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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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5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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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鹤龄也没想过丘聚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沈瑞。

    丘聚初时没明白张鹤龄急的什么,但是很快他也想通了,不由嗤笑一声,道“侯爷,状元公的外祖是清清白白的秀才人家,其舅父也是进士及第,如今也是六品官身。那孙家背后的事,如何会告诉给状元公知道?咱家说这个,可不是为了给侯爷添堵的。”

    张鹤龄还是黑着一张脸,恶狠狠道“什么孙梦生旧事,纯属一派胡言。”

    丘聚咂咂嘴道“侯爷,咱家提孙梦生为卢敏事,不是为了让沈家抄家灭族的。万岁也不会让沈家抄家灭族就是了。

    “侯爷不要自欺欺人了,您当知,有沈瑞在,状元公的正嫡身份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您也在为状元公起复谋算呢吧,有沈瑞在,状元公如今想进通政司也别指望了。万岁是不会将两兄弟放到一个衙门口去。”

    “侯爷可能不知,去岁周贤接手京卫武学时,请了淳安大长公主为中人,欲与沈瑞修好。结果沈瑞拂袖而去。周贤与沈家是什么恩怨,再没比侯爷清楚的人了。沈瑞连周贤都不肯放过,会不记恨建昌侯?

    “建昌侯府大姑娘和侯爷的二姑娘,两位千金,可是差点儿将那沈瑞的妻子溺死,侯爷觉得,沈瑞会不记恨侯府?”

    张鹤龄的眼皮不自觉一跳。

    当初沈珞那桩事,一则是到底是周贸亲手所为,张家大可推个干净;再则,当时张家圣眷正隆,沈家不过是个户部侍郎,张家也没放在眼里。

    果然周贤出面,沈家不就忍下了,哪怕沈家老大当了尚书也没怎样。

    待这个尚书没了,沈家更不在他眼里了,一个失德黜落的南京国子监祭酒,一个病歪歪的小小中书舍人,一个黄口小儿罢了。

    没想到这个黄口小儿现在成了皇上近臣。

    皇上用了周贤,沈瑞拒绝与周贤和解,却依旧能得皇上信任依旧能升官,升迁速度又这样快。

    这才是最让人惊心的。

    周家现在是倒了,夏家还不成气候,外戚里张家独一份,但,皇上素来不亲近张家,登基后又几翻敲打。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又……

    此消彼长。

    那边丘聚的话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孙梦生这件事,无需皇上信个十成十,无需皇上下旨处置沈家,只消皇上不信沈瑞,打发他出京就行。”

    只消沈瑞不在皇上身边。张鹤龄下意识喃喃道“打发他出京?”

    丘聚笑道“他空出来的位置,不正好腾与小沈状元?”

    张鹤龄却不接这茬,继续问道“打发他出京?”

    丘聚收敛起笑容来,近乎严肃道“他不是擅长赈灾?如今山东连续二年受灾,正好派了他去,皇上也会乐意的。”

    张鹤龄皱眉道“沈家在经营山东辽东,你会不知?”岂不是让他做大?!

    “皇上也知,所以皇上才会同意他去山东。”丘聚板着一张面孔,凑近了张鹤龄,声音里透出十二分的诚恳来,“只要侯爷能让他出京。咱家,愿为侯爷解忧。”

    一瞬间,他眼中尽是利芒,“山东,不光闹灾,也在闹匪。”

    张鹤龄舒展开眉头,却只盯着丘聚,并不言语。

    杀人容易,但要杀得干净利落,不落痕迹,让人,或者说让皇上,查不到自己头上来,才行。

    丘聚又靠回椅背上,再次端起茶盏,却并不饮茶,他道“咱家听闻,戴大宾要丁内艰,侯爷若是动作快些,以沈瑞同戴大宾的交情,两人必能同行一段路。刘瑾因招婿的事儿恨戴大宾也是许久了,现下流言满天,刘瑾又下狠手收拾了翰林院……”

    “到时候,”他施施然手一松,茶盏直直落下,碰在青石地上,四分五裂,茶水迸溅。他的声音一如裂瓷般尖利,“他和戴大宾死在一处,统统推到刘瑾身上去,岂不顺理成章。”

    你们都来算计你丘爷爷,那就看看谁先死!

    乾清宫东侧小殿,弘德殿

    案上摊着一份供状,寿哥背着手来回踱步两圈,又直走到沈瑞身旁,问他道“你觉得丘聚此人如何?”

    通政司左右参议负责辅佐通政使,受理四方章奏。有妇人状告丘聚被抬进来后,没等沈瑞动手呢,左参议魏讷头一个跳出来受理案件了,随后刘达也是一般的兴奋,撒着欢儿的跑去跟着问口供了。

    沈瑞不由哑然失笑,这两个都是刘瑾的人,刘瑾现在想收拾丘聚,这些人便争先恐后忙着表现呢。

    这两位一个从刑部出来,一个从大理寺出来,都以审案见长,又善写卷宗,想来能有一篇妙笔生花的供状递上去。

    正好,省了沈瑞的事了,他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很快就有一份成型的口供出来了。

    很快,内阁、宫中就都知道了。

    内阁除了刘瑾的人外,其他人属于瞧所有权宦都不顺眼的,于是大家心非常齐的去找皇上,一致表示丘聚这样目无王法绝不可轻饶。

    只是小皇帝虽也显得很是愤怒,但却并没有当场下令抓起丘聚来,只让锦衣卫暂时封了丘聚外面的私宅,言说,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命西厂去查,又说要等扬州王岳那边的结果。

    而回了内宫,寿哥却将沈瑞招了进来。

    寿哥仔细问了沈瑞那个闫氏女来告状时的情形,沈瑞就非常客观的阐述了一遍。

    却不想,寿哥会突然问他丘聚。

    沈瑞斟酌了一下,方认真道“丘聚能得皇上重用执掌东厂这些年,当是有能力有才干的。他也未必不忠君。只是,由此事上看,他未免私心太重。人固有私心,然若私心过重,不免有损公肥私之举。”

    寿哥又看了他片刻,才点了点头,道“说得倒也中允。”

    因又问“你也见了那妇人,也见了口供案宗,依你看,杜家灭门案,可是丘聚所为?”

    偷个教坊女出来,偷个流放犯出来,都算不得什么,哪怕是偷个死囚出来,只要不是因谋逆而判死刑的那种,寿哥都不会皱皱眉头。

    他现在,更关心盐商杜家的案子。

    他现在,最想挖出来的,不是什么真相,而是,杜家的银子。

    缺钱。他现在非常缺钱。国库,内库,都缺钱。

    他为什么那么想赚钱?因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他自己喜享乐放在一边不提,他再享乐能花几个钱,还是国事上花钱如流水呐。

    边关像个无底洞一样,他丢了张永下去探底,张永已是极能干的了,可去了这许久,都没能摸到那洞底!岁尾年初,这洞口又大张着要银子往里填。他既愤怒又心寒,却又不能不给。

    灾荒,一年比一年重,一年比一年地方多,好像一下子全国都在闹灾荒一样。赈灾的银子拨下去,可有银子也要有粮食才行!各地常平仓频频出事,处处少粮,眼见着粮食一天一个价,银子一动不动就在缩水。

    一时间,寿哥恨极了这些硕鼠。

    这些该死的东西,地方上贪,边关上贪,京中六部九卿贪,连他身边的内官也在贪。

    私心太重。没错,就是私心太重!就是损公肥私!一个两个的,都拼命的从他这皇帝身上撕扯好处往自己口袋里装!

    沈瑞这次没有片刻斟酌犹豫,直言道“皇上也说了,不能听片面之词,此事也不当臣置喙,当看王岳王公公查得的结果。”

    寿哥轻笑了两声,再次在殿内踱步兜起圈子来。

    他想,沈瑞是不知道丘聚告状的事儿,要是知道丘聚把个谋逆的大帽子扣孙梦生头上了,沈瑞怕早就恨不得咬死丘聚了,断不会什么不敢置喙了吧。

    方才,母后找他过去了,却忽然问起了孙梦生那事。

    寿哥登时就沉了脸,直问“母后从何得知?”此事已是下了封口令了的,看来他再三清理过的乾清宫中依旧有太后的人。

    张太后却不回答,而是反问“皇上欲如何处置?”

    寿哥没好气道“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母后还要当真?”

    “皇上要慎重。”张太后声音无比沉重道。

    寿哥忍不住翻了翻眼睛,而后也无比认真回道“母后,那沈家满门忠烈,沈瑞父祖都是得皇祖父、皇父器重的良臣,一辈子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便是沈瑞他这才入仕不久的,也多次为国事献计献策,屡立奇功。这次苏松赈灾,沈氏一族更是尽心尽力……

    他意味深长道“母后,这样的话万不能传出去,沈家这样的世代忠良都要受皇家猜忌,其他臣工还有何人敢为皇家忠心效命?母后三思,莫要让忠臣寒心呐。”

    张太后垂眸不语,听得他说完,才道“哀家也是怕有万一。沈家固有贡献,然这沈家既与疑是景帝内宦卢敏的孙家交好,又聘徐有贞之女为妇,如此心性……”

    寿哥有些不耐烦起来,语气已带了几分严厉道“母后又哪里听的闲话?沈家与徐家早在景泰年间便订了亲事,又不是在天顺年徐有贞得势时巴结上的,倒是徐有贞失了势,沈家也未弃婚,依旧娶了徐氏女。听闻沈沧对徐氏女也颇为敬重,足可见沈家人心性。”

    他顿了顿,缓和了语气,又道“莫说那孙梦生不是什么卢敏,即便是,景帝一系已无后嗣,他也早已作古,还能谋什么乱?若他真是卢敏,他一个内侍,匆忙逃出宫,能带多少值钱物什?几十年间他能攒下百万家产,其货殖手段又是何等高明!

    “沈瑞生身母亲孙氏也一样擅货殖,他那一房原本都快过不下去了,孙氏经营下来,已经是族中最富,还有闲钱去修桥铺路帮扶乡里。若是沈瑞能得他外祖、母亲三分真传,朕更当重用于他——他将为朕带来多少财富!”

    张太后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稳了稳心神,抛出了杀手锏“皇上,不要忘了,皇后皇嗣被害之事还没查出结果来呢,宫里如何能不谨慎些?”

    见小皇帝脸色大变,张太后又缓缓道“哀家还听说,淳安带了那沈家的一个仆妇去给皇后看诊?简直胡闹。沈家身份存疑,此事若传到宫外……”

    寿哥心下翻江倒海,他原觉得西苑是他的新宅,都是他的人,却不想仍有太后的耳目。接沈家仆妇的事已是办得隐秘了,却依然能落进太后耳中。是他小看了太后,太后,到底是掌了后宫十几年的。

    寿哥不待她说完,便打断道“母后,姑祖母并没有让沈家或是那仆妇知道是为谁看诊。而且,那婆子原是坊间接生婆,见过的生产妇人不计其数,要比宫中那些没见过几回妇人生产的医婆高明得多。”

    宫中医婆缘何没见过几回妇人生产?还不是因为弘治帝的后宫被张太后把持着,除了她一人儿生产过两儿一女,再无旁的皇嗣降生!

    张太后脸色也难看起来,却隐忍不发,只道“那沈瑞外家身份不明,却又得皇上这般信重,留在身边,事事授予,哀家却不放心。”

    寿哥实不知道张太后这次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的针对其沈瑞来。他才不信她是出于关心,有见提起那仆妇,他觉得八成还是冲着杨师妹来的。

    想想就让人着恼,明明是张家欺负了杨师妹,害得杨师妹险些丢了性命,他们竟还把杨师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起来。

    寿哥凉凉道“那母后的意思是……”

    张太后理了理袖口,道“听闻这沈瑞曾上过赈灾札子?如今几处地方都有灾荒,也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去安抚地方,安置流民。苏松是他家乡,避嫌不好派他去,不若,就让他去湖广吧。”

    “母后不知政事,”寿哥冷冷道,“此安排不妥。”

    张太后叹了口气,像对稚童般的口气道“皇儿,母后知你最重情谊,这是你自幼的玩伴,你舍不得他远行也是常理。那,便山东吧。他是赈灾的能手,听说,沈家在山东也有些营生?如此他去了山东,岂非事半功倍?皇上,你不能总拘着玩伴在身边,他有这能力,就当为皇上尽忠,皇上也要为你的子民想上一想。”

    这倒是戳中了寿哥的点。

    山东啊……

    张太后又说了许多话,但寿哥已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在熙寿宫里,他没有应下张太后什么,而此时,乾清宫弘德殿里,在沈瑞面前,那些念头又再次在他脑海里打转。

    寿哥踱了两圈,不再问沈瑞丘聚的事,转而问起了沈瑞办的青翼学堂,问起了新的种植法春耕时准备多少地方推广,问起山东苏松造船的进度。

    沈瑞虽不知寿哥是何意,但是不问丘聚总归是好事,他也不想纠缠太多再被问漏了——刺探宫闱这罪他可背不起。

    寿哥问的这些问题,沈瑞不说烂熟于胸也差不多了,便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说得口干舌燥时,寿哥还赏了一盏茶。

    沈瑞谢了赏,端起来正喝着,忽听寿哥问道“沈瑞,朕想派你往山东去……”

    沈瑞便一口水呛在嗓子里,也顾不上君前失仪,以袖子掩面呛咳起来。

    守在外面的小内侍听得内里如此之大的咳嗽声,还道是万岁在咳,慌不迭探头进来,准备着伺候。

    寿哥一眼瞧见,就把人喊了进来,叫他给沈瑞拍打拍打顺顺气。

    沈瑞缓过这口气来,等寿哥把小内侍打发下去,他也想清楚了说辞。皇上让他上山东当然不会是剿匪,那就是,去赈灾了。

    山东已经连续两年受灾,局势不太乐观,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作为。

    “臣谨遵皇上圣谕。”沈瑞道,“不知皇上是要臣往哪一州府……”

    他还想着,若讨得个钦差的名头,腾挪的空间就更大些。

    寿哥见他答应得痛快,脸上便有了笑意,口中道“沈瑞,朕就知道你忠心为主。朕要你去,登州。”

    “……登州?”沈瑞一愣,头一反应便是,登州不曾报受灾啊。

    “对,登州。”寿哥的笑容渐渐扩大,眸光清凉,语气也越发坚定,“朕想你去登州,去推广你新的耕种法子,去好生造一造海船,去经营你说的那些海运河运……”

    沈瑞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但随着寿哥的描述,又渐渐清明。

    “皇上是要臣……”好似有一张巨大的前景图在他面前徐徐展开,沈瑞竟觉得内心有些激动起来。

    “沈瑞,张永、赵弘沛在北边没能打开局面,那朕就要你去东边,朕要你为朕整治出一个繁华如苏松的登州府来,你可能做到?”

    。

第六百四十九章 层云漫涌(一)() 
正德三年的旱灾一直蔓延到了四年年初,这个冬天,北方多地少有降雪,天气却又格外寒冷。

    入了二月,依旧春寒料峭,北直隶段的运河没有丝毫化冻的迹象。

    往山东去赴任的沈瑞和南归奔丧的戴大宾、林福余都是赶时间的,便等不得行船,只好骑马坐车赶路。

    沈瑞此去登州,乃是任登州府知府。

    原本京官升迁外放都是要升一级的,山东东三府的知府多是六部属官外放,其中最多的就是正五品的郎中,而从五品员外郎乃至正六品的主事也有过不止一人。

    因此沈瑞以正五品官身外放四品知府,在官阶上,完全属于正常升迁。

    不正常的,只是升迁速度,他可才得了这正五品还没俩月……

    但这事儿偏偏没什么御史给事中的跳出来说话挑刺。

    傻子都知道,就算正五品那也是通政司啊,千金不换的位置,从这样紧要的衙门口外放到地方,别说给四品,就是给三品也是吃亏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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