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保护也是应有之义,且这般也能多招揽些客人。再往后,车队也可以捎带商品货物,护卫便与镖局无异了。”
张会连连点头,又赞道“说你殖货有一手,你还谦虚!”
沈瑞心道,做大了,许是做出个快递公司来……那么,“嗯……这镖局分号,不若起名‘顺风’吧……”
张会眨了眨眼,奇道“顺风倒是个好名字,不过……你不会是跟着皇上那‘湖风’来的吧……”
沈瑞默默扭头过去,“……还真不是……”
五月初一,西苑正式对外开放。
一时间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跑来凑热闹。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全体差役出动,拿出灯节时的人手配置,依然远远不够用。末了还是调了巡街的锦衣卫过来帮忙,甚至还动用了豹房勇士里几个总旗的人手才堪堪维持住秩序。
那百兽园虽然并没有许多动物,不过虎豹熊狼以及孔雀、仙鹤等等,有些富贵人家也会豢养,但京城寻常百姓家孩童却是许多都没见过,还是十分开怀,尤其是那云南土官进贡的大象、西域商贩带来的骆驼,都让孩子们欢喜得发狂。
沿太液池一周的商铺无不赚了个盆满钵满,先前没看好这桩生意的、以及没抢上租铺面的人家无不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还有人咬牙切齿表示,也就一天的热闹,过两日也就没人了。
却没料到,京城人竟如此喜欢凑热闹,从初一到初五,太液池畔人潮就没断过。
尤其是初五端午节正日子,太液池还上演了龙舟竞渡。
那是由建昌侯张延龄牵头,一众勋贵戚里府邸各出一只龙舟参赛,再出资下注,只不过赢得的彩头要统统捐作西北军费。
如此一来既有了热闹,又向朝廷卖了好,果然龙颜大悦,小皇帝也掺了一脚,下了注。
文臣武将不少心里骂着张延龄奸诈,却也不得不跟着凑这个热闹,那到底是要捐军费的,总是个扬名的好事,要不怎么体现忠君爱国呢。
那一日,更有不少官眷在太液池官船上观赏竞渡,许久未在宴席上露面的金太夫人也去了,并带头拿了一对沉甸甸的金钗为注。
便是长宁伯夫人、淳安大长公主也都给了面子,余下官眷自然也都纷纷慷慨解囊,不,解首饰。
一场龙舟下来,西北的军费就多了七万四千五百两。
西苑开放,朝野再无人有异议。
那一日,杨恬也随着俞氏在官船上,她也“捐”了对儿镯子去。
事后与沈瑞说起,她又是笑又是叹道“我实未料会有那般境况,头上钗环皆是你予我的,便只这对镯子是太太给的,只好用它了。悦姐儿本是拔了珠钗的,见我拿的镯子,怕是觉得她拿的轻了,又不好也拿镯子,便把耳坠子戒指都撸了下来,还是太太瞧着不像,与了她一块玉佩,算是补上了。这般多心,何苦来的。”
沈瑞却是没理会姑娘家的小算计,而笑向杨恬道“便是我予你的,又有什么不能投注的,投了我再买与你便是。如今看来,我得先补你一双镯子才好。嗯,我瞧,红宝的镯子正衬你这一身。”
随着沈瑞出孝,杨恬也不再素净衣裙打扮,今日一身杏黄衣衫显得人格外娇俏,她红着脸啐了沈瑞一口,道“好容易见你一回,好端端说话,你又没个正经。”
沈瑞如今正是发奋用功的时候,杨慎又已回了蜀地,自然不好常往杨府跑。
而王研随着杨慎回乡,如今杨府是俞氏带着杨恬并二姑娘杨悦一道管家。
杨悦是从头学起,也是为出阁做准备,所以大部分的事还是杨恬来处理,因此杨恬也不比沈瑞轻松多少。
他二人定亲虽早,但那时杨恬年岁尚小,身量还在长,便也不急着准备嫁衣,只等到定下正式婚期才好裁衣开绣。
如今沈瑞出了孝,但乡试会试就在眼前,为了不影响他的考试,杨廷和夫妇与徐氏商量,将婚期定在了明岁四月,已是殿试放榜之后了。
婚期既定,杨恬也就开始准备绣嫁衣了,因此也越发忙碌。
沈瑞见杨恬佯怒,不由一笑,仍放软了语气哄道“我知错了,定好好说话,大姑娘且饶我这回。”却得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调笑两句,沈瑞也简单说了李延清的情况,不无感慨道“这倒是个人才,若是能在工程乃至兵械上一展手脚,只怕成就不会逊色于乃父。”
杨恬听罢,却微微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会同太太说说的。”
沈瑞一怔,忙紧了紧她的手,道“我不过说一句,让你知道这么个人罢了,并非要你改变态度。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喜她,以后少来往便是。管他什么李延清,便是能位极人臣又与你我何干。”
杨恬噗嗤一声,笑了,又摇头道“太太和我与她……嗯,那人虽是没了,到底瞧见她就不免想起那人来,这心结难解。太太到底也不是狠心人,也正经教了她管家。当然,若是她出去理事也不会,丢的还是杨家的脸,丢太太的脸。但至多,也就是这样了,就如你这句话,太太也不会因着李延清如何就开始对悦姐儿百般疼爱的。”
沈瑞低笑一声,道“二姐儿又不是傻子,先前对她甚样,如今陡然好了,更让人齿冷。不若就这般淡淡的。我不过白说一句,不值当你这般思前想后的,空耗了精神。他日还是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勿要理会那许多。”
杨恬听得面上一红,又低啐了一口,终是未说话。
沈瑞摩挲着温润的小手,心里掰着指头算日子,几时能将小娇妻娶回家,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喜欢谁就不理谁,再不需多思多虑。
六月底,何泰之自杭州回京了,也要参加今岁乡试。
同来的还有祝允明一家子。
祝允明却是要参加明岁春闱的,之所以来的这么早,是西苑开放的消息传到了南边儿,他最疼爱的小孙女想看看百兽园,他便索性带着一家子乘舟北上。
是的,孙女,这一年,祝允明已经是四十有六了。
明年这一科,将是他第六次参加会试。
而沈瑞知道,他的命运,是七次不第……
何泰之的父亲何学士三年前想过谋南京国子监祭酒的缺,后知沈洲也谋此缺,便即转而谋了浙江布政司衙门参议一职。何泰之也是那时随父母去了杭州读书。
后沈沧过世时,消息传到杭州,何母小徐氏与长子何泉之回京祭奠,因天寒地冻,便没将小儿子何泰之带回。
这是何泰之三年来首次回京,见着沈瑞让他高兴不已,虽然个子蹿高了,人却半点儿稳重气儿也没有,依旧是当初那个跳脱少年。
“我爹说我这次乡试也悬,不过回来试炼试炼,嘿嘿,”何泰之一口一个糯米团子,嚼得起劲,含混道“还是姨母做的这团子好吃,劲道,南边儿的忒软。我娘做的也不行。”
伸脖子咽下去一口团子,他笑嘻嘻道“听说二伯在南城书院教书很是厉害?我爹让我回来多跟二伯学一学,跟你学一学。”他挤眉弄眼道,“你可要多帮衬我,万一我这一科就过了呢。”
沈瑞忍不住敲了敲他脑袋,笑道“也要你用功才行,光想着吃想着玩!”
何泰之白眼一翻,道“我几时只想着吃喝玩乐的?”
沈瑞打趣道“方才是谁说要去看百兽园,说得比祝家囡囡还欢喜的?”
何泰之干笑两声道“这不是祝表兄一家来了,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嗯,我这做叔祖父的,总要好好带囡囡玩玩。”
他不过十七岁少年,不过是辈分大,这会儿板着稚嫩的面孔,装起老气横秋的样子,直惹得满桌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何家在京城的宅子闲置已久,何泰之便住进了沈瑞的九如居,日日与沈瑞共同用功。
祝家京中并无产业,以往也曾在沈宅客居,不过此次一家子人北上,祝允明还是想着要出去寻一处房舍赞助,却到底被徐氏与三老爷留下。
三老爷与祝允明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一直都是至交好友,感情深厚,此次便在三老爷西路寻了一处独立小院,安顿他一家子住下。
此时沈家孩童委实不少,三老爷家四哥儿,何氏的儿子小楠哥,陆二十七郎的女儿滔滔,再加上祝允明的孙女,四个小童在一处玩耍,好不热闹。
日里闲暇,祝允明便与三老爷挥毫泼墨,倒也快意。
日子就这样飞也似的过去了。
转眼入了八月,八月初九,正德二年的秋闱拉开帷幕,顺天府乡试命翰林院学士刘春、侍读学士吴俨为考试官。
沈瑞虽是初次下场,却不是初次备考,一切驾轻就熟,那边杨恬也亲手准备了考篮与他。
只是这一次的考试心态又与三年前不同。
天边微微泛白,卯初梆子已响,沈瑞深吸口气,与一旁何泰之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提着考篮随着队伍步入了贡院。
八月十五中秋节,乡试最后一场彻底考完。
何泰之回家头一件事便是睡了个昏天暗地,一天一宿才爬起来。
沈瑞则是先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刷了一番,一夜好眠,第二日就起身把考试的文章默了两份出来,一份交给了沈洲,一份送去了杨府。
得了不错和上佳两个评语,他也随之踏实了许多。
两日后何泰之睡饱了吃好了,也默了文章出来,沈洲看罢,叹道“只看气运了。”
何泰之却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意,倒是撒开欢儿的玩起来,光西苑就去了两趟。
九月初五,乡试放榜。
何泰之排在了九十七名,险险上榜。
须知南北直隶自景泰七年起解额便一直是一百三十五,其中还有三十名取监生,五名取杂行。何泰之这九十七的排名实是险之又险,运道逆天。
何泰之已是要欢喜疯了,一会儿说要写信给爹娘,一会儿又说要写信给姊姊姊夫(王守仁夫妇),一会儿说亏得今次来考了,一会儿又说全赖沈二伯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氏也是忍俊不禁,摆手由他去了,何泰之既然都能上榜,沈瑞上榜当是没问题的,如今只等名次了。
乡试都是从后往前报喜的,只听得远远近近的鞭炮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舞足蹈的何泰之也安静了下来,何氏、张青柏一左一右握着徐氏的手,面上虽带着笑,却是一句调节气氛的玩笑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喧嚣声到了门上。
下仆们惊喜的尖叫声、“给太太道喜”“给二爷道喜”的道喜声遥遥传来。
屋里的人都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轰然落地,竟没有人关注是多少名次,总算是中了,中了就好。
沈瑞也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起身走向徐氏。
徐氏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一旁张青柏提了提神,裂开嘴,笑向何氏道“好姐姐,我这会儿能吃下一头牛……”
众人还没有因为她这句诙谐话笑出声来,二管事已奔入主院,高声道“太太大喜,二爷大喜,二爷中了!二爷是头名解元!”
徐氏猛的站起身,却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稳。还是何氏与张青柏牢牢扶住了她。
她忍不住焦急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却似乎并不需要下仆回答。
就在二管事重复的时候,沈瑞已经到了徐氏跟前,撩衣襟跪倒,难以激动道“母亲,儿子中了。”
前世今生,他经历了那么多次大小考试,从来没有一次有这样强烈的过关愿望。
只要有了举人功名,便是春闱不成,亦可以举人捐官。举业,是仕途的第一块敲门砖。
他终于握在了手里。
“好,好。”徐氏颤巍巍伸出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抚上儿子的头顶,低声道“去,给你父亲上柱香……”
十一月初,杨慎回到了京城,他是四川乡试第三名。
十一月,各地举子也陆续赶往京城,备战正德三年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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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缑山鹤飞(七)()
继端午太液池龙舟竞渡后,又有中元万民放河灯,中秋千舸湖心赏月,如今的西苑已是京中最受欢迎的去处。
节日大型活动不必说,寻常日子里也是游客络绎不绝。
除开园林之美、百兽园之奇外,太液池水面极宽,水傀儡、水秋千、踏混木、弄潮等诸般水上嬉戏都施展得开,极是吸引人。
现下别说西苑景区里的商铺千金难求,就是西苑周围大小时雍坊的商铺租金也都跟着翻了倍。
随后,朝廷针对西苑这一现象颁布了一项所谓“景区”征税法令,对西苑周边地区商税征收要高出正常两到三倍。
朝中不少官员都在西苑有了铺面,本身自是抵触加税的,便有御史上折子大义凛然说什么不宜横征暴敛之类的话。
但不知为何,阁老焦芳和司礼监掌印刘瑾对征税态度坚决。
百官都知刘公公最近正在立威,想来这是新途径。
而焦阁老嘛,嗯,听说他儿子要参加明岁会试,只怕这会儿是要在御前好好表现的。
畏于二人权势,朝中还是渐渐没了反对声音,这加税令得以顺利通过。
其实西苑的店铺本身就获利丰厚,且西苑的管理日趋完善,有专门的巡丁日常巡逻,小偷小摸的不多,专门讹诈的地痞流氓则完全绝迹,可以说经营环境非常不错,总体算下来,商户还是比旁处多赚得多,便并不抵触这略高的税收了。
如此一来,国库就有了不小一笔进账。
而自从张皇亲家端午开了个捐军费的头儿,之后中元、中秋,周皇亲、王皇亲乃至新贵夏皇亲、沈皇亲、吴皇亲家纷纷开始借由竞技彩头捐银子出来,文武百官也只得跟风。于是军费也好,赈灾也罢,这捐款总归是用在“刀刃”上了。
国库更不似正德初年那样捉襟见肘了。
小皇帝便越发满意开发西苑这个主意。秋闱后见沈瑞中了解元,他也是心中欢喜,在西苑非开放日约了沈瑞湖风楼相见,连连夸沈瑞是殖货能手,又笑问沈瑞要什么赏赐。
沈瑞笑道:“皇上赐了‘浣溪沙’三块宝地,瑞已领了浩荡天恩,不敢妄求了。”
寿哥哈哈大笑,又戳着沈瑞道:“这回的浣溪沙可比翰林院旁边的破烂地方强上许多,倒更显出你这殖货的能耐来,依朕说,翰林院旁边的也该改一改了。”
却是当初沈瑞想在西苑要一处茶楼铺面,建个浣溪沙茶楼分号,寿哥极大方,抬抬手就许了三处为皇店留的铺面要知道皇店所留位置都是风景最佳、客流量最大之处,也是“商”家必争之地。
虽是天大的脸面,可沈瑞却并没有直接谢恩领了,倒是将两位叔父沈洲沈润都请来相看。
二老爷沈洲倒还罢了,三老爷沈润因擅书画一道,眼光独到,果不其然这三处店面只有一处入了他法眼,却还觉得若是有人忒多,只怕太过吵闹了。
三老爷一乘青油小车来回走了几遍西苑,最终又选了两处地方,因略显偏僻,寻常游客少有经过,但真是一草一木皆宜入画的。
这两处还各有千秋,三老爷一时也难以抉择到底选址在哪一处好。
倒是二老爷大为称赞,便即拍板定下,连带三老爷看中的皇店在内,共开三家浣溪沙分号。
沈瑞一面笑称好地方不能一次性占尽了,但看三处所离甚远,从经营角度上讲还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