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泱任她扑过来,不闪不躲,却是在她扑上来的时候准确的抓住她的手,面色淡静。
“夏经娥是在说什么?”
夏翾伊挣了挣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于是红着一双眼道,“我和婕妤都是吃了那些糕点才会有所不适,而那些糕点分明是你送来的……”
“若是我没有记错,经娥也送来了个食盒。”
夏翾伊不依不饶的挣扎着,却不知君泱的力气怎么那么大,如何也挣扎不出,于是嚷道,“若是我的话,我自己怎会弄成这样?若不是你,那你为什么没有吃,为什么你要推拒呢?”
君泱看着她这般模样,有些心闷,手上一个使力便将她推倒在地,“你既是这般以为的,可是有什么证据?”
夏翾伊一时吃痛,望着眸色冰冷的君泱,竟忽的生出些怖惧之意。但已是如此,自然不能退后,于是按照计划唤道,“我是没什么证据的,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怎么不能说明?”说着,回眼望向马婕妤,“我知道姐姐一向欣赏君经娥,但此番姐姐也是受害者,莫非姐姐还要包容下去么?”
马婕妤似有为难,而君泱听到这句话却不觉一阵好笑……
向来欣赏?继续包容?她们倒真是待她极好。
“都是自家姊妹,还是先不要太过猜忌的好,但若此事真是君经娥所为……”
说着,马婕妤咬了咬唇,“我不过婕妤而已,也不知该怎么处置,宫中法例自是皇后最清楚,若真有什么,自然是要交予皇后的。”
这时候,站在马婕妤身边的一个黄衣女子忽然打开那食盒似是在看着什么,室内一时无声,众人的目光于是顺理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面色沉静,拿出那两个食盒里边的糕点细细端详,随后捏下些碎末放在鼻尖闻着,不一会儿便微微皱了眉。
见她这般模样,沉默许久的马婕妤忽然开口,“穆少使,你出身医药世家,在这糕点里边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被唤作穆少使的黄衣女子于是微微欠身,“回婕妤的话,这两盒糕点里边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怎么可能!”夏翾伊似是震惊。
穆少使一顿,继续说道,“虽然这里边没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但这一盒的糕点里边,却是放了百浆果,百浆果本无害处,但若是遇上了雪藤却会诱发些病症。据我所知,婕妤宫里喜燃清鸪香,而清鸪香里,正是添加了雪藤花的香料。”
望着那食盒,夏翾伊的唇边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似不平,望向君泱,“君经娥只说自己无辜,但那糕点却实在是你带来的不是?”
君泱微微皱眉,“那是苏长使要我替她……”
“医药方面经娥或许不通,无意碰了个巧也可能是偶然,婕妤并未太过怪罪,可经娥却何必推及他人?如此反倒显得不磊落。”
夏翾伊话音刚落,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苏眉却忽然站了出来。
望了君泱一眼,苏眉似是有些为难,道,“晨间之时,我身子有些不适,这糕点确是我让经娥替我拿来的……”
君泱闻言,心下忽然便松了些,可却是这时,苏眉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那糕点我只是吩咐了下去,从御膳司出来送了徐太医检查并无不对之后,我却忽然觉得身子不适,于是便直接叫人送去了安处殿,其间事情我不晓得……可是,这粉料是我配的,我并未在这糕点里边放什么百浆果啊。”
☆、092太后
这药来得难得,最难得的是看起来极为普通,却只能用那解药来解。虽然真要说让太医院来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总归这药来得不光彩,若要召太医治疗也实在缓慢,最要紧的是这红斑会蔓延,许婼茗猜想,她定是等不了的。
是啊,马婕妤有心防她,她又怎会完全放心于她呢?其实许婼茗并不是真想将马婕妤弄得怎样怎样,毕竟做任何事情都是会留下证据的,她不喜冒险,若非必要的事情,她从不想做。她原是想着,若马婕妤按照那计划来,过后她便会把解药给她,可此番,是她先不按计划,是她先有所改动。
她既是做了初一,也怨不得她做了接下来的十五。
呵……也不知道该说是马婕妤太精明还是怎的,但就算真的是太过精明,这一次,她也恐是要被自己的精明误了。
直至出了宣明殿等了一会儿,众人皆是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君泱方才看见苏眉从里边出来。此时的她望着君泱,是面无表情的,仿佛从前那个模样天真的女子从来都只是她的幻觉,是这时候君泱才真正相信,自己或许真的从没认识过她。
看到站在一旁的君泱,苏眉轻轻笑笑,如往常的模样般唤道,“君姐姐。”
君泱微微蹙眉,眸色慢慢变得幽深。见状,苏眉一顿,很快又笑开,却不再故作自然无事,极慢的走过来。
苏眉笑道,“你在等我?”
君泱不语,只是微微垂了眸子。
“等我做什么,你想知道的那些东西……不该都已经知道了么?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对吧?”
如今左右瞒不过去了,那么她也无意再多做什么解释。君泱这个人,平素看起来亲和好说话,心底也并不算坚硬的,但却有着自己的一处坚持和自己坚持着的一份底线。苏眉知道,自己这般行为是她所厌恶的,再怎么说,也还是无用,是不可原谅。多说无益,如此,倒不如不说了。
苏眉轻抬螓首,水眸通透,带起的笑意极为明媚,甚至那语气都如平常一样自然亲和。
那么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觉得我变了?”
像是能够看透人心一般,苏眉勾唇,缓缓走了两步靠近君泱。
“可你又何曾真正了解过我?”
是啊,她何曾真正了解过她?她又何曾真正看清楚过任何事情?自从进宫以来,她便一直处在迷茫之中,好像什么也没有看懂过,什么也没有真正认识过,一直被命运那只无形的手牵着往前走,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那些事情都是她所不愿面对的,但最后,却竟然都接受了。
她不想问为什么,因为知道有些事情问了也没用答案,而且,既然已成既然,那么倒是不必再问何必,所有发生在事后的疑问,都早没有了意义。
君泱站在原地,归然不动,半晌,回眸望向苏眉,终于轻轻开口。
“我曾觉得自己是信你的,但就像你说我不曾真正了解你,我刚刚忽然想到,自己也许也不曾完全的相信于你,不然也不会因了一些言语便对你存着这些防备。你说得对,很多东西在我的心底早就有答案了,我不需要问你。而我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等你说些什么话,问些什么事。”
苏眉听着一愣,忽然便笑出来,“你不是在等我,却是在这里做什么?”
君泱浅浅笑开,“今早班婕妤受太后吩咐,说是下午敬奉神明唤我一同前去,只是班婕妤如今似乎在和马婕妤说着什么事情,我不过在这里等她罢了。”
“哦?这样,那便好。”
苏眉神色自若,掩住眸底几分疲惫。说是带着目的接近她,但她对君泱却未必没有几分真心,只是像她这样的人,自觉早早看透了世态炎凉,知道真心虽可贵却也是无用的东西,如此,或许是因为从没有得到过,所以便从没有期待过。那种东西,她从不放在眼里,虽然偶尔会对它有所幻想,终究还是觉得不如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更有用。
是啊,在苏眉眼里,真心是敌不过可利用的。
“站久了容易脚酸,姐姐且慢慢等着,我便不奉陪了。”
说完,苏眉请了一礼离开,而君泱站在原地,不声不语。
而班婕妤从宣明殿出来,看到的便是她这般模样,望了望她,又望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苏眉的背影,班婕妤若有所思,走过去拍拍君泱的肩。
“我在里边有些事情,劳你等久了些。”
君泱闻言笑笑,摇摇头,示意无事。
班婕妤见她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也不再多言,只是带着她便往长乐宫走去。一路上班婕妤与她说了些关于太后的喜好与习惯,见她不搭理,也就不在多说些什么。
她是明白君泱这般心情的,是啊……怎么会不明白呢?
还记得她那时年少,心思澄澈,喜欢话本里敢爱敢恨的角色,总觉得做人就要像那般干净,不论如何也不能舍弃了自己。
后来长大些,还没来得及定位了自己便来到这宫里,最初还能心思简单的看着周遭人事……经历得多了,却慢慢发现,是那时候太幼稚,只当自己是特别的,什么都能改变。可时间终会让你明白世间无奈,到最后,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亦是只能泯然若众人。
不过,也就是这样,才能开始体谅别人的辛苦,少了一些嫉恶如仇,却也懂了世情繁复,虽然依然厌恶心计背叛与欺骗,但早没有了那般在乎。她也不敢说这样是好的,但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
长乐宫中,一身华贵的太后对着台上神像虔诚相拜,随后恭敬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边,眼底满是敬意。这并不是君泱第一次看见太后,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以前却是从未有过的。
她原以为,在这宫中至高位上的人,即便是真的和善些,却也该是不会有这么信仰才对。自古以来,信天地鬼神者,皆是一副自在心态,而其余对物质有所挂碍的人,都该是念着那种叫做权势的东西才对。君泱虽是对朝政之事多有不解,却也对这太后稍微知道一些,如今朝中重臣多是太后一氏,便说是这权倾四野也不为过……这般情景,她原以为太后该是个稍有戾气的人,可此时在她面前的,却分明只是一个面目慈蔼的老人家。
进完香后,太后回头望向在身后低头默立看似恭敬的二人,微微笑笑,唤得二人抬起眼来,也就是在背过神像的那一刻,太后换上了一副肃穆颜色。那不是刻意做出来的,是长年居于高位所带上的端重气质,虽不至于令人望而生畏,但也会在心底存上几分敬意。
“今日寻你们前来倒没什么事情,只是近来有些乏闷,或许是人老了,总难免容易感觉孤独些,你们也不必拘谨。”说着,太后望向君泱,“以前倒是不曾注意,只是近些日子,听说夏狩时候是你在皇上受袭时为皇上挡了一剑,听了那些事情,倒是觉得你十分勇敢,还想着该是怎样的女中豪杰,却没想到生的这般文静秀气。”
君泱低眸浅应,“多谢太后夸奖。”
“听说皇上近来对你多有宠爱,想着也是,生得这般讨人喜欢,又识礼数,要说让人不喜才是难的。”太后微微打量着君泱,似乎很是满意的模样,“只是,听说皇上那时候是夜间在外遇刺,按理说宫妃该是在住处歇息,却为什么这么巧,你竟会在外边呢?”
君泱闻言一滞,一时找不到言语,却在这时听到太后声音轻轻。
“啊,想来皇上对你真是宠爱,竟连出去闲逛也不忘带了你一同走着,都说危急时刻方见人心,看看皇上遇刺时是反应,那份宠爱,想来你也是担得起的。”
君泱心下一沉,此时方认识到,眼前这个初时见得以为慈蔼的太后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是她总认不清楚,以为看见的就是真实的,却不知,在一个满是迷雾的地方,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用上那句眼见为实。
随后看了看君泱,太后似乎觉得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又和一边的班婕妤说着话,那般态度与待她大不一样,言语之间似是极为亲切。
君泱不知道班婕妤是为何会与太后这般接近,直至班婕妤亲口告诉她。
听完了,直到很久以后,君泱都还记得她说的那些话。
那是她眼底含泪对她浅笑,问她,你可知道这后宫里边斗的是什么,争的又是什么?是情,是权,亦或是命?
她说,我见过很多的人,活野心勃勃,或自命清高,或无奈却不得不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句,我不想争,但不争就是死。那时我深以为然,却是后来才发现,其实不争也未必会死,只是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深不可测,容易叫人失了自己。我的心底有他,也知道该怎么讨他的欢心,可是在我的认识里,感情这种东西总要纯粹一些,我不想去用那些手段,但不用便无法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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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信仰也不过是无奈
可是这宫中,大多数女人都在寻求皇上的爱和呵护来保全自己,却忘记了这后宫之中还有另一个人,地位崇高,同样可以去寻个庇佑。
君泱微微一叹,她说的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太后。
班婕妤不喜与人交道,也不喜玩些心机权术,可于皇上,她虽是得过宠爱,但也并不特殊,那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那些感情很快便淡去。如此,她若不替自己寻个庇佑之处,在这宫中便真是很难过。
也许她是这样想的,觉得君泱该是和自己一样,既是如此,那么却不曾想到,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所以,适合班婕妤的东西,便未必也适合君泱了。
君泱并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看她,只知她这阵子是经常召她过去,其实无事,太后也并不多与她说话,但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久了,自然也就会习惯下来。如此反复,直至某一天在长乐宫伴着太后撰抄道法的时候,君泱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是那时刘骜隐隐对她提及关于卫婕妤的事情的时候顺便带过的一句。
他似乎是说这宫里有一股势力在监视着他,掌控着他,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坐在那么高的位子上边,谁有这个权利和能力去监视和控制他呢?
想着,君泱望向太后,眸色中闪过几许复杂……
“怎么,抄累了?”
太后眼也不抬的轻声道得,却是将君泱惊了一惊。
君泱微顿,旋即笑笑,“确是有些,君泱心性不定,不及太后信仰虔诚。”
太后闻言,停下了手里的笔,微微笑了一声,随意的将笔搁在了桌上。
“信仰虔诚?哦……你说的是这些。”见着君泱闻言似有不解的模样,太后续而笑道,“所谓天命,所谓道法,这些种种,我原也是不信的,可在这里待久了,没个可做信仰的东西,便很难过下去。”
这个地方这么冷,没有一点自己在意的东西,那边真是难得挨住。
太后随手抚过那桌案,这是她留得最久的东西,也是用得最久的东西。除了这个,这长乐宫中所有摆饰配件皆是年年换新,包括那些人,也没一个是从一开始便跟着她的。她如今确是权势崇隆,几无所缺,但终究是老了,要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呢?从年轻时芳华正茂着入宫以来,她的目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家族荣誉。
如今一生几乎都要过去,那家族荣誉什么的,早已被刻进了骨头里,成了她生活里追求的唯一。其实有时候想想,也是可笑,她这一辈子从未为自己活过,年轻时的爱情是被她亲手埋葬的,那些青春芳华亦是还未来得及珍惜便消散不见,如今在人生这条道上走了这么远,她所做的事情,竟从来只是为了家族荣誉。
只是,嘴上虽是这样说,极其不甘的样子,但多年以来,这早已成为了本能。
太后微微转头,望向身侧的君泱……
这个孩子眉目端静,她不是不喜欢的,只可惜,皇上喜欢她,那么于她而言,她便只有被利用的价值。不似班婕妤,她何尝不知道她是因为不愿争夺才来投靠自己?只是便是这样,她待她却未必没有几分真心,也是她乐得给她一个庇护。不是好心,但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垂垂暮年的老人家心下宽和了些,想起年轻时候那些遗憾,想在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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