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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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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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侍郎原籍就在济宁乡下;孟家女眷与徐氏作别;还乡去了。

    二房管事早有人行6路;快马加鞭走在前头;雇好马车与车夫。

    贡船也停泊靠岸;船上贡品转为6路进京。

    按照规矩;南边北上的贡品本应赶在运河上冻前抵达京城;可因御用监差事之前出了纰漏;贡入了劣次品;这次安排人重新南下督办;赶在年底补送一批贡品进京。

    连下船前;张少监打人邀徐氏同路进京。

    徐氏有些犹豫;可心中算了一下日子;济宁距离京城一千二百里;要是跟着钦差贡品;一路官道官驿;年底能到京城;要是不跟着钦差;多半要在路上过年。

    徐氏思量一番后;便应了张少监邀请;与之结伴进京。

    如此一来;接下行程;徐氏就省心多了;带了外甥侄儿们;随着钦差队伍行进就是。

    除了中间赶上一场暴雪;耽搁了一日路之外;沿着官道;每日路程都在七、八十里开外。

    腊月十一从济宁出;到了腊月二十七;就到了通州。

    6路哪里有水路自在;每晚不同馆驿;也比不上官船上舱室;众人早已劳顿不堪。身子最孱弱的沈琴;更是病怏怏的;没了精神气。

    徐氏见状;便决定在通州休整一晚;也打人往城里送信。

    贡车却不停;沈瑞、沈珏、何泰之几个同刘忠作别。

    双方都没有相约下次再见的时间;只是沈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即便自己与沈瑞年后回了松江;等以后过了乡试;也会来京城参加礼部会试;大家总有相逢之日。

    刘忠面上虽带了不舍;可也没有再啰嗦什么;同张少监进城去了……

    京城;正阳门内;沈宅。

    沈沧看完妻子手书;神色渐缓;看着前面管事道:“太太还有甚交代没有?”

    管事躬身道:“太太说明日回城时;先去何家送了表小姐与表少爷回去约莫要午后才能到家里。

    沈沧点点头;摆摆手打管事下去。

    沈沧慢慢坐下;晓得众族侄即将来访;本当是欢喜的;却也生出满心悲凉。

    书房里一片死寂;不仅如此;整个侍郎府也都失了生气。

    虽说沈珞没了已过百日;可每每想到;沈沧依旧是心如刀割。

    沈珞是在侍郎府出生;在侍郎府长大。等沈珞年岁渐大;沈沧已是年将不惑;绝了生子念头;更是将侄儿当成亲子般教导疼爱。

    眼见沈珞成才;马上就要娶妻生子;却又一下子没了;使得白人送黑人。

    侍郎府生机;也跟着沈珞身故溜走;只剩下一团死气。

    如今沈族众族少年将至;会给这府邸带来生气么?

    沈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从书房里踱步出来。

    侍郎府是五进大宅;分了两路;主院这边是老宅;西路则是后买了邻宅;扩到一处的。沈沧夫妇住了主院这边;沈洲夫妇住西南一个三进院;沈润夫妇住着西北一处两进院。

    京城各衙门小年前就已经封印;放了年假;因此沈沧兄弟两个都在家。

    在路过西南院时;沈沧虽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停;而是直接去了西北院。

    早有婢子看到;急急向里通禀。

    沈沧进了院子;走到廊下时;沈润已经披着大氅衣迎出来。

    沈沧见了;忙疾行几步;上前道:“快回屋子;你才好几日;仔细见了风又咳”

    沈润笑道:“哪里就至如此了”

    三太太亲奉了茶;便避了出去。

    “大哥;是不是大嫂将到了;今儿可都二十七了?要是耽搁在路上可怎么好;大嫂也上了年岁;又是寒冬腊月赶路?”沈润满脸关切问道。

    他与两位兄长相差十几岁;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岁。三太爷、三老太太去世时;他还不到十岁;是长兄长嫂带大的。

    兄弟之间之所以一直没有分家;不单单是三老爷身体不好;大老爷、大太太不放心;也因三老爷对长兄长嫂依恋甚深;不愿离开。

    他因为身子病弱;过了乡试后便没有继续下场;只在家里读书作画为乐;性子也颇为单纯。

    大老爷笑着点点头:“方才跟着的管事回来报信;已经到通州;明日午后就能到家来……你大嫂厉害;不单带了瑞哥回来;各房族侄带了六、七人过来;以后家里能热闹些。”

    沈润轻哼一声道:“哪里是大嫂厉害;分明是二嫂厉害;大嫂担心她迁怒瑞哥;方多带了人回来

    大老爷叹气道:“她也是因珞哥没了难过;无需与她计较。”

    沈润皱眉道:“我晓得大哥素来疼珞哥;可也不能再纵容二嫂……求娶颖姐之事;大嫂当年就不应;还是二嫂想东想西的;死活非聘了颖姐;后来又闹那一出;让大嫂多为难。何家与咱们家也是两辈子的交情;颖姐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叫什么事?这些天也是;大嫂早来了家信;让家里安排院子;二嫂只做不知;拖了好几日。直到大哥亲自过问;方不情不愿地安排人手……二嫂是不是过糊涂了?这是侍郎府;不是学士府难道就因珞哥没了;以后大家都要看她脸色过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接风洗尘(二)() 
通州;客栈。

    沈瑞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周身劳乏立时消减了许多。

    明日就是腊月二十八;半日功夫到京城;半日功夫接风洗尘;当不会有空闲出来。

    再有两、三日就是除夕;沈理那儿需要去见;王守仁那儿也需要去拜;五房大哥、二哥那里也得过去看看。还有宗房大哥那边;也不好落下。

    沈瑞在想着二十九那日行程如何安排;便见何泰之气鼓鼓地推门进来;后边跟着满脸无奈的沈珏

    “怎么了?口角了?”沈瑞笑问道。

    何泰之白了沈珏一眼;轻哼了一声。

    沈瑞便望向沈珏;只见他满脸无辜道:“瑞哥;我可没说甚;只告诉何表弟族亲在京中不少;咱们年岁又小需得各处拜会到了……”

    何泰之撅着嘴巴;控诉道:“是我先邀珏表哥与瑞表哥的?”

    沈珏对沈瑞眨眨眼;大家本在投机;一路感情有渐深不假;可这大年下的;没有长辈领着;登门造访也太冒失。沈珏没有应;多是因这个缘故。

    沈瑞心中了然;便对何泰之道:“正月里各家定是少不得走亲访友;到时何表弟不过来?又不是分别许久;我同珏哥一时半会也不回乡;相处日子还长着。”

    何泰之苦着脸道:“可我过完十五就该去上学……跟着六姨母在外松快了两月;回来我爹、我大哥还不知怎地操练我?”

    听他提及上学;沈珏不免好奇道:“是家塾还是族学?同窗都好相处么?”

    何泰之摇头道:“都不是;是崇教坊一处私人书院。山长是位致仕老翰林;因其子任京官;致仕后边没有回乡;闲暇又无事排解;便开了所书院;收了几十个学生;多是翰林院子弟。”

    沈珏闻言;不免心中一动道:“那珞大哥早先也读过这书院?”

    何泰之点头道:“正是呢。”

    想着何泰之九岁过县试;沈珞十四过院试;沈珏即便不爱读书;对那翰林院子弟云集的书院也生出几分好奇。

    一夜无话;次日众人的行程就从容多了。

    辰时从客栈出来;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午时将过;已经能眺望到前面巍峨城墙。

    “真的到京城了;跟在梦里一般”沈珏挑开车帘;望着远处感慨道:“两千多里路;真就这么走过来;心里还总是不踏实;总觉得一睁眼醒来;还是在松江似的。”

    沈瑞看着这陌生的城墙;心情颇为激荡。

    时隔五百年;他终于又回来。

    这虽然是全然陌生的京城;与五百年后的繁华都市截然不同;可这到底是京城。他这个身体是松江子弟;可客居的灵魂却难对松江有什么归属感。

    只有到了京城;即便透过五百年的距离;这里也是沈瑞所认可的故乡。

    朝阳门外;马车随着蜿蜒的车队缓缓前行。

    沈珏已撂下车帘;扭头望向沈瑞;不由惊讶道:“瑞哥;你哭了?”

    沈瑞被沈珏这一打岔;收起激荡心情;拍了他脑门子一下:“好好的哭甚?”

    沈珏揉着脑门嘀咕道:“还嘴硬呢;瑞哥方才模样瞧着比哭还难看”说到这里;打趣道:“是不是想家想的哭了?快与我说说瑞哥没出过远门;一时想家也是有的;我不会笑话你的;不用在我跟前强憋着。”

    沈瑞白了他一眼:“既去族亲长辈家做客;珏哥规矩是不是也当守起来?省的让长辈们笑话我们不知礼。”

    沈珏虽不甘不愿;可还是点头怏怏道:“晓得了;瑞……瑞二哥……”

    车厢里的世界再次清静了。

    马车缓缓启动;通过了城门;传来道路两侧喧嚣声。

    又过了有两刻钟;车厢外喧嚣声渐消;马车放缓了度;吴妈妈过来传话:“太太先去何家送表小姐、表少爷回去;吩咐小哥们不必下车;改日再带小哥们过来拜会亲戚。”

    沈瑞、沈珏应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

    沈珏心中好奇;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往外望去;只看到两侧高门林立;不远处大门外一堆婆子婢子簇拥着一对中年夫妇;旁边站着一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再有就是何泰之与那位依旧带了面巾的何家小娘子。

    因大门外不是寒暄地界;随行的又有千里迢迢来的远客;徐氏将一双外甥交到幼妹手中;便同何家诸人作别;携了族侄们往家里去了。

    目送着徐氏一行的马车消失在胡同口;何家一家人方回转。

    小徐氏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幼子;满脸心疼不已。

    待一家人回到上房;何颖之已去了面巾;对着父母福身下拜道:“女儿不孝;累及爹娘跟着操心了”

    小徐氏早已红了眼圈;扶了女儿起身;一把搂在怀里;哽咽道:“儿女都是债;老爷同我都是欠你们的。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兄妹几个都平平安安;莫要剜这做父母的心。”

    旁边坐着的何学士;因骨肉重逢也颇为动容;仔细打量女儿两眼;见她面上隐有憔悴;身子也单薄可怜;不过这周身精神气却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不由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便不去打断妻女;只望向小儿子;见他身上去了昔日浮夸与骄狂;眉眼间稳重不少;心中酸酸涩涩。既是欣慰儿子懂事;又是感叹天意弄人。

    沈珞之夭;对沈家来说是天塌地陷;对于何家影响也巨大。

    幸而女儿出了一趟远门;心思回转过来;否则何家以后哪里还有欢快日子。

    儿女出门这两个多月;他们夫妻两个跟着提心吊胆;常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小徐氏身边;何颖之掏出帕子;亲自给小徐氏拭了泪;又起身;对着何学士下的年轻人拜下去:“因小妹之故;耽搁了大哥的好日子;妹妹给大哥赔不是。”

    这年轻人正是何学士与小徐氏长子何泉之;本是定好十月底娶妻;因沈珞之夭;何家也乱成一团;成亲日子只能延后。

    何泉之摸了下妹妹的头;道:“快起吧;大哥还会恼你不成?成亲甚时候不成;为了我妹妹;别说只是延后几个月;就是延后一年半载又有甚打紧?”

    何泰之在旁“噗嗤”一声;刮脸道:“大哥这话;也敢去嫂子家说去?”

    这厢一家团聚;骨肉天伦;其乐融融;沈宅这里;气氛却颇为古怪。

    沈家一大早就打人去城门口守着;因此马车刚进城;就有人回来送消息。

    三老爷已经裹了直毛氅衣;携妻子过来迎接长嫂归家。三太太亦是书香人家的女儿;外柔内刚;同三老爷夫妻琴瑟相和;对于大伯与长嫂也恭敬有加。

    大老爷劝不住;便只好允了两人也留在前厅;又吩咐人添炭盆。

    三老爷忙摆手道:“别加那劳什子;这屋子地下都有地龙;缓缓呼呼的;哪里就冷了?闹得一屋子里燥热;大嫂与侄子们一会儿打外头回来;这一冷一热的;再激出点病来。”

    大老爷瞪了他一眼道:“莫要逞强;今冬好不容易才安生些;要是折腾病了;再请大夫下方子时;定要让他加上半两黄连”

    三老爷虽说打小喝药长大的;可还是十分畏苦;不由求饶道:“大哥可饶了我;大年下的;弟弟还想着吃些好东西;没得倒了胃口。”

    下坐着的三太太见丈夫心情颇好;大伯也有了笑模样;眉头也舒展不少。

    这些日子;家里的日子实是太过压抑。

    即便他们夫妇向来闭门不出;可也晓得家里气氛不对劲。

    并非他们夫妇冷心肠;不疼沈珞;只是逝者已矣;不管心中有多悲痛;余下的人到底还要活着。沈沧与徐氏都是五十来岁的人;哪里能跟年轻人似的伤心熬神。

    虽都是骨肉至亲;到底也有远近亲疏。

    在他们夫妻眼中;沈沧夫妇如同父母般;自然更在乎这边一点。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婢子见来禀道:“老爷;二太太来了。”

    厅上气氛立时凝注;兄弟俩的交谈戛然而止;沈沧道:“请二太太进来……”

    有婢子挑了门帘;门口进来几道素白身影。

    随行的婆子婢子浑身缟素不说;扶着婢子进来的中年美妇亦是一身素白。

    沈沧的脸一下子撂下来;直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三老爷与三太太早已起身候着;见这中年美妇如此装扮;三老爷勃然大怒:“二嫂;你这么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沈家二太太。

    中年美妇闻言;摇摇欲坠;垂泪道:“三叔为甚气恼?珞哥才走了不到四个月;我这当娘的就要换下孝衣;穿红着绿不成?”

    按照礼制;不但晚辈对长辈有服;长辈对晚辈也有服制。

    “珞哥已过了百日;今日大嫂又回来……”三老爷皱眉说了一句;就被大老爷打断。

    “够了”大老爷轻喝一声;打住三老爷话头;又望向门口站着的二太太;冷声道:“乔氏;你大嫂省亲归来;你就打算这样迎你大嫂?老二呢?”

    沈沧待兄弟、兄弟媳妇向来和蔼可亲;鲜少有这样冷言冷语的模样;二太太面上有些惴惴;小声道:“我们老爷身子不好……”

    大老爷定定地看着她;看透了她的小把戏;心中生出几分不耐烦;对着旁边侍立的婆子婢子道:“二太太也没精神;还不送了她回去”

    旁边婆子婢子听了;立时去架二太太。

    这些日子;徐氏不在家;二太太没少折腾下人;大家早已憋着火。

    二太太没想到大老爷会如此不留情面;不由愣住。

    直到被架到门口;她方醒过神来;立时嚎啕道:“珞哥;你怎么就走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接风洗尘(三)() 
看着站在前厅门口;高声哀嚎的孝服女子;随着徐氏刚转过影壁的一于沈姓少年;齐齐地傻了眼

    徐氏面带寒霜;却没看向二太太;而是眼含忧虑;疾行几步;绕过二太太快步挑了帘子进了厅上

    厅堂上;三老爷脸色灰白靠在椅子里;呼吸急促。

    大老爷在旁;喝道:“不许气不许恼”口中厉声喝着;面上隐带焦急;手上动作却是分外轻柔地;轻抚着三老爷胸口。

    三太太在旁;面带惊恐地看着自己丈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徐氏进来;三太太立时仿佛找到主心骨;哀声道:“大嫂;您可回来了……”

    三老爷听到动静;望向门口;面上露出欢喜;可情绪波动之间;原本有些平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徐氏冲着三太太安抚地点点头;对三老爷怒道:“平日里让你抄了多少佛经;怎么还跟孩子似的惊惊乍乍?我这才两三个月没在家;三弟倒是脾气见涨”说到最后;到底不忍苛责;口气已不由地变软。

    三老爷面上笑着;微微阖眼;心里默念《心经》;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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