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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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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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瑞抻了抻衣襟,也颇为郑重行礼道:“原不当让陛下为难,更不当离间天家骨肉亲情。只是学生浅见,想让商人运粮过去边关,就要给他们更为丰厚的利润。”

    他忍不住把资本论里的话改头换面向寿哥兜售,“我曾在一本书上见先贤所言,有五成利润,商贾就敢铤而走险;若是利润翻倍,怕是违法的事也敢做的;若是利润三倍,冒死也不惧。”

    寿哥挑了挑眉,表示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人趋利是天性。”

    “边关有什么?”沈瑞缓缓道,“边关若什么都没有,自然就只有盐引放在边关,才能钓得他们上来。”

    “边关有什么?”在场几人都忍不住喃喃出声。

    在张会游铉这样的高门子弟眼里,边关苦寒之地,没有物产,只有战功。

    倒是高文虎先道:“听罗大哥说,边关有好马。”说话间眼睛都闪闪亮亮,可见是个极爱马的人。

    沈瑞见他这般不由莞尔,此时男子爱马,就如后世男子爱车一般,心里记下回头要挑匹好马送他。

    沈瑞道:“在我看来,最赚的莫过于对外的贸易,所谓互通有无,我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有的是外邦小国敬服不已的东西,通常只消下等茶叶、瓷器,便能换回他们的黄金珠宝。文虎说好马,想必边关换马也是如此吧?”

    寿哥点头道:“确是如此。边关茶马互市,也是杨一清所辖。去岁年初他上书,一千五百两银子在内地买了七万斤茶,换了九百匹骟骡马,若要只用银子来换,需两千七百两。今岁还不曾上报。”

    沈瑞心下感叹,也不知是因寿哥格外喜欢武事,还是他天资聪颖记忆力极佳,日日里看恁多折子,却能将去年年初的这样一份折子记得这般清楚。

    “马匹是军备,边军配备还不齐,自然不能让商贾倒卖。”沈瑞道,“北边又不比东北,听闻东北深山老林产好皮毛,贵人们冬日着装常用。北边大约只有牛羊了。但牛羊于中原同样是好东西。”

    张会皱眉道:“耕牛自然金贵,但此等活物不比死物,一路上驱赶照料,要备足草料,还要防着病疫,牛倒也罢了,而羊主要是卖羊肉,这长途跋涉到了地方说不定会掉膘,商贾岂会乐意?”

    沈瑞笑道:“我觉着,还是那句话,就看利润多大。我听说北边冬天严寒,牛羊没草也是过不得冬的,牧民多是要宰杀许多。商贾收这样的牛羊,价格极为低廉。”

    张会忍不住嗤笑道:“我的二弟,鞑子冬日养不了牛羊,我们便是能养得的?收着是便宜了,回头死在自家手里,还不亏本!”

    沈瑞道:“活的有活的卖法,死的有死的卖法。活着耕牛赶回去,自然是极好极好。但若是宰杀好的,牛皮硝制可作皮甲、皮靴、鞍具,羊皮硝制可作皮袄、皮靴、皮褥子。至于牛肉羊肉”

    他忽然一笑,道:“提这个时候我还没想好,看到文虎却是想好了。”

    高文虎一呆,奇道:“沈大哥看见我想好了什么?”

    沈瑞笑道:“熏肉啊。鲜肉存放不易,风干、腊肉、熏肉却是做得。你那岳家不正是拿手?”

    寿哥立时拍手笑了起来,张会与游铉又跟着起哄,高文虎脸上立时红了,不好意思起来。

    张会笑道:“李家小娘子怕要在边关开几家熏肉铺子了。”高文虎未来岳家正是姓李。

    沈瑞瞧着张会,又笑道:“还有一桩,我也是才想到的,羊毛也是好东西。我恍惚在什么杂记上看到过羊毛可以纺线,织成衣裳又轻又暖和。且似是纺布也可以加些羊毛,料子也是厚实耐穿。只是当时作奇闻异事看了,并未上心,也实不记得什么书上写的,如今可以让织厂尝试一二。”

    寿哥笑道:“可见贺家霸占的两间织厂退还于你是大有益处的。”

    沈瑞笑道:“可不光是这两间织厂。我还听闻,武靖伯府上有许多布庄生意,有积年老掌柜见多识广者,也可以帮忙参详一二。可立下赏格,摸出门道来的重赏,想必总能做出来。”

    寿哥一愣,随即扭头去看张会,见他也是呆愣神情,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张会,依我看,赵家小娘子也要在边关开几家布庄了。”张会未来岳父武靖伯正是姓赵。

    张会却不是个面皮薄的,他的婚事也近了,当下笑道:“皇上若能用得上我自然是最好不过。只不过我老丈人如今在南京镇守,只怕和边关没什么交情,这边关的铺子不大好开得起来。”

    寿哥半开玩笑道:“没关系,过一二年,便将你调去边关,这便有交情了。”

    张会心下一动,瞧向寿哥的目光里便带上了感激,象他这样与家中世袭爵位无缘的子弟,多是要靠军功挣出前程来的。

    论军功又哪里比得上边关,便是不上战场,边关走上一遭,也有无数战功可捞。

    寿哥颇为受用,却不给他任何暗示,转而向沈瑞道:“倒是你岳家,杨先生还要帮朕,可不能往边关送。”又向游铉哈哈笑道:“就只剩下小五了,我可要和驸马说一说,也要给你找个能在边关得用的岳家。”

    一句话又说得满堂大笑,游铉也赧然道:“陛下说笑了。”

    众人调笑几句,又回到正题。

    张会道:“虽是有许多主意,但是都不是短期见利的,可能驱使商贾运粮北上?且北边原也有商贾,怕是”他顿了顿,瞧了一眼寿哥,还是道:“怕是早踏通了商路,岂容外来的人分一杯羹?”

    战时原是严禁商贾私下互市贸易的,不过就如锁门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锁得再好也有偷儿一样,这样的禁令实际不过震慑那些胆小的商贾罢了。

    朝廷还禁与倭国贸易呢,也被拦住东南海商大发其财,草原上也一样活跃着不少商队,基本上都是有人脉有背景的,欺上不瞒下罢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京中这边贸贸然带着商队闯进去,未必能得着好。

    沈瑞道:“也未必是自己就跑去和牧民接触,生人去了,还怕被欺呢。”别说被欺,就是被杀人劫货也是寻常。

    “咱们是做‘深加工’,从边商手中收原料,就地加工,然后引中原商人运粮来买。虽则不是如盐引一般各地都能用上,但只要货好,还有用的地方,就会有商人来。比如那羊皮褥子,北边冬日里用得上,南边儿冬日更是湿冷,羊皮褥子隔湿又保暖,怎会不好卖?至于他们从哪里运粮过来,咱们也用不着管了。”

    张会皱眉道:“虽是这样,但我们能做的他们自然也能做,他们若是自己开厂子加工。”

    沈瑞笑道:“这街面上卖酒卖肉卖针头线脑日用杂货的都不止一家,只见有经营不善黄了的,却没有因旁家做了这生意,我们便做不得的。比的不就是谁家货更好,谁家货更便宜,乃至谁家伙计热情,谁家离着更近种种?他们当然也能做我们做的事,但就说羊毛织布一条,我们研究出来了,难道会让他们轻易学了去?”

    张会虽是点头,仍是忧虑重重,生怕沈瑞出自书香之族,不知道那些高门贵戚的手段,何况,山陕甘之地有多位藩王

    寿哥倒是认可道:“倒是个路子,只不过来银子还是太慢,这样总要几年经营。”他顿了顿,似是叹了口气,道:“如今只等松江锦衣卫归来,看看贺家有多少家底,先支应边关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变色。

    虽说在座的不是跟贺家有仇的,就是根本不把贺家放在眼里的,对抄了贺家没有半分同情,但抄家的话从皇上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心惊,若是帝王图这来钱快,随便挑肥的再抄几家,朝中人人自危,可就永无宁日了。

    沈瑞不由想起那句“和梗尉赋员ァ崩矗淙缓丶冶炔坏煤瞳|能抄出八亿两银子那种巨款,但贺家家大业大,在松江经营多年,贺南盛又是个不择手段敛财的,百万之数还是有的。

    户部调拨太仓银与陕西也不过二十万两,这百万银子确实能解决问题。

    但绝不能让寿哥把这当为常规途径。

    沈瑞肃然道:“籍没贺家得来的银子,也不过解一时之危,想要国库慢慢丰盈,还是要多谋算进项。学生只愿琅琅乾坤,再无贪官酷吏违法之徒,而国库依然富足,百姓安居乐业。”

    寿哥瞧了沈瑞一晌,忽笑道:“你放心。”

    沈瑞对他的话有些拿不准,也不知道他让自己放心什么,刚想再追补两句,那边寿哥已又开口,却是时隔数月再度提及孙太爷。

    “你外祖既是海商,依你见,这海贸之利何如?”寿哥貌似不经意问道。

    沈瑞心下惊诧,当初以为是贺家使的手段,让皇上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再在孙太爷身上做文章,污蔑通倭、海匪、白莲教之类,以牵累沈家。

    如今贺家已倒,当没人再在寿哥耳边吹风才是,怎的寿哥还是想起这茬来?

    沈瑞不免踌躇起来,他上次可是明明白白说过,孙太爷不是海商,只是跑过船救过搭船的三太爷。

    现下寿哥这一问,是试探,还是真心求问?

    心下再是翻江倒海,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半分,沈瑞苦笑道:“皇上误会了,上次我已解释了,我外祖虽是行商,跑过船,却不是海商的。”

    这句一定要咬死了,他这次让长寿南下去查访,虽没查到真实有效的蛛丝马迹,但“孙太爷落水后被海寇所救入了伙就此发家”仍是当下最合理的推断。

    寿哥似毫不在意,挥挥手,“无妨,你就来说说这海贸你觉得如何?”

    沈瑞略一思忖,道:“不瞒陛下,前日我曾去拜见老师,闲聊中也曾提到海贸。原本,我也想过海贸获利极丰,但与老师长谈之后,以目前船只、人手情况来看,很难形成太宗朝那般盛世。”

    寿哥脸立时垮了下去,撇嘴道:“还用你说?怎可能现下就达到永乐年间那般!”

    永乐盛世也是之后明朝历代帝王的梦想目标。

    “也不需威慑海外、四夷臣服那般伟业,如今能让国库多些进项便是好的。”难得寿哥没有好高骛远。

    沈瑞却是叹了口气,把王守仁与他说的挑挑拣拣说与寿哥,诸如江船与海船不同,缺乏有经验的水手,没有海军护持等等。

    “皇上若是有心,现下准备也不算晚,只是一时出不得海,但内陆江河运输也是船行更快,运货更多,蜀锦花椒松江布,沿着长江往来运送,获利也是颇丰。其实商贾之道就在一个‘动’字,只要动起来,让银钱流动起来,也自然生利。”

    沈瑞顿了顿又道,“恰太湖大捷,水师初立,若仿照卫所屯田制,让水师长途练兵,捎带些物资既能锻炼水手与兵士,又能以买卖得银自给自足,获利若丰还可上交国库。还可让小商队依附水军而行,收些费用,也保他们不受水匪侵扰,一路平安不知道是否妥当。”

    这支水师,是为防着宁藩所立,但若能以买卖物资自养,并能用这样借口四处游走乃至直接开到南昌去

    寿哥思索片刻也想通了这点,当下便笑道:“我觉着甚好。”又因想到了王守仁,不由眯了眯眼睛,却也不提他所想,只道:“至于怎么个建法,买卖些个什么,嗯,你这几日与王守仁商议商议,简单写个条陈上来。”

    因又叹道:“沈瑞,你怎的还不快些科举。”

    沈瑞心下也是一叹,只应道:“我这两日便去老师那边问策。只是许多地方,写是写了,实施起来却未必如意,还是得请皇上找妥当老臣看过。”

    寿哥笑道:“这个自然。”

    沈瑞想了想,又看了看张会,道:“想起边贸,其实还有一桩妙处。若是我们自己能趟出一条通往鞑靼各部的商路,掺些细作进去,他日许能不动刀兵就让鞑靼内乱,便是战事起,许也能知己知彼占得先机。”

    这也是从水军长途演习中想到的。而这细作若是归锦衣卫下属衙门统辖,寿哥真能调张会去边关,倒是能叫他接掌这张消息网。

    寿哥却道:“你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不过这些杨一清也在做了,你若还有相关想法,也都写下来,统统交与他那边看着做吧。”

    沈瑞略有点意外,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杨一清出将入相的人物,兵法大家,用间、反间玩得纯属,岂会不往敌军派遣。

    这话题翻过去,众人又闲聊了几句,问及高文虎和张会的亲事,竟都在今年,又都在六月间,只不过一个月初一个月尾。

    张会是早就定下的婚事,高文虎这边却是高家想早些抱孙子,双方也都不小了,议了亲过了定,就挑了最近的日子。

    高家李家都是寻常百姓家,也不像豪门那样准备嫁妆就要一年时间,不过是采买些东西,新娘子自己绣件嫁衣罢了,因此也不觉得时间多赶。

    沈瑞想起寿哥也是今年大婚,只不过现下皇后人选还没出现,便只笑而不提,倒是说起自己大舅哥杨慎的婚事就在四月。

    早年间,杨廷和为长子杨慎与同年王溥之长女王研定下了娃娃亲,王研原与杨慎同岁,但她及笄前,王溥在礼部主事任上没了,她随母亲扶棺回乡守孝,去年才出孝。

    如今王研母女已上京,借住王研亲伯父家中备嫁。今年年节时候徐氏还曾安排往她们处送过年礼。

    寿哥听闻,拍手笑道:“你们成亲我都是要去看个热闹的。”

    众人齐声笑道:“那是咱们天大的福分。”

    说笑一番,又纷纷表示要过些时日就去帮高文虎收拾成亲的宅子。

    高文虎原是要同父母同住的,但如今也是官身,高家的宅子就显得寒酸了,但高父高母住得惯了,种着菜养着猪,还离家中肉铺近便,便不肯搬。

    高文虎未成亲也就罢了,如今要成亲,还是当另置个宅子体面。只是京中房舍何等价格,高家实置办不起太好的地方。

    锦衣卫中如罗老大这等人都是心明眼尖的,谁不想交好高文虎,便拐着弯给高文虎送银子,倒是也让高家买了一处小宅子,虽只有两进,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颇为体面。

    张会沈瑞等人就是说要去帮着拾掇布置,亦有帮衬之意。

    高文虎是实在人,委实感动,扎扎实实的行礼谢过大家,又被大家调侃一番。

    热闹一阵,眼见近了饭时,寿哥却表示得立即回宫了。

    因皇帝饮食本就当慎重,沈瑞也不好多留他在此用饭,张会等也都说这就去了,改日再来。

    沈瑞便起身将众人送出府,又有徐氏早备好的几样府中新做的苏式点心与众人拿去,算是一点心意。

    待他回转,往徐氏那边去请安,没等说说今日寿哥等人来意,徐氏已经先开口道:“方才杨家送信来,二十六要在慈云庵为慎哥儿恬姐儿的母亲做一场法事。”

    沈瑞忙应了一声,算算年份并不是杨夫人苗氏的十年祭,想是要在杨慎成亲前告慰其生母苗氏在天之灵罢。

    徐氏瞧着沈瑞,又揶揄笑道:“我已让人去打点东西了,恬姐儿这边还要单送两套素面衣裙并白玉素银头面,你有什么要捎去的,可要一并带去?”

    沈瑞想起方才才与众兄弟说笑他们的婚事,转眼,自己的婚事也不远了。想到杨恬,心下也是一热,也不作忸怩之态,笑着向徐氏一揖,道:“那就先谢过母亲了,我这就去选了东西,叫人送过来。”

    徐氏含笑应了,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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