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妾两人为何翻脸却是不知。
等到后来沈瑾与张老安人先后过来;她们这些婢子也被打出去。
等到大家6续离开后;春月、冬月两个方到沈举人身边服侍。
东厢里;沈举人躺在床榻上心情很复杂;当知晓郑氏作为那刻;他气冲斗牛;真是心疼够呛。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与张四姐胡混了三晚;要说情深似海那是扯谎;可想到一个娇滴滴小娘子与自己约定终身;并且乐意变着花样服侍自己;他的心都跟着疼。
不过他也不否认;当晓得郑氏卖了张家姊妹;而且死咬着不肯说下落时;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否则他不会只喝骂郑氏;追问张家姊妹下落不得后;也没有派人出去寻找。
在迷恋张四姐的年轻娇嫩时;沈举人心中不是不怕的;只是男人起了花花肠子;有时候就什么都顾不得。
与其说他恨郑氏卖人;不若说他恨郑氏竟然敢将此事告诉沈瑾;在儿子面前揭开他的丑事;半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做老子的留。而向来孝顺守礼的沈瑾;今日又跟倔驴似的;敢护着郑氏;与自己硬顶硬。
除了怨恨;沈举人还生出几分沮丧。儿子大了;自己老了;她们母子两个才如此肆无忌惮。
听到外头动静;沈举人翻身从榻上坐起;双手摩挲了一下脸;起身走到外间;冷声道:“赵庆么?还不进来?”
“正是小人。”管家应声;进来;双手捧了请帖道:“老爷;宗房打人送来请帖过来;二房大太太回乡省亲;明日在宗房宴请族亲。”
沈举人本心烦;听到“二房大太太”却是一愣:“二房大太太回来省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为了报禀此事;下午早出去打听过;便道:“听说是前日到松江;昨日去了知府衙门拜会知府太太;今日往各房派请帖。”
沈举人接了帖子;看上面的时间是明日下午;不满道:“这是哪里规矩?女眷请客;竟然不是午食;而是飧食?
说着;他又望了望窗外;轻哼一声;道:“这个时辰方使人送请帖;是个什么意思?”
管家见他黑着脸;自然不会说这帖子被门房耽搁半日又被自己揣在袖子里半日;便缄默无语。
沈举人看到帖子上“阖家”几个字;便想到沈瑾;只觉得心火直窜。他将帖子往书案上一摔;吩咐道:“你亲自去宗房回话;就说明日我带了二哥过去赴宴。趁机也打听打听;二房大太太怎突然来松江了”
管家应声去了;沈举人站在窗前;只觉得寂寥。
二房大老爷比他年长不了几岁;已经是侍郎官;他却一事无成;连齐家都没有做好;真是呜呼哀哉。
城西;一处客栈。
二楼套房里;八仙桌上的酒菜已经凉透;郑氏与沈瑾母子坐在桌前;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沈瑾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道:“二娘作甚自作主张?儿子不是说了;一切交给儿子就好?”
“大哥只需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这种脏事我怎舍得叫让你沾手。”郑氏长吁了一口气道:“定要推出个恶人的话;还是我来。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二娘……”沈瑾哽咽着;眼泪唰唰落下:“为甚要如此哩……为甚要自己逼自己……”
郑氏没有跟着哭;反而露出几分笑来:“好大哥;莫要哭;你应该为我欢喜才是。贵妾也是妾;妾通买卖;只有离了沈家;我方能做回人。往后你也不用再唤我二娘;可以改口叫我声娘……”
沈瑾只举得心如刀割;跪倒在郑氏膝;十七岁的少年;哭得跟孩子一样前:“娘……娘啊……儿子可有甚不是……为甚娘连儿子都不要?若是娘不愿在继续呆在家里;儿子奉娘去城外庄子过活。作甚要连儿子都不要……”
郑氏看着儿子;心里跟针扎一般。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养的;是她身上掉下的肉;眼见着他从小小一团长成这么大。儿子舍不得她;她又哪里能舍得下儿子。可是她晓得;新太太进门在即;为了沈瑾以后不受内宅辖制;她此时离开是最好的。就是儿子说亲;少一层生母庶婆婆;亲事也能说的顺利些。
她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沈瑾头顶;轻声道:“好大哥;你已经长大;莫要再做小儿女态……”
沈瑾抬起头;哭道:“娘若是要走;就带儿子一起走……”
郑氏的手一顿;露出苦笑:“你是沈家子弟;沈家是你的根;离了根又哪里能活呢?”
沈瑾还要再说;郑氏已经肃容道:“我也是将四十的人;难道还要等新人进门后去立规矩?妾是什么?妾是‘立女;要给主母定省;要铺床叠被;要服侍梳洗;要侍候三餐先头大娘子是个爱清静的;我也不去她跟前碍眼;两下里太平。谁晓得新人是个甚脾气;无需苛严;只需按规矩行事;我就得老老实实立规矩要是苛严些;我这大年纪;便也只能受其磋磨……到时候;即便你看不过眼;又能如何?你虽是我亲生的;可如今记在先头大娘子名下;哪里有资格为我说话?还是你指望我去同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争风吃醋;让老爷与我撑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且看好的;我只有你舅舅一个手足兄弟;自打他出去做官;十来年也不得见。如今趁着我还能动;我也想去看看你舅舅……”说到后来;已经放软了话:“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等过个一年半载;在那边住烦;还是要回来。到时就按你说的;去你名下的庄子里安置;也过过当家太太的瘾。”
郑氏将话说的这个地步;沈瑾即便舍不得;也不会为了自己的不舍;就留着生母受委屈。
只是郑氏说的容易;去山西探望做官的郑小舅;可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谈何容易?
沈瑾想了想道:“那儿子送娘去看舅舅?”
郑氏皱眉道:“胡闹这一来一往要小半年功夫;你明年要参加乡试;哪里能耽搁得?你若是有心;就全心温书;等过了乡试;早起启程上京;正可以、绕道山西。说不得我还能借了大哥之光;也跟着往京城里见识一番。”
沈瑾听着前面本蔫头巴脑;听到后头却是萌生出满心期待:“娘说的是真的?若是儿子明年乡试过了;娘真随儿进京?”
郑氏笑道:“作甚哄大哥?正好照顾大哥应考。若是大哥榜上有名;娘就随大哥往任上做老封君;若是大哥失手;娘就陪你在京城待下一科。”
沈瑾本觉得绝望至极;才如此痛苦;眼见母子相逢有盼头;便添了精神;使劲地点头。
这一刻;母子两人都没有提四房以后会如何;沈举人与张老安人以后如何……
沈家;跨院。
沈瑞用完晚饭;早早地掌灯;坐在书房将剩下的半套拳谱画好。待取了明胶与棉绳;将拳谱装订好;沈瑞又去整理笔记;零零散散的;足有七、八册笔记在。将这些都整理好;沈瑞便提笔写了一封短信;提及明日家中有事;旧约取消;奉上拳谱;让董双试练。又附送新书一匣;作为董双归乡仪程。山高路远;异日春闺场上再相见。
刚将东西整理好;便听到外头有女声道:“二哥在么;老爷打婢子来传话……”
沈瑞挑了帘子出来;便见院子里立着一女婢;挑灯而立。
沈瑞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来的正是春月;因亲见了书斋这几日变动;早没有早先张扬;见沈瑞出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老爷叫二哥明日中午午歇就家来;老爷要带二哥往宗房赴宴……”
第一百一十章 东道主(四)()
沈家;书斋;东厢房。
听了管家打听回来的消息;沈举人目瞪口呆。
当年那个随着孙老爷来松江送嫁的徐娘子;就是二房大太太徐氏?这一个商户家嫁女;怎么同二房扯上瓜葛?还有那孙老爷同二房三太爷是至交好友的话;又是从何说起?
京城进士出身的高官显宦;与浙南商贾;隔了这么远;身份天差地别;怎就能成至交好友?
沈举人的心;乱作一团。
随即沈举人想起一件事;自己与孙氏亲事是宗房太爷做媒。而二房三太爷移居京城后;似乎只同宗房一脉有些联系;两位太爷昔日还曾做过同窗。
自己那岳父真是二房三太爷好友?
沈举人对于自家岳父孙梦生了解的并不多;孙氏是老来女;当年出嫁时;孙梦生已经年逾花甲;即便亲来松江嫁女;可相应料理;都是同来的徐娘子出面料理;孙梦生露面的时候反而不多。
沈举人当年应下亲事时;只当宗房太爷与孙梦生有旧;而后看宗房太爷为孙氏多有庇护;似正印证这点。万万没有想到;孙氏与京城二房有旧;而且看来渊源颇深。
沈举人萎坐在椅子上;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问道:“二房大太太可知晓三年前之事?”
管家小声道:“怕是晓得的;听说二房大太太前日在茶楼里偶遇鸿大太太母女;给隔壁小娘子的表礼甚重;昨日去知府后衙拜会;也是二房大太太主动前去。”
沈举人闻言;有些傻眼。知府太太与郭氏;两个都是与四房有于系的?
二房大太太这个是故去的孙氏张目?可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三年;会不会太迟了些?
自己当年似也有不妥当之处;如今续的又是侵占了孙氏织厂的贺家之女;沈举人眼神微闪;生出几分心虚:“二房大太太到底为何来松江?可打听到了?”
管家道:“据二房大太太随从那边的消息;二房大太太本是带了外甥、外甥女回苏州省亲;来松江探访族亲是临时起意。”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还有一个消息;听说是二房大太太亲口所说;二房大哥九月里故去为了这个如今各房都猜;二房大太太这回来松江;是为二房择嗣子来的”
沈举人原正想着明日是不是装病避过这宴请;便听到管家这一句;立时吓了一跳。
二房大哥没了?为二房择嗣子?
沈举人原本绷着的心;立时松了下来;对于明日宗房大宴;反而生出几分好奇。
他摆摆手;打管家下去;自己坐下又寻思了一回。二房大太太要是有心过问四房之事;岂是他一次回避就能避开。该来的总要来;看来此事还得老安人出面。当年之事;固然他疏忽了;可身为人子;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沈举人便起身去了后院。
张老安人被郑氏所为所惊;又被沈举人顶了几句;昏厥过去;即便后来醒来;精神也不足。这样的事情;不仅不能声张;还要替郑氏将此事掩住;真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郑氏的手段虽狠辣;可张老安人并不觉得过分。可恨的是张家那两个小贱人;恁地不知廉耻;竟然不过辈分去勾引表叔;失了伦理。要是事情泄露;四房上下都不用做人了。不过张家姊妹到底姓张;郑氏不同她商量私自处置;沈瑾那里口口声声说张家家教不好;也使得张老安人气恼灰心。
听说沈举人过来;张老安人本打算不见;可没等使人去传话;沈举人便直接登堂入室。
张老安人冷哼一声;刚要呵斥;便见儿子举了一张请帖道:“安人;二房大太太省亲;明日在宗房宴请族亲。”
张老安人先是一怔;随即道:“莫非二房大老爷要择嗣?”
沈举人很是意外;在椅子上坐了;看了张老安人两眼:“安人听说二房大哥夭了的事了?”
莫非下人里还有不安分的;否则他都才知晓的消息;怎么就传到后院来?
这下轮到张老安人意外:“二房大哥夭了?那可是二房单丁?”
“应该是真消息。二房大太太来此;要不是确有其事;谁会平白造这个谣来得罪她?”沈举人点头道。
张老安人惊愕过后;却是露出几分欢喜:“如此甚好正可将二哥送二房做嗣子”
沈举人“腾”地一下身份;皱眉看着张老安人道:“安人莫非老糊涂了?二哥是孙氏独子;如何能过继他人?”
“糊涂的是你孙氏名下可不单单二哥一个;还有大哥。二哥既是嫡次子;如何过继不得?二房择嗣;从远近亲疏看;本就选宗房与四房那是侍郎门第;二哥真要过去做了嗣子;往后同大哥两个也是护卫臂助”张老安人面色潮红;腰板坐直;郑重其事地看着沈举人:“这是盼也盼不来的好事;你可莫要只顾着面皮;就要去拦着”
沈举人见张老安人如此反应;心下狐疑不定;又坐下道:“平素倒是没瞧着安人这般疼二哥?若是过继为人子是顶好的事;以安人对大哥的疼宠;不是当先想到大哥?”
张老安人一时被噎得无语;却挺着脖子道:“则选嗣子传承血脉;定是要挑家族嫡血。要是庶出血脉都可挑;那二房只要寻二房旁枝庶房便是;哪里还轮得到其他房头?大哥虽记名;到底不是孙氏亲生。”
见她强词夺理;沈举人倒是想起一件旧事道:“二哥打落地开始就养在安人屋里;当年也见安人疼爱过;作甚后来就不喜了二哥?”
张老安人皱眉;默了半响;方幽幽道:“二哥八字不好;刑克亲人。你看孙氏早先身子骨好好的;产子后便病弱;后来又病死了。”
沈举人才不信这莫名其妙的理由;真要少年失母就是八字硬;那他这少年失父的、老安人这青年守寡的八字也软乎不到哪里去。
张老安人却不愿说这个话题;岔开话道:“明日正可带二哥过去;二哥的年岁正好;已经立住;有没有婚约在身
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沈举人想着明日还得张老安人出面;怕她没头没脑的出了笑话;便将二房大太太的身份说了;又提了孙梦生生前与已故二房三太爷有旧之事。
张老安人显然也被惊住;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怎还同那边有牵扯”
这一夜;沈家四房里;只有沈瑞好眠;其他人因各种缘故;辗转反侧。
清早起身;沈瑞便在院子里耍了一遍形意拳;身上热乎乎的舒坦不少;早饭都多用了两碗粥。
冬喜“病了”两日;今日终于好了;晓得沈瑞中午要去宗房赴宴;她便拿出一件没上身的素色大氅来;问道:“二哥是早上直接换好;还是等中午回来再换上?”
沈珞十八岁身故;因不到及冠之年;本算是上殇;因已经订婚;所以不算殇;松江宗族这里得了消息;也当按制服丧。
只是沈举人与二房几位老爷是同高祖的三从堂兄弟;还在五服内;等到沈瑞这一辈;与沈珞便已经出服;只算是族兄弟;并不用服孝。不过也不好穿得太艳丽;换上素服;总是没错。
“直接穿了;省的中午再换。”沈瑞道。
他虽已经出服;可并不喜艳色;郭氏给他裁制新衣;自也按照他的喜好;除了两件节庆场合穿的红衣外;平素衣服都是清雅淡素为主。
因此;沈瑞即便换上素色氅衣;看着也与平素里装扮差别不算大。
不过到了族学;已经到了的同窗少年;眼睛都落在沈瑞身上。
沈瑞四下里一望;就晓得缘故;原来今日族学里几个本家同窗;齐齐换上素色装扮。
何泰之已经来了;正坐在沈珏座位上;同沈珏两个嘀嘀咕咕。见沈瑞到了;何泰之便起身;与沈珏一道过来。
“瑞表哥可得好生谢我与珏表哥”何泰之得意洋洋;举着手中的书轴;对沈瑞道。
沈瑞眼睛一亮;立时接过:“这是祝表兄手书?”
何泰之嗤了一声道:“沈表哥怎就认准祝表哥了?这可是松生的字”
松生?沈瑞觉得有些耳熟;道:“这是八房老太爷的手书?”
何泰之点头道:“连表哥都赞;宝表哥只拿来两副;一副祝表哥留了;一副让我同珏表哥抢来给瑞表哥;连魏表哥都没捞到。”
沈瑞小心地将书轴打开;便见一副龙飞凤舞的狂草;上面不是唐诗宋词;而是一阕小令。
这狂草挥洒的极大气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