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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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5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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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瑞笑了笑“这事儿就全权托给丁大人了,你多受累。”

    丁同知忙连称不辛苦,又赞沈瑞体恤百姓云云,好一阵子歌功颂德。

    沈瑞挂着和蔼的笑容耐心等他夸完,才道“不过,海边儿的活计也一样繁重,总要有人打个底儿下来。”

    丁同知笑眯了眼,正当如此,太容易办的事儿总是没人领情的,就该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再来求时,勉为其难答应下来,银子翻倍不说,这才能让人感恩戴德。

    小知府深谙此道,也是我辈中人啊。

    丁同知立时颂词如潮,夸了好一阵子不带重样的,心下却想得多榨些油水出来,知府这边也得孝敬了。

    少一时,只见姜师爷等沈瑞的幕僚团队已到了外面,丁同知知情识趣,便忙告辞去了。

    待他人出了院子,陈师爷这才向沈瑞苦笑一声,低低道“这丁大人……旁的都还好,只是这喜黄白之物的性子……”

    “哪个是嫌银子咬手的?”沈瑞说笑着,又亲自递了茶盏与陈师爷,道“这些日子有劳先生了。”

    陈师爷忙双手接过,谢了沈瑞。因着登州是陆家大本营,驿路网也是铺得最密最好的地方,几乎每日都有消息从府衙悄然送出到沈瑞手上,陈师爷这边也就没什么可汇报的。

    姜师爷、大小于师爷进来互相见礼,坐下饮茶,待张成林、田顺及陆十六郎等诸心腹人都齐了,这才一同商议起登州的下一步建设。

    “清丈土地,拟个章程,分成几批。魏家、赵家、陆家、韩家这四家先来。尤其是韩家,去打个招呼。”沈瑞这边说完,看向陆十六郎。

    陆十六郎应了一声,又道“韩家那边都是懂的,必会全力配合大人这边。”

    陆家本钱大多投在海船上,余下主要还是商铺,登州所谓的良田比起松江来差得远了,陆家人真有点儿看不上,买的地并不多。

    当然,就算是不多,隐匿、良田记作劣田的事儿也不会没有。沈瑞之前定下拟清丈田亩时,自然也告之了陆家。

    陆七老爷却表示不会处理那些田产,只留给沈瑞发落,受罚丢面子陆家都认——连世交、姻亲、心腹家的田都不放过,方显得沈大人公正无私。

    虽说山东陆家是靠着沈瑞才更上一层楼的,但陆七老爷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沈瑞还是领情的。

    至于韩家,他们这支原是太祖时自山西迁来的,几经灾荒战乱,韩家族人也不多了。

    成化年间韩大老爷的曾祖父发了笔横财,曾回过山西老家寻根,只是已找不到当初族人,因着手中有钱,略一运作,便与当地最大的一支韩姓家族连了宗。

    这韩姓家族子弟中倒颇有几个读书好的,几代下来,也出了过二三进士,七八举人。

    如今山东布政使司右参议韩逵就出自这个家族,年纪比韩大老爷大不了几岁,但论辈分,则是韩大老爷的叔父。

    自韩逵来了山东,韩家便是孝敬不断,坐实了这亲戚。

    只是韩家不如魏家那般招摇,又是做酒楼的,进门都是客,便与各家关系都不错,没有什么仗势欺人的。

    若说仗势,也不过是登州府再没有敢在他们酒楼赊账不还罢了。

    之所以要同样先清丈韩家的,也是因着他家有布政使司的关系。

    只要魏家、韩家都被清查了,不说登州府,至少蓬莱县再无能仗势梗脖子的家族了,清丈田亩也就能顺利推行下去了。

    不过既然韩家早早投诚,又卖力的递送各家消息,沈瑞便也先与他们招呼一声。

    实际上韩家也不会损失太大,他家虽是登州的老户了,但买的地也不多。

    他家除了主要经营酒楼外,也是养船,只不过不是陆家那样的海贸商船,而是养的二十多条大小渔船,海货也是极大一笔进项。

    听陆十六郎如是说,沈瑞点头道“他家是好的。你也去告诉他们,各地八仙车行驿站客栈,还得他们多帮衬。”

    这便是同意韩家入股八仙客栈,甚至要与韩家共建客栈了,待登州开埠,必将有大批客商云集,客栈也必然日进斗金。

    且八仙车行又是什么背景?这样的好事儿韩家求都求不来的。

    陆十六郎笑道“那俺可要缓缓说出来,别叫韩家老太爷欢喜得厥过去。”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沈瑞笑道“你且缓缓说,别真吓着老人家,日后,渔获这块,怕是还要韩家出力呢。”

    陆十六郎一怔,随后佯作叹气道“大人如此关照便是我家都嫉妒了。”

    “这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田顺因跟陆十六郎熟了,开起玩笑来是半点儿忌讳也无,什么都敢说,因拍着他肩膀打趣道“若这般说,渔船归你们家,商船归他们家,你可乐意?”

    陆十六郎便忙作出作揖求饶的样子,又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山东海产颇丰,渔课(渔税)不少,登州便是需缴纳海鱼八千斤、蛤粉五十七斤四两、昆布六斤十四两四钱、海漂硝二斤、杂翎八万九千二百九十八根。

    渔课按所征之物可分为本色和折色两类,客体原是征收鱼油、鱼鳔、翎毛,后来便视官府的需要改折其他实物征收,多为金银钞,弘治年间两税赋税中就征收鱼课米,并将其划归在秋粮项下。

    这二年山东灾荒,渔课是部分减免,如海鱼,原是要折成金银缴税的,现下全免,算是让百姓果腹。而昆布、海漂硝这类药材,还是要如数上缴的。

    沈瑞原就翻看过一些前人的杂记、游记,来了登州后,又看过从前的府志、县志,晓得海产丰富,不乏名贵品种。鲍鱼海参不必提了,宋人庞元英《文昌杂录》还提到了嘉骐鱼,便是真鲷了。

    相对于开发登州农业,沈瑞对于开发登州渔业的信心更足。

    科学捕捞之外,他还希望能做到科学养殖。

    海鱼不好运输,总可丰富百姓餐桌,除了高端的海参鲍鱼瑶柱可制成干货运输出去的,低端的海带海藻也同样可以干制,更有虾皮、蚬子干……海洋就是登州最大的宝藏啊。

    当然,有好的产品,也要能运得出去才行。

    多山的登州还面临着一个难题,便是陆路运输。

    便是开海,有些物资也要东西运得进来、运得出去才行。

    要想富,先修路。实在是至理名言。

    “……春耕时节,不宜抽调太多劳力徭役,但是想要尽快开海,这陆运也一定要跟上,既有灾民需要赈济,还当以工代赈,将驿路和主要干道修上一修。”

    登州受灾情况虽没济南府严重,却也不是没有灾民了,亦不是没有流民逃难到此地,加上有魏员外这种人从中搅合谋利,没有田地可依靠的城中底层百姓也过着苦日子。

    无论是城内建设,还是城外修路,只要官府管饭,无论流民还是百姓定是一百个乐意的。

    沈瑞看着陈师爷在简单的地图上比划着,同大小于师爷商量着规划路线,心下叹气,这地图,也得再画详细些。

    修路总要勘测,到时候让人顺带绘制地图、地形图。登州各州县村镇分布、农业种植分布、路型路况种种他都想知道。

    购粮风波之后,府城各大户便都盯着府衙和魏家等几家,静待后续。

    知府回衙后,魏员外等人找上门去,又灰头土脸的出来,各家都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很快“查隐田”的风声迅速吹遍全城。

    当天魏家多次快马送信出城,各家也是一清二楚,因此许多人家还保持着观望态度——天塌了有大个儿的顶着,魏家田最多,后台最硬,且看他家应对。

    当然也不乏未雨绸缪者,或先一步料理自家产业,或请托关系。

    而其中跪的最快,跪得罪狠,最出人意料的,却是秦家。

    据说那日秦三爷回家没多久,便有他受了家法的消息传出来,听说还被打得颇重,甚至到下不了床的程度。

    有人闻讯试探性的携礼上门看望,却根本没见着秦三本人。

    秦二出面接待,话说得滴水不漏,只说三弟染了重病,怕过了病气给人,不便见客。

    稍晚些时候,秦家各铺子里的管事被撤换了一大批,从侧面上证实了秦三在秦家的失势。

    入夜之后,秦家又有几乘小轿悄没声的出来,分往不同方向去了。

    翌日一早,已经许久不曾走出家门的秦老太爷,由家丁们抬着,亲自到了府衙,求见知府大人。

    知府沈大人不枉他惜老怜贫的名声,颇给面子,并没有将其拒之门外。

    府衙后堂,秦老太爷声泪俱下,痛陈儿子不孝,自己管教不严,致使铸成大错,将悔过之意表演得淋漓尽致。

    他表示已经请了家法打了儿子三十杖,不会再让那混蛋出来做事了,只要秦家粮铺一解封,便会低价供应百姓粮米,以稳定登州米市,让百姓安心。

    此外秦家愿捐出家中半数粮米,支持知府大人建朱子社仓,余下粮米也愿听凭官府和买。

    沈知府文质彬彬,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是极有亲和力的,开口也是和和气气的,并不像那些居高位的官老爷们那般开口便是训斥。

    可这笑眯眯的沈大人说的却是“到底是商界老前辈,老人家这笔账算得精妙已极,想来老人家对大明律也是有所了解,故此才这般处置么?”

    他的话语中多少还带了几分调侃意味,那边陈师爷语气里全是冰寒。

    陈师爷早就在肚里暗骂秦老太爷老狐狸了,见沈瑞一个眼风扫过来,当下便立时接棒,冷冷道“依大明律,‘凡客商匿税不纳课者,笞五十,物货一半入官。于官物内以十分为率,三分付告人充赏’。”

    秦老太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尴尬的咂咂嘴,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才做出虚弱无力的样子道“小老儿一直也没读过什么书,就认得账簿上那几个字,睁眼瞎一样,也不懂律法,还请大人看在小老儿上了年纪的份上……”

    说着进一步哭了起来,道“大人呐,小老儿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实不知家里那畜生在外惹得这样大祸,都是小老儿错,没管好家里……俺秦家素来本分,还请大人手下超生呐……”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眼睛又往放在沈瑞手边儿的礼单子瞟。他可是递拜帖进来的时候就奉上礼单子的。

    陈师爷无动于衷,继续背大明律道“……‘朋谋结党、倚势用强、掯勒客商、挟制官吏、搅扰商税者,杖罪以下,本处枷号二个月,发落徒罪以上,及再犯杖罪者免其枷号,并发附近卫分充军’……”

    秦老太爷这回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口中也不说那些虚的客套话了,就只可怜巴巴看着沈瑞。

    沈瑞对秦家也没赶尽杀绝的意思,还指着立秦家这牌坊来招安其他家族呢。

    秦家手里的田地也着实不少,韩家那边的也递话来求情,表示秦二是一心向着府衙这边的。

    听韩家人描述,秦二也是个极有能力的人,对于人才,沈瑞是不会嫌多的。

    不过秦家若是想轻飘飘过去了,那也是做梦。

    沈瑞轻叹一声,道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句话说得秦老太爷再次老泪纵横。

    “本府十分理解老人家的心情。”沈瑞缓缓道,“本府牧守一方,秦家子孙不犯国法,作为登州子民,府衙必庇佑之。”

    秦老太爷一僵,白哭了,知府这话等于没说,就看给秦三定个什么罪了。

    心里不免又骂了千八百遍魏春来不是东西,拖着秦家下水——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好的,错儿都是别人家孩子犯的,自家都是被别人家的孩子带累的。

    秦老太爷咬咬牙道“秦家粮米,只留下家中口粮,余下全凭大人取用。听闻府衙有意修缮城中道路,这是大善事,秦家愿捐银两千……不,三千两。”

    登州到底不比京里,更比不得江南富庶之地动辄银子万两十万两的,像秦家这样一个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就算有个三五代的积累,攒下十万家资都算是极会过日子,能拿出三千两委实不少了。

    更何况,还有家中粮食。

    沈瑞笑道“老人家造福乡梓,此大善也。本府必将在积善堂重重记上一笔,以让后世子孙都不忘老人家此善举。”

    秦老太爷刚说了句不敢当,还没松口气。

    就听得知府大人道“清丈田亩,乃是皇上亲定的国策,现如今边镇都在清查屯田,皇亲国戚的庄田也被筛过了一遍。咱们登州,还要老人家这样忠君爱国、慈善仁义者作个表率才好。”

    秦老太爷被噎个窝脖,好险没背过气去。

    荒年粮食自然是命根子,更重要的,是种粮食的土地。粮食总有吃完卖完的一天,没了土地,来年的粮食从哪里来?

    秦老太爷不是没听过清丈田亩的风声,宁可割一大块肉下来,却仍咬死了不提土地,还希望沈瑞只是要收拾魏家,其他人家只要乖乖的,或能躲过此劫。

    可惜了,知府大人岂会放过一个人。

    他满嘴黄连似的苦,又能说什么?知府大人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人家皇亲国戚的庄田都过筛了,边镇军备屯田都查了,你秦家多啥?!凭啥不查你?

    何况又说皇上亲口定的国策,扣下来恁大个忠君爱国的帽子,别说不执行,就是不先冲上去,都可能被说是无视皇命抗旨不遵啥的吧?!

    秦老太爷真想翻个白眼昏死过去,先拖过这一时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又暗恨昨儿拜访陆家时,陆家让他做足姿态来求知府,知府宽仁大度必会饶了秦家,只诛首恶魏家。这他要是今儿不来,不是啥事儿都没有了吗?他不依旧能装傻了吗?!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而且,陈师爷那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又开始说些大明律,秦老太爷虽然是埋怨陆家,可也心明镜儿似的,他若是不来,秦三固然没好下场,秦家也一样要被扒层皮下去。

    可都说“破家知府,灭门知县”呐。

    到底是多少年的当家人了,秦老太爷思量一番,咬咬牙,道“多谢知府大人抬举秦家,秦家……愿效犬马之劳。”

    沈瑞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老人家言重了,老人家德高望重,日后登州府还有许多事要请老人家牵头呢。”

    秦老太爷勉强挤出个笑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告辞从府衙出来后,秦老太爷便闭门不出,再也不见外客,甚至原本牢牢抓在手里的秦家总账也撒了手。

    至此秦家的掌舵人彻底变成了庶子秦二。

    秦二倒是乖觉,秦家的几个粮铺一解封,便全部开业,粮价只比寻常年景提高二成——在荒年里这算是比较低的粮价了。

    只不过,这次的低价粮并没有引发抢购潮。

    一则百姓的购物心理就是这样,越涨价越买,降价了反倒要再看看,生怕买得亏了。尤其官府那边饷仓放粮还在持续,小民们心里有底,便越发不着急了。

    再者,昨日的事已在街面上传得沸沸扬扬,官府抓了那许多泼皮走,谁也不是瞎子、傻子,当时想不明白,回去一琢磨,再听左邻右舍的聪明人一念叨,便都晓得自家是被人利用了去。

    煽动百姓造反呐?做惯了顺民的登州府城人民的态度大都是“呸!想作死自己去,莫要连累了俺们!”

    街上也都传官老爷们是要收拾魏家秦家的,没见昨儿魏员外、秦员外都被从府衙撵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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