便安全了。你看,你死的多么值得,一场主仆,你也算尽了忠,多好。”
说罢,站起身来,苏眉一手托着脸,一手抱在臂上。
“唔……那么下一步要做什么呢?对了,你的作用本就在安处殿那边,那么……”
眸光一闪,苏眉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点子,于是满意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随后,她对着那具尸体歪歪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脸,好似做了个什么决定,天气慢慢暗下,室内的血腥气渐渐浓郁……
这般情景,叫人看来,很是诡异。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下的不止是水气,带来的,更重的还是寒气。
这一夜刘骜没有过来,君泱侧卧榻上,蜡烛仍是彻夜燃着,身边也置了好几个暖炉。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很容易叫人想到一些恐怖的事情,这宫里从不缺哀怨,也从不缺冤屈,掖庭里,更是从不缺无故亡去的女子。如此,宫里自是从来不会少了传闻。
☆、100闹鬼还是人为(2)
君泱想着,忽然有些害怕,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越叫自己不要去想,便越容易去想。
这般怖惧着,辗转反侧,难得睡熟,好不容易睡着,君泱却忽然听到外殿传来一声极凄的惊呼,叫人光是听着都觉得那似乎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在发生——
霎时惊醒,君泱张开眼睛,却忽然看到窗外边闪过一个人影,那似乎是个女子的身影,披散着长发,在窗外顿了一顿,很快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温晚却很快冲入内殿,外套里边只着了一件里衣,面色苍白,头发有些散乱,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却强自镇定着。
“经娥,你没事吧?”
君泱微微一愣,“可是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温晚闻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坐在君泱身侧,“夜间风凉,经娥又有着身子,外边便是有事也还有宫人们处理,余的经娥就别问了,都明日再说吧。经娥今夜好好歇息,温晚就在这陪着,哪也不去。”
从温晚的脸上看到了些不好的信息,君泱心下一沉,她想,这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温晚说完,只见君泱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望她。
“可叫了管事姑姑过来?。”
“经娥放心,外边的事情温采都在安排着,经娥且先休息着便是。”
君泱颔首,缓缓躺下,可是躺下之后,即便是闭了眼睛,却是再睡不着。
虽然外边的人有可以放轻了声音,但她隐隐还是能听到些动静,这不是无事的样子,联想到先前窗户前边那个诡异的影子,君泱心底一紧,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人总是这样,因为不清楚具体事情,所以更加容易乱想,她也不是不想问个清楚,只是更怕若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在这深深夜里,会更加恐怖。
世人皆道鬼怪可怕,断肠毒惧,熟不知,鬼怪不能出现于光天白日,任何毒物也都有解药……而最为黑暗难测的,还是人心。
一夜难眠,直至第二日的清晨,君泱早早便醒来,出了内殿之后却见着安处殿众人都是一副精神极差的模样,还没问怎么回事,却是一个姑姑先迎了上来,站在她面前,恭敬垂首。而这时候,温采也走到她的身侧,附耳与她说了一句话。
君泱听完之后便是一愣,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温采说,昨天夜里,浣瑜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了安处殿外的水井里边,形状可怖。
而那姑姑见着君泱这般模样,于是停了一会儿,思考着言辞,这才向她说明着情况。
其实浣瑜自昨日一早被已经不见了,但那时谁也没有多想,毕竟不过一个杂扫宫女,就算不见了又能如何?她平素少话,人看起来很是老实,做事情却不精细,常常喜欢溜出去偷懒,因为这个也被罚过月俸,可每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偷溜出去,每一次都要溜个小半天。于是这一次,大家也都没有在意些什么。
谁知道这一次的浣瑜却是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还没回来,外边风大雨大,与她同住的那个小宫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夜间便去寻了个老姑姑说明情况,却正是回来的时候,路过井边无意间往里边看了一看,这一看,竟然对上一张被水泡的发白的脸和一双血红的眼。
其实按理说浣瑜失踪最早也不过是今早上走的,但井里那张脸却像是被泡的肿了,并且看那脸分明是被什么动物啃噬过一样,血肉模糊……雨水打在井里,打在那张脸上,可井里的人却是厉鬼一样大张着眼睛,模样极为恐怖。
于是那小宫女见了,一个腿软几乎都要倒下去,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惨叫了一声,随即又被吓晕过去,就是这样,才惊动了殿内的人,才有了后面的事。
这个姑姑对君泱说得简单,可就是那样简单的话,却仍能让人想到那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君泱一个踉跄,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被温晚扶住,不至于失态。
之后那姑姑似乎还说了什么,君泱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在恐惧莫名之后便是带上满心的疑惑……浣瑜,怎么会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死的如此凄惨?
脑子里边闪过一个画面,是昨夜窗前那个黑影,昨夜只觉怖惧,但现在想来哪有那么多鬼怪,而且就算真是鬼怪,又怎么可能会有影子?此事,定是人为。
君泱于是忽然抬眸,望向那姑姑。
“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那姑姑微微低首,极为难似的,“此事着实诡异,便是真有什么痕迹,但昨日一场大雨也将那些冲刷了个干净,如今又不知哪里散开的传言,说是这宫中阴气太重,怕是有……不过都是些传言罢了,以讹传讹的东西,经娥倒是不必太放在心上,不过此事一时间倒也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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