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天仙一样的德妃娘娘,是从没把美貌当回事儿吧,而这又有美貌又有头脑的德妃娘娘若要争起宠来,自家娘娘……
沈贤妃吃瓜子真是一把好手,手上动作飞快,不停丢着瓜子皮,斜眼去看一脸忧色的桃蕊,撇撇嘴道:“甭操心这些,喏,有那闲心不若把胭脂膏子琢磨明白了。”
说话间,她忽的将一口瓜子仁啐到痰盂里,端起茶盏来好生漱了半天口,才指着一雕水仙花的匣子皱眉道:“这个,桂皮放得多了,都发苦了。任是多好的东西,多了也不是那个味儿。还有那个,那个芍药匣子里的,糖霜放的倒好,但时机不对,火候大了就有股子糊味……”
桃蕊忙提起精神头听着,这些吩咐是要传达出去的,以便下次送进来的东西更合主子心意。
唉,但愿主子娘娘这爱吃爱玩的性子,能一直对了万岁爷的脾胃吧。
*
坤宁宫,内殿
“娘娘这是代人受过。”大宫女大暑无比心疼的给夏皇后揉着腿,又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是心太软了,当初就不该因那位的三言两语应了她!”
夏皇后叹了口气,低低解释道:“这不是,报了偷盗……那手脚不干净的,还怎么留在宫里,也不合规矩……”
“娘娘就是实心!再查实一番,总能拖上几日,也不用几日,就拖到太后娘娘听着信儿了,她这人就送不出去。”大暑愤然道。
一旁的大宫女小暑捅了捅大暑,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又轻轻给夏皇后揉肩,道:“娘娘别理会那些,娘娘只管养好身子便是。老娘娘不是说了……”
她却并不重复。
夏皇后也下意识摸上小腹,又叹了口气。
她是想和太皇太后学的,她也知道只要她稳稳的,将来有没有孩子都将是太后,太皇太后。
但是,但是……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孩子不一样。
可都半年了,还没有怀上。
皇上已是在她这里呆的时日最久了。
贤妃虽然娇俏,讨皇上喜欢,可皇上却也没日日宠着。
德妃……德妃又不一样。
那样的容貌……谁会不喜呢?从前是其不争,若是来争……
她不怕地位不保,她不犯错,就会去如太皇太后一般。可,若皇上不来她这儿了,她更没指望得到孩子了。
夏皇后一声一声叹气,大暑小暑两个见了,忙都闭了嘴,开始转移话题,想用什么话来逗皇后娘娘开心。
可着实没法子,娘娘就是愁眉不展。
直到外头喊,皇上驾到,众人都是一惊,随后忙忙的迎驾。那点子愁绪就都抛在脑后了。
皇上见到夏皇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朕已让礼部拟旨,封夏儒为庆阳伯,夏助为锦衣卫指挥使、夏臣指挥同知、夏杰百户,俱世袭。”
夏皇后呆了一呆,喃喃道:“夏家已是高官厚禄了,怎的平白又赏,且这个时候……这个……不妥当吧?”
寿哥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他去了沈贤妃、吴德妃宫里,告诉她们,升了皇亲沈传、吴让为指挥佥事,两妃头一个反应都是磕头谢恩。
沈贤妃眼睛晶晶亮,殷勤得不得了,好像那戏文里说的恨不得以身相许。好吧,她已是以身相许了。
吴德妃先是如释重负,露个笑脸,然眉宇间还有一层隐隐忧愁。
想来她猜不透这层蜜糖里是不是裹着砒霜,可又不敢不吃。
瞧这小聪明。啧啧。
就只有他的皇后,他老实本分的皇后,是这般反应。
她笨笨的,可她心最正。
寿哥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笑道:“有甚不妥当的?早也是当封爵的。哪一位国丈不封爵的。”
夏皇后犹自道:“皇上给夏家的赏忒多了,这会儿皇上正在裁冗官、裁冗食,臣妾虽然不懂这些,却也不想给皇上添乱。”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太后娘娘那边……”
寿哥一笑,戳了戳她,道:“别怕,赏夏家的,夏家接着就是。”又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太后那边,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夏皇后到底忍不住红了眼圈,口中却道:“瞧皇上说的,哪里有委屈。婆母训话,儿媳听着,原就是天经地义,何况那是太后。”
寿哥素来不喜太后的话题,也觉得此境况已是无话可说,便转而道:“朕还要赐顺天府武清县、保定府庆都、清苑二县、广平府清河县空地,合二千二百二十八顷九十亩给庆阳伯。”
夏皇后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庆阳伯是谁,等反应过来了,哪里还坐得住,慌忙摆手要起身,口中道:“万万不可……”
寿哥却把她紧紧箍住,笑道:“团圆儿,你别急,朕这般做是有用的,也不是白白给了庆阳伯的。”
夏皇后疑惑的看向寿哥,寿哥道:“朕想试着做一做沈瑞给朕上札子的‘试验田’。这事儿在皇庄里虽然也行,但仍有许多掣肘,那朕就干脆拨块地给庆阳伯,以他的名义种地,有朕在背后,也就无人敢多嘴。”
夏皇后仍是忍不住小声道:“夏家,也有些地的,皇上想做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就是,如今也不指着这地里的出产吃饭了,便是全种了皇上要的粮食也无妨。皇上不若先用夏家的地。这赐田,这,这两千倾,两千倾……也忒多了。”
寿哥大乐,揉搓着她的小肉手,笑道:“那便先说好了,地归了夏家,可收成要送进宫来给你,这样便也是给朕了,朕没银子可要问你要花用。”
夏皇后知道是哄她,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埋头在寿哥颈项,闷声道:“皇上取笑臣妾。”
听着寿哥肆意的大笑声,夏皇后那些患得患失也就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仁寿坊,沈府
归了家的沈瑞简单洗了头脸,就往上房去给徐氏请安。
简单说了些松江事、路上事,就听徐氏说起家中诸事。
早就孝期已满,该当出孝除服了,但因沈瑞没回来,家里也就没办,只等沈瑞归来再择日子。
除服之后还要摆酒宴请亲朋好友,也等同于广而告之,宣告正式回归交际圈。
此外,还有一桩关于沈洲的大事。
“你二叔辞馆了。”徐氏道。
沈瑞不由吃惊,道:“不是说这次二叔教得相当好,丙班过得极多吗?”
徐氏凝视沈瑞,含笑道:“正是教的忒好了,他方想辞去的。对田家说是身子不适。对家里,他说想专门在家只教你一个。”
这是怕教得太好,平白的给沈瑞教出敌手来,毕竟名额有限,多一个考得好的就多一个对手。
沈瑞心下感慨,重重点头,口中却笑道:“二叔如此,儿子只觉得肩头担子更重了些。母亲放心,儿子必会竭尽全力,不负娘和二叔的厚望!”
徐氏宽慰一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负重,为娘等得,沈家等得,你只尽己之力便是。”
第六百三十六章 缑山鹤飞(六)()
当所有人以为小皇帝在认真清冗官、裁冗食、挽救国库,并为此欢欣鼓舞时,小皇帝却又降下旨来,先是封夏儒为庆阳伯,夏助为锦衣卫指挥使、夏臣指挥同知、夏杰百户,俱世袭,后赐田二千二百二十八顷九十亩与庆阳伯夏儒。
很快,又有旨,升锦衣卫百户沈传、吴让为指挥佥事。
联系起先前张永、谷大用、马永成和魏彬的弟弟皆中旨赐了官职,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这哪里是为国考虑,分明是新旧中贵戚里分爵赐田的一次洗牌,裁掉旧人,换给新人。
虽然总体上来说,因为裁减的人多,封赏的人少,还是为国库减轻了不少负担,但是长此以往,只怕又蹈覆辙。遂朝中也有不少人上书劝谏。
而在坊间,更多的人则是嘲笑了寿宁侯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据说寿宁侯府也是大为光火,金太夫人亲自把吴德妃的母亲唤去训斥了一顿。
还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吴夫人怎样受辱、顶着一双桃儿似的红肿眼泡进宫向女儿告状云云,其间细节无数,宛如亲见。
便有好事者等着看吴德妃斗寿宁侯府的闹剧。
然而这戏根本没开锣。
没多久,寿宁侯长子张宗说升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张家姻亲子侄降职又能怎样,十几个捆一块儿也不如一个张家嫡子金贵不是!
这一封赏之后,张家手下的御史言官都偃旗息鼓了,朝上登时清净不少。
外头看戏的散了场,倒是有人又悄悄说起,这是吴德妃没斗过张家不得不服了软,这张宗说的都指挥使就是吴德妃向圣上求来的。
坊间议论纷纷不提,朝中的注意力皆在小皇帝下一步棋上。
因裁减完活人之后,小皇帝的“节流”之刃又指向了死人。
太监李荣传旨,文武官并命妇应得祭葬、赠谥、恩荫先朝俱有成宪。近多比例陈乞,今后三品以上未经三年考满、及未关诰命者,俱不允所司。
小皇帝让吏部查了近年赠官恩荫例,又明确指出今后有爵者立下军功,文职者二品以上且政绩显著方与加赠,照例荫叙,但止许一辈。
这一下却是动了许多人的核心利益了。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所图为何?固然有说是图自己人生抱负的,更多的人还是图个为子孙谋。武将拼杀立功那真个是提着脑袋去拼命,那能官居文官二品的又能有几人?!
此一番虽吏部礼部都依旨而行了,朝中却是一波又一波上书,表示此旨委实打击士气,论功行赏有理,但起码有功就要有赏,而不是要“立大功”才赏。
看似群情汹涌,小皇帝却压根不理,折子一概留中不发。
没几日,户部门口推出来个身着官服却被五花大绑,且颈项间扛有重枷之人。
一旁另有告示,表示此人乃是户部郎中刘绎,在往辽东总理粮储时,东厂校尉侦其违例乘轿、滥役人夫、少给粮价、多派斗头等等,被抓回后,以违法事多难以常例,处令荷重枷于户部门满一月。
这样的重枷,又是站重枷,不消一月,几日人就要一命呜呼了。
果然,都莫说几日,一天一宿下来,文弱书生刘绎便奄奄一息。
赦免的旨意没动静,那边长安左右门外,却又以重枷枷号了尚宝司卿崔璇、湖广副使姚祥、工部郎中张玮。
此几人或是因违例乘轿,或是纵其奴所过需索,或是无关文冒乘,皆是东厂侦事者所发,下镇抚司拷讯狱,判了重枷两月示众。
刘绎被罚时,还有人替他上书喊着罪不至此,喊着望圣君仁慈开恩。待一个又一个重枷扛上了“犯官”的颈项,朝中竟哑然无声了。
自内阁传出来的消息,这些人犯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刘公公向皇上请旨严办的。
知道这是新掌了司礼监的刘公公要立威,锦衣卫和东厂又都在刘公公手里,朝里谁不是一头小辫子,又敢出什么声呢。
就在这一片静默中,“节流”的第三刀来了。
好在,是奔着宗室去的,让神经一直绷紧的文臣武将们都大大松了口气。
这事儿起先是鲁王府辅国将军朱当涎奏,旧例是宗室十岁受封,十五岁出阁(指皇子宗室出就藩封)才支禄米,而今各处宗室请封时,都称业已出阁,但其实仍居本府,且许多十岁即开始滥支禄米。如今宗支繁衍,地方灾伤,边陲多事,所以上奏请遵祖训,以复旧规。
紧接着朱当涎他爹鲁王也上了奏本,称要为朝廷俭省,自请减府中护卫仆从,郡王长子长孙护卫皆由护卫余丁充之。
小皇帝大为满意,下旨褒奖鲁王府,又令宗人令淳安大长公主驸马蔡震查宗室滥支禄米事。
这旨意下去没多久,离京城近的王府先上了折子,其中,山西庆王府报奏,称本府宗支数多,各将军所生子女或冒报岁数,无凭查考,乞令各将军府查报。
要说这庆王府,那是当真不知趣。
前年庆王府南海郡君仪宾包揽钱粮、郡君擅自进京的事儿还不算远呢。
当时是把山西灾民进京都扣到了他们头上,郡君被削封号,仪宾直接斩了,又下旨申饬了庆王。
那会儿庆王就以退为进,上书痛陈他子女儿孙不孝。小皇帝便问庆王,子孙不孝便革职了吧?直唬得庆王忙不迭上请罪折子。
大约是王府混乱不止一日,治理也治理不好了,庆王本身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这回又上这样的折子,想一撇二五六。
小皇帝冷笑一声,就回了一句“宗支事重,查到底”。
结果一查之下,庆王府竟是混乱不堪,这相比之下南海郡君两口子的事儿都算不得什么了——庆王府辅国将军朱鼒朵是造低银假银,令本府仪宾胡世福强买物货,又挟势殴人;奉国将军朱表槆挟妓民家致伤人命;甚至还查出来仪宾侯杰殴死登封县主,这位甚至都不伪造一下现场,直接就报县主暴毙,还妄图在祭葬时捞一笔……种种不法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自靖难以来,朝廷对藩王的态度一直十分慎重,既提防又安抚,其实许多藩王都同庆王府这般在封地上作威作福,朝廷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小皇帝登基后,明显是有心压制藩王的,自那年南海郡主事庆王受申饬后,郑王、荣王也都因事吃了申饬,讨封讨赏的折子也常常不允,荣王选妃封地都没个影子。
或许,就缺一个下手收拾诸藩的理由。
现在,瞌睡有人送枕头,又是庆王府“善解人意”的把自己送到了寿哥眼皮底下。
寿哥手一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涉案的所有宗室一律削为庶人,籍没赐田,依法处置,尤其涉及人命者,立斩不赦。
而那位吃了豹子胆敢殴死县主的,哪怕他扯脖子喊是因县主偷人他怒极失手误伤,还是被抄家灭族,县主的丧葬银子还没捂热就又回归国库了。
宗人府、都察院、各地藩王所在地知府也都收到了明旨,严查宗支血脉,严查藩王宗室不法事。
后又因罪革了靖江王府几位辅国将军中尉的职,而查祖训条章,新定下凡世子封便即殁者子孙不应封爵,又对庶子承爵定下种种规矩。此乃后话。
于整顿宗室事,朝野皆是叫好。
天知道无事可做的宗室们被圈在封地上生育能力会变得多么强大——妾室通房无数,简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甩掉一部分宗室就相当于甩掉现在以及未来好大一个财政包袱,文臣焉能不高兴。
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好题材。
不过,内阁却是颇为忧心藩王问题,各地锦衣卫、镇守太监同时也得了密旨要严密注意藩地动向。
这一番动作下来,不知是重枷立威起了效果,还是“节流”的举措赢得了人心,当小皇帝抛出盖西苑不是为了享乐,而是有着“开源”目的时,反对声竟寥寥。
小皇帝并没有下旨,而是在朝会上颇为随意的道,拟于五月初一至初五端午时节正式对京城百姓开放太液池及“百兽园”,之后暂定每逢五日便开放一次。
现西苑沿湖所修商铺皆对外寻租“招商”,令户部与御马监(御马监兼管皇庄皇店)共同拟个章程出来,就如何招租如何管理以及之后商税、租金多少入国库多少入内库进行商讨。
百官之所以不反对开放,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着某种好奇心理。
弘治中兴以来,天下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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