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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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4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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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瞥见刘瑾捧着锦匣进来,寿哥也不多说,示意刘瑾奉上。

    那边梁恭也躬身接了过来,捧给张太后。

    张太后压着火气,微微扬起下颌示意,梁恭开了匣子,取出最上一副卷轴,唤来两个小内侍展开让张太后过目。

    张太后一看之下却是一怔,又反复看了两眼,又去看其下篆着的名姓,不由讶然道:“怎的是她?”

    一旁梁恭悄悄伸脖子眯着眼睛瞄了瞄,这女子像是曾进过宫的寿宁侯夫人娘家亲戚姑娘,好像叫吴锡桐。

    吴锡桐?梁恭脑子装了两转,那不是张大姑娘丢进湖里的那位?!他抽了抽嘴角,脖子一缩,又变成木头人那样,全然目不斜视,更不敢去看小皇帝一眼。

    张太后却是一直盯着寿哥,面容渐渐冷肃下来,缓缓开口道:“吴氏,不合适入宫。”

    寿哥佯作讶然状,眼睛咕噜噜转了一转,奇道:“听闻她在大舅舅家住了几年,由舅母悉心调教,母后不也是瞧她恭顺知礼、品行俱佳才选她入宫陪伴?她既能在母后身边数月,想来也是个懂事的。”

    张太后也懒怠再绕圈子,直言道:“那日你也在上巳宴,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寿哥灿然一笑,又恢复了那阳光洒脱的少年模样:“知道知道,母后,那不过是婷表妹顽皮罢了。”

    他这样一说,张太后倒是没词儿了,这是标准的张家说辞——姐妹间玩闹过火了。

    可实际究竟怎样,她再糊涂还能不知?!她这聪明的皇儿,又岂能不知!

    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是有不妥,才令婷姐儿恼了。”张太后想了想,还是措辞严谨道。

    她不信寿哥这么做没有对付张家的意思,这样一个姑娘入宫,张家非但不能借力,反倒是养了个仇人出来!

    金太夫人那边都已经为此女找好归宿了,只是现在风口浪尖上,不好动作,且此女伤了头,淳安那边说不好挪动,张家也不能硬去接人,否则又指不上被淳安传出什么话来。

    “她既有不妥,如何能入宫侍奉!且她还伤了头,也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来。”张太后挥了挥手,让小内侍收起卷轴,准备丢在一边。

    小皇帝却是上前一步,一反沉稳气度,露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涩笑容,似是要亲近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有些低,却带着几分反常的轻快:“母后,此女是所有女子中,嗯,容貌最佳者。”

    张太后一愣,张家送来的女孩子各个都是好容貌,她只记得那几个嘴巧手巧懂得与她说笑话给她做针线的,还真不记得这个老实巴交随大流的吴锡桐如何美貌。

    看着眼前十五岁的儿子,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张太后忽就想起当年,她盖头落下时,年轻储君眼中的惊艳迷恋。

    不知是不是最初的爱慕,让那长久岁月后,即便储君变为帝王,眼瞳中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然而这份美好的回忆并没有让她赞同儿子的观点,相反,让她更加厌恶吴锡桐——绝不能让皇上迷上这个狐媚子!

    “皇上,”张太后加重了语气,“选妻选贤,不能只看颜色。便真是容色无双,品行有瑕,如何能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寿哥肚子里冷笑连连,当然不能母仪天下!还想中宫依旧出自张家?!

    “母后。”小皇帝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外祖母、母亲、大舅母调教的人,怎会不妥?听说,她是最老实的。婷表妹那脾气,母后是知道的,原怪不得她”

    老实。那倒是没错。张太后努力回忆了一下,仍想不起这个姑娘有什么,好像,确实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便是这次被婷姐儿推下水了,母亲那边也没说此女有什么不好,只说婷姐儿是奔着杨家姑娘去的。之所以要把这吴氏远嫁,也不是因此女有问题,纯粹为了平息京中物议罢了。

    老实。老实。老实么若是选这么个面团儿性子的,倒好拿捏。张太后微微沉吟起来,她先前觉得好的那几个姑娘未免太机灵了些,又是太过野心勃勃。

    这宫闱之中,最不缺野心勃勃的女子,而只消一个,就能搅合得满宫不得安宁,若是多上几个,非乱了套不可。

    小皇帝又凑近了几分,笑眯眯道:“况且,选了她,如母后所说,先前婷表妹那些误会也就都解开了,外面那些呱噪御史也不好再说小舅舅教女无方。”

    张太后又瞧了一眼儿子,小皇帝满眼笑意回望过去。

    母子对视片刻,张太后目光又落回卷轴上,是的,无论是嫁了张玉娴,还是选这吴锡桐入宫,都是为着抹平了先前那事,都是为了张家好

    罢了,他若是喜欢总归,这是张家的人,吴家一家子都攥在张家手里。

    张太后思量明晰,方缓缓点头,道:“难得你看中,便是她罢。”

    小皇帝笑容果然灿烂了几分。

    到底是个孩子呢。张太后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又去看了下一幅。

    卷轴上的女子一张团团脸,浓眉杏眼,虽显丰腴,但面相憨厚,圆润讨喜。

    张太后挑了挑眉,寿哥显见心情极好的样子,笑道:“老娘娘说这样的有宜男之相。”

    时人虽不如唐人那样以丰腴为美,却也喜圆润富贵之态,以为端庄大气。

    张太后忍不住笑道:“确是宜男之相。”

    再看小传,这夏氏祖上也曾有过九卿高官,但祖父却只任过南京太常寺少卿,已因病致仕多年,而父辈皆布衣。这是非常标准的后妃人选。

    梁恭在她耳边轻声道:“奴婢查过,这位与周家没干系。”

    张太后点了点头,表示这个不错,便又去看了另一幅。

    那是一张标准美人脸,挑不出什么来,倒是眉梢有枚小痣。

    张太后指着问道:“可问过,这痣有没有什么妨碍。”

    这次却是刘瑾恭敬答道:“奴婢们已是请人看过,说是善痣,有‘喜上眉梢’之意。”

    “那倒是个有福的。”再去看小传,张太后却又皱眉,因问道:“沈氏?可与那个先沈尚书家可有关系?”

    梁恭朗声答道:“奴婢们查过,没有丝毫关系,碰巧同姓。”又压低声音道:“也同周家没干系。”

    张太后这才满意点了头,表示这个也可。

    浅浅的匣子里只这三个卷轴,寿哥笑道:“老娘娘说朕年纪尚小,不宜多选,便只这三人瞧着出挑,母后若无异议,便要交由内阁复议。内阁若无异议,则还要母后这边赏赐几位宫人下去,教授她们宫中规矩。”

    张太后应了声。

    寿哥转而瞧着梁恭又道:“母后也知,高凤已然老迈,远不及老娘娘与母后身边人得用,当初老娘娘怜他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他个体面差事罢了,现下选婚事已了,也当卸了他的差事,仍让他回御用监去。这主持翻修坤宁宫的事宜,朕想还是向母后讨个得力人来办才稳妥。”

    张太后脸上阴晴不定。

    弘治皇帝薨逝后,张太后一直不曾移宫。

    坤宁宫不仅是她住了几十年住惯了的地方,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当初没有皇后也就罢了,现下新人眼见确定下来,坤宁宫也当翻修准备皇帝大婚了,确实也该她这太后移宫了。

    然,移了宫,在外界看来,也是一种权力交替。

    在这样的时候,张家站在风口浪尖上,移宫,也会变成一种暗示。

    “皇上欲将哀家移至哪里?”张太后语气颇为不善。

    不仅仅是那些朝堂角力,现下,宫里也没有她可心的地方。

    这皇城中所有宫室里被整治得最好的一所便是仁寿宫,乃为先太皇太后周氏的居所,张太后因不喜周氏,不肯去住她住过的宫室,先帝殡天时就以孝为名,奉了太皇太后王氏入主仁寿宫。

    如今她能挪去哪里?!

    寿哥又是孝子做派,笑道:“母后欢喜哪里便是哪里,朕都听母后的。”

    听母后的,他几时听过母后的?!张太后张了张口,到底说不出不移宫的话来。

    “宫里到处都空着,母后慢慢择定便是。大舅舅那边木石早已是备下多时了,母后择好,先为母后修缮宫室,再修坤宁宫也不迟。”寿哥道。

    “你大舅舅备下的木石不是已经送去了西苑?!”旁的不知,这件事张家是当做孝敬皇帝的好事来向张太后报备的。

    寿哥微微诧异道:“西苑?咦,大舅舅去岁可是运了许多木料石料上京的,说是修缮坤宁宫之用。怎的又说送去了西苑?西苑地才铺完,也就用些粗笨石料罢了,木料还不曾见。改日朕招大舅舅、小舅舅来问问。”

    他说的轻松随意,张太后却是心下发沉,转而又想,张家总算又出一皇后,莫说是修缮宫室,便是出银子重建个坤宁宫又值什么!

    因此她也放轻松了些,“这也便是在天家罢,若在寻常百姓家,做舅舅的,与外甥算得这样细作甚么。”

    寿哥笑眯眯道:“谢过母后,朕明日就同大舅舅这般说去。”

    坤宁宫内又是一派母慈子孝。

    *

    寿宁侯府里,得了口谕的张鹤龄心下五味杂陈。

    张延龄翘着二郎腿,打着哈欠,一副未睡足的模样,道:“大哥去岁不是从河南山东弄了不少木料石料来?堆在庄子里也是堆着,拿出来给皇上就是。”

    张鹤龄冷声道:“那是多少银子的木石!”

    张延龄撇撇嘴,道:“左不过是人孝敬你的。”

    张鹤龄怒道:“胡说八道!什么话你都敢说!”

    张延龄半点不惧,凉凉道:“东厂又不是吃干饭的,只怕早知道了。”他收了腿,俯身向前,脸上也换成严肃神情,“大哥,盐引还没到手呢。”

    张鹤龄也不言语了,半晌调头喊人去叫寿宁侯夫人过来。

    待人一进门,他劈头就问:“吴锡桐此女心性如何?”

    寿宁侯夫人略一迟疑,张延龄便补上一句,“大嫂,事关重大,还是不要描补,实话实说才好。”

    寿宁侯夫人涨红了脸,稳了稳神,才道:“是个老实不爱说话的。那日出事后我也查了平素”她瞧了一眼张延龄,才道,“平素婷姐儿娇姐儿几个若有不如意,也都是拿她撒气,那日,怕是婷姐儿惯了,没多想”

    张延龄默默翻了翻眼睛,没接茬。

    张鹤龄却皱眉道:“此女在咱们家受过委屈?”

    寿宁侯夫人脸上更红,这等于指责她内宅没有管好,她连忙道:“算不得什么委屈,不过小姐妹间玩笑罢了。婷姐儿几个原就比旁人尊贵些,亲戚家的姑娘自然也都奉承她们。咱们家锦衣玉食,不知比她那破落家里强多少,又教她们琴棋书画针黹女红,这还算得委屈,天底下便再没什么好日子了!”

    张延龄接口道:“大哥,你不就是怕那边选了她是没安好心?其实,要是这人能攥咱们手里,那边安没安好心又能怎样?外头人也不会论这人跟咱们是不是一条心,只会看到,她,出自张家。”

    张鹤龄也正是因此举棋不定,听得兄弟的话,他深吸口气,问寿宁侯夫人道:“她家是个破落户?可是难缠的?”

    张延龄补充道:“大嫂,千万实话实说,哎呀,大哥,便告诉大嫂吧,太皇太后那边选了你这侄女作皇后。”

    犹如一张巨大馅饼从天而降,砸在寿宁侯夫人头上,砸得她一阵阵的晕眩,几乎抓着一旁官帽椅的椅背方立住身形,“这这”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张家姑娘将未来皇后丢进水里去将来岂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可心底深处又隐隐想,亏得是张玉婷那个鲁莽的做了这事,与她的娴姐儿无干。

    吴锡桐那母亲,面团子一样,她两把就能把人捏软了。这皇后母家的尊荣,最终还不是落在她头上

    张鹤龄也不容得她细想,便道:“你既知道了,便当晓得事关重大,若是个难缠的,无论家里难缠还是其人难缠,都不能应下让她入宫,不能养虎成患。”

    这可是皇后啊又是两代人的荣华富贵。

    寿宁侯夫人强按捺住心情,道:“我那弟弟一家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不过是个坐馆的秀才,没甚出息,也不懂什么。”

    言下之意已是明显,这一家子,以后要诸事都是要靠着张家的。

    张鹤龄松了口气,道:“皇上虽不能下旨赐婚娴姐儿,但是既准了娴姐儿婚事,便是不记恨她的。如今又肯选张家亲戚姑娘入宫,到底还是念着张家的情分的。太后娘娘与母亲也是欣慰的。”

    寿宁侯夫人更是喜形于色,道:“皇上不曾怪罪娴儿便好。”又问,“侯爷既然说宫里定了人选,那咱们何时将人接回来?总不好一直住在大长公主那边。”

    张鹤龄冷着脸道:“旨意没下来之前,不要妄动!且再看看。”

    张延龄见两人话已说完,便起身打着哈欠道:“大哥既然无事了,我便回去了。”

    张鹤龄恼道:“老二!还有木石的事!”

    背对着他们的张延龄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容,须臾又消失不见。

    他扭过头来一脸困倦不爱理人的样子道:“大哥,他要,给他就是。难道我还少给他东西了?我的人现在还在辽东老林子里抓白虎呢!”

    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往外走,道:“这会儿呢,能压下来物议是其一,能讨好皇上是其二,其三,还有那没到手的盐引呢!大哥你光盯着周家往死里参有什么用,盐引这事儿咱们和周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随着他逐渐远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大哥,市井间那话儿怎么说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

    张鹤龄望着弟弟吊儿郎当的背影,恨得牙根痒痒。

    那边寿宁侯夫人还在兴奋得晕乎的状态里,脑子里纷纷扰扰的,诸多事情都快排不开了,不过首要的便是“侯爷,娴姐儿这婚事是不是也该叫状元公赶紧来提亲了。”

    张鹤龄瞪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不知轻重”。不过他心里也有盘算,是该寻个人去提点沈瑾了。

    当初李阁老家那边是让应天府乡试主考官刘忠去问的沈瑾,刘忠算是沈瑾座师。不过呢,会试的主考官也一样是沈瑾座师。

    弘治十八年乙丑科会试两个主考官,一个是杨廷和,另一个是时任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学士如今为吏部侍郎的张元祯。

    张家姑娘刚把杨廷和闺女丢水里,人都要死了,这位就别想了。

    至于张元祯嘛吏部尚书马文升年过八旬,耳聋眼花的,已经多次上书乞致仕了,吏部两个侍郎焦芳、张元祯也都盯着这尚书位置,这俩也都七十了,怕都是最后一次机会。

    张鹤龄主意已定,也不同寿宁侯夫人说,只吩咐道:“去把娴姐儿嫁妆准备出来,提了亲赶紧将她嫁了。”

    寿宁侯夫人再是不喜张鹤龄这样的态度,也只能默默应下。

    张鹤龄又补充了一句:“吴氏入宫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讲!尤其是娴姐儿。再生什么波折,我便再不管她,由她同婷姐儿作伴去!”

    寿宁侯夫人僵了僵,随即苦笑一声,应声去了。

    *

    仁寿坊沈府一场宴席虽因守孝而素斋居多又无酒水,但因谈得尽兴,依旧宾主尽欢。

    陆二十七郎那位丈人天梁子倒是没有玩神棍那套与席间众人相面断什么祸福前程,倒是坐实了这丹鼎派的身份,拿出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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