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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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5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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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眼前的,才是真真正正的粮米大户,掌控着登州近七成的粮食。

    韩大老爷相信,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要把新来的小知府逼走,笑话,这几个算什么货色,哪有那本事逼走一个阁老女婿。

    从前那么多没后台的知府,哪一个又是他们能弄走的,不过是对不同的官儿用不同手段摆不同规矩相处罢了。

    现下的小知府上来就动粮米,荒年里,最为宝贵的米粮,这些人唯一的依仗、命根子一样,也不怪这些人急了。

    韩大老爷盯着魏员外,魏员外之所以来找他,是因为只他们两人是有布政司里关系的。

    姓魏的有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作了右布政使张吉的如夫人,头年还诞下了麟儿,便自觉能拿些亲戚的谱儿了。

    哼,难道不给银子人家会白白给你办事儿?

    到底是看在亲戚面上,还是看在银子面上?

    姓魏的不过是扯这旗来吓唬登州人罢了。

    他韩家可不趟这滩浑水。

    话不投机半句多,韩大老爷也懒得再说,拱拱手告辞。

    望着韩大老爷离开的背影,众人脸上都难看至极。半晌才有人打破沉默,道“这蠢货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比韩老爷子差得远了。”

    说到当初那个脾气爆手腕强的韩老爷子,众人都频频点头,不过却也都想,亏得韩老爷子伤了腿回家养老了,否则这会儿若是韩老爷子在,他们也只有绕着走的份。

    “不必琢磨他了。”那圆脸的胖子冷冷道,“自商量我们的。有魏爷在这里呢,布政使司那边还用韩家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叔做什么!”

    “正是,正是,不过是连宗罢了,韩家算得什么。”众人忙纷纷举杯相敬魏员外。

    魏员外客气回敬一番,只是脸上始终没有笑模样。

    那边韩大老爷从雅间里出来,云鹤楼的大掌柜便跟了过来,觑着东家的脸色,欲言又止。

    韩大老爷没理会他,只黑着一张脸,兀自下楼,吩咐道“鱼不必给他们上了。一会儿人也就走了。”

    得,大掌柜知道这是谈崩了,那客人自然不会留下,可惜了鱼已经上锅了,他咂了咂嘴,小心问道“那账……”

    韩大老爷斜睨着他,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挂在魏大账上。那鱼,做了没?甭管做没做都记上,记上,都给姓魏的记上。”

    大掌柜笑眯了眼,爽快的又应了一声,一边儿下楼一边儿道“可巧卢三太爷来了,他正好这口儿,这鱼刚好给他上去……”

    韩大老爷不耐烦这些琐事,丢下一句你看着处置,便疾步走下楼。

    登上自家马车,他才吩咐长随,道“往陆家去送个信儿。”

    顿了顿,又道“我去找秦二。你回去问问太爷,要不要,咱们家也派个人,跟上那一位?没到打渔的时候,我看老三老四闲着也是闲着……”

    因为连年少雨,黑水河水位已下降了许多。河谷旁的土道上,车轮碾过,带起一阵阵烟尘。

    “开海便是良方,却也不是包治百病。”马车上,沈瑞向陆十六郎道。

    自辽东归来的陆十六郎肤色又黑了几分,一笑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就显得格外耀眼,原就不甚地道的山东话里又夹杂了些许辽东腔“这些人恁也心急,大人莫怪。其实,就俺们,也是盼着有个日程,也好心理有数,谋算谋算船呐货呐人手的。”

    沈瑞叹了口气道“我也一样心急,便是皇上,也是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的。但眼下……”他目光转向车窗外。

    裸露的河滩上,已有农户在忙碌耕种了。

    陆十六郎常年跑买卖走关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沈瑞视线落处,便道“这地方是险了些,从前也有涨水的时候……”

    汛期降雨带来的河水暴涨,莫说河滩,两岸都尽没,那必然是颗粒无收,前期耕种投入的种子和时间便白搭了。

    “这不这二年都是旱,一直也未涨水,总有人心存侥幸。”陆十六郎摇了摇头,道,“都是开荒的地,也没有税,村人都想着能收点儿是点儿吧。到底还是离水边儿近,浇地容易些。”

    沈瑞清楚的知道,何止是怕淹庄稼这点儿小事,在河滩耕种很容易造成水土流失,泥土被河水夹裹而下,下游水流平缓时淤积下来,导致河床抬高,一旦发水,便是冲堤毁坝,灭顶之灾!

    “在河滩耕种不是办法。”沈瑞皱着眉头,他尽量用白话解释了水土流失。

    陆十六郎听是听明白了,但也只能苦笑。

    灾年里,农户没有更多的选择。

    沈瑞视线不自觉往高低起伏的远山瞟去,其实,开荒也不是没有地,但连续的大旱让人心理绷起一条线,无限渴望靠近水,山上,如何灌溉……

    登州本身地理条件就不好,全境丘陵山地占了七八成,土地也并不肥沃。

    当然,相对而言,登州府的人口数也没那么多,所以,丰年时,自给自足不算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到了荒年,这种地理上的劣势就完全凸显出来了。

    水利是个大问题是,沈瑞努力回想着自己所有的水利知识,水库,水渠,水车……

    然后,就算不能水力发电,总能用水力做点儿什么吧?冶铁,舂稻,碾磨……

    专业问题还是得问专业人士,沈瑞已是打定主意,粗略考察一遍地形以后,就回去写信给李延清,毕竟李鐩治水营造都是一把好手,若是可能,从工部请两个行家来实地看看只道一下就更好了。

    这边他还是得组织人手加紧收集刻录农书,他隐约记得一些汉唐时期就开始利用水力的机械,只是不记得细节,翻翻前朝农书杂记,总会有些所得。

    沈瑞掏出随身带着的本子,一支炭笔麻利记录。

    这原就是准备随时看到、想到问题就记录下来的,晚上统一归类整理,以免错过灵光一现的点子。

    陆十六郎早见过他如此,也学来了这招,此时便闭上嘴给他个安静空间。

    片刻后见他记录完成,陆十六郎才道“大人其实不必太过忧心,辽东如今形势大好,若是如这次这般,大批从辽东买入粮食……”

    沈瑞微微摇头。

    商人们是真的认为海贸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产粮不产粮都没关系,可以对外购买,在商人眼里,天下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曾经的登州因是日、朝入贡的必经之路,在唐宋也是繁华的通商口岸,商品汇集,南北通货,便是土地贫瘠又如何,登州所需要的一切都会有南来北往的客商带来。

    如今登州没了昔日地位,他们也就越发盼着恢复往日繁华。

    “辽东重镇,便是如今,也不时有虏寇犯境劫掠的消息,不那么太平,还指着从登州运粮饷过去。即便屯田有粮,又如何会许大批流出?”沈瑞肃然道。

    粮食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商业问题,无论是不是边关,其背后都始终牵扯着一系列军事、政治问题。

    “你这次买耕牛买农具,那都是先打了招呼的,特事特批。且这些耕牛如今在辽东也是消化不掉的,才许你买入。”沈瑞瞥了他一眼,“十六哥,莫要图一时便宜误了大事。”

    陆十六郎表示受教,然目光闪烁,便是在马车上,也将声音压得极低,“还有朝鲜呢。地方是穷,但总有些能耕种的肥田吧,若是雇人在那边开些个庄子,专供咱们……”

    海外种植园。沈瑞哑然失笑,随即郑重道“在别人家地上,你种时候千好万好,等到快收获时,焉知他们不会下黑手,夺了你的收成去?朝鲜朝廷虽弱,却也不是傻的,断不会由着你从他们地头弄走恁多粮食的。”

    “且你又能种多少粮?够一个蓬莱县?够一个登州府?山东近些年旱涝灾荒频出,登州府有粮别处便不会来讨?一个朝鲜国能供得上我大明多少州府粮食?此事,不是区区一斗谷一石米的小事!”

    见陆十六郎垂下头,沈瑞叹道“十六哥是一片好心,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咱们、对他们,都是如此。一旦起了冲突,便是两国之事,便是皇上也不好为咱们说话。”

    陆十六郎垂首拜道“是我想得浅了。”

    沈瑞摆了摆手,缓了一缓,方道“登州府如今也不止米粮问题。当然,米粮是根基,根基不稳,其他也勿论。此外各种基础条件也不具备,海港、道路都是要修的,现在的船坞造船修船也达不到全面开海所需要求,此外,人手也是极大问题,为什么让你带耕牛、工具回来,就是想最大程度上把这些壮劳力从繁重的耕种中抢出来。”

    他见陆十六郎似欲言又止,便笑着拍了拍他道“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前面的铺垫都做好了,后面也就快起来了。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也简单写下来,咱们也同诸州县一般,隔旬日便碰个头……”

    两人这厢商量着,后面忽有马蹄声起,跟车的护卫立刻调转马头迎过去问了一番,片刻带来个陆家长随。

    那人气喘吁吁上了车,跪下便道“大人,大爷,韩家送了信儿过来……”说着将韩家来人所告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陆十六郎面无表情的打发了长随下去,向沈瑞拱手道“果然大人神机妙算。我原以为……这群小人不至于这般不识时务。”

    这群人哄抬物价的伎俩早在沈瑞意料之中,也与陆家父子叔侄商量了应对之策。

    只是当时陆十六郎是真不相信的,以沈瑞这样的背景,小小商贾敢一抚虎须?

    没想到,还真就有胆大不怕死的。

    沈瑞只一笑,摊了摊手,“到底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原也寻常。”

    陆十六郎道“那我这便回去。只丙字仓里……”

    “饷仓里的粮食还有大用,不是来与他们打擂台的。”沈瑞摆手道“你也不用忙,等他们动起来的。他们不动,还不好查他们。咱们在府城里,他们有顾及,放不开手脚,咱们只管把这趟走完了,待回去,该跳出来的都跳出来了,咱们再去抓他个现行。”

    陆十六郎笑道“正是,一网打尽。”

    马车继续吱吱呀呀向前行进,陆十六郎也与沈瑞讲了韩家所递口信中几家的状况,尤其是领头的魏员外。

    “他家原也寻常,只出了这么位布政使如夫人,立时便是‘气象’不同,在城郊圈了不少地,府衙县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十六郎语带不屑,“自那如夫人诞下小公子,姓魏的还在家中摆了席,可笑之至!偏登州官场上诸位大人都赏了他这个脸,让他越发张狂了。若非如此,只怕他也不敢起这个刺头儿!”

    沈瑞在济南府只见过右布政使张吉数面,没怎么接触过,只沈理说他是唯焦芳马首是瞻,所以走了刘瑾门路的巡按御史胡节敢在其面前摆谱。

    至于这个姓魏的,沈理是根本没提过的,以沈理的性格,是不会关注谁家内院污糟事的,更大的可能是这魏家表妹在布政使后院里根本翻不起浪花来,并不被人注意,魏家不过是在登州扯大旗作虎皮罢了。

    听了陆十六郎所言,沈瑞摇头道“一些小人罢了,攀上些裙带关系,便当自家是‘外戚’了,止增笑耳。”

    不过既然姓魏的同张吉扯上了关系,张吉又是焦芳的人,沈瑞还是决定要谨慎些,以免张吉借题发挥了去。同时也要写信回去岳丈杨廷和那边,简单告知一下。

    陆十六郎叹道“只可惜走正道的少,总有那想些歪门邪道,图个捷径的。”他心里原也不无感慨,其实,他家亲戚里也不是没有人打过这样的主意。

    那动心思的不是旁人,却是他亲舅舅,而打的,正是沈瑞的主意。

    他舅舅都没叫浑家来,自就去与陆七太太说话,看准了知府大人新来上任,夫人尚未跟来,想塞嫡幼女进府衙后院,美其名曰“府衙仆妇粗笨不堪用,你那侄女心细手巧,照顾大人起居岂不便宜,也可为夫人分忧,更显得陆沈两家亲近。”

    其实他舅家也是一等富户,那嫡幼女品貌俱佳,又有丰厚嫁妆,不说嫁个读书的秀才郎,便找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做个掌家的奶奶是稳稳的。偏有魏家起了这么个坏头儿,让一众人总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思。

    陆七太太不是糊涂人,更是听陆二十七郎讲过沈瑞对夫人情深意重,便兜头将兄弟啐了回去,骂道“少做那青天白日梦!也不看看自家什么身份,配不配往那边站!你自姓李,与陆家什么相干,休提陆沈两家的话,羞也羞死俺了!”

    李舅爷虽怕长姐,却也不服气,忍不住嘀咕道“好似你不姓李一样!陆家怎就比李家高贵了!”

    陆七太太只一句“别过两天好日子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便将李舅爷摁得没脾气了。

    当初陆七老爷是与李家太爷有些生意往来,一来二去娶了李家长女。陆七老爷再是陆家旁支庶出,那也是望族子弟,李家在登州府根本排不上,实算是李家高攀了的。

    待李家太爷过世,陆七老爷也没少帮扶李家,李家有今日的地位,也确实全赖陆家提携。

    见兄弟老实了,陆七太太方好言好语劝道“你当妾是好当的?你不心疼闺女,俺还心疼侄女呢。况且妾的家人算不得亲戚,俺们本是同知府大人平常论交,真夹了个姑娘为妾,见面岂不尴尬?怎么论呢?倒不好交往了。”

    李舅爷撇撇嘴道“要得甚与知府大人交往,知府面前伏低做小岂不应当的。怎不看出去外头,谁不与三分薄面!你瞧魏家那风光……”

    陆七太太自是又揪着李舅爷的耳朵将他骂了一顿,叫他勿学小人行径。

    然她到底回头同丈夫儿子叹息,道是都怪魏家作妖。

    陆十六郎不好同沈瑞提这话,却仍悄悄的同沈瑞身边张成林点了点。

    经此一番上任路上种种历练,张成林不止护卫能耐,跟着几位师爷日久,这接人待物行事越发周全,已隐隐成了长寿那般大管事了。

    听了陆十六郎的话张成林便笑称一切包在他身上,断不会让主子爷在知府后宅里住着不舒心的。

    前面河水穿山而出,两侧河滩狭窄,已行不了车马,府衙里一个岳姓的老捕快是此行的向导,到此在问过沈瑞意见后,带着众人往山上去。

    陆十六郎这些地方也都是走遍的,便向沈瑞解释道,这山原是被一雷姓富户开荒包了山头的,所以才会花大力气修整了山路,使得车马同行。

    “这山?”沈瑞东张西望,不免好奇,“他种些什么?”

    他想过包山开果园,但“拿来主义”照搬前世的经验却是不可取的,如今不是那储藏保鲜发达的时代,运输速度极慢,水果的保质期都不长,原产地附近卖不上价钱,运到远处就等着烂光了赔本吧。

    若说深加工,除了做蜜饯、酿酒,现有条件也做不得旁的。

    蜜饯需要大量的糖,这也是这时代的稀缺资源,也只有果酒果醋尚可考虑一二,但发酵本身就有很多不确定性,这需要技术和反复尝试。

    别说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成品,就是果树种下去,也少有当年就结果的,这将是个长期的工程,并不符合当下登州的民情。

    “老雷家啊,什么都种点儿。开出来地力肥点儿的地方,就能种点儿黍米豆子,孬地就种些穇子。赶上适合的地方,也种棉花、种红花、种蓝(染料)。”陆十六一边儿说一边儿指着远近的山地道。

    棉花喜光喜沙土,耐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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