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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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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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进了杨府,她也没立刻就去看望杨恬,而是在这与俞氏叙话,等着沈瑞见过杨廷和后来与俞氏请安,也好带着儿子一道进去看杨恬。

    张会传话过来时也不能事无巨细都讲出来,只略略说了大概。此时徐氏听俞氏气恼的将所知道的都讲出来,不由也抽了口凉气。

    她经的事儿多了,并不惧怕人心算计,便是先前贺家步步紧逼,她也能淡定自若。可怕就怕啊,有些人根本不算计,一味莽撞行事,乱拳打死老师傅,才最让人头疼。

    “不想,张家竟是如此家教。”徐氏甚至都觉得有些离谱了。虽说张家一向是嚣张跋扈,但竟连小小女童都教养成这般模样,下仆又这般张狂,可见是烂到根子里了。

    弘治朝先帝虽也纵容张家,但到底是辈分不差,想约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小皇帝登基,这是皇舅,碍于辈分,又有太后横亘在那里,孝道所在,有些时候小皇帝便是想管怕也要委婉一些的。

    张家这样下去,实非大明之福。

    而沈家与张家,亦隔着一条人命。

    徐氏兀自思量,也不好多对俞氏说什么,便只好顺着她的话头劝上几句。在她说起上巳宴遇到的武将夫人如何如何时,也少不得将自己所知那人的秉性点拨俞氏一二。

    俞氏是低等官员人家出身,眼界有限,初嫁入杨府时不过与一些翰林人家打交道,都是矜持守礼,还显不出什么来。待先帝去了,杨廷和变得炙手可热,往来的人家成倍增长,各个层次人家都有,俞氏不免有些露怯。

    她也苦于没人指点,女眷间的交往又不好去问杨廷和。

    虽有徐氏这个亲家,她和徐氏还有些远亲,当叫徐氏一声“表姐”,但两人岁数相差委实太多,几乎差了一辈人,且徐氏是阁老之女、九卿之妻,俞氏只觉仰望,也没办法亲近。

    两人作了亲家以后,虽接触多了,但这般推心置腹的谈天却从没有过。

    今日得了徐氏几句话,俞氏便觉如醍醐灌顶,通透之极,不由心生感激,又忍不住多问几句,竟将徐氏当作长辈先生一般的人物了。

    徐氏也是盼着杨家好的。杨恬生母早逝,若这位继母能撑起事来,于杨恬也是好的。当下便也不吝言辞,与俞氏聊了不少接人待物之道。

    沈瑞来时,两人相谈甚欢,沈瑞问了好,简单寒暄两句,俞氏便知情识趣的带着徐氏沈瑞母子往杨恬院子里去。

    杨恬已经吃过一剂药,被塞进被窝盖着厚被发汗,俞氏身边的人来回禀过徐氏母子要过来,又再三表示,徐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杨恬起身更衣,以免再受寒气。

    杨恬这会儿还在头重脚轻,也不敢大意,便也只得失礼一回,红着脸这般见客。

    她被子盖得严实,帐子被撂下半边,屋里又竖起架屏风来。

    俞氏一进来便道:“这是做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满屋子的人,怎的还迂腐成这等样子,倒叫亲家笑话!撤下去,撤下去。”

    养娘和管事媳妇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忙指挥着粗使婆子抬了屏风出去。

    徐氏也不由好笑,圆场道:“到底是翰林人家,严谨守礼。我也实在是怜惜瑞哥儿,知他不亲眼来瞧上一眼,也难心安。可怜天下父母心,亲家太太不也都是为着孩子好。”

    俞氏忙笑道:“可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唉,瑞哥儿也是有心了,是我杨家的福气。”

    床上杨恬脸都红成了苹果,被徐氏按着不让起身,一双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也不敢去瞧沈瑞,羞窘得额角都见了汗,比那药发散的还快些。

    沈瑞早就练就了厚脸皮,这种程度的打趣已是面不改色,只露出得体的笑容,一双眼睛认真瞧了杨恬一番,又仔细听着徐氏与杨恬的对话。

    徐氏问了杨恬身上觉得怎样如何,却对今日发生之事只字不提,又叫她好生养着。

    杨恬声音有些沙哑,又忍着羞意,说话声音更是低得几不可闻。

    徐氏自然不会为难于她,问了几句就去瞧俞氏。

    俞氏早有准备,便笑着说屋子狭小,恬姐儿又病着,过了病气给亲家太太便不好了,请亲家太太到外间来尝尝先前恬姐儿亲手制的花茶。却又吩咐沈瑞帮着把那边窗户留个缝,透透气,别让屋里太憋闷了。

    两位亲家就这样笑着手挽手的出去了,到那边杨恬待客的小花厅去坐着,带走了大批丫鬟仆妇,而沈瑞因去关窗,顺其自然便留了下来。

    有了前几日慈云庵那一出,杨恬的养娘林妈妈也知道沈瑞与杨恬的情谊,今日又是姑娘受惊生病,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太太都这样态度了,她也不愿做那恶人去,便借引子往外间去了。

    屋里两个大丫鬟半夏和麦冬一人抱着个针线笸箩,远远的往窗边一坐,埋头开始打络子绣花,那神情专注的,好似姑娘已经踏踏实实睡下了一样。

    杨恬心如擂鼓,耳根子都红透了,阖上眼作假寐状,却忍不住留心屋里的脚步声。

    只听得窗子吱呀,而后他的脚步声一路往床前来,凳腿摩擦地面的轻响,他大约是拉开了圈椅吧

    正思量间,忽然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

    杨恬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子猛的一颤,登时就睁开了眼,双目圆瞪,又下意识的往床里去躲。

    “恬儿,别怕。”

    听得这一声,杨恬不由一阵心悸,又莫名的就安心下来,也不再躲避,抬眼去看他,就望进他如深潭一般的眼底,也见到他另一只手抚在他自己额上,方知他是在探她是否发热。

    沈瑞一探之下微皱眉,问道:“有些烧起来了,大夫可与你开了退热的药?”

    杨恬耳根又是一红,低低啐了一声,声若蚊呐:“你这般你这般无礼,我我怎能脸不发烧。”

    沈瑞愣了一愣,随即笑了,收了手,也不去坐那圈椅,就在她床边坐下,拿腔拿调逗她道:“是小生乱了方寸,一时唐突,小姐莫怪。”

    杨恬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声啐道:“哪里学的鬼调子。”

    沈瑞摇了摇头,也不接茬,想了想还是道:“我不放心,你别怕,让我探探有没有发热,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也知我不是那登徒子,别怕,放心,我不乱动”说话间却是手伸向杨恬颈间。

    杨恬都被他闹得没脾气了,虽眉头拧成疙瘩,却仍由着他摸了颈侧、耳后以及后颈,其实知道沈瑞是真关心她,她心里还是暖暖甜甜的。

    沈瑞探了温度还是觉得有些热,这些地方和脸上因羞涩发烧完全不同,应是自身体温高了的表现。

    其实摸摸腋下最能确定体温,但即便这是他的未婚妻,到底没过门,一个小姑娘,腋下又挨着胸脯,他哪好去碰,还不真让人当登徒子了。

    单只想着身量抽条渐渐有了少女婀娜体态的杨恬,他就有些心猿意马。但很快回过神来,也不由暗骂自己一句。

    杨恬一直注意着沈瑞的表情,见他脸上也是微微透出红云来,只道他碰了她也是有些羞的,想着他一向胆大,最喜动手动脚的,今日倒是这般了,她反倒是放开了,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调侃道:“好个沈郎中,不知病人可是发热的病症?”

    沈瑞一怔,随即一乐,假装作那抚须动作,隔空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髯,眯着眼睛,一脸高深莫测道:“姑娘这是得了寒症,已有发热了,不知先前大夫可与你开了退热的方剂?”

    杨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却又呛着忍不住咳了几声,唬得那边窗边两个丫鬟急急的奔过来,一个端茶,一个就要捶背。

    杨恬摆手笑说无事。

    沈瑞收起嬉笑的脸,一本正经吩咐两个丫鬟道:“你家姑娘已经有些发热了,你们两个多留心些,不时用热手巾给她擦擦额头、脖颈、手脚心,不要一味捂着,越捂着身上只怕越热。多与她喝些热水,若是有汗了,及时换了衣裳,别湿漉漉的裹在身上,反浸了湿气。衣裳拿熏笼熏得干爽暖烘的再穿。更衣时小心受风”

    两个丫鬟目瞪口呆的望着沈瑞,不由咂舌,不说姑爷怎知道的这样多,就说这份细心真是真是从不知道男子也能这般体贴入微。

    杨恬听得也有些呆了,待回过神来,又是一阵甜蜜,那层羞意早就抛开,只觉得这是她的良人,两人已是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一样。

    “二哥”她低唤了一声,已是带了几分甜度。

    沈瑞也是一晃神,随即自嘲一笑,道:“是我心急了,想来这些你们也都晓得。不过受寒之后发热也是寻常,不必过于慌乱了,药按时吃便是。”

    顿了顿,他又笑道:“吃了药再吃蜜饯怕是要影响药性,一会儿我出了门就去给你买香果斋的糖霜梨条,它家的糖霜是冰糖制的,不碍的,梨子对你嗓子也好。其实应炖点冰糖秋梨,嗯,待回头我再去几个庄上问问,与你寻些鲜果子来,多吃些鲜果对你的病也好。”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转而都是一脸梦幻,相互挤眉弄眼一笑,悄然退回那窗边,给姑娘姑爷留下空间。

    杨恬笑眯眯听着,他说什么她都只说好,这会儿竟觉得头也不似先前那样沉了,果然人说心境好病就好了一半儿,诚不我欺。

    说罢了病情,到底还是说到了今日的事。

    要说一点儿不怕,那是假的,身体凌空时杨恬还没甚反应,而入水那瞬间,巨大的恐惧和冰凉的河水一起包裹过来。

    那是源自人本能的恐惧,完全不受意识控制,脚不能沾地,便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就只想抓住点什么,本能的想呼救。

    然后,水就呛了进来,直压进腔子里,让她喘息不得,几欲窒息。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耳朵像被罩上了一样,不,整个头都被罩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好似还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片一片让人绝望的白光。

    单单这么回忆,她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能把在宴席上听来的荣王的事情、吴锡桐的事情、张玉娴的事情统统讲给父亲和继母听,可是落水后的感受,她的恐惧,她只觉得无法启齿,好像下意识就闭上嘴巴,不想剖开内心。

    直到,现在,在沈瑞温柔的凝视下,她不自觉的就将这些说出来了。他没有笑她胆怯,他一直耐心听着,目光是那么暖,那么让她心安。

    “不怕,恬儿,以后再不会了。哭吧,痛快的哭出来,就不难受了。”她听到他柔声说。

    那双大手贴在她面颊上,拭去她眼角的水痕,比之她脸颊的温度,还是凉的,却并不让她觉得冷。

    杨恬那样怔怔看着沈瑞,豆大的泪珠儿一颗一颗滚落,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的,让人看了便不由心悸。

    心防在那一刻崩塌了,她忽而哭出声来,“二哥,我我害怕”

    沈瑞也不再忍耐,俯身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又紧紧裹住被子,将她整个裹好抱紧,由着她埋头在他肩上哭泣。

    寻常这样的小姑娘,遇到害怕的事儿,大约会伏在母亲怀里大哭吧,可他的恬儿没了母亲,在这样家里,又能向谁诉这委屈害怕?就这样把一切藏在心里,只苦着自己。

    他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他应该早点儿把她娶回去的!

    两个丫鬟有些手足无措,那边养娘林妈妈寻声踏进门,瞧这情形也尴尬起来。

    半夏倒是反应过来,拉着麦冬就蹑手蹑脚退了出来,又拽了林妈妈衣角,使劲的努嘴瞪眼示意。

    林妈妈皱着眉头,拍开她的手,却也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出去,往那边悄悄与俞氏递个话。太太纵容是太太的事儿,她却不能不去禀报一声。

    那边俞氏正与徐氏谈得投机,听养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不由也是一叹,只道:“恬姐儿是受了委屈了,便让她哭一哭,心里也就痛快了,总好过心里窝火,便是没病也闷出病来。”

    只字不提沈瑞逾矩,徐氏也料到一两分,便也只笑不语。

    太太这样表示,林妈妈就会意了,依旧回去守在姑娘闺房外。

    而闺房里的杨恬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只觉得头更沉了,可心里却是松快了许多。

    只是,发觉是被沈瑞紧紧抱着,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挣了挣,轻声道:“二哥我好了你你放开我。”

    沈瑞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也怕她羞赧着恼,便笑应了一声,又紧了紧怀抱,才有些不舍的将她放躺回去,又替她掩了被角,低声在她耳边道:“有我在,以后有什么不痛快,都与我说,说出来便痛快了。可好?”

    杨恬红着脸点了点头,竭力稳了稳心神,才岔开话题,把今日她所遇种种都说给沈瑞听,并将自己所想所虑也一并讲给沈瑞听。

    这大约是她自母亲过世后谈得最畅快的一次。

    沈瑞也认真听着,虽然杨恬的许多观点还是小女孩的心态。当然,他也没指望她一下子就转变成政治女强人,但以后她也总是要交际应酬的,希望她可以一点点长大。

    他便在杨恬讲述完自己的想法后,把他的判断反馈给她,两人互相参详讨论。

    张家此番恶形恶状再次撞到淳安大长公主手里,必然不会被放过。尤其上一次,张鹤龄因金太夫人被送出宫,还指使人弹劾过大长公主府侵吞民田。

    这次可是新仇旧恩加一起了。

    至于张家的内斗,倒是与外人无关了,几个小姑娘互相瞧不顺眼,也不可能影响整个张家参与选后选妃的策略。倒是张玉娴,便是不惹得寿哥不喜,也是没可能入宫的。

    “吴锡桐既留在公主府,大长公主自能妥善安置了她。不必再想这事,这事,公主府也会给你个交代。”沈瑞忍不住伸手又去摸了摸杨恬的头,“你还是心太软了。那样身份在那样人家里出来的,岂有好相与的。”

    杨恬轻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的。只是,当时实看她可怜,那种情况下,我没法子调头走掉呀。我也在想,若是我带着那副尊容的她回去席上,一样不知道会引出什么事来。那张玉婷”

    她还是忍不住颤了颤,“简直是个疯子。外戚人家怎的就跋扈成那样。”她顿了顿,小声道,“周家姑娘也是”

    沈瑞则心下暗忖,回头也得如武靖伯府一般养几个会点功夫的丫鬟放在恬儿身边才好,毕竟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蹿出“疯狗”来。

    他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莫怕,张家的两个疯姑娘已不足为虑。”

    张家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姑娘,此事之后大约是要绝迹在京中宴会上了。若是张家有聪明人,就该送她们去庵堂住上三年五载的,等京里人忘得差不多了再放出来。

    不过与张家的梁子不消,难保以后不会跳出旁的人来,张家门风如此,怕也没什么头脑清醒的罢。

    “你不喜勋贵人家姑娘的做派,以后不赴她们宴席就是。不必思虑太多。”沈瑞又劝她道。“我们既与武靖伯府立了契,有利益牵绊,便是你不去应酬赵彤等人也不会影响什么。”

    杨恬应了一声,又笑道:“彤姐儿还是极好的。这次实是谁也没料到,你不要怪她。”又道,“蔡家那位郡君七姑娘也是极不错的人。”

    沈瑞笑道:“你这又操心上了,放心,我只会与张会算账。”

    杨恬轻轻吐了吐舌头,双手捂了脸。

    沈瑞笑着拿开她的手,而后颇为郑重道:“恬儿,我知道你心思缜密,遇事爱多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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