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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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5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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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没说完,手腕又是一疼,砍柴刀已被卸下,有人提溜着他衣领子将他提起来,力气之大,十分骇人。

    只听得闷雷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胡黑虎,瞎了你的狗眼,你看看俺是谁?可管得你不?!”

    胡黑虎眼睛已是有些肿了,努力的睁开眼皮,定定一看,不由得抽了口凉气,“这……这……戚大郎……”一时惊疑不定,半晌也没说出下话来。

    此时场上局势已逆转过来。

    胡黑虎的帮众看到他挨打,都依照先前所说,朝这边围拢过来,预备闹事。

    不想那边卫所队伍里迅速跑出一列人来,竟还都是精兵,近身不过三招就卸了凶徒的家伙,将人一一拿下。

    然后便有拿着铜锣的衙役出场,敲着锣,告知百姓可取户帖领口令,引导着百姓散去。

    这边那出手的戚大郎将那胡黑虎揪到潘家玉面前,手上一松,脚下一踹,将胡黑虎踹跪在地,他双手抱拳道:“下官僭越了,请大人责罚。”

    潘家玉哈哈一笑,拍了拍戚大郎肩膀,连声称赞,道:“哪里,是我当多谢你!待事请一了,我必去府上谢过戚大人与你!”

    *

    “什么?!”在砸了一套茶具之后,魏员外的香炉笔洗也遭了殃。

    他双目赤红,恨不得将整张桌子都推翻了去,以发泄心中怒火。

    早上时候魏员外还十分得意,下人回报米铺门口都是百姓时,他已是按捺不住,直想立时打发快马往济南府送信了。

    他只道这件事稳了,越早报与表妹夫大人知道才好。至于后续发展,他准备有消息就写下来,再分批派人送上路,反正只要扣上民乱的帽子,便是大局已定。

    没想到后续完全不按他思路来。

    当离他宅子最近的店铺来汇报被查封时,他又惊又怒,“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封了老子的铺子!!!快叫刘先生来写信给布政使大人!”

    而听说是查税,魏员外怒极反笑,“去他娘的税!莫说这几年山东夏税秋税都是免了的,就是不免,老子才卖了两天贵价粮,还没到收夏税的时候,他个小崽子敢加税?!”

    大明税收首重田赋,其次是盐税,再次才是商税。商税又分为关税、舶税、市税三类。

    其中市税基本上是按照三十取一收取的,明初还有“凡物不鬻于市者勿税”的原则,对市税收取并不严格。直到仁庙、宣庙年间,钞法推行,才开始逐渐增加商税。

    不过比之其他税金,商税仍是少的,且官员也并不以多收市税为业绩,相反,面儿上还要少收些才好。

    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宽待百姓、促进经济繁荣的考量,而是因为,整个官僚阶层,真正贫寒出身的还在少数,富贵人家又怎会只靠耕种积攒出丰厚家底,终是要开铺子经商的,可以说是商人阶层算得上供养了官僚阶层。

    一个地方官变着法子多收了商税,不说直接触动了哪些有人脉的家族,就说若是得了皇上好评,旁人有样学样,最终损害的是整个官僚阶级的既得利益,其他官员也容不下他。

    是以基本上官员便宁可以贪污受贿手段死劲刮商户的银子,也断不会搞到税上去。

    加商税,也只有西苑才做到了。

    但那是何等繁华,金山银海翻滚,一应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又有朝中大佬欲立威,这才使得加税顺利推行。

    登州如今可还在荒年!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吧!魏员外咬牙切齿。

    “让他查!老子倒要看看他还想怎样!”魏员外砸完了一套茶具听响儿,才喘着粗气,狠狠道:“原是想让他知道知道规矩,现下,是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刘先生怎的还不过来?这信,想来布政使大人也是乐见的。”

    几个版本都用不上了,一脸愁苦的刘秀才被抓来开始写新版本的书信。

    结果,书信写到一半儿,最后一处的谷子街也来报信了。

    “戚、大、郎?!”魏员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来。

    一旁刘秀才也是惊奇,下意识道:“戚家与陆家不是一路的呀……”

    魏员外踹了一脚桌子,奈何木料忒实,没能踹翻过来助势,魏员外抖了抖踹疼了的脚,恶狠狠的吩咐心腹管事道:“去,把齐昌这蠢蛋叫来!他怎么打点的?不是说戚家摆明了两不相帮吗?!”

    这位戚大郎名景通,字世显,登州卫指挥佥事戚宣嗣子。

    戚家始祖戚祥曾跟着太祖起兵,三十余年南征北战,后来战死于云南。明初大封开国功臣,太祖特封戚祥子戚斌为明威将军,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职。

    戚宣乃是戚家第五代,因着膝下无子,便过继了兄弟戚宁之子戚景通。只是不知道他这支是不是妨了什么,戚景通如今已是三十有六,仍膝下荒凉。

    戚家因在登州多年,地位颇有些超然,戚宣连儿子都是过继来的,更没什么积极进取的心,既不逢迎上司,也不过分结交同僚,多年来无论与指挥使、与其他指挥佥事,还是与地方上这些豪绅望族,都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戚宣练兵倒是有一手的,手下几个千户皆是悍勇,戚景通功夫也是了得,因此无论卫所还是地方,自也没人敢惹到他头上去。

    在魏员外等人看来,如今新来的潘家玉若想掌兵,尤其是精兵,那是必然要动戚宣人手的。

    戚宣可是头一等惜兵之人,动了他的银子他许不理会,动了他的兵,那是万万不行的。

    因此魏员外等是寄希望于戚宣能出手对付潘家玉,以削弱知府沈瑞的助力的。

    不过当日齐员外传话回来说了,因沈瑞那边有些将门关系,戚宣不爱惹事儿不想理会潘家玉,魏员外虽遗憾却也不以为奇,戚宣到底不是马骋那样的霸王性子。

    可他万万没料到,今日戚宣能站在潘家玉这边!

    潘家玉没有镇抚地方、维持治安的权限,戚宣有啊!

    戚景通带人去抓闹事的人,那都是名正言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的!

    更何况戚大郎在登州府也是有一号的,寻常地痞泼皮如何敢对上他!只要他一露面,这局自然就解了。

    民乱没有了,暴动没有了,自己的铺子还被封了!

    魏员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双手直颤,忽的大吼一声,扑过去书案前。

    刘秀才唬了一跳,腿一软,整个人都缩书案底下去了。

    魏员外却是奔着那书信去的,三两下就将几份书信撕个粉碎。

    他娘的还写什么书信!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该死的戚大郎!

    若没有他,至少那边胡黑虎会成功的!

    潘家玉明明都去了谷子街,潘家玉本应是跑不掉的!

    该死的戚宣!

    魏员外怒不可遏,将笔墨纸砚都扫到地上,拍着桌子吼骂道:“天杀的戚宣老贼虫!他就不怕姓潘的夺了他的兵?!沈瑞小崽子想树起姓潘的来,岂会容他!蠢材!蠢材!愚不可及,坏老子大事!!”

    *

    沈瑞如何会容不下戚宣?

    沈瑞就差没打个板儿把戚宣供起来了!

    戚宣没什么名气,戚景通在他那一世史书上也不过寥寥数笔,但戚家的下一代,戚景通的长子,却真可说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正是一代名将、民族英雄戚继光!

    自从同陆家合作海贸事时,沈瑞就听说了登州卫戚家,便是有些惊喜,只是算来,戚继光还有二十余年才会出生,又不免泄气。

    听陆十六郎、陆二十七郎介绍过戚宣的性格,陆家当时走门路的指挥佥事马骋又与戚宣不太对付,且彼时沈瑞还只是个小小秀才,说什么结交戚宣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因此沈瑞也只在心里记下了,吩咐陆家多向戚家释放善意而已。

    待他外放登州,有了身份地位,有了能力权力,更是有了一个开海的大计划,他第一时间就让陆家联系了戚宣。

    当时他还没遇上潘家玉,在沈瑞心目中,是要把戚宣父子打造成海军统帅的。

    戚继光能行的,他父祖如何不行?不需要戚继光那样的军事天才,只要是英才、良才就足够用了!

    戚宣也如沈瑞所料那般,对于陆十六郎告之的开海、船队、水师、战舰等诸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只在沈瑞完全掌控登州前,陆十六郎担心马骋那边暴脾气坏事,便是暗地里找的戚宣,外人并不知情。

    而后,沈瑞在德州遇到了潘家玉,又机缘巧合收服了潘家玉,如此一来,情况又有不同。

    沈瑞自知是不可能驾驭戚宣的,一个世袭武职、在地方上多年的老将,一个是新科进士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当他们的观点相冲突时,戚宣如何能服从他的。

    沈瑞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全知全能、可以指挥戚家父子,可是他到底有先知优势,有些计划,他是没办法用大道理解释通的,所以他需要一个不问因由就能百分百执行命令的人。

    戚宣父子显然不是,但,潘家玉是。

    潘家玉能指哪打哪!

    所以沈瑞改变了一下计划,要力捧潘家玉,让其练兵,成为自己的心腹,为登州的开海计划打造一支护卫队。

    而戚家,他希望能成为合作伙伴,得到其配合与帮助。日后若大明有海军,自然也必有戚家的位置。

    沈瑞到了登州后,就悄然微服去拜访了戚宣,双方相谈甚欢。

    而擢升潘家玉的圣旨到了登州以后,沈瑞又带着潘家玉登了戚家门。

    同为练家子,戚宣父子与潘家玉一见如故,双方切磋功夫、谈论兵法,真个是不亦乐乎。

    故此这次戚宣父子欣然前来帮忙。

    戚景通帮着将胡黑虎等一干泼皮押入大牢后,也没立刻回返卫所水寨,而是实打实的执行起“维持治安”的职责来,带着人手协助府衙衙役,在各条街道巡逻。

    戚宣则是坐镇饷仓,指挥手下几个千户、百户领人协助办理府城百姓凭户帖领口粮事。

    其实不止戚宣,今日登州府同知丁焕志、通判林庆鸿都到了现场。

    同知分掌地方盐、粮及抚绥民夷等事务,发粮抚民这样的大事丁同知理当在此。

    尤其这位丁同知调来时,正是陆家刚从京中找了关系,打通了海路的时候,丁同知可是得了陆家偌大孝敬。

    他自然与陆家格外亲近,便也晓得陆家是靠了谁家的关系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

    遂沈瑞来了登州后,丁同知更是麻利的第一时间赶来巴结,沈瑞抛出种种计划,他也是坚定的贯彻执行。

    这次放粮的事儿沈瑞便是放心的交给了他。

    至于林通判,通判管着粮运、家田、水利、诉讼等事,实际上和这边关系不大,林通判本不当出现在这里。

    林通判过来,不是为沈瑞站台的。

    实际上在今早走出府衙时,林通判其实都不知道会有发粮这件事!

    他是先得了某些人通气,晓得今天会有乱民围困府衙,若他在府衙里,岂能不站出来抚民?只好先行躲出来了。

    他本是打着巡视水利的幌子,往东城黑水河分支交汇之处来了,所以很快就得到了谷子街那边的消息,听闻戚大郎来了,又有饷仓放粮事。

    他心里暗自骂娘,恼恨丁同知这边消息藏的严实,却也不想想他同样没露过半点儿闹事的口风。

    他只得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北城饷仓。

    饷仓前的空地上设了尺高的桩子,扯上长布条,划分出若干区域、框出迂回通道,巧妙的将人群分流。

    守卫兵卒众多,便没有敢闹事的,又有府衙县衙衙役并统一着装的帮闲引导讲解那排队、领号牌、登记、领粮流程。

    故此虽现场人山人海,却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

    瞧着这情形,听着不断有人来报与戚宣和丁同知哪条街又拿下了滋事之人,林通判也不由暗暗心惊,先前真是小觑了这小知府。

    他望了望下头乌压压的百姓,又回头望了望饷仓,干笑着向丁同知道:“今日竟来了这许多百姓,据下官所知,粮米调了不少往各村建朱子社仓,不知饷仓可够发放……”

    丁同知笑得亲切和蔼,唤着林通判的表字,道:“鸿飞勿急,今日只发些许口粮,户籍在册的一人二升口粮罢了,够得一家两三日吃食。”

    林通判一愣,还真没注意,百姓拿着的粮袋子确实瞧着米粮不多。

    他心下冷哼,那便是小知府耍的花招,不过是把聚拢在粮铺前头的百姓吸引过来,以免发生民乱罢了。

    他便皮笑肉不笑道:“只吃得两三日,吃光了岂不又要闹将起来……”

    “自古救急不救穷,府衙也不能包全城百姓一辈子的粮米呐。”丁同知看着林通判,笑得意味深长:“过得两三日,粮价回落,百姓也就买得起了。”

    林通判身子一僵,面上强作惊喜,道:“粮价竟能回落了,真真是去了我等心头大石。”

    丁同知笑道:“鸿飞,你不必忧心,咱们知府大人神机妙算呐。”

    林通判……嗯,更加忧心了。

    很快,就有林通判的心腹寻来,将他请到一旁,附耳报说,魏家秦家的粮铺都被查封了,更是将账房卷个空,一张纸都没留下,魏员外、秦三爷都在外宅等着他。

    林通判脸上一白,脑里盘算了几番,终是下了决心,回转后低声向丁同知道:“丁大人,下官听说……街上封了几个米铺,还说什么查税?可还没到收夏税的时候,怎的就……嗯?下官也是担心,若是有人一纸诉状告上来……”

    他到底是掌诉讼事的,过问也不算突兀。

    丁同知却还是那副笑脸,道:“鸿飞啊,你且安心吧,知府大人这一两日就回来了。”

    林通判暗暗咬着后槽牙,强挤出个笑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正五品压自己两级。

    他也无心再坐在这边装蒜了,拱手请辞。

    丁同知不以为意,挥手让他去了。

    林通判却并没有去外宅见魏员外和秦三,他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内幕情况都不知道,去见他们做什么,等着被问得哑口无言吗?他好歹也是正六品,官威何在!

    秦三也就罢了,魏员外到底还有那么一房高官亲戚,林通判想想就头疼。便索性就以吹了海风头痛为由,回官宅装病闭门谢客了。

    魏员外、秦三等见不着林通判,不由火冒三丈,几人一商议,便来求见丁同知。

    本身商贾见官也不是说见就见的,不过魏员外仗着有好亲戚,地方上都卖个脸面罢了。

    这次这面子却不好使了,丁同知直言本官太忙,没空接见,连幕僚都没出去接待一下,直接一个长随就打发了。

    魏员外简直要气炸了肺,却也无可奈何,他再是能耐也不敢硬闯府衙。

    好在没熬上一日,就有消息说,小沈知府回来了,魏员外振作精神,带着同样被封了店铺的几位东家,齐齐往府衙去求见。

    这边沈瑞进城后,并未休息,简单盥洗一番,便召集了丁同知、林通判及钟知县开会。

    丁同知和钟知县先将这阵子工作成果汇报了一下,尤其是最近这两日的粮米风波,下狱了泼皮若干,查封了粮铺若干等等。

    “……合城贫苦百姓都领过口粮了,平民这边的户籍黄册也清点了一遍,”丁同知道,“下官与钟知县依照陈先生的吩咐,按照各街整理了一番。另有客居府城者若干,业已登记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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