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胜还在缠问他以后去哪里读书;董双道:“我想先在家学习一阵子;等过了县试;再寻书院读书。”
想来他心里也惦记与沈瑞交还笔记之事;便指了指身边书童道:“沈兄;这是我书童青松;以后逢五的日子;便使他过来与沈兄送笔记可好?”
听着董双的话;沈瑞有些意外。即便董双决定在家自学;可学习不是对着书本笔记就能学通的;他以为董双会选择与自己见面;交流学习所得。
不过沈瑞面上不显;点头道:“如此正好;麻烦董小弟了”
虽不知董双为甚隐下与自己“交换”笔记之事;可他既然说了;想必有为难之处;沈瑞便顺着他的话接话;果然董双眼中隐隐地露出感激。
或许先前同窗时;大家曾有摩擦;这临别之际;大家都念起董双的好来。
董双虽不主动与大家亲近;可谁要是去问提求解;他也不曾拒绝;讲解的也仔细。之所以看他不顺眼的人多;多多少少是因少年之间的小嫉妒;谁让他长得好;性子绵和;功课好;又引人关注。
依依不舍的气氛渐浓;可再有不舍;也终有一别。
不远处下课钟声传来;到了课歇的时候;眼见有“春耕”班的蒙童带了小厮、书童凑过来看热闹;董双晓得自己该走了。
董双再次看了沈瑞一眼;见他点头;心中安定许多;躬身作揖;谢过诸同窗相送;便带了书童青松转身离开……
沈家坊后街;一处四合院。
东厢屋门紧闭;沈琰站在门口;面带苦笑。旁边一个面带柔弱的中年美妇;扶着一个小丫头;满脸担忧道:“二哥这是怎哩?可是在学堂里受了欺负?”
这中年美妇就是沈清遗孀、沈琰俩兄弟之母白氏;长得有几分颜色;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实看不出有沈琰这样大的儿子。
因沈回到家后立时进了自己房间;并不曾与白氏打照面;所以白氏还不知儿子受伤。
沈琰自然也不会说;便道:“不过是与七房的琴哥拌嘴;我在人前训丨了他几句;就恼了我。娘快回屋去;儿子要与小弟赔罪。”
沈打人的事情不能说;挨打的事情更不能说;他们家自从沈清过世;境况越差;可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感情十分深厚。只是白氏;格有些天真;对沈又宠惯的厉害;遇到沈的事情;小事也是大事;大事更是要不知如何。
沈琰身为长子长兄;晓得今日这件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要追求起来;自家兄弟先动的手;口中又“言语不当”;最后落下不是的还是自家。
想到沈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过“二房嫡裔”;沈琰就觉得头疼。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亮出房头;就是因这其中有隐晦之处。
原本还想着等自己有了举人功名;弟弟也过了府试;就带着弟弟进京;去向嫡房恳求让祖父、父亲入族谱。至于白氏曾提过的过继之事;沈琰是想也不敢想。
两家虽系出同源;血脉至亲;可之间也有化解不开的仇怨。
几位堂伯、堂叔能网开一面答应让祖父这一脉回归宗族就不错;再求其他则是妄谈。
即便那三兄弟只有一子承宗又如何?兼祧之说;律法上虽不承认;可法理不外乎人情;民间大有人在。就是沈珞不兼祧三房;京城堂伯父与三叔另外过继嗣子;也不会选他们。
母亲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是长辈过错;不与子孙相于;又觉得年头久远;所有恩怨早当散了。可就算过了几代人;罪孽还是罪孽。二房因这积年宿怨;迁居京城;连族人都冷淡了这些年;何况他们这一脉?
白氏松了一口气;抱怨道:“这孩子;哥哥教训丨几句又能如何?这要强的;子;也不知随了哪个?”
皇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
白氏口中虽抱怨;可到底心疼幼子;低声道:“大哥也是;晓得他的秉;还在人前训丨他。他转年也十五;不是小孩子;又是在同窗前;面皮上自然挂不住……”
沈琰道:“是儿子错了;儿子一会儿就与小弟赔罪……”
第七十四章 过路财神(一)()
将白氏哄回北屋;沈琰站在东厢门外;低声呵道:“再不开门;我就踹门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吱呀”一声开了门。
沈琰往北屋望了一眼;见白氏没有动静;方推门进了屋子。东厢里共两间屋子;分了里外间;本是沈琰住处;自进了沈氏族学沈琰搬进盈园;让沈从西厢房搬过来。
进了屋子;沈琰就觉得不对劲。平素跟炸毛猫似的沈;老实地侧歪在外间榻上;一动也不动。
“小弟”沈琰见他脸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唬得魂飞魄散;忙上前查看。
沈的脸上都是冷汗;眉心紧皱;双眼紧闭。
沈琰连唤了好几声;沈方睁开眼;喃喃道:“大哥;我肚子疼……”
沈琰见他如此;指责的话早已抛到脑后;连忙道:“是沈琴打的?快给大哥瞧瞧”说话间;去掀沈的衣服。
因穿着棉衣;沈琰折腾好一会儿方去了沈外头衣服。
待沈亮开肚子;只见小腹上面黑紫一团;十分骇人。其实沈琴后头的那几拳;即便用上力气;又能有多大劲儿?沈身上这於痕;还是沈琴开头那一脚所致。
沈琰看的胆颤;伸手轻轻触了一下;就引得沈一声闷哼。
沈纵然是再好强;也不过十四岁;方才人多时还硬撑着;现在实是忍不住;带了哭道:“大哥;我后腰也疼…
沈琰手臂哆嗦着又翻看沈后襟;就在腰身的位置上;蹭破半个巴掌大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沈琴踹了我;后边撞到书桌上…”沈吸着冷气;忍痛回道。
见了沈这个情景;沈琰只觉得冷汗直流;如何能不后怕。前面那伤处;离脐下三寸不到一脚距离;这一脚若是踹得向下些;可是要命;后边那处也险;幸好磕碰的是身上;要是碰到脑子上;不死也要成废人。
原不过当成是少年之间的口角与推搡;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沈琰心中只有心疼弟弟;哪里还忍心责怪去计较谁对谁错;忙起身道:“小弟且忍忍;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罢;就转身往外走;却被沈一把拉出。
“大哥;别找大夫;会吓到娘……”沈再无平素的趾高气扬;虚弱的声音里满是祈求。
沈琰皱眉道:“不请大夫怎行?要是伤的内里;可不是玩的”
“那不能请大夫;娘又要哭……学堂里的事情也瞒不住……”沈倔强道。
沈琰听了;就有些踌躇。白氏哭还罢;他们做儿子的不忍心;说好话哄就是;要是白氏晓得学堂的事;定是不肯这就这样善了;八成要闹到宗房去;到时又有什么意思?沈身上是有伤;可沈琴脸上也挂着伤;两人都有不是处。
“要不先请琐三哥过来?”沈呻吟道。
沈锁是三房旁枝庶房子弟;外家是开药铺的;打小耳濡目染学过医术。如今在药铺做差事;也算是半大大夫。他就住在胡同东头;距离沈琰家不过隔了几家。也是寡妇人家;孤儿寡母两口人;家境比沈琰家还不如。因是同族;两家长子又差不多大;两家倒是有些走动。
沈琰被沈苦求一回;也想到请医延药动静大;怕是要吓坏白氏;便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见锁三哥”
沈琰运气不错;沈锁正好在家中。沈琰也不隐瞒;将弟弟在族学与同窗打架说了;也提到身上伤处。
沈锁道:“你既想瞒着婶子;就先家去;我过半盏茶的功夫再过去。具体如何;还得到了再看。”
沈琰道谢;转身回了家。
因怕白氏胡思乱想;他又到北屋打了一个转;方回了东厢。
没一会儿;沈锁便到了;手中提了两条腊肉。
沈琰迎出来;白氏也扶着小丫头出来。
“我舅舅打人送来些腊味;我娘打侄儿送些与婶子。”沈锁对白氏道。
两条腊肉;实不入白氏的眼;不过她还是笑道:“谢谢锁哥;等会让大哥去向你娘道谢。”说罢;又吩咐小婢收拾出两包点心;算作回礼。
因有沈琰在;白氏应对完这两句便回了北屋;沈锁随着沈琰进了东厢。
看到沈小肚子上的青黑;沈锁也吓了一跳:“到底是哪家小子;出手这么狠毒?”
沈疼的没力气回话;沈琰道:“是七房沈琴。”
“沈琴?七房嫡支?各房头嫡支的孩子向来骄纵些;哥这罪怕是要白受了。”沈锁也是族学出来的;只是读书没天分;连县试也没有过。十五岁后就离了学堂;在舅舅家的铺子上讨生活。
族学虽规模不大;可学子之间的关系;都是外姓巴结本姓;旁枝讨好嫡支;外房围着内房。
沈锁虽是弱冠之年;可手下却不含糊;用手指将沈的半个肚皮都寸寸按过;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外伤肿痛;不是内伤。一会儿用药酒将淤血揉开就好。”
看完前头;他又看沈后腰;也是寸寸按压;句句探问;面色却沉重下来。
“到底如何?”沈琰小心问道。
“这后腰地方;怕是有骨裂;顶好再寻个大夫确诊一下。若真是骨裂需卧床静养;否则落下毛病可是后悔莫及。”沈锁道。
“若真是骨裂;得养多久?”沈琰心里沉甸甸的;问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得三个月。”沈锁道。
沈琰的脸色苦;沈也停止了呻吟。
沈锁叹了一口气;道:“好好与婶子说吧;这不是小伤;瞒不得也瞒不住……”
宗房;前厅。
大老爷听管家禀告今年往京城送年货的安排;又添减了几样;便道:“就定在明日启程。”说罢;犹豫了一下;起身去了内院。
等到了太爷处;大老爷便道:“爹;二房报丧的人还没到松江;可到底晓得了;要不要打人过去吊祭?珞哥是二房独孙;虽说尚未及冠;算是上殇;可珞哥已经有功名在身;听说也订了亲;不为殇;这后事应该会操办起来。”
太爷皱眉道:“没接到二房丧信;暂只当不知道。京城械哥那里如何应对;与我们不相于。这个时候;即便没坏心轻易也不好凑过去;还是避避嫌疑的好。”
大老爷迟疑道:“不孝有三;无后无大。择嗣的事又哪里好拖得?”
太爷瞪了他一眼:“好不好拖得轮不到你着急切莫要多事;到底何时择嗣、如何择嗣;都是二房之事;即便你如今管着族中庶务;也不许你先提这个话头谁也不是傻子;将心比心想一想;那边失了骨肉之痛未缓;这边就红着眼睛盯着;成何样子?二房与族中本就不相亲;莫要再行差一步;让他们越远了族里。即便失了骨血;可你别忘了;沈洲除了生了珞哥;还有一未嫁女;留女招婿;也未为不可”
大老爷诧异道:“不会如此吧;那个姐儿可是庶出?”
“庶出也是二房血脉;难道二房两代人在京挣命;就是为了让不相于的族人捡便宜?莫要想那样美事”族长太爷道。
大老爷讪讪道:“又能瞒多久;族人在京的不是一个两个;珞哥病夭的消息迟早要传回松江;到时不知有多少人家会打过继这个主意。”
太爷冷哼一声道:“我不管旁人如何;只宗房不许算计这个;一切听凭二房自处。人皆有贪心;可要晓得收敛。尤其是在宗子宗孙这个位置;私心过重如何还能公平地打理族务?你二弟那样的错;一次也不能犯”
宗房二老爷因参与三年前侵占孙氏产业之事;被太爷行了家法;二太太屈氏被送到家庙;二房一家也被分了出去;如今那边当家的是二老爷的长子长媳当家。二老爷原来协助大老爷打理族中事务;如今也闲置……
学堂里一下子安静许多;沈全休学、董双退学;沈挟怒而去;沈宝送了面上挂伤的沈琴回家;学堂里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下午又是棋课;大多数人都家去。沈瑞本想要回家读书;却被沈珏跟了上来。他不放心沈全;拉着沈瑞要去五房探望。
“我不是说过;全三哥没有什么事;只是前些日子用功狠了;婶娘让歇歇”沈瑞无奈道。
“没事我也想去看看全三哥”沈珏扬着下巴道。
他面上看似镇定如常;可精神蔫蔫的;眉眼间有疑惑不安。
沈瑞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没有今日的事;董双在族学也呆不长。”
“咦?”沈珏闻言;来了兴致:“瑞哥怎这说哩?”
“董双不是说了;他是嘉善县人。看他用么用过;学识当不在你我之下。你我都决定明年应县试;何况董双?”沈瑞道。
“县试在二月;这还有三个月呢。”沈珏伸出手指头道。
“与其在学里按部就班地听讲;还不若自己在家将不熟悉的功课巩固巩固。若是有疑惑;还有个举人大伯在;难道还怕无人指点?”沈瑞道。
沈珏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笑容样道:“瑞哥说的正是哩……咱们也不能懈怠;大家都是一年参加县试;要是的董双中了;你我反而落地;那成什么……”
第七十五章 过路财神(二)()
这是怎么了?
见到沈全的那一刻;沈瑞心中惊诧不已。
这才一日没见;沈全变化甚大;不是说外在如何;而是给人的感觉。原本隐藏的那种压抑与急迫的负面情绪;全部都消失不见。如今面前这个眉眼处都显精神、笑语吟吟的沈全;与三年前陪着他在灵堂守了四十天的少年才算是真正地合在一处。
沈珏围着沈全转了两圈;不解道:“全三哥这是怎哩?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全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依旧笑吟吟地道:“有甚不对劲?”
沈瑞在旁看着;越惊奇。
像董双那些性子腼腆的少年爱脸红;沈全的性子可与“腼腆”不相于;怎就莫名其妙地脸红;眼神也有些闪烁。
不过那种摆出大人模样;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瞧沈珏与自己算怎么回事?大家不过相差五岁;又不是十五岁;昨日还是同窗好不好?
沈珏已经哼了两声道:“就全三哥这精神头;哪里像读书读累着的;还要休长假?是不是在躲懒;怎地大婶娘这么纵容你?要不明儿我也‘装病;看看?”
话中带了他自己不曾现的酸意;沈全弹了下他额头;笑道:“谁装病?四书讲解我已经听过两遍;不用在族学里也能自己读书。你既打算明年同瑞哥一起参加县试;还是用功些。松江即便是人口岁赋大县;每年县试录取的人数也不过二十人。不说外头;只族学里每年就下场几个?谁能保证个个都过。这会儿想着躲懒;明年被‘春耕;班的弟弟们过别哭鼻子就行。”
沈珏揉着额头;看着沈全道:“真是奇哉怪哉;一晚上没见;全三哥就成了全三叔了”
一句话;族兄弟三个都笑了出来。
沈鸿不在家;沈全先带两人去见了郭氏;然后兄弟三个回到沈全院子。
正赶上午食;沈瑞与沈全这两个“不之客”也不是外道的人。郭氏吩咐人添了几道肉菜;兄弟三人一起用了午食。
撤了食桌后;沈珏方讲起今日学堂变故;倒是并未为自己做辩白;原样复述了一遍;听得沈全目瞪口呆:“我才一日没去;就出了这么多事?”
沈珏讪讪道:“谁说不是哩……”说着;口气添了悔意:“我当时忍忍好了;就算对董先生安排有异议;也不该当面质疑师长。等家里晓得;怕是家法难逃。”
沈全摇头道:“要是这样说;岂不是错处还在我?要是我不休假;董举人便不会提给瑞哥换座位只是这于我何事;又不是我叫董举人如此行事?董举人这两年行事越不妥当。少年兄弟有个磕磕碰碰是寻常;只是董举人行事偏颇;各房怕是容不下。”
家长的心都是偏的;即便自己孩子打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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