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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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4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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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仆妇吓得魂儿都没了,生怕她菜刀甩出来伤了侯爷,忙一股脑拥上去,将她团团围起。

    建昌侯夫人这会儿已泄了胆气,再不像初时那样挥舞菜刀乱劈乱砍,一时手软便被人夺取了刀。

    她浑不在意,眼睛只盯着张延龄渐渐远去的背影,口中只凄厉叫着“侯爷!侯爷!”,宛如生离死别一般。

    张延龄却始终不曾回头。

    她终是耗尽了气力,腿一软,就往地上坐去,听着屋里女儿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喊,夹杂着“你们怎么都帮着外人欺负我”的质问,不由悲从中来,拍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便是这样,张延龄依旧不曾回头,他眉头紧锁,盯着刚刚跑来这边一脑门子是汗的心腹管家张来福。

    “这种事儿有什么可急的?”侯爷这句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调子,让张来福简直要直接跪地叩头了,只以为他说的是反话。

    没想到,这根本不是反讽,是陈述。

    张延龄接着就是暴风骤雨的发作,却和今儿的事儿没半分关系:“让你们找的猞猁有信儿没有?!头年入秋就开始催,这都打春了还没瞧着,一个个都活腻歪了吧?!”

    张来福一脑门子热汗,一后背冷汗,偷偷觑着主子脸色,勉强道:“这东西委实委实不太好找,下头人也不是不尽心为主子办事的他们也在寻祥瑞,说是在辽东瞅见白虎了。”

    张延龄嗤了一声,大手一挥,“别玩那些虚的,皇上机灵着呢,狗屁祥瑞可哄不了他。我真被你们这帮蠢货拖累死。”

    他忽然就兴趣索然,又走了两步,顿住脚,斜睨着张来福道:“老大那边嗯?”

    张来福摇了摇头,“还在与太夫人商议,下头大家伙儿也都等着信儿呢。”

    张延龄冷冷道:“老大就是属铁公鸡的。不等他了。你去库里翻翻,捡两个好点的字画,给刘忠送去,再往西苑工程里送些银子,可得让刘忠把银子的事一五一十同皇上说了。”

    他思忖了一下,伸出两个指头来晃一晃。

    张来福伸了伸脖子,强咽下口唾沫,小声嘀咕道:“主子,两万两?这也,这也那盐引的银子,府里可还没拿着呢。”

    张延龄脸色更黑了几分,“你觉着这是千八百两就能了结的事儿?千两银子丢进工程里算个什么,音儿都听不找一个就打了水漂!给就别小家子气,像老大,一毛不拔,就想着空手套白狼,皇上也不是小孩子了,由着他哄?!盐引到手里先前花的多少拿不回来?”

    那是十七万两盐引。

    而户部说是十七万,到商人手里往边关一送,那就能变出一百七十万来。

    区区万八千两银子算什么,建两个院子哄哄皇上开心,想讨什么没有!

    他抬腿跨上车,张来福才在他身后期期艾艾道:“侯爷,夫人那边”

    张延龄冷冷道:“她若舍不得,就跟着一起去。”

    见张来福犹豫着,不太敢挪动步子,他眼风如刀,恶狠狠道:“都是蠢货。周家盯着咬陈芝麻烂谷子破事儿,不就是想翻过来?婷姐儿犯蠢不说,娴姐儿还他娘的惹了皇上!她不想去庵堂,难道让老子去?”

    张来福擦擦额角冷汗,忙不迭应声。

    年前不知怎的就有股风传出来,说当初是侯爷害死了先沈尚书的侄儿、沈家唯一的血脉,嫁祸给先重庆大长公主府庶子,逼得公主府那庶子还了一命顶罪。

    周家原就和张家不对付,重庆大长公主是周太皇太后亲女,周家的亲甥女,周家便没少挑动御史攻讦张家。

    这茬子风声还没刮过去呢,又出这档子事,周家若是借题发挥,拿“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种话使坏,可就大大不妙了。

    论起来,小姑娘一时拌嘴,失手害了一个翰林学士的女儿,尚能解释两句。

    可若是为了抢妓子争风吃醋的破事儿,蓄意谋杀了一位九卿高官兼祧承嗣的独子,断人一家子血脉便是嚣张如张延龄也背不动这罪。

    看着侯爷跨上青油车,听着那边院子里鬼哭狼嚎,张来福抽了抽嘴角,送了大姑娘去庵堂,确实能堵好一批人的嘴。

    可于他这办事儿的人而言,关键是,他家尊贵的建昌侯夫人是能听进去这话的人吗?张来福不由的一阵头疼。

    张延龄上了车,赌气狠狠摔下车帘子,却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咒骂道:“他娘的见了鬼了,爷这是跟沈家犯冲啊,死了一个兼祧三房的独子,这又要死个宗妇,专捡爷坑这是。周贤这孙子,他娘的是憋着坏”

    *

    寿宁侯府,主院金太夫人小花厅

    建昌侯府那边闹腾的事很快也传了过来,禀报到金太夫人面前。

    金太夫人茶盏一撂,不满道:“都是小二将她们娘俩宠得不成样子,还让宫里娘娘跟着担心!险些坏了咱们的大事。”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骂道:“婷丫头就是个傻孩子,姓杨的什么时候收拾不得!偏在淳安那刺儿头家里动手。”

    言语之间竟是只嫌张玉婷太笨,毫不在意是不是要杀了个人。

    寿宁侯夫人想说一句,听说杨家姑娘不好了,若是出了人命,那到底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学士、帝师的女儿,文官乃至士林岂能罢休!

    可看金太夫人这样,再看张鹤龄低眉敛目不吭声,她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金太夫人年纪不小,却是一点儿也不耳聋眼花,儿媳妇那点小动作都落在他眼里,她登时便瞪着眼睛问道:“老大媳妇,你想说什么?”

    寿宁侯夫人抿了抿嘴,才叹道:“如今外头吵得实在厉害,两位侯爷也与媳妇商量过了,还是让婷姐儿外头避一避的好,左不过婷姐儿还小,等个一二年,这事情也就淡了。”

    金太夫人忽然就火气上涌,叩着桌几喝问寿宁侯夫人道:“婷丫头是小,娴丫头呢!你这当娘的是怎么当的,孩子有那样的心思你不知道?怎的闹成现在这样!若是早些与我说了,先帝还在时,什么谋划不得!”

    寿宁侯夫人满嘴苦涩,这次他们夫妇过来,就是来和金太夫人商量张玉娴的婚事。

    张玉娴今年五月里就要及笄了,原本是众多人家巴结着他家,他们不着急慢慢挑拣,如今恋慕皇上又君前失仪惹了皇上厌弃这等话传出来,哪里还有人家敢来结亲!先前她看好的人家也都含混其词起来。

    她急得口角生疮满嘴火泡又有什么用,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便是不如张家势大,也没到张家能强硬嫁女的地步,真强硬嫁了,不说成了京城的笑话,便是女儿嫁过去了又哪里有什么好日子!

    而这不省心的孽障,又作死作活,日日在家里哭闹,更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当初不是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甚至究其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过野望,毕竟是看着婆婆风光多年的,有权有势尊贵无比的皇后母亲谁不想当?!

    但她就是再糊涂也知道,张家不可能出姑侄两位皇后,有明以来就没这个规矩,更重要的是,当时周太皇太后尚在,且与孙媳张皇后关系极差,太子选后绝非张皇后能一言而决的。

    她就告诫了女儿几句,自觉说得女儿还小,不过是小孩子的喜欢罢了,说透了,过些时日也就丢在脑后了。

    不成想,竟然成了女儿的执念,一步错步步错,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金太夫人指责完大儿媳,又骂起淳安大长公主,“就属她是个刺儿头!当年重庆在时,有她什么事儿!重庆去了,才显出她来,倒在这边充大个儿!专与我家作对!上次宫里她不依不饶的,这次竟害了娴丫头、婷丫头!老大,你就这般容她左一次右一次给咱们家使绊子?!”

    张鹤龄这才干咳一声,尴尬道:“实在是这一家子滑不留手,抓不到什么把柄。且”他叹了口气,道:“母亲也知道,正月里大长公主和成国公两家过了定,正式结了亲家。”

    金太夫人皱眉道:“那又怎样?成国公在南京呢,朝中也说不上什么话,她这步算计”

    张鹤龄苦笑着低声道:“母亲,李东阳现在的夫人”

    金太夫人呆了一呆,转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东阳先后仙去了两位夫人,这第三位续弦小他许多,乃是先成国公朱仪嫡幼女,现任成国公朱辅的亲妹子,清河郡君蔡淼未来夫婿的亲姑姑。

    这位李朱氏夫人虽身份尊贵,但因是继室,又无子,故此一向低调。而待李东阳入阁后,尤其是她所出的女儿成为衍圣公府宗妇后,大约也是避嫌,她几乎淡出了京城上层交际圈。

    所以金太夫人才会一时想不起这位来。

    李阁老,孔圣人,淳安大长公主这样搭上这两条金灿灿的线,金太夫人便是再气再恨,想弹劾弄垮淳安也是不可能了。

    “武靖伯府那个小丫头片子,必要让她认罪!”金太夫人果断的转移了目标,把张玉婷的罪责甩给赵彤。

    虽然武靖伯一直跟着成国公守南京,但下属再亲近也不是亲戚,总不至于动用李阁老的关系为他们出头吧!

    张鹤龄心下更是叹气,母亲大约是在宫里住久了,看什么都简单,下命令也直接,然这里头多少弯弯绕——单武靖伯府能立足三朝不倒还得要职,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现在又是英国公府姻亲,赵彤兄长与未来夫婿都是皇上身边红人。皇上对他这个亲舅舅到底有几分情意,他心里也不是没数的。

    何况,张玉婷这次的罪过是人人都见着的,而赵彤行凶,就只张家人看见了,不足为证。

    张家当然要做出自家无罪、绝不能放过真正罪人的姿态来,但想逼赵彤认罪也是难。

    张鹤龄抛开这个话题,转而道:“母亲,我们此来是与您商量娴姐儿的婚事。”

    金太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她虽不是很喜欢这个孙女,但到底是自家骨肉,“送走是不能了,我也想过,是不是将她嫁去外省。咱们这样的人家,藩王是碰不得的,倒是可以寻那封疆大吏的人家,过个几年的事情淡了,把一家子往京里一调任,也是你们兄弟的助力。且他们在外头,还要靠着你们兄弟在京里说话,必不能亏待了娴丫头。”

    寿宁侯夫人心下一动,去瞧丈夫。

    婆婆说的这个更符合她心意一些,虽说要远嫁,但总归是家世显赫的人家,不堕了寿宁侯府的脸面,也不会委屈了孩子。

    退一步说,封疆大吏甭管选的哪家,都会比丈夫所想那个强太多了

    张鹤龄却摇头道:“先前不曾想过将她们姐妹远嫁,儿子便就不曾寻过那些外放的人家,如今匆忙找起来,不知底细不说,以现下朝中局势,儿子也不好太过结交封疆大吏。若惹皇上与内阁猜忌,反而不美。”

    金太夫人又叹了口气,自语道:“寿哥儿这孩子呦”却是声音越来越低,终是细不可闻。

    张鹤龄道:“儿子想在这一科进士中寻。”

    金太夫人的政治头脑也就用在宫闱和上层达官显贵上了,新科进士也只知道寥寥几家,她想了想未婚配的,便点头道:“你是瞧上了谢探花?嗯,这孩子不错。就是虽是谢阁老的儿子,但到底出继了,也算不得阁老公子,娴姐儿这算是低嫁了。”

    寿宁侯夫人使劲儿低着头,生怕婆婆再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这老太太,可真敢想!若是娴姐儿没这档子事儿,谢家也不是不能想一想的。可如今难道谢阁老是吃素的?

    而那边金太夫人的发散思维已在描摹小两口婚后生活了,兀自道:“不过嫁过去就没有名分上的公婆,倒也省事,娴姐儿脾气不好,也省得被拘束。”

    张鹤龄也是一脸无奈,他敢提出来谢迁就能生撕了他,谁不知道谢迁有多看重这个名义上出继了的小儿子谢丕!李阁老惹不起,难道谢阁老就是惹得起的?!

    他也不好直接驳斥母亲,瞧着老太太一句话说完,连忙见缝插针道:“母亲误会了,儿子说的不是他。”

    金太夫人愣了一下,好奇道:“剩下的大抵都是定过亲的。到底是哪一家?你说来听听。若是三甲的,前程有限,也不必说了。”

    “自然不是同进士。”张鹤龄犹豫了片刻,道:“母亲,您在家中不知,如今外头确实漫天谣言,娴姐儿的名声也被传得不大好听,如今,想找个上上之选的人家,委实极难。儿子倒是打听着了,这科的状元沈瑾,出身松江沈氏,二十有三,尚未娶妻。”

    “松江沈氏?”金太夫人沉了脸,“哪个沈氏?可是先刑部尚书沈沧的那个沈家?”

    张鹤龄暗暗叹气,若说别家,母亲兴许根本不知道,可这沈家,和自家纠葛委实不少,但这沈瑾到底是旁支,和尚书府关系不大。

    就现下这局势下而言,他年貌相当、又有状元盛名,已是张家能拿捏的婚事中,最体面的人选。

    张鹤龄费尽口舌与金太夫人解释了沈瑾的身世,虽然这个身世不足够体面,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他也是同样没有家族助力可依仗的,只能老老实实靠着张家。

    他仔细打听过,这沈瑾从小就是个神童,这次高中榜首绝非偶然,如此人才,日后有他张家提携,二十年后怕不又是一位阁臣。

    便是如今争后妃输了又怎样,张家以外戚起家,后宫助力原也就是为子孙数代打算罢了,能立足朝堂的一样能庇佑子孙,且前朝后宫都有人,张家才会更稳更好。

    他细细分解一番,金太夫人面色也渐渐多云转晴。

    最后,张鹤龄的一句话打动了金太夫人,“儿子还打听到,先前李阁老也是看中他做孙女婿的,这才引出了后头那些事来。”

    金太夫人忙问道:“当真?”又点头道,“你当早些先说的,既然是李阁老都看中的人,必然不凡。罢了,就是他吧。”说罢又有些自傲道:“状元女婿,未来阁臣,倒也能配上娴丫头。”

    张鹤龄松了口气,又道:“这事虽儿子有把握,他必当是极乐意的,但是总归还是想求娘娘一个恩典,也是娴姐儿的体面。”

    金太夫人点头道:“嗯,也当让太后娘娘与皇上说一说,皇上金口玉言,也让外面那起子等着瞧我张家热闹的小人明白明白,我张家圣眷日隆!”

    张鹤龄心满意足出了母亲院子,寿宁侯夫人往后院去打理家世,他则往外院书房来,才到二门上,已有心腹长随等在了那边。

    “侯爷,”那长随附耳道:“杨家那边有消息传过来,杨大姑娘得的是肺病,过人的,已有近边伺候的人病倒了。”

    张鹤龄略一思忖,忽然冷冷吩咐道:“什么肺病,怕是时疫。”

    那长随一愣,倒是很快会意,却犹疑道:“若是传‘时疫’,杨廷和为了大义也不能留她在府里,被挪出城去只怕她死得更快。这会儿正是风口浪尖,要是人死了,那婷大姑娘那边不若缓一缓,让人忘了一二,再行”

    张鹤龄背着手从容向前而去,声音透出寒意,“若是落水得了肺病死了,自然人人义愤要寻那凶手。但若是时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谁还理会得她怎么得的这病?”

    “杨廷和不是教女有方、爱女心切吗?”在他身后的长随看不见他一脸嘲讽笑容,只听见他声音缓慢而冰冷,“那就看看‘大义’面前,他杨廷和肯不肯送女儿出城了。”

    *

    杨府,外书房

    “父亲!恬儿这病是不过人的!那两个丫鬟都是因着夜里守着恬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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