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臣以为,此番捐官,可只针对已故之人,可捐诰命,也可为祖上捐官,两者皆在五到七品,若为祖上多人捐官,造成‘簪缨之家’效果,非但不能便宜些,还要更贵些。南边一两代发家的巨贾颇多,想来不少人乐意于花这份银子。”
寿哥击掌笑道:“甚妙甚妙,给死人捐官好啊,左右都是虚职,也没甚俸禄,不错不错。”
张会也笑道:“沈二这那脑瓜儿,怎么想出来的呢。”
寿哥道:“这擅货殖的就是不一样。”
沈瑞苦笑道:“臣竟分不出您这是夸臣还是损臣了。此策也不知道是否可行,皇上还是当同内阁商议一二,也得由吏部、礼部商议具体官位、银子和缴纳之法。”
寿哥笑道:“自是夸你的。你思虑甚周,朕回去便同几位阁老说道说道。”
沈瑞连连应声,想了想又道:“此外,也要为这捐官想个好名目,挂上慈善之名——人家本身就是买个名声,卖官鬻爵总归不好听。”
寿哥指着沈瑞笑道:“真个奸商。有了修桥铺路的善人之名,只怕更多人想买了。”
沈瑞笑道:“臣这是硬造个卖点,不比陛下,信手拈来,皆是卖点。前两日,天梁子真人的女婿陆二十七自辽东回来了,又带了一批马匹回来,竟多是白马。臣这才知道,皇上您让新科进士们锦衣白马在西苑这么一过,京中白马便脱销了,大家皆以骑白马为美。”
寿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果真?哈哈哈,这可是无心插柳了。”他想了想,又笑向张会道:“京卫武学几时检阅?也要拉来西苑给百姓看看,让他们学一学这雄赳赳男儿气概!”
张会蔡谅都笑着叫好。
钱宁在一旁笑道:“沈传胪真真是大才。”话像是由衷赞叹,没甚讽刺,可这笑容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忠却突然搭话,道:“几位皆是英才,还是万岁英明,慧眼识英才。”
寿哥闻言笑弯了眼,钱宁更是机灵,已跪下朗声道:“圣君贤臣,天佑大明。”
寿哥笑得更是开怀。
而他身后的刘忠飞快瞥了沈瑞,又垂下了眼睑。
沈瑞心下明了,是时候找刘忠好好谈一谈对付钱宁的问题了。
听得寿哥道:“那陆二十七郎回来了?正好,待他喝了你的喜酒,就让他往山西陕西走一趟,他在辽东经营的不错,也看看西边儿能做些什么生意,也好缓一缓这边关缺银子的窘境。”
他又将目光挪向张会,道:“你也过去看看,那墩台改筑可行与否。”
这次赶过来参加沈瑞婚礼的不止从辽东跑回来的陆二十七郎和沈椿,四月上旬,山东陆家、松江陆家,以及沈氏族人、亲朋好友也都纷纷抵京。
王守仁如今还在盯着沿海剿灭海盗余党,任上不能轻离,便由他夫人何颖之带着儿子北上来贺喜。
何颖之正是何泰之的胞姐,此次过来不止带了自家的礼,也将何学士的礼一并带来了。
何泰之也有小一年不曾见过长姐,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是老爷子王华在京,何颖之自然不能住在沈府,带着儿子住进阁老府,只能隔三差五过来一趟。发誓要天天带着小外甥玩的何泰之不免失望。
同样在任上的沈理倒是本已请了假,准备回京参加沈瑞婚礼的,结果却是临时出了状况未能成行。
去岁济南府大旱,朝廷都让留下夏税以便赈灾的。整个冬天竟也没几场雪,春夏之交便有了蝗灾的苗头,布政司总理民政、田土等,沈理又是负责过赈灾,故而此番实是离不了。
沈理只好让谢氏在长子沈林陪同下回京。
此番回来,谢氏宛如变了个人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富态了些,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言行举止都少了那咄咄之态,同徐氏似格外亲近了几分,待沈家族人女眷也颇为亲切。
连何氏都忍不住背地里同徐氏嘀咕:“这是谢阁老致仕了,真真不一样了。”
从前何氏因是除了族的庶子媳妇,被徐氏认作干女儿得栖身之所,在谢氏面前很是受了些白眼和冷言。
这次谢氏回来竟然和蔼的笑问她小楠哥多大了、读了什么书云云,还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和些个山东特产吃食给小楠哥,真是让何氏惊讶不已。
徐氏只笑着拍了她一下,叹道:“她有她的难处,你莫要苛求。”
五房去年年底除了孝,沈瑞因要备考春闱,未能回去参加鸿大老爷的除服礼,深以为憾。
这次五房只族长沈琦要主持族中事务不能前来,鸿大太太郭氏带着小女儿福姐儿,并沈瑛一家、沈全一家一起上京来。
除了参加沈瑞婚礼外,沈瑛也是为自己谋求起复。
虽然去岁就出孝了,但一则时近年底,再则也是因今年乃京察之年,等上一等兴许就有更好的缺儿出来。
沈瑛要起复,沈瑞如今也入了翰林院,沈家在京中气象又有不同,此番便有更多族人跟了上来,拟在京中寻个差事,为沈瑛兄弟帮手。
与沈家人同来的,还有陆家陆三郎,以及陆家族长的嫡长子陆岚,可见陆家的重视程度。
此外,同行中竟还有松江知府董齐河的一位姓傅的幕僚。
这位与沈瑛一样,也不单是要来参加婚礼拉近与沈家关系的,同样也是为了为东翁的官职奔走。
董齐河今年也是三年任满,以他的资历和政绩,想升职是不太可能的,平调也没有比松江府这富庶之地更好的地方了,因此他此番叫人进京活动,谋求个连任。
尤其是去岁他已请旨建了船厂,这架子刚搭起来,他要是被调走了,岂不为他人作嫁衣裳,若能连任,这政绩便稳稳落在手里,再加上六年知府的履历也足够他再升上一级了。
以他看来,他与沈家关系融洽,且看沈家对船厂的在乎程度,定然肯帮他一把。
就在他们一行快进京时,忽然传来消息,杨廷和升为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办事。
这位幕僚傅先生便立时下船去采买了东西,将礼物加厚了一倍。
这也不是傅先生头回办这样的事儿,上次也是往京里送年礼,知道了王华入阁,董齐河也是让临时加厚了礼物。傅先生深知东翁脾性,而且,如今沈家身后可是站了两位阁老了,自然不能与先前相比。
既是同船而行,船上沈家陆家人如何不知。
陆家本身备的礼就不薄,且陆家与沈家多方合作,便也没有刻意去补礼。
沈全在见了沈瑞之后,忍不住私下里拿此事调侃。
杨廷和入阁乃是必然之事,沈瑞便只笑笑,任由他打趣,只是在同沈瑛谈起起复事时,道:“我先前也同岳丈商议过,岳丈也提过如今通政司恐不好进。当时他也表示詹事府可谋划一二。如今他既入阁,这边詹事府定有人要升迁,瑛大哥可想过重回詹事府?”
沈瑛当初庶吉士散馆后便入了詹事府,后凭本事升入通政司,如今自然是能回通政司最为理想。
不过当下形势他也清楚,通政司要地,各位阁老也都争得厉害,他是杨廷和的“亲家”,在詹事府时就在杨廷和手下任职,又是杨廷仪的同年、好友,妥妥的杨党,其他阁老未必乐见他入通政司。且听闻如今焦芳颇为跋扈,又有刘瑾在内为应,只怕不易得。
沈瑛点点头道:“先起复了再说,其他日后再谋划不迟。”
沈瑞又问沈全有何打算。
沈全与两位兄长不同,自认不是读书的料,中举已是十分勉强,全然没有再考进士的打算。
在家中也与母亲和两位兄长商量过了,此时沈瑞问起,他便道:“我原是想或留在京里帮衬大哥和你,或回家帮衬二哥,只是两位兄长都不许我躲懒,想与我捐个知县、县丞,让我历练历练。”
沈瑞笑道:“合该如此,三哥也当有自己的事业才是。”
沈全自嘲一笑,道:“只盼寻个离你们近些的地方,我砸了摊子你们也赶得及来帮我圆场。”
沈瑛瞪了他一眼,肃然道“浑说。你若自己不上心,真出了大事,看哪个能护得住你。”
沈全素来怕兄长,缩了缩脖子,冲沈瑞挤挤眼。
沈瑞只好笑嘻嘻打圆场岔开话题,因说到知府董齐河,不免说到造船之事,以及沈瑞心心念念的匠人学堂。
因先前沈全帮忙管着造船事宜,便回道:“有了海匪之事,南直隶上下对造船也重视起来,匠人学堂建得倒是顺利,山东陆家也派了人过来,只是这边生手学起来不免缓慢,于造船上也搭不上手。除了山东外,董大人也着人往福建去寻船工成手了。”
沈瑞想了想,道:“这边的匠人学生虽是新手,却也不能让他们光看着,光看着不上手还是学不会东西的。应是在学堂里学些基础,然后再带去船坞里对应上手试试,之后再回学堂往深里学些,再去上手,如此反复,才能有所提高,慢慢练成成手。”
他想将前世所知技术学院的那套课堂学完知识就直接实训操作的模式拿来,用在张会的京卫武学兵械局这边,不过兵械到底都是小件,让学徒试着操作做坏了也无妨,然造船却是不同,真是新手去做,一个疏忽导致船行海上时坏了,那可就要命了。
因而道:“等我想个仔细,再写下来。唔,全三哥此番还回松江吗?现下船厂这块交与谁了?”
沈全嘟囔道:“原就是缺人手,我想帮个手,你们却偏让我做什么知县。如今我走了,岂不越发确人?这是十二是暂时交给宗房远支的琂四哥管着,陆家那边是宗房陆五郎。”
沈瑞笑道:“管区区一个船厂岂非屈才,三哥可是能牧守一县的人物呢。”
沈全丢了个白眼过来,笑骂道:“没大没小,拿你三哥我打趣起来。”
既提到了宗房,不免说起沈珹、沈珺两兄弟。沈珺自“出门游历”之后就没了音讯,宗房也不大提起。
小栋哥以及沈琦妻儿依旧没有动静,宗房和五房走动也极少。
至于沈珹,在山西布政司参政任上也三年有余了,不知道是否要趁这次京察挪动挪动,却是一直也没给沈家二房这边什么信。
“这些年,只有年礼是照常走动的,不薄不厚。而瑾大哥成亲时候,那边就只是礼到,人也没到。”沈瑞耸耸肩,道,“我这边,年节走礼时就已带婚期信件过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也没有捎信过来,想来也不会来人了。”
沈瑛叹了口气,道:“有贺家这桩事……咱们又分了宗,族长也不在宗房,珹大哥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
沈瑞摇头不语,他原也不是没想过,若是此番沈珹能遣人来,正好张会与陆二十七郎要过去那边,搭个线也好,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时至四月二十,山西那边沈珹的礼才到,却是个寻常管事送来,只是道喜,并没有信件。
沈瑞便也不指望联络沈珹了。
倒是颇为意外的,刘忠叫人送了礼来,却是两份礼单。
在私宅密室里,刘忠方向沈瑞合盘托出,道:“那一份,是王岳自南京捎来给你的。走的是我这边的暗线,你放心。”
沈瑞叹道:“这会儿他稳稳当当的,比什么都强。何苦冒险送东西来。一旦有失,可就不是谢你我,而是要害你我了。”
“放心,过去这许多时日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刘忠道,“且这会儿刘瑾正是得意的时候,刘谢的人扫得差不多了,更哪会理会王岳这样的手下败将这点子小事了。”
沈瑞也叹了口气,想起那日与寿哥商议边关缺银的事,问刘忠道:“那个兵部侍郎文贵,是不是刘瑾的人?”
刘忠冷笑一声道:“如今朝中半数都是刘瑾的人了。这些口口声声为了朝廷为大明如何如何的,末了都是为着给刘瑾口袋里扒拉银子。先前拨给边关的银子,还未出京,就有近三成落进刘瑾嘴里了。”
沈瑞眉头紧锁,他也知这会儿刘瑾势大,但也是打心眼里想尽早拔了这蠹虫祸害。
“王岳当初埋了人在刘瑾、丘聚这一应人身边。他到底也掌过司礼监,掌过东厂,可不是吃素的。”刘忠见沈瑞皱眉不语,道:“救王岳也是为着这批人。刘瑾的不少事儿我这边或多或少都能有些消息。只是,这些不足以扳倒他。”
沈瑞默默无语,他当然知道,前世历史上扳倒刘瑾的那些罪状,最致命的一条,是谋反。也只有谋反这样重罪才可能直接将人摁死。
但是现在,这些还挂不到刘瑾头上。
就算有王岳的内线在,目前也没法在刘瑾家中藏个伪玺之类,再挑唆寿哥亲自去搜出来。
沈瑞沉吟片刻,道:“眼下,也只能慢慢攒着他的罪证了。”顿了顿,他提起了钱宁,道:“皇上本身就是少年心性,还贪玩得紧,如今有钱宁这样的小人在皇上身边,只怕要引得皇上不思政务,正让刘瑾这等人钻了空子,趁机揽权。却是要想些法子,让这起子小人离了皇上。只要皇上理政,一则刘瑾不敢肆意妄为,再者皇上熟知政务,方能晓得刘瑾那些罪行可恶之处。”
刘忠点了点头,道:“钱宁这厮,是必要除去的。”
他顿了顿,似在措辞,半晌方道:“如今,我在想法子,用钱宁挂上刘瑾,将他们,一并除去。”
沈瑞不由讶然。
刘忠垂下眼睑,摩挲着手中杯盏的边缘,道:“这事儿,也得你寻人在外面帮忙使力。你可知,最近宁藩仍不太安分。”
谋反。
这就是能彻底扳倒刘瑾的罪证。
沈瑞微微前倾了身子,盯着刘忠道:“师叔是想,让他们挂上宁藩?只是,刘瑾不知道宁藩……狼子野心吗?”
不知前世历史上怎样,今生,因着有松江倭乱事,让宁藩提前露出尾巴来。太湖剿匪又断了宁藩一条臂膀,这样大的事儿,刘瑾会不知道?
“你当张永和刘瑾是一伙儿的么?通藩案三司会审,消息控制得极严,只内阁大佬和张永这个钦差知道罢了。刘瑾,兴许能知道些边儿,不沾宁藩罢了,并不知道内里详情。”刘忠忽的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更何况,钱宁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瑞扬了扬眉,是的,钱宁跟刘瑾的时日尚短,宁藩这事儿也是过去多时了。
“宁藩前阵子求这求那,皇上最终赐书下去,宁藩这不就……蹬鼻子上脸了,前几日递折子上来,奏请来朝谢恩。”
“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沈瑞忍不住道。这是试探?还是想上京做什么?
刘忠冷冷道:“管他想做什么。这会儿他的人在京中四处找门路呢,几万两银子想敲开刘瑾的门。刘瑾滑不留手,只怕收了银子也不会办事。我正要引他们去找钱宁。”
沈瑞似笑非笑道:“可不,钱宁如今正是御前红人,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刘忠看了沈瑞一眼,缓缓点头,笑道:“回头我让祥云去找你。”
沈瑞点头应道:“师叔放心。”
随着婚礼日期临近,沈瑞也抛开了所有事情,专心致志的筹备婚礼事宜。
想到马上就要将那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回来,日日相守,饶是自觉沉稳有度的他也不免心热起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百般难耐。
终于到了四月二十八这日,戴大宾、庞天青等沈瑞所邀同年傧相,清一色的锦衣白马,俊逸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